楓眠溪看著她，神情專注地盯著她的眼睛，問出來的第一句話就叫楓俶華愣在了原地，“媽，我到底是不是爸爸的親生兒子？”

    楓眠溪也不想這么直接，但是這個疑問一刻得不到解答，他心里那塊石頭就一刻放不下，他看著楓俶華，用一種既期待得到回應又害怕得到回應的眼神，復雜到了極點。

    五、四、三、二、一！

    楓眠溪太了解自己的母親了，在他暗暗倒數完畢的時候，果然見到楓俶華移開了目光，她撩了撩耳邊根本沒有的發絲，輕聲道：“怎么會問這個？你當然是你爸爸親生的?！?/br>
    楓眠溪知道，這是mama說謊時會有的動作和神態。

    他的目光一下子暗淡了下去。聲音發澀，“媽，你知道陳建庭嗎？”

    從兒子的嘴里聽到這個名字，對楓俶華的打擊可不是一般的大，她的瞳孔不受控制地收縮了一下，片刻后才反應過來過來，連連搖頭道：“你怎么會突然問起這個？我不認識陳建庭……”

    “媽，我都知道了?！睏髅呦驍鄺鱾m華的話，他眼里滿是失望，“陳家老爺子今天來找過我了?！?/br>
    楓眠溪只說陳老爺子來找他，楓俶華卻以為楓眠溪知道的這些都是陳老爺子告訴他的。

    那一瞬間她像是被什么東西嚇住了，一下子癱軟在了沙發上。

    楓眠溪跪在她的面前，雙手按在她的膝蓋上問她：“媽，您告訴我好不好，我想知道真相，我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他又希冀地看著她，“我不是私生子對嗎？”

    對著兒子的目光，楓俶華再也忍不住掉下淚來，她雙手抱著兒子的頭，壓抑著哭聲道：“是mama對不起你……陳老爺子是不是想認你回去，你能答應mama嗎？別跟他回去，不要進陳家，咱們不稀罕他們家的財產?！?/br>
    楓眠溪此刻心里一片混亂，他知道他mama是個什么樣的人，她怎么可能會去當別人的情婦，怎么可能會去做插足別人家庭的小三……“媽，你告訴我，當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我真是陳建庭的兒子？”

    事到如今，楓俶華也不得不說了。

    撫著兒子的頭，眼神毫無焦距，像是已經陷入了回憶之中。半晌后，她才緩緩道：“陳建庭，是一個不負責任，沒有擔當的渣男……”

    原來當年楓俶華正值青春年少，恰是最美最好的年紀，陰差陽錯和陳建庭相識，對方家世不凡，成熟好看，一來二去，兩人就開始了交往。

    “我知道他結過婚，可當年我們開始交往的時候，他告訴我他和妻子分居多年，早就準備離婚了……可后來，你出生沒多久，他就告訴我，他騙了我，他其實并不想跟妻子離婚?！?/br>
    楓眠溪震驚地抬頭看她，“那你當年怎么……怎么會相信他？”

    楓俶華聽了這句話，眼中也滿是傷感，“誰年輕的時候沒遇見個渣？誰陷入愛情的時候不是昏頭昏腦，對方說什么都信？”楓眠溪當了演員之后，家里不用cao心經濟問題了，楓俶華也有更多自由的時間，她傷了腿在家休養，就有了大把上網的時間，不知不覺就學了許多“名言”。

    “我當時呀，只覺得陳建庭是這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那時候他說什么我都信，他皺一下眉我就要跟著難過一整天，哪里會想到他竟然一直都在騙我?！?/br>
    楓眠溪看著她，“那后來呢？”

    “后來啊……”楓俶華慢慢道：“后來我抱著你離開了他買的房子，回到了家鄉，然后和你爸爸結了婚?！?/br>
    楓眠溪不覺心頭一松，“也就是說爸爸知道?！?/br>
    楓俶華瞪了他一眼，“難道你以為你mama我是那種懷著孩子找老實人接盤的人嗎？”

    楓眠溪摸了摸鼻子，尷尬地點了下頭。

    “你呀……”楓俶華伸出手指戳了下他的額頭，神情慢慢恢復到往日的平和，在想到已經去世的老公后，她甚至露出了溫柔的神色，“你爸爸他人長得不怎么樣，我以前一直看不上他，覺得他又胖又丑?！闭f到這里，她頓了一下，又道：“其實也不丑，就是很平凡的長相，不過后來越看越好看。他其實很優秀，不但不介意你的存在，還一直把你當做親兒子一樣疼愛，他也很厲害，一個人進城打拼后，沒幾年就買了房子，帶著咱們一起搬到了城里?！?/br>
    因為那是丈夫當年辛苦打拼買下的房子，所以即使后來被楓楚麗纏上，她也一直不舍得賣了房子另尋出路。

    “陳家是豪門，住在里面的人心眼多著呢，更何況陳家又不是沒有繼承人，咱們名不正言不順的，何必去蹚這趟渾水惹人嫉恨?！睏鱾m華溫柔地摸著兒子的頭，又說了一遍之前的囑咐，“咱們現在已經過得很好了。你答應mama，別跟陳家人走到一塊兒行嗎？”她自己當然不稀罕陳家的錢，就怕兒子被富貴迷了眼。

    楓眠溪點頭答應，“媽，你放心，我不會進陳家的，他們怎么跟咱們都沒有關系，我不是陳家的兒子，我是你和爸爸的兒子?！?/br>
    見兒子答應，楓俶華也是松了口氣，她笑道：“你能這樣想就好了?！?/br>
    楓眠溪露出笑容。

    只是他沒想到，還不到第二天，他就得知了一個跟楓俶華所講內容完全不同的版本。

    第100章

    懷著輕松的心情, 楓眠溪給沈霖打了個電話，將楓俶華告訴他的那些事都跟沈霖說了。

    他的語氣里透出劫后重生的喜悅來，“沈哥你知道嗎？我mama沒有破壞別人的家庭，她當年只是被騙了！”

    沈霖聽完了楓眠溪的轉述，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告訴他，“送你回去后, 我聯系了舅舅，他當年認識陳建庭，就跟我說了一些事, 關于你mama的?！?/br>
    楓眠溪一怔，他敏銳地聽出沈霖話語中的未盡之意，“你的意思是，你從安省長那里得知的, 和我mama跟我說的東西，有出入？”

    沈霖想起舅舅告訴他的那些事, 再對比楓眠溪說的那些，覺得何止是有出入，簡直是完全相反。

    二十多年前，安愛國還沒有現在這樣高的身份地位, 他當時只是一個剛剛開始工作的基層公務員，剛好和陳建庭認識，且交情不低。

    只是陳建庭死后，才漸漸和陳家斷了聯系。

    “我舅舅告訴我, 陳……”想到這人畢竟是楓眠溪的父親，沈霖改了稱呼，道：“陳先生當年和陳夫人是商業聯姻，婚后性格不合，在陳夫人懷孕后就分居了?！?/br>
    “但分居不一定能證明他準備離婚?！北绕鸢矏蹏?，楓眠溪當然更愿意相信mama的話。

    沈霖道：“的確，可是我聽舅舅說，陳先生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不止一次表露過離婚的念頭，只是一直沒有離成，后來，據說是遇到你mama之后，他下定了決心，甚至擬好了離婚協議書?！?/br>
    “怎么會……”楓眠溪只覺得今天一天受到的打擊不異于七年前他發現自己穿越的時候，“會不會有哪里弄錯了？”他才剛和mama站好陣營同仇敵愾，卻聽到沈霖說陳建庭不是渣男？！

    沈霖道：“這件事里頭，應該是有些誤會。我查到在你mama離開不久后，陳先生就被查出來癌癥，會不會……”

    “你是說，他知道自己要死了，所以才騙我媽說不想離婚？”楓眠溪不太想相信，現實怎么可能這么狗血。他冷靜了一會兒，片刻后才道：“就這樣吧！”

    沈霖一愣，只聽楓眠溪繼續道：“無論陳建庭當年是因為什么原因辜負了我媽，這件事都不要再查了，我mama現在過得很好，她不用知道這些，我不會回陳家，就更加不需要追根究底?！?/br>
    沈霖沒想到楓眠溪會這樣想，他當然支持楓眠溪的決定，“但是，我覺得陳老爺子不會輕易放棄，我聽舅舅說，他這個人很守傳統，據他所說，他是絕不會讓陳家的孩子流落在外的，我聽說他已經連夜回了g市，估計明天就會去找你?！?/br>
    “那就讓他來吧，我明天會和他說清楚?！睏髅呦?。

    ===

    “什么？那老東西又回g市了？”陳夫人聽見電話里秘書的匯報，眉頭皺緊了。

    秘書那邊道：“是的，老爺子不顧身體，硬是連夜趕了回來?！?/br>
    “不顧身體？我看他的身體硬得很?！标惙蛉瞬粺o諷刺地說。

    即使在電話里，秘書也不敢說陳老爺子半句壞話，他道：“是這樣的，老爺子的身體的確大不如前了，他畢竟這么大把歲數了?！?/br>
    陳夫人：“知道了，有什么動靜及時告訴我，另外，聯系下鄭律師，讓他盡快帶著東西回g市?！?/br>
    秘書：“是的?！?/br>
    電話掛斷，室內只余下一片清冷的寂靜。

    陳夫人靠坐在床頭，煩躁地從床頭柜上拿出煙點燃，用力抽了兩口。煙霧繚繞中，她仿佛又看到小錚背著個小書包，一邊叫著mama一邊笑著朝她跑過來……

    “小錚……”

    她的神情微怔，眼中又滿是痛苦和懊悔，半晌后，她的情緒慢慢平復下來，將煙按滅后，才小心地捧起床邊放著的一個相框。

    相框內，穿著藍色條紋襯衫的小男孩歪著頭站在一棵綠樹下，對著鏡頭笑容燦爛。

    她撫摸著照片里男孩燦爛的笑臉，神色中隱隱透出幾分癲狂，“小錚你放心，家產都是你的，誰也不能跟你搶……誰也不能……”

    ===

    陳家一直人丁單薄，而到了這一代，更是落寞得只剩下陳念崢這么一個后輩。

    因而老宅的夜晚，總是分外蕭條，仆人們從不多話，主人間的互動也并不像尋常人家那么熱鬧。

    已經是晚上十點，陳念崢結束完公司的事務，驅車回到老宅，就見到里頭黑黢黢的一片，仿佛一頭沉在黑暗里的巨獸，開著的門是大張著的巨口，要將他整個人都吞沒進去。

    想起mama給他介紹的女人，陳念崢就由心里生出煩躁和疲倦。

    他在門口停了停。

    即使已經很晚了，老管家依然盡職盡責地等待主人回來，在見到陳念崢的車子開進來后，他立刻開了燈，迎接他進來。

    “mama呢？”陳念崢問他。

    老管家笑道：“夫人早早回房間了，現在應該已經休息了?！?/br>
    陳念崢看了眼樓上，一片昏暗，只有一盞小小的過道燈發出暗淡的光。

    他的目光似乎隨著過道柔軟的光芒一并溫和下來，連心里的煩躁也散了些。他側頭對老管家道：“我去看看mama吧，您早點休息，這么晚了?！?/br>
    老管家點頭，又看了他一眼后，才轉身回去。

    陳念崢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抬腳上了樓。

    他來到陳夫人臥室門前，本來想敲門，卻發現門是虛掩著的，透過門縫，他能看到mama坐在床上，手里拿著一張照片，不知道在念著什么。

    陳念崢知道她拿的是誰的照片，他知道她嘴里念著的是什么。

    念崢……念錚……從七歲被收養的那天起，他就知道自己是一個替代品，他知道自己是為的什么而存在。

    但是陳念崢一直感激mama，如果不是她，他不會有今天。

    如果不是當年被收養，他可能會根陸余走上一樣的道路。

    他沒去打擾，而是悄悄把門關好，才轉身離開……

    次日，下了點小雨。

    楓眠溪早早起來，給小寶換尿布，然后做早餐。

    楓俶華還在休息，顧阿姨目前睡在另一個小間里，那個將來要留給小寶做房間。

    才早上六點鐘，到處都靜悄悄的，小寶在爸爸給換尿布的時候就醒了，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到處轉。

    小寶的睡眠時間很固定，六點鐘醒一下，提醒大人換尿布，之后可能會睡，也可能會清醒一會兒，之后八九點徹底清醒，到處爬到處玩還會撒嬌，等中午吃了飯繼續睡，兩個小時后醒過來玩一會兒，等三點吃過奶又睡一兩個小時，晚飯時間準時醒來……

    總結來說，就是吃的少但是每天吃好幾頓，睡得次數多但每次睡覺的時間短。

    他現在已經能不依靠攙扶走幾步路了，就算走累了站不住了，他也會很快蹲下來爬著走，所以楓眠溪很放心地放他在屋子里玩，然后就去做飯了。

    就是有一點一直讓楓眠溪非常的疑惑，因為他發現，垃圾桶仿佛對小寶有著致命的吸引人，每當他背對著小寶的時候，小寶總會以一種極快的速度爬到垃圾桶那里……翻垃圾！

    果然做飯做到一半，他就聽見后頭傳來窸窸窣窣的細微響動。

    楓眠溪目光如電地扭頭去看，就見到小寶正扒著垃圾桶邊沿，另一只手往里面翻動。

    “住手！”楓眠溪一聲輕喝，小寶頓時停了一下，抬頭愣愣地看著爸爸。

    楓眠溪無奈地關了火放下鍋鏟，走過去在小寶跟前蹲下，“乖，垃圾桶不能翻?！边@么說的同時，他拿了濕布給他擦了擦手。

    “發發……啊啊……”小寶軟軟的叫著。

    雖然是聽不懂的聲音符號，但是楓眠溪仿佛讀懂他在說：為啥昨天用過的東西在丟在這里面啊，我想找出來玩。

    楓眠溪搖頭道：“不行啊，這是垃圾，垃圾你知道嗎？又臟又臭的，是要扔掉的。小寶每天洗澡洗得香香的，翻了垃圾就變得臭臭的了，爸爸不想抱臭臭的小寶?！?/br>
    果然，在楓眠溪說出這句話后，小寶就縮回了手，但又忍不住往垃圾桶里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