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節
一輛馬車中,崔老夫人低聲問道:“事情安排得怎么樣了?” 一個博陵崔氏的族老同樣壓低聲音回道:“盡皆安排妥當,保證萬無一失?!?/br> “萬無一失就好?!贝蘩戏蛉穗p手合什,她低聲默念了幾句,才又微微提起聲音地說道:“軒兒他們在前線拼命,我們這些老東西也不能閑著。今日無論如何,也要把這個心腹大患給除了!” 另一個族老馬上說道:“這廝不止是博陵崔氏的心腹大患,他還是所有世家的心腹大患。老jiejie放心,我們任何一個老家伙都是謀算人心的高手,這么多人加起來,除掉柴宗訓這個小兒是舉手之勞。這一次,我們無論如何都會成功?!眳s原來,這些年里,先是柴宗訓與崔子軒姜宓的關系惡化,再然后又因為種種原因,發展到柴宗訓視整個世家都如眼中釘rou中刺。一國太子,后周的繼承人,這么容不下眾世家,現在柴榮在位還好,可一旦柴榮過逝了,他登基為帝呢?特別是這一次,不過是柴宗訓的一次生辰宴,柴榮卻恨不得昭告得天下皆知,這事讓以崔老夫人為首的世家老一輩極為不安。于是,他們推翻了崔子軒等嫡子早先制訂的,在適當的時機用陽謀把柴宗訓趕下太子位的決策,準備趁年輕一代不在,用他們自己的方式,也就是刺殺的手段來除掉柴宗訓,為世家以后的繁榮鼎盛除掉這塊擋路石。 這樣的對話,在后面不遠處的范陽盧氏的馬車中也在進行,和崔老夫人一樣,盧老夫人也是一力主張刺殺柴宗訓的。對于盧老夫人來說,她完全不能明白就這么一件派出幾個刺客便能辦成的小事,為什么崔子軒盧亙等小輩要極力反對。陽謀!哼,這些小輩口口聲聲說什么這件事只能行陽謀,簡直是可笑至極!她真不明白,能夠用簡單手段解決的事,為什么要花費百倍千倍的力氣去艱難地完成? …… 護衛首領自是不知道,他之所以那么早前往崔府,還給撲了一個空,就是因為眾世家的族老們都聚在了一起,秘密商議著如何刺殺柴宗訓。 因為他身手高強的名聲在外,護衛首領負責的地方,是宴客的花園處。不過也因為他不是嫡系,所以現在所站的位置是花園的外圍。 隨著聲聲笙樂響起,漸漸的,文武大臣和世家們開始入宴。 護衛首領站在一處假山上,他看著一個個大臣及其家眷入內,也看到了博陵崔氏的崔老夫人。 望著精神抖擻,銳氣外露的崔老夫人,護衛首領暗暗想道:也不知道這位老夫人在知道姜夫人的處境后,愿不愿意出手相救? 他還在琢磨,時間卻一點一滴流逝,轉眼間,所有賓客已經到齊,樂聲中,宮女們穿花似的開始上菜,而不遠處,身著太子袍服的柴宗訓,正紅光滿面的在他父皇的率領下,大步朝著這邊走來。 轉眼,父子倆人便來到了宴會當中,在眾臣朝柴榮見過禮后,一個太監端上酒,佝著腰小跑步來到了柴宗訓身前。 柴榮轉向柴宗訓,哈哈笑道:“皇兒,今日是你生辰,你且向在座的眾卿家敬上一盅?!?/br> “是”柴宗訓聲音響亮地應了,他大步走向那太監,伸手拿向酒盅。、 就在柴宗訓的手堪堪伸到酒盅時,極為突然的,那奉酒太監突然雙手一松把那放酒的玉盆一扔,就在那玉盆落地發出脆響的同時,他已從懷中掏出一柄匕首,以閃電般的速度刺向柴宗訓! 這一幕極為突然! 這太監的速度幾如閃電! 說時遲那時快,幾乎是一眨眼間,太監手中那寒光森森的匕首,便刺到了柴宗訓胸前! 現場之人,若說離柴宗訓最近的,除了兩個太監便是皇帝柴榮了,而這種生死間的反應,那兩個太監是遠遠不及從刀山血海中磨練出來的柴榮。就在那匕首閃電般的刺向柴宗訓的同時,柴榮已率先反應過來,他嗖的抬起一腳,便叭的踢向那太監持著匕首的手腕!與此同時,他的人也不閑著,一只手一拉一扯,已把柴宗訓扯到了身后! 柴榮的速度極快,動作也剛猛有力,可那太監既然被挑選出來做行刺之事,那也不是一般的人物。柴榮那一下猛踢,雖然踢得他那刺向柴宗訓胸口的匕首偏了方向,卻終是沒有令得匕首落地! 說時遲那時快,那太監受了一踢后退,而是揉身直上,拼著性命再次持著匕首刺向柴宗訓,而在太監動作的同時,柴榮也一拉一扯把兒子護在了身后,只見他伸臂掃向那太監持著匕首的手! 電光火石時,柴榮一下重重擊中了那太監的手腕,令得那匕首落地,可就在那匕首將落沒落之時,那刀刃竟是向上一挑,劃破了柴榮的手臂,令得鮮血四濺。 看到柴榮手臂被刺,鮮血流出,一直盯著這邊的盧老夫人突然臉色煞白如紙! 第二百五十四章 得知和絕路 后蜀。 后周大軍利用姜宓拖制住蜀國君臣,一鼓作氣連下蜀國十城,這十城的戰績,可以說得上是戰功赫赫,一時之間,周軍士氣高漲, 如今,事情才過去兩個多月,周軍忙著消化攻下的十座城池還要好長一段時間,而反應過來的蜀軍也加強了防備。 這一天,眾世家子難得的休閑之時,盧亙和李宗楠等人來找崔子軒。 營帳中,崔子軒正在看地圖,聽到他們的腳步聲,他轉過頭來。 一見到崔子軒消瘦卻又無比精神的面容,李宗楠大步走了過去,他伸手在崔子軒肩膀上重重一拍,笑道:“好你個小子,叫你過去用餐都不肯,一個人躲在這里用功?!?/br> 崔子軒向幾個世家子微微頜首,示意他們坐下后,他笑著回道:“這么多年了,咱們終于走到了這一步,我是片刻也不敢放松?!?/br> 這時,盧亙問道:“姜夫人那里如何?” 崔子軒回道:“早先趙匡義就說了,她已隨她的部屬去處理一些幽州的事了,想來也是無恙?!闭f到這里,崔子軒又道:“你們來得正好,我這幾天一直在看蜀國地圖,現在又找到了一個可以試作突破的城池?!闭f到這里,他大步走到書房里,拿出了一疊文件。 聽到崔子軒提起正事,幾個世家子都是一臉嚴肅,正當他們湊在一起低聲議論聲,外面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一個博陵崔氏的護衛從外面走來,他湊到崔子軒身邊低聲說了一句。 那護衛聲音一落,崔子軒便是一僵,轉眼,他向幾位世家子致了歉,在他們離去后,崔子軒轉向那護衛,急聲說道:“快把人請進來?!?/br> “是?!?/br> 不一會功夫,一身狼狽,傷痕累累的老武被人扶了進來,老武一見到崔子軒,便整個人一軟,差點摔倒在地,好不容易穩住,他虛弱的朝著崔子軒急聲說道:“崔郎,王屹和趙匡義勾結,姜夫人已落入他們手中!” “什么?” 崔子軒騰地站直。 老武虛弱至極,他強撐著斷斷續續地說道:“王屹,另,另外弄了個幽州楊氏……”他實在虛弱到了極點,話還沒有說完便雙眼一翻暈死過去。 崔子軒連忙讓人把老武安置好,請大夫過來給他診治。不料老武實在傷勢沉重,大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是讓他略有好轉,崔子軒用了一天一夜,才探到王屹關押姜宓的所在,這時那老武又再次暈死過去。崔子軒不敢再等,加上這一時半刻兩軍也不會再起戰火,他做為副將,雖然不好請假,可真要離開也不會誤事,便在第三日清晨,在向各世家子交待了一番后,便率著三千私軍出發了。 崔子軒這一番日夜奔馳,足足用了十七八天才趕到老武所說的山莊旁。 當天晚上,崔子軒便派人夜探山莊,得知姜宓確實被困在那山莊里。而且他還得知,上次姜宓被護衛們放出的事讓王屹得知后,王屹當場便斬殺了那三個護衛,后來又設陷阱捕殺了老林等幾個親近姜宓的護衛,現在,那山莊可以說是防范得嚴密至極。 想了想,崔子軒便讓手下拿著自己的信物,找到了附近郡城的博陵崔氏專供打探消息的手下前來。 經過商議后,崔子軒決定采取調虎離山之計,引得王屹及其守衛外出。于是,在經過一番嚴密的cao作后,王屹從自家的消息網中,得知真正的幽州楊氏那里出了很大的差漏,導致多處商路同時出現大問題,事情緊急,他不得不帶著親信前去處理。 消息散播得很成功,當天晚上,崔子軒派去盯梢的護衛便發現王屹率著幾百護衛離開了山莊。知道山莊現在應該防守松懈了,崔子軒當機立斷,讓崔七率著五百護衛前去營救姜宓。 崔七領命離開后,崔子軒還是坐立不安,他在房中踱來踱去,過了一會后,他沉聲喝道:“來人?!?/br> “郎君?” “走,再帶一千人,我親自去迎回夫人?!彼陌㈠?,落到王屹手中好幾個月了,也不知道現在憔悴成什么樣?那姓王的有沒有欺負她?她是不是受了天大的苦楚和委屈?越是想,崔子軒越是難受。 聽到崔子軒的命令,外面的護衛怔了下,轉眼,他們同時應道:“是?!?/br> 幾人的聲音剛落,外面一陣慌亂而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轉眼間,那負責這個郡城的,博陵崔氏的密探首領沖了進來。 那密探首領臉色灰白,他一見到崔子軒,便撲通一聲跪在他面前,在崔子軒不解地望去時,那密探首領伏倒在地,顫聲說道:“郎君,大事不好了!大梁,大梁出事了!” 崔子軒臉色一沉,他上前一步,急聲問道:“大梁出了什么事?”也不知怎么的,崔子軒自認為自己經了這么多年的風雨,已稱得上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可這一刻,他就是心跳快得厲害,就是不自覺的聲音發顫。 那宓探首領嘶聲說道:“陛下,陛下他……前陣子太子柴宗訓壽宴,有刺客襲殺,那刺客刺傷了陛下……”他斷斷續續地說到這里,牙一咬,顫聲續道:“那刺傷陛下的兵刃中涂有劇毒,陛下他現已臥床不起!” 崔子軒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他的眼神太深太沉,黑得透不過光來,片刻后,崔子軒問道:“還有嗎?” 他的聲音很低,很低,低是發飄。 那密探首領伏地不起,他大汗淋漓,聲音顫得不像話,“刺,刺客,是咱們老夫人派出的,不過老夫人不知道兵刃上涂了毒,那毒,那毒是盧老夫人另外派人下的……” 崔子軒慢慢的,慢慢的向后退去。慢慢的,他背抵著墻壁,閉上了雙眼。 也不知過了多久,崔子軒虛弱到了極點的聲音傳來,“你是說,我祖母和盧家老夫人,趁著柴宗訓壽宴之際,派了刺客前去刺殺,卻沒有殺到柴宗訓,而是讓那涂在劇毒的兵刃傷到了陛下柴榮,如今,柴榮已因為中毒而臥床不起?” 那密探首領顫聲道:“正是如此!” 幾乎是他的話音剛落,崔子軒猛然嘴一張,一口鮮血噴灑而出! 眾護衛大驚,他們同時朝著崔子軒沖來,崔子軒卻緩緩伸出手,示意他們退后。 崔子軒伸袖拭去嘴角殘留的血漬,他慢慢站直,慢慢的讓自己像劍一樣筆直地站著。片刻后,崔子軒聲音暗啞,似是含著絕望,又似是含著哭音地問道:“那毒,可還有解?” 他問得很輕。 那密探首領伏在地上,緩緩搖了搖頭。 崔子軒猛然又是后退一步,再一次嘴一張,吐出一口鮮血來。 慢慢的,崔子軒單膝跪在了地上,他低著頭,任由一頭墨發披散而下,當他開口說話時,那聲音空洞得仿佛從黑暗中飄來,“還有什么,一并道來?!?/br> 那密探首領和所有護衛一樣,深深地知道這些年里,他們的郎君為了家族的前途,為了能走到今天付出了多少,不知不覺中,他們都是淚流滿面。流著淚,那密探首領哽咽地說道:“消息上說,當時事發突然,負責刺殺的太監沒能及時自盡,另外還有兩個太監也一并被擒。再加上毒藥實在無解,族老們害怕至極,因此,因此他們當時就秘密撤了一些子弟出大梁城……” 崔子軒似是想笑,可笑聲到了嘴邊,吐出的卻又是一口鮮血,他含著血沫,輕輕地說道:“也就是說,他們自知自己用來毒殺柴榮的毒藥,高明得只有世家才會收藏,朝中君臣定然會起懷疑,因為害怕,所以他們也顧不得后果,就匆忙地安排人開始逃命了?” “……是?!?/br> “想來,他們這么慌亂,在讓家族子弟逃命時,定然也沒有做得嚴密不讓人發覺?” “是?!?/br> 崔子軒笑了,“可真是了得啊……竟一點應變的機會都不給我,他們就自己把路走絕了!”他騰地站了起來,撲到墻壁上抽出那掛著的佩劍,崔子軒一邊朝著榻幾胡亂砍著,一邊憤怒的絕望的大吼道:“怎么能這么愚蠢????他們怎么能愚蠢至斯?刺殺太子,毒殺國主,然后在沒有任何人起疑的情況下畏罪潛逃?他們這是生怕我們趕得及時,生怕我們還能挽回局面,所以就迫不及待地找死路???逃跑????這天下雖大,他們還能逃到哪里去?”嘶叫到這里,無邊的絕望和空洞涌上心頭,崔子軒竟是仰頭嘶吼起來,隨著“啊——啊——啊——”的嘶叫聲,披頭散發的崔子軒已經淚流滿面,整個人宛如走到了絕境的困獸,竟悲愴痛苦絕望到了極點! 崔子軒實在太絕望太絕望,屋里屋外的護衛,這時也知道了所有的情況,一個個都是臉色蒼白如紙,有的更是渾身顫抖得厲害! 也不知過了多久,崔子軒安靜下來,他跪倒在地,一動不動了好一會后,崔子軒嘶啞得幾不成聲的聲音輕輕地傳來,“還有誰在大梁城里?” 那密探首領回道:“除了一些郎君外,剩下的都在城中。老夫人不愿意走?!?/br> 崔子軒沉默著。 過了許久后,他低啞的命令道:“召集人馬,馬上回大梁!” “是?!?/br> “崔三帶一百人趕往前線,把這里發生的事告訴各位郎君?!?/br> “是?!?/br> “告訴崔七,救出姜夫人后,把她送到后蜀去,以后,他們就隱姓埋名跟著姜夫人吧?!?/br> “……是?!?/br> 崔子軒艱難的用劍撐起自己的身軀,他慢慢伸袖拭去嘴角不斷涌出的鮮血,似哭似笑的低語道:“雖然那些蠢貨終于把路走死了,可只要本郎君還沒有死,就得去最后掙扎一下,你們說是不是?” 第二百五十五章 死亡 事情緊急,崔子軒決定連夜啟程。 這里離大梁不過七百里,崔子軒一行人晝伏夜行,用了五天,終于離大梁城不過七八十余里了,事實上,要不是他絕望過度吐血傷身的話,早在半天前便可以到了。 現在正是夜間,望著暮色掩映下的,遠方的大梁城,以往每次來到這里時,有多么的歸心似箭,此刻便有多么的害怕。 崔子軒勒停奔馬,仰著頭怔怔地望著前方,不過幾天時間,他已消瘦得厲害,身姿仍舊挺拔,可任何人都可以感覺到,他身上籠罩著的無法宣泄的絕望。 就在這時,崔子軒微微側了側頭,他朝著身側的護衛啞聲問道:“可有聽到什么聲音?” 那護衛一凜,連忙學著他的樣子側耳傾聽,過了一會,他低聲稟道:“是右側山坳,那里有動靜?!?/br> “去探一下?!?/br> “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