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節
念到這里,姜宓又緩了緩,她一雙水盈盈的眸子憐惜地看向崔冰,又道:“去年底,崔冰為盧子秀產下一子,崔冰身為宗婦本就忙碌,產子后便有疏忽其夫之處。今年時,盧子秀于前往大梁的路上遇險,被一武將所救,那人有一美貌妻子,名喚藍采兒。盧子秀與藍采兒詩酒唱合,漸生情意……” 姜宓堪堪念到這里,崔冰憤怒了,她尖聲喝叫道:“你閉嘴!”喘息了幾下,崔冰伸手指著姜宓的鼻尖,罵道:“你胡說八道!” 姜宓安靜地看著暴跳如雷的崔冰,直等她安靜下來,她才語氣平和地說道:“藍采兒那夫婿是趙匡胤的手下,他和貴夫婿剛開始發生爭持,便被趙匡胤知曉,趙匡胤當時便派人把貴夫婿綁了過去,第二天,貴夫婿便自愿與藍采兒斷了聯系。所以夫人放心,你那夫婿目前為止,還沒有在身體上背叛你。只是一個月前,聽說他又有了一個叫錢姝兒的紅顏知已,那錢妹兒依然是有未婚夫的,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話,便在這幾日,那錢姝兒的未婚夫婿,只怕會來找你夫婿的麻煩?!?/br> 崔冰這時只是不停的叫著,“你胡說!你胡說……”叫到后來,她的聲音已越來越無力,眼神越來越慌亂,顯然想起了什么。 這時,姜宓抬頭看向崔冰,她認真的對著崔冰說道:“我這些年來也觀察了不少人,發現是有一些男子如貴夫婿一樣,他們生平最大的愛好就是追逐和征服。這種男子,溫柔時最是多情,可一旦得手,他的興趣也就會淡下去。所以那資料上雖然說,是夫人太過忙碌才導致你的夫婿去對別人的女人出手,可我本人卻以為,這些是他的本性使然,夫人不管怎么做,他都不會滿意,以后都會去追逐另一個女子?!?/br> 崔冰再也聽不下去了,她尖聲叫道:“你閉嘴!”在姜宓老老實實的應聲閉嘴中,崔冰顫聲說道:“你所說的到底是不是事實,我自會去查清?!彼鞠霃姄沃僬f些什么,可實在胸口太痛太悶了,余下的話竟是說不下去了。 見到她虛弱得不成樣,姜宓連忙說道:“快扶你家夫人下去休息?!?/br> 兩個婢婦這時也有這個意思,當然,她們不會再把自家夫人留在有姜宓的地方,于是,兩個婢婦扶著崔冰,走出了王應雪的院子。過了一會,下人來報,說是崔冰已經離去了。 崔冰這一走,剩下的所有世家女,嗖嗖嗖地轉頭向姜宓看來,而在姜宓回眸迎上她們的目光時,包括王應雪在內,眾女竟是齊刷刷退后一步。直到終于穩住身形,她們陡然記起,自己還沒有嫁人呢,姜宓便是最可怕,也輪不到自己來怕呢。 第二百四十一章 姜宓其人 王應雪率先反應過來,她咽了一口口水,干巴巴地笑道:“好了好了,大家餓了吧?咱們用點點心?!?/br> 隨著婢女們穿花般送上茶點,眾少女這時也完全回神了,她們悄悄的敬畏地瞟向姜宓,一時想要靠近,卻又誰都不敢靠近。 見到她們始終都有著幾分膽怯,姜宓笑了笑,她站了起來,朝著王應雪福了福,說道:“我還有些事,就先告退了?!苯翟捯粢宦?,也不等王應雪說什么,便帶著幾個女護衛曼步離去。 姜宓的背影消失在花園門口時,眾女嘰嘰喳喳的議論聲陡然大作。 姜宓回去后,鄭汀芷和鄭螢月堂姐妹,同時對她們的夫婿進行的調查,而這調查的結果,竟是全如姜宓所言。 一時之間,姜宓在世家女中名聲大振,而發生在王應雪院子里的這件事,也以最快的速度為世家所有人得知。 范陽盧氏府中。 盧璃依偎在盧老夫人身旁,她心驚rou亂地說道:“祖母,這姜氏好生可怕,她這樣把我們各家各人的底細調查得如此清楚,究竟是想干什么?” 一旁,另一個盧家主婦也在那里附合道:“是啊,光是想想那姜氏,表面上看起來不聲不響,可連我們的一舉一動她都有派人收集,當真可懼可恨!” 另一個少婦也道:“是啊,太可怕了,我現在還不寒而栗?!?/br> 幾女在那里嘰嘰喳喳,連聲指責,一向對姜宓不喜的盧老夫人卻一聲不響。 不由的,幾女小心的朝著盧老夫人看去。 盧老夫人雙眼微閉,做閉目養神狀。 直過了好一會,盧老夫人才開口了,她緩緩說道:“當年我還在閨閣少女時,還是家族勢力鼎盛之時?!彼蝗徽f起古來,幾個小輩連忙豎耳傾聽。 盧老夫人抬眼看向窗外,她的目光仿佛穿越了時光,回到了曾經那無憂無慮的歲月,“那時,我的親祖父是家族族長,我那一支在家族勢力最大。一次有幸的機會,我在祖父的帶領下,去見了家族中聲望最高,隨口說一句都能影響家族走向的姑祖奶奶?!?/br> 那次會面,顯然讓盧老夫人印象太深刻了,她望向遠方的目光中,流露出了極復雜極復雜的目光。直過了好一會,盧老夫人才繼續說道:“那一次會面,讓我畢生難忘,在那之前,我從來不知,這世上竟有一種人,如此見微知著,如此洞若觀火,仿佛世間所有的人和事,在她的眼里都無法遁形?!彼D頭,看了盧璃等人一眼后,盧老夫人輕嘆著閉上眼睛,問道:“姜氏所調查到的人,咱們的家族,便沒有調查過嗎?” 一句話說得眾女都啞口無聲后,盧老夫人緩緩又道:“不過,我們的調查,只是流于表面,如鄭螢月的夫婿與那常秀兒有所來往,鄭螢月這一年身體漸弱,難道我們便不知道嗎?可我們這些人,誰又想過這事值得深入調查?這世上就是有一種人,能夠從浮在表面上的事務看到深藏的本質?!?/br> 盧璃不服,她急聲說道:“祖母,聽您這樣說來,那姜氏居然還做得很好了?可是,可是她讓人一想到其言其行便深感可畏,難道也是應該?” 盧老夫人睜眼看了盧璃一眼。 片刻后,她伸手撫了撫盧璃的秀發,輕輕說道:“傻孩子,我剛才不是跟你們提到了我那姑姐奶奶嗎?姜氏有錯,便是錯在還年輕氣盛了些。前幾日的事,如果換做我那姑祖奶奶,她定然不會說出來,姑祖奶奶雖然什么都知道,可她從來不說,她只在該有行動的時候行動……” 盧璃一怔,猛然的,她想起如果姜宓不曾挑破那些膿胞,而等鄭氏姐妹的夫婿有所行動時,她再或冷眼旁觀,或借勢用力,那場景……猛然的,盧璃打了一個狠狠的寒顫。 她既然能想到,另外幾個少婦也想到了,一時之間,眾女同時激淋淋打了一個寒顫。 這時,盧老夫人顯然累了,她揮了揮手,“行了,你們出去吧?!?/br> “是?!?/br> 等小輩們散盡后,一個老婢婦走到盧老夫人身后,她一邊輕輕揉按著盧老夫人的肩膀,一邊低聲說道:“老夫人既然要教導這些孩子,為什么不把話說得更透一些?”見盧老夫人不說話,老婢婦又道:“聽老夫人提起以前的姑祖奶奶,倒讓人好生羨慕那崔子軒。有姑姐奶奶那樣的人坐鎮,不知可以讓家族少走多少彎路。博陵崔氏有福啊?!?/br> 盧老夫人始終沒有說話。 …… 可以說,姜宓這一下下馬威,著實有點狠。 自從那日回來后,姜宓便是在路上偶遇這些世家中人,無論男女,只要年紀不大的,竟是都對姜宓畢恭畢敬,她一眼掃來,他們就能噤若寒蟬! 不過,他人的看法,姜宓向來不會太注意。 這一日,一直忙著奔波在前線事務上的崔子軒,回到大梁了。 崔子軒回大梁之日,恰好是他的生辰。姜宓一大早便來到了博陵崔氏。 進了院落,沒有看到崔子軒,卻只是看到崔子映,姜宓問道:“你哥哥呢?” 崔子映聲音清脆地說道:“剛才陛下有詔,進宮去了?!鞭D眼她又嘀咕道:“也不知他們這些人怎么這么早,難道不睡覺的嗎?” 姜宓笑了笑,這時,她的目光掃到放在石幾上的一副金絲軟甲,這金絲軟甲向來是做防身內甲穿的。 姜宓信手拿起,見到上面有一些勾線,她吩咐下人拿來專用的金絲,便縫補起來。 …… 崔子軒回來時,他的身后還跟著一串世家子,這些世家子年紀不大,都是一些十幾歲的少年郎,他們大多數是一些家族的嫡次子或庶子。 這些人跟在崔子軒身后走走笑笑的,“子軒兄今日生辰呢,怎么不設宴呢?”“設什么宴?子軒兄好不容易回來,自然要陪佳人了?!?/br> 這人一提到“佳人”兩字,眾世家子赫然想到了姜宓的所作所為,一時之間,竟是全都打了一個寒顫。過了一會,一個世家子小聲說道:“聽說昨日里,李元成病逝了!” 這話一出,他們又集體白了臉。 一邊白著臉,一邊打著哆嗦,這些世家子再看崔子軒時,竟覺得這個向來就令得他們佩服的兄長,當真高山仰止起來。 崔子軒這時根本沒有在意他們說些什么,他目光一掃,早就掃到了姜宓停在角落的馬車。知道姜宓到了,他嘴角含笑,腳步也不自覺的快了兩分。因為心思都放在姜宓身上,他都沒有注意到,剛才還嘰嘰喳喳的小子們,這會比兔子還老實。 于世家少年們時不時的小聲低語中,崔子軒步入了院落。這一入院子,他一眼便看到,正在給他的金絲甲做著縫補的姜宓,當下,他含著笑喚道:“阿宓?” 姜宓正低頭勾線,陡然聽到崔子軒的叫聲,她連忙起身轉頭,因動作過急,姜宓一個不察,竟是膝蓋重重地撞上了石幾,她“哎喲”一聲跳起,卻因前腳踩到后腳,整個人摔在了地上,摔了個狗吃屎。 這一下摔得有點猛,姜宓臉朝下仆在地面上,頭發也散了,美麗精致的臉上也一臉的泥了,人也好半晌都沒有緩過來,于披頭散發中,她急急坐直,只是因為還在疼痛中,姜宓坐直了半天,都兀自睜著一雙水汪汪的眼暈暈楞楞地抬頭迎向崔子軒的方向,那模樣,直像一只摔壞了的傻鳥,那雙眼睛,那沾了泥的長睫毛,眨巴眨巴間說不出的可憐可笑。崔子映剛“哎呀”一聲,轉頭見到她這模樣,不由格格笑了起來。 崔子軒也不由失笑出聲,他搶上幾步,連忙把姜宓扶起。剛剛扶著她坐下,姜宓淚眼汪汪了,那淚水流下,沁得那一臉的泥巴濕糊糊的。崔子軒急問道:“怎么,是不是很痛?”姜宓可憐兮兮地抬起左手給他看,卻原來,在剛才摔下的時候,她一個不察,竟把那大頭針生生的扎進了手掌心里了。 崔子軒心疼壞了,他連忙端起她的手掌,抓起那根針拔了出來。一邊吩咐仆人去拿金創藥,一邊讓婢女去拿洗臉水,崔子軒扶著姜宓朝廂房內走去,嘴里直念叨“怎么這么不小心呢?不是穩重些了嗎?” 隱隱的,眾少年似乎聽到姜氏啜泣了一下。 崔子軒這一進去,便好一會都沒有出來。這時,崔子映朝著少年們福了福,含羞帶怯地說道:“諸君少候,我哥哥馬上就會出來?!彼粋€未婚姑娘,不好與少年們久呆,可主人不在,她也不好意思離去,便又福了福,退到一處角落站好。 這時,眾少年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們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直到現在,他們還無法相信,在他們心中那宛如魔神一樣可畏可懼的姜氏,實際上卻是這么一個女子。 過了好一會,一個少年干巴巴地說道:“姜夫人剛才,似乎挺可憐的?”另一個少年也干澀地說道:“還,還有些憨?”第三個少年則說道:“也許,是我們看錯了?” 這時,站在角落里的崔子映嬌脆脆地笑道:“我嫂嫂以前才叫真憨呢,這幾年里她穩重好多了……”這話一出,眾少年更是雙眼都直了,他們不敢相信,那個光是聽聽別人所傳的她的言語,便可以讓人不寒而栗的女人,與崔子映嘴里所說的是同一個。 第二百四十二章 出頭 發生在崔子軒生辰上的小小插曲,本來只是一件極小的事,可在當事人不知道的情況下,它還是給傳揚了出去。 這消息傳出去后,雖然頗有損姜宓的威名,可在無形中,也讓世家中的小一輩對她親昵感大增,眾少年少女再提到姜宓時,腳也不抖了,那仰望高山般的畏懼感也消彌了,覺得她就是個有些方面非常出眾的普通人。 其實這些年里,姜宓雖然在人前努力維持自己的形像,私下里出丑的時候并不少,至少崔子軒和崔子映是早就習慣了。聽到外面的傳言,兄妹倆都是一笑置之。至于姜宓,自從那天出了丑后她就好幾天沒有出門,再出門時,她也就厚著臉皮當做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過。 這一天,是難得的大好晴日,東風送暖,花開處處,大梁城里的空氣中,都散發著清香。 這些年里,因為戰爭不斷,百姓們時??嚨盟谰o,如今,后周連打服了兩個國家,情勢大好之下,百姓們也有心休閑了。于是,趁著這一日春好日暖,許多少年少女都來到了郊外踏春。 姜宓和范于秀,鄭紋也坐著馬車來到了郊外。 馬車中,范于秀坐立不安的,她看著河灘上三五成群的人流,忍不住說道:“我們下去走走吧?!?/br> 鄭紋連忙應道:“好?!苯又?,兩女同時看向了姜宓。 姜宓正要開口,外面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接著,一個青年的聲音從外面急著急的傳來,“里面可是姜夫人?” 姜宓“恩”了一聲,她拉開了車簾。 對上姜宓,這個做世家護衛打扮的青年簡直是熱淚盈眶,他激動地說道:“姜夫人,您果然在這里。是這樣的,我家姑娘遇到了難處,還請夫人伸以援手?!?/br> 姜宓看了一眼他的服裝,便道:“你家姑娘是滎陽鄭氏?”、 那青年護衛激動地應道:“正是?!?/br> 既然是世家女,那就不得不管了。要知道,崔子軒雖然明面上只是博陵崔氏的族長,可實際上他也對所有世家的事務都可以插一手,可以說是世家子的首領。 當下,姜宓連忙說道:“快帶我們前去?!?/br> “是是?!?/br> 姜宓的馬車堪堪趕到一處河灘,便聽到樹林的前面傳來了一個女子嬌縱的高喝聲,“我高家的女兒你居然敢殺!這有所謂一命抵一命,別說你一個小小的世家女,便是你們滎陽鄭氏的族長親自來了,本姑娘也可以當場結果了他!” 聽到這里,姜宓等人臉色一變,當下,姜宓率著護衛急急沖入了樹林。 這一過樹林,姜宓便看到前面的草地上,一個眼熟的世家女正被幾個軍漢押著跪在地上,而她的旁邊,十幾個滎陽鄭氏的護衛婢女全被打倒在地。在他們的前面,一個長相甜美的寒門將女正手拿長劍,那劍尖寒光森森,嘩的一聲便朝那跪在地上的世家女臉頰上砍去。 情況緊急,姜宓高聲喝道:“阻止她!” “是!” 嗖嗖嗖,五六個護衛跳了出去,轉眼間,一個護衛便一腳踢飛了高氏女手中的長劍,另外幾個護衛,則是三不兩下,便把高氏女帶來的護衛踢了個七零八落。 沒有想到橫生枝節,那高姓將門女厲聲喝道:“誰?” 她的聲音一落,姜宓走了出來。 陡然看到姜宓,那高姓將門女一怔,而散在她后面的十幾個將門女,則交頭接耳起來。 轉眼,那高姓將門女怒了,她嬌縱的挑起眉峰,尖聲叫道:“怎么,楊夫人這威風,居然耍到我高家人頭上了?”轉過頭,她朝著自己的手下大叫道:“去,把主管這地方安全的將領叫來,你告訴他們,便說,高懷德高大將軍的女兒被人欺負了!” “是?!蹦鞘窒鲁岛莺菀坏?,轉身跑了開去。 手下一走,高姑娘便板著一張臉朝著姜宓尖聲喝道:“楊夫人,這個人害死了我meimei,你確定你要管這件事?”隨著她的手一指,姜宓才發現,被眾婢婦圍擁的河邊角落處正攤著一具尸體。 姜宓大步朝著那尸體走去。 這是一個十五六歲的,長相嬌美的少女,她臉色蒼白浮腫,姜宓伸手探了下,果然沒有了呼吸。 見到姜宓嚴肅起來,那高姑娘聲音更是尖銳起來,她大聲說道:“我告訴你楊氏,這一命抵一命是天經地義的事,她鄭氏女殺了我meimei,她就必須死!”一邊喊,她一邊撿起劍又想朝那跪在地上的鄭氏女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