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節
“回去?”這時的李景進,早就知道自己之所以被立為太子,不過是李景在北周的威逼下的權誼之計。他冷笑一聲,徐徐說道:“都差點鳥盡弓藏了,前線一有什么事,本太子就屁顛屁顛趕回去?” 那護衛不安地說道:“聽說,現在前線情勢非常緊張?!?/br> “緊張那又如何?”李景進閉上雙眼,冷冷說道:“有些人,非得被人打得真疼了才知道怕的?,F在損失才區區三萬水軍,算得什么?” 總共不到十萬精銳,剩下六萬不到,這還不算損失?那護衛瞪大了眼,他有心想說什么,卻終是不敢。 他卻不知道,李景進畢竟不是在南唐土生土長的,他對南唐的感情,還真沒有這些人想象的那么深。以前,他是把自己當成了南唐太子,自己的江山自盡全力以赴?,F在知道了那些人的真實目的,他已頗為心寒,自不會再上趕著去勞心勞力。 就在這時,又有一個護衛大步走來。 那護衛來到李景進身邊,跟他低語了幾句。 那護衛一退,李景進便沉默起來,他遙望著對岸的山河,似是有點失神。 過了一會,李景進跳上一只漁船,在揮手命令護衛們退下,叫來一個漁夫上船撐船后,他在船頭一蹲,那船便在漁夫的cao作中蕩了開來。 船只在淮河上自在的游蕩,李景進似一個最普通的農家少年一樣,戴著斗笠,蹲在船頭望著淮河水出神。 不一會,對岸的蘆葦盡頭的小碼頭處,便出現了一對璧人的身影。 看到那對男俊女美的儷人,李景進的唇角浮起了一抹冷笑,轉眼間,那冷笑一點一滴淡去,在他的臉上刻下了一種沉重的,復雜的眷戀。慢慢的,他壓下斗笠,朝那漁夫命令道:“去接客人吧?!?/br> “是?!?/br> 隨著漁船靠近,那兩人也注意到了,他們翻身下馬,朝著這邊叫道:“船家,船家?!?/br> 漁夫把船蕩到了碼頭旁。 崔子軒讓護衛牽馬走遠,他自己率先走了過來,說道:“船家,你是這附近的百姓嗎?” 年約五十,一臉皺紋的漁翁回道:“回客人的話,小人是這附近的人?!?/br> 崔子軒點了點頭,他回頭伸手牽上姜宓的手,兩人一前一后上了漁船。崔子軒一邊打量著淮河兩岸,一邊扔出一個金錠給李景進,“船家,這是這一天的費用,我們想在這淮河上下游轉一轉?!?/br> “好嘞!” 船尾上,李景進還蹲在那里,崔子軒朝著蹲姿粗放,外露的皮膚也黝黑的李景進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船頭,崔子軒和姜宓手牽手站著,今日晴好,淮河上浪水翻滾,卻也不至于兇險,望著滿目湖光山色,姜宓忍不住看向南唐軍所在,輕嘆了一聲。 崔子軒溫柔的聲音傳來,“阿宓,你在想什么?” 姜宓搖了搖頭,她低聲說道:“崔郎,你說南唐方面,又會把我哥哥派來么?” 聽到姜宓喚“哥哥”時,那熟衿的口吻,背對著兩人的李景進暗中冷笑一聲,只是那冷笑,終究是有點不同的。 崔子軒聞言,點了點頭后說道:“李景進余威猶在,南唐方面必然會重新請他主持大局?!?/br> 在船只行進了一陣后,崔子軒轉向那漁夫,說道:“老翁,這地方叫什么?” 那漁翁說道:“這地方叫里子溝?!?/br> “老翁,你說說這里子溝的情況唄?!?/br> “好嘞,客官想聽什么?” “什么都可以,傳說故事最好?!?/br> “好嘞?!?/br> 在船夫輕快的說話聲中,漁船漸漸駛出了老遠。不一會,崔子軒看到與前方與淮河相連的一條淺河,不由問道:“老翁,那條河叫什么?”、 那老翁回道:“那河叫陽山河,客官你別看它現在淺小不起眼,放在我爺爺那時侯,陽山河可與淮河小不了多少。那河啊,上面直通壩山大湖……” 漁翁說得滔滔不絕,崔子軒也聽得認真。 事實上,這次兩人之所以來這一趟,還是姜宓要求的。早在李景進初初立為南唐太子時,他便下令焚毀了淮河兩岸所有的地理志。而李景進的謀算,在現在后周與南唐對峙的時候,便起了大作用了。找不到地理志,不管是姜宓還是崔信,就只能靠自己的眼光去觀察兩岸地理,卻找當地的百姓去詢問情況了。 因為想了解淮河兩岸的情況,姜宓和崔子軒整整在淮河中轉了一天。 而李景進,也在那里守了大半天。 一直到幕色四合,兩人上了岸,在護衛們的簇擁下去得遠了,李景進還一動不動地蹲在船尾,只是他這時已回過頭,一言不發的目送著兩人離去。 那漁夫只是李景進臨時找來的,他雖然滿腹不解,卻也不敢多問,只是沉默的撐著船開始朝著南岸駛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那兩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夜幕下,李景進才收回了目光。他疲憊地倒在甲板上,望著天空上的星光,久久久久,李景進哧的一聲冷笑。這一聲冷笑,不知是在笑別人,還是在笑他自己? …… 接下來,柴榮挾著大勝之威,趁著南唐軍心渙散,連續來了幾場強攻,轉眼二個月不到,便連連打敗了南唐軍五次,又殲滅了南唐一萬水軍,五萬陸軍。到了這個時候,南唐的水軍精銳只有五萬了。 水軍精銳只剩五萬這還不算,最可怕的是,南唐軍被一連串的敗仗打擊下,已經軍心渙散,國內動蕩。 于此國家存亡之際,南唐太子李景進,再一次臨危受命,接手了南唐水軍。 李景進知道,郭氏父子其實還很不錯,于是他接手南唐軍后,并沒有趕走這兩子兩人,而是讓他們繼續擔任原職,只是統帥眾軍的權利,自然歸李景進所有。 李景進不愧是天生的將才,他接手南唐軍后,南唐軍馬上士氣大振。在接下來的幾次摩擦中,他和柴榮也是各有勝負,如此遷延到九月底時,雙方還是保持著勢均力敵的局面。 …… 轉眼,十月到了。 軍營中,淮河的地形圖,和鄭紋夫婦獻上來的南唐軍防圖,日日夜夜地擺在墻壁上,供柴榮,趙氏兄弟和以崔子軒為首的眾世家嫡子觀看。 這軍防一事,從來都是耗費了十數年甚至數十年心血筑成,所以,就算這南唐軍防圖落入北周之手的事已為南唐君臣所知,他們也做了緊急改換??墒篱g事從來見微知著,有了這原始的軍防圖在手,南唐方面不管怎么變,都是萬變不離其宗,都可以根椐原圖揣測出變化方向??梢哉f,只要有這南唐軍防圖在手,不說現在,便是以后的幾年間,南唐方面有作戰時,都不能占據地理優勢。 因柴榮的步步緊逼,這時的南唐軍和后周軍,都是劍拔弩張,所有人都知道,決定生死的一戰,馬上就要進行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大戰 大戰將至,天空陰沉沉的。 柴榮治軍向來嚴謹,望著排列在河對岸,一望無際,全副武裝的軍卒,世家子們也是心情激蕩。 這一次的進攻,是柴榮發起的。 和以前一樣,最適合進攻的位置,共有五個,但與上次柴榮對那五個位置精挑細選的不同,這一次,他信手選了兩個關卡,便發動全軍準備攻擊。 也就是這個時候,眾世家子才赫然發現,柴榮不知從哪里弄來了這許多船只,這些船只遮天蔽日,少說也有幾千。 正午時,隨著柴榮一聲號令,四野鼓聲大作,周軍分別從相隔五十里開外的兩段河道,對南唐軍發動了攻擊。 戰鼓響起時,旗幟飛揚,船只漫天。 于外面“咚咚咚咚——”一陣又一陣急促有力的軍鼓聲中,眾世家子再次聚在了一起。 他們或坐或站,正沉默的望著掛在墻壁上的那副崔子軒默畫出來的南唐軍防圖。 ——這是最至關重要的戰役了!這樣的戰役中,他們得想想,他們能做什么,他們也必須做些什么! 眾子弟低語了一陣后,范陽盧氏的嫡子盧亙轉頭看向崔子軒,問道:“子軒兄,那日你們去調查淮河周邊的地理情況,可有所得?”他目光轉向姜宓,特別認真地說道:“姜夫人呢?你可有覺得記憶深刻的地方?” 眾世家子轉頭看向了姜宓兩人。 姜宓尋思了片刻,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緩緩說道:“若說記憶深刻,還真有一個地方。在此處河段向上七十里處,有一條叫陽山河的支流,這陽山河曾經是條大河,只是現在已經干涸了許多,它上面直通壩山大湖。聽那些當地人說,在偶爾下了大暴雨的時候,陽山河里可以走大船?!?/br> 姜宓說到這里,朝著眾人歉意的一笑,“我當時就覺得這河或許有些用處。但是有什么用處,卻一時還想不明白?!?/br> 眾子弟點了點頭。 他們很快便又把話題扯到了另一個上,只有盧亙,在走出了營帳后,還若有所思著。 過了一會,他叫來管事,“去把三叔叫來?!?/br> 不一會功夫,一個六十來歲的老者過來了。 盧亙問道:“三叔,你夜觀天象,說是今明兩日此地或有暴雨?” 那老者撫須道:“不錯?!?/br> “叔有幾成把握?” “超過六成?!?/br> “好!” 觀天象斷雨雪,雖然在軍書上,是要求將領們都要掌握的本事,可這項本事,在這個大將們連識字的也沒有幾個的世道上,真正掌握的沒有幾人,而這個范陽盧氏的老者,可以說是這個文化斷流的時代里,這方面數一數二的高手。 盧亙得了自家三叔的話后,略想了想,又轉向大步走向軍營。 他盯著那副南唐地圖,慢慢伸手,在壩山大湖上劃過。劃了一下后,盧亙高聲雖道:“來人!來人!” “郎君?” “調集我所有范陽盧氏的軍馬,我要他們馬上出發去壩山大湖!” “是?!?/br> “快去請來崔子軒等人,便說,我或有一策,可賭一賭天意!” “是!” …… 河對岸。 望著那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北周軍船,李景進俊朗滄桑的臉上不見表情。 一個副將急急走到他身后,沉聲說道:“殿下,北周軍分別朝我們的西嶼渡和丁口渡發動進攻。如何應對,還請殿下下令!” 眾南唐軍將同時看向了李景進。 李景進抬起了下頜。 他定定地看著視野中,對面水岸里越來越近的船隊,片刻后,他啞聲命令道:“放船!” “放船!” 隨著李景進一聲命令,南唐旗幟高興,鼓聲陣陣。李景進所在的丁口渡鼓聲剛起不久,緊接著,隔了五十里開外的西嶼渡,同樣鼓聲大作。 與北周軍一樣,南唐方面同樣船只森森,初初一數,光是這丁口渡派出的船只,就有二千來只。 聆聽著鼓聲,趙匡義快步走到柴榮身后,稟道:“陛下,南唐西嶼渡亦有二三千條船?!?/br> 他這話一出,眾將同時臉上變色。上一次,他們的進攻計劃,李景進稱得上是料事如神,難道這一事也被他料中了?可是,這一次柴榮所進攻的這兩個渡口,真是臨時選的啊。 就在眾將議論紛紛,兩邊的船隊步步逼近時。 柴榮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向著趙匡義大聲笑道:“李景進果然是難得的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