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節
見邵君眼神古怪,邵母怒道:“君兒,你這是什么眼神?” 邵君收回目光,他寒著一張臉,沉聲問道:“那些去接夫人的人呢?” 邵母沒有想到兒子一開口便問這個,拉長的冬瓜臉僵了下,轉眼,她沒好氣地說道:“都在養傷。你問他們做甚?” 邵君用了好大的力氣,才壓抑住奔涌的憤怒和氣恨。 片刻后,邵君用力握了握垂在腿側的拳頭,高聲喝道:“來人!” “在!”五百個邵君帶來的士卒一涌而上。 邵君猛然回頭,他雙眼猩紅地盯著自己的母親,一字一頓地厲喝道:“把此行去接夫人的所有人等全部給我帶來!” 邵母大怒,她尖著聲音叫道:“君兒,你想干嘛?” “干嘛?”邵君凄然喝道:“我想親眼聽聽,在我不在的這些年里,我的母親是怎么治家的!”在邵母一僵間,他又含著恨意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也更想知道,在明知道我與范氏乃是代表兩國聯姻,牽涉到朝政大局的情況下,我的母親是怎么幫我安寧內宅的!” 他實在太恨,這話簡直是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的,而且說這話時,他那雙腥紅的雙眼還一瞬不瞬地盯著邵母。 這是邵母第一次直面兒子的憤恨和厭惡! 無法自制的,她向后跌了一步。 就在邵母臉色發白中,一陣腳步聲傳來,卻是那些護衛已經押過來了。 邵君頭也不回,便是暴然喝道:“跪下!” 眾護衛和婢婦臉色大變,他們心下知道:事發了! 瞬時,兩百多雙求救的目光同時看向了邵母。 見到他們在這個時候,還一動不動的,邵君從喉嚨里發出幾聲笑音,“好!好得很??!我這個主公,竟是指揮不了你們了!” 邵母這時終于回過神來,她白著臉挺直身軀,傲慢地叫道:“君兒,你這是什么態度?你這個不孝子,莫非你想對母親不敬不成?”轉眼,她又朝著那幾百護衛喝道:“不許跪!一個也不許跪!” 邵君重重的閉上了眼睛。 片刻后,再睜開眼睛時,郡君的眼中已帶上了幾分狠意。慢慢一揮手,邵君命令道:“來人!” “在!” “把這些人,全部拖下去砍了!” “什么?君兒你敢?”“老夫人,救命啊?!薄靶》蛉?,你答應過我們的,不會有事的?!薄爸鞴?,饒命啊啊……” 一陣亂七八糟的叫聲中,邵君筆直地站在那里,他臉色沉寒,那久經戰場后的殺戮之氣,正對著他的親人肆無忌憚的散發。這樣的邵君,直讓邵老夫人清楚的感覺到,如果她有什么動作,這個逆子是會對她這個母親揮刀的! 終于,邵母服軟了,她蒼白著臉退后一步,垂下眸避開了邵君的盯視。 其實事情的原由,這些時日邵君早就查得一清二楚了。他叫這些人過來,不過是想事后算帳。 深吸了一口氣,在那二百余人要被押下去時,邵君寒森森地喝道:“把左管事和幾個婢婦,以及所有護衛正副使,通通拿下去砍了!” 卻是只誅首惡了。 在剩下的二百護衛齊齊磕首,向邵君感謝他手下留情時,邵君冰冷的聲音傳來,“以后看清楚誰是主公!” 就這樣,那十來號人被邵君帶來的士卒拖了下去,不一會功夫,一陣陣慘叫聲傳來,伴隨著慘叫聲的,還有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這一下,云氏是真怕了,她軟癱在地,很快的,裙下便一片濡濕。 邵君轉頭看向了云氏。 對上他的目光,云氏怕得厲害,她爬著向后退去,一直爬到邵母腳前,云氏顫聲道:“姑母,救我……”她太恐懼了,哭得縮成一團,“夫君,饒過我吧?!?/br> 這時,邵君開口了,他靜靜地凝視著云氏,說道:“如果是在戰場上,斷沒有主帥犯錯只究士卒的道理。云氏,自你入我邵氏的門來,便百般慫恿母親,而今,為了一已之私,你竟是意圖陷害主母……你可知罪?” “不不不……”云氏瘋狂地搖著頭,她爬向邵君,慘然哭道:“夫君,夫君,秋兒知錯了。夫君,一夜夫妻百日恩,你不能殺我,你不能殺我??!” 在云氏乞求的目光中,邵君卻緩慢的搖了搖頭,他喝道:“拖出去,砍了!” 這時,邵母終于清醒過來,她瘋狂地撲到了云氏的身上,朝著邵君厲喝道:“你這個不孝子,你要殺素秋,你就從我這個母親的尸體上踏過去!我倒要看看,像你這種弒母的畜生,他趙匡胤還用不用你?” “您竟然有臉提到將軍!”邵君恨苦的,一字一頓冷冰冰地說道:“當時,趙匡義將軍正好在場!母親是怎么派人謀害我明媒正娶的妻室的,他一清二楚!” 他實在不想再看到自己母親這張倚老賣老的臉了,當下厲喝一聲,“還楞著干嘛?把老夫人帶走,把云氏拖下去砍了!” 在云氏被強行帶下,凄然哭叫中,邵君朝著一個親信命令道:“老九,你帶上一百護衛,今天便把母親送到鄉下。到了祖父祖母那里,你把母親的所作所為詳細告訴他們。便說是我說的,以后,母親就在鄉下安心呆著吧?!?/br> “是?!?/br> 就在邵母一句又一句的“畜生”“不孝子”的叫罵聲中,邵君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直到邵母上了馬車,直到云氏的尸體被收斂后,連同邵母一起返回鄉下,直到宅院里安靜下來,邵君才僵硬的動了動手臂,他伸手遮住外面灼目的陽光,也拭去了他眼中的濕意。 這時,被他令人刻意壓后的范于秀的馬車也到了。 邵君疲憊至極,他來到下了馬車的范于秀身邊,牽著她的手低聲說道:“這個家,以后就勞煩夫人了?!?/br> 接著邵君這時已經沒有什么精神說話,他揮手召來管事,吩咐了一句,“以后家里的大小事全由夫人做主?!闭f罷,邵君深一腳淺一腳的朝書房走去。 第二百三十一章 姐妹相認 過了一會,明白發生了什么事的范于秀,開始井井有條地安排起來。邵母匆促離去,云氏身死,府里正是慌亂之時,這個時候,出身于將軍府的范于秀,很順利便接收了一切。 范于秀不知道,一路護送她,并在匪徒襲擊時,多次護著她的那個護衛阿景,此次已出現在姜宓的書房中。 聽到邵君趕走了邵老夫人,殺了那個云氏,姜宓微一頜首,她淡淡地說道:“看來邵君還沒有太糊涂?!?/br> 在阿景退下后,姜宓想了想,轉向一側的婢婦說道:“我院子里的菊花開了,你去給李夫人和邵夫人發一張請貼,便說我請她們前來賞花?!崩罘蛉俗允青嵓y,而邵夫人就是范于秀了。 婢婦恭聲應道:“是?!?/br> …… 邵府中。 邵君在經過幾個時辰的自我反省后,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用手搓了搓臉,提起精神朝著范于秀的院落走去。 他這個妻室,是以后要與他共渡余生的人,可嫁給他后,卻連受了兩三年的委屈?,F在當務之急,還是要安撫好她。 邵君剛剛來到房門外,便聽到里面傳來范于秀快樂的清脆的笑聲,“啊啊,我正想去看望鄭紋呢,怎么那楊夫人就發請貼來了,還說就請了我和阿紋兩人呢?嘻嘻,呆會到了楊府,阿紋突然見到我,一定會嚇一大跳的?!?/br> 聽她提到楊夫人,邵君腳步一頓。 這時,屋內響起了范氏一心腹婢女的聲音,“聽說楊夫人神通大著呢,要是她喜歡夫人,那夫人以后的日子也會好過一些?!?/br> 婢女這話一出,室內沉默了一會,邵君正準備轉身離去,等自己精神好些再來安撫范氏時,便聽得范于秀那慣帶著幾分輕松的聲音傳來,“以后別說這話。我以前的日子再不好過,難道還能比夫君他們更辛苦不成?這樣朝不保夕的亂世,夫君每天要為這一大家子以命相掙啊。何況,他現在連自己的母親都趕走了,那些事情都不是他的本意,他也很難過的?!?/br> 不得不說,范于秀這話說得平常,可站在外面聽的邵君,卻不知不覺中唇角上揚,心頭感到既放松又舒適。站在房間外面,他傾聽著范于秀一開口便帶笑的聲音,不由暖暖地想道:我福氣真不錯,娶回了一個性子寬宏體諒的夫人。 他以前娶回范于秀時,還沒來得及了解她,便被范于秀平庸的外表和邵老夫人和其表妹時不時的耳邊風給擊退了。當時范于秀新婚不到一月便被送走,如今接回來了,雖是他下定決心要與這個夫人好好處處,可那心總是拘著的。本來,邵君這種謀士型的人本質就偏多疑,多疑多思,對人總存著三分警惕,這一拘著人,那就更把整個人都弄煩躁了。特別是,他以前打交道的是她表妹云氏那種心眼小的婦人,他原本以為大多數婦人都是那般,不知要安撫好范氏又得花多少心思和時間,那真是光光想想就讓人恨不得退避三舍?,F在發現自己這個夫人是個爽朗寬和的,邵君頓時大松一口氣,心情舒暢得很。 …… 邵君府里發生的事,對當事人來說,是非常大的變化,可對外面來說,這事不值一提。也就趙匡義順帶關心了一下,在知道邵君把那惹事生非的妾室砍了,把他母親送回鄉下,順便還軟了十幾個不聽話的下人后,他也只是說了一句,“早該如此?!?/br> …… 第二天。 鄭紋在知道姜宓回來后,便想去拜訪她?,F在接到了姜宓的請貼,她滿心歡喜。當聽到下人說,同時接受邀請的還有一個范氏時,她的心格登一下,馬上想到了范于秀身上去了。 于是,鄭紋迫不及待地上了馬車。 不一會,范于秀和鄭紋便在楊氏的宅第外遇上了。 這故人相見,兩人都是一陣激動,兩女緊緊抓著馬車車窗,都是目不轉睛地打量著幾年不見的好友。礙于人在外面不方便交流,當下兩女相互一笑,便壓抑激動的跨入了楊府大門。 楊府的婢女,在恭敬地迎著兩位夫人入了花園后,她們殷勤的招待兩位夫人坐下,一個婢女恭敬地說道:“兩位貴客稍侯片刻,我家夫人正在梳妝打扮呢?!?/br> 怎么這個時候梳妝打扮?范于秀暗暗嘀咕了一下。 見到范于秀一臉不解,知道姜宓用意的鄭紋暗笑起來。她湊近范于秀,小聲問道:“你的夫君是邵君?怎么這兩年都不見你露面?” 范于秀的事情還真是說來話來,她搖頭輕聲說道:“我的事太復雜了,等會再說與你聽?!?/br> 就在這時,一個婢女走了出來,她笑著說道:“夫人來了?!?/br> 聲音一落,不等范于秀和鄭紋有什么表現,守在花園四處的婢女便整齊向后退去,不一會功夫,她們竟是退得不見了人散,生生令得佑大的花園里只剩下范于秀和鄭紋兩人。 這一下變化,令得范于秀瞪大了眼。就在她傻傻地看向鎮定自若的鄭紋時,突然的,一陣環佩聲響。 兩女齊齊轉頭。 這一轉頭,范于秀一驚,她騰地站了起來。 出現在道路盡頭的,是一個絕代佳人,她生得一雙杏眼,眉目如畫,身量偏高。不過她外表雖然出眾,真正罕見的倒是那氣度,既似溫婉如水,又似傲慢驕縱,這種絕對茅盾的,不應該出現在一個人身上的氣質,令得這個美人特別與眾不同起來。 可是,真正讓范于秀大吃一驚的不是這個美人的美,而是她那怎么瞧怎么都有點面熟的長相。 對上范于秀張著嘴傻傻發楞的樣子,姜宓笑了笑,她慢慢在兩女對面坐下,伸出玉白的小手自己給自己斟了一盅酒,姜宓慢啟櫻唇,似笑非笑地問道:“邵夫人,既見故人,云胡不喜?” 終于,范于秀反應過來了,她伸手指著姜宓,結結巴巴地說道:“姜,姜宓?” 震驚過后卻是一陣大喜,她一個縱撲撲到姜宓身上,令得她手上的酒盅“叭”的落到地上摔了個粉碎后,范于秀一把扼住姜宓的脖子,高興地叫道:“好你個阿宓,你竟敢戲耍我們!” 姜宓終于忍不住放聲笑了起來。 鄭紋也笑了起來,她也沖了過來,握上了姜宓的手。一手握著姜宓,一手握著范于秀,這時的鄭紋,仿佛回到了青春少女時期。連帶的,因最丑最狼狽的樣子被姜宓盡知的那一點不自在也在這一刻煙消云散了。 姜宓伸出手反摟了兩女一下,她紅著眼睛說道:“你們看,我們三個都還活得好好的?!边@話一出,三女都是又哭又笑。 笑鬧了一會后,范于秀像是還不敢相信一樣,她退后兩步,朝著姜宓上下打量了又打量,驚嘆地說道:“一直老是聽人說什么幽州楊氏,我還以為那是天邊上的人,離我遠著呢,哪里知道就是阿宓你假扮的?!?/br> 姜宓一邊笑,一邊把自己這些年的經歷簡要地說了一遍,在兩女時而嘆息時而扼腕中,姜宓轉向范于秀,輕嘆著說道:“于秀,這幾年你也受苦了?!?/br> 范于秀眼眶一紅。 鄭紋不解地轉過頭,她連聲問道:“怎么啦怎么啦?” 范于秀喉頭一哽,因為以往太苦,一時之間她都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范于秀才把自己的經歷說了一遍。聽完她的事,鄭紋不由一陣大哭,大哭過后,鄭紋也把自己的事情說了一遍。 萬萬沒有想到對方都受了這么多苦,兩女感慨不已。姜宓見她們哭得狼狽,不時擰來毛巾幫她們凈面。 見到這個時候姜宓還這么冷靜,鄭紋瞪了她一眼,說道:“姜阿宓,你果然是個書呆子。我們都哭成這樣了,你還啥事也沒有?!逼鋵嵲缭陂|閣中時,姜宓也向來冷靜。所以鄭紋這話純粹只是玩笑。 姜宓卻是笑了笑,她說道:“我有一個人要送給于秀?!痹趦膳拿曰笾?,姜宓拍了拍掌。 “啪啪”的掌聲過后,一個年輕護衛走了出來。 一看到那護衛,范于秀便蹭地站了起來,她激動地叫道:“阿景?”轉眼,她看向姜宓??戳艘谎蹖χ嫡\惶誠恐的阿景,又看了一眼氣定神閑的姜宓,一直以來令得范于秀困惑的事情都明了起來,她高興地說道:“阿宓,阿景原來是你派去的?難怪邵郎出現得這么及時了?!碧皶r了,及時得像是刻意安排好的。她還一直嘀咕著呢,沒有想到那一切還真是有心人安排好的。只不過,這個有心人是她的好友,她做一切都是為了她好! 姜宓朝著范于秀做怪的眨了眨眼,這時,阿景走了過來,他向姜宓和范于秀行了一禮后,便走到了姜宓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