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
遠遠望著楊氏的馬車,一個年輕公子睜著一雙不大的眼睛,看得目不轉睛的。 見他饒有興趣的樣子,一側,一個中年人殷勤笑道:“那楊氏年歲不輕了,據說可能已有三十,殿下當真對她感興趣?” 那年輕的公子,也就是后周太子柴宗訓回過頭來,柴宗訓看了中年人一眼后,懶洋洋說道:“姓孫的獻給父皇的那個美人本殿下見過了,當真是千嬌百媚,讓人見了心蕩神搖,那種美在我后周宮中還是獨一份。那些人既然把楊夫人與她相提并論,那本殿下就想看看楊夫人倒底有多美?!?/br> 略頓了頓,柴宗訓又瞇著雙眼說道:“再則,那楊氏不是出了名的會賺錢嗎?把一個會賺錢的絕色美人收入我那后苑,這事做出來便是父皇也會支持?!?/br> 確實是會支持,那幽州楊氏的基業可真不小,要是殿下能把她收用,那好處著實很大。 那中年人想了想后,認真提醒道:“可是聽人說,那崔子軒也對她有了興致,前不久的宴會上,崔子軒還當眾宣布他對楊氏志在必得,還警告了眾人呢……” 不等他說完,柴宗訓便冷笑起來,他陰森森地說道:“這些五姓七望的人,明明一個個都窮途末路了,卻還是把自己看得比誰還高……怎么,崔子軒看中的人,本太子就動不得?” 聽到自家主子語氣都不善了,那中年人打了一個寒顫,他連忙回道:“動得,殿下當然動得!” 不想,柴宗訓卻沒有繼續發火,他溫溫和和地說道:“你慌成這樣做什么?放心吧,本殿下可不是莽夫,在這世上要想做成一件事,那辦法可有的是?!?/br> 那中年人連忙應道:“殿下自小便智慧無雙,這等小事自然是手到擒來?!辈褡谟柭牭竭@里哈哈大笑起來。 因這時離宴會還早,離歸德行宮不遠的酒樓中,都有貴人暫憩。姜宓的馬車行進了一會,突然晃了晃停了下來。 姜宓正要詢問,一個護衛來到她的馬車旁,恭敬地稟道:“夫人,博陵崔氏的崔公子派人來了,夫人要不要見一見?” 崔子軒派人來了? 姜宓雙手一顫。 轉眼,她吸了一口氣,盡量聲音清正平和地說道:“讓那人過來吧?!?/br> 來的人正是阿五,阿五策馬來到姜宓的馬車旁,恭恭敬敬地說道:“夫人,我家公子就在旁邊的酒樓里,他想與你見一面?!?/br> 阿五的聲音落下后,好一會都沒有聽到馬車里傳來聲音,他不由再次喚道:“夫人?” 姜宓深吸了一口氣后,溫溫和和地說道:“崔家郎君相約,敢不從命?” 聲音一落,她朝外命令道:“跟上吧?!?/br> 她所說的跟上,自是讓眾人跟上阿五。 于是,在阿五地帶領下,姜宓的馬車很快便停在了一個酒樓外。 然后,戴著紗帽的姜宓妖妖嬈嬈的下了車。 柴宗訓一直在看著這邊,姜宓這一下車,他便雙眼瞬也不瞬了,直盯了好一會,柴宗訓才滿足的嘆道:“果然風情萬種,嘖嘖,還是這種銷魂的滋味遠勝過少女的青澀啊?!?/br> 楊氏的身材,自然是極好的,柴宗訓身后那中年人點了點頭,也忍不住朝著光是走動幾步,便讓人目不暇接的楊氏看去。 在阿五的帶領下,姜宓很快地進入了酒樓。 酒樓里還有不少人,看到姜宓進來,他們都停止了攀談,一個個目不轉睛看來。 阿五把姜宓領到了二樓。 二樓顯然被崔氏的人清過場,偌大的樓層空空蕩蕩的,只有那飄飛的簾帳后,崔子軒負手而立,看向窗外的高大身影若隱若現。 突然的,姜宓有點怯意。 她怔怔地停了步,隔這么遠看著那個男人,哪怕他不用回頭,哪怕他只是這樣站著,她的心都砰砰的鬧得慌。 對于這個男人,她永遠都是這樣,渴望接近,卻又心底深處有著怯意。 深深吸了一口氣后,姜宓在臉上掛上楊氏的笑容,她輕步走到崔子軒身后,看著這個高大的男人,她掩唇輕笑道:“聽說崔郎要見妾身?” 崔子軒緩緩回過身來。 再次見到這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姜宓只覺得他顯得更深沉了,那雙黑得隱隱泛紅的眼底,透出的思緒復雜得誰也看不懂了……從前,他就如姜宓印象中的世家子一樣,永遠風度翩翩,永遠溫文爾雅,永遠能在三言兩語,一言一笑間引得別人產生好感和敬慕。 可現在,他與以前不同了,他的身上眼底,添了一種不明顯的煞氣。在這武勇為王的世道,這種煞氣使得這個男人俊美迫人的容顏越發彰揚顯目有吸引力,可同樣,也給人帶來了莫大的壓力。 在姜宓打量崔子軒的時候,崔子軒也在眼神深邃,神色復雜地打量她。 片刻后,崔子軒手一揚,風度翩翩地說道:“楊夫人,請坐?!?/br> 姜宓沖他無聲的福了福,扭腰走到一側,緩緩坐下。 這般行走時扭腰擺臀,微笑時媚意橫生,那是楊氏的習慣,姜宓練習了許久的,也就是說,這習慣姜宓本人可沒有。于是,此刻姜宓扭著腰風姿妖嬈地走上塌幾時,崔子軒的一雙眼一直盯在她的腰臀處,那目光,簡直令得姜宓好幾次差點亂了步子。 第一百七十三章 地理志 姜宓風姿綽約地坐了下去。 幾乎是她剛剛坐下,樓梯處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緊接著,一個護衛大步走到崔子軒身邊,在他耳邊低語道:“王李兩家的公子過來了?!?/br> 王李兩家?對上那護衛慎重其事的態度,姜宓馬上意識到,是太原王氏和陜西李氏的嫡子。 崔子軒皺了皺眉,他抬頭看了姜宓一眼,吩咐阿五道:“旁邊有間廂房,請楊夫人去休息一下,我接待了他們馬上就過來?!?/br> 崔子軒這吩咐的語氣太熟稔,完全把姜宓當成了很熟的人似的,姜宓心中再次格登一下,暗暗忖道:難道他真的識破我的身份了? 她還在猶豫,還沒有想好要用什么態度來回復崔子軒這句話,阿五已走到了她身邊,恭敬地說道:“夫人,這邊請?!?/br> 姜宓在崔子軒面前,總有幾分底氣不足,當下,她抿了抿唇,站起來跟著阿五朝著那廂房走去。 目送著姜宓乖乖離去的身影,崔子軒深沉冷漠的眼底似乎蕩了一抹笑。 轉眼,姜宓進了廂房。 這間酒樓的廂房,是一個大房間用屏風隔開,旁邊有樓梯直通一樓。不過這里被崔子軒清了場,偌大的廂房里全無一人。 姜宓剛剛進來,外面便是一陣腳步聲傳來,轉眼,一個溫文爾雅的清笑聲傳來,“兩年不見,子軒真是風采越發迫人了?!绷硪粋€帶了幾分磁沉的男子聲音也笑道:“子軒這不是風采迫人,他這是由三月春風變成了臘月寒冬,整個人都冷了?!?/br> 這話一出,兩人便是拊掌大笑。 崔子軒無奈的苦笑聲傳來,“你們何必笑我?”轉眼他又風度翩翩地說道:“琤兄,明元兄,請坐?!?/br> 然后是一陣塌幾移動的聲音傳來。 過了一會,那個溫文爾雅的聲音嘆道:“我們來歸德城也有數日了,卻直到今日才來見過子軒,你不會怪罪吧?” 崔子軒笑道:“自是不會怪罪?!鞭D眼他輕嘆一聲,溫聲又道:“如今世道艱難,你我都是身負家族重擔之人,誰都不容易,又怎么可能因為一點小事便生嫌隙?” 那磁沉的男子聲音傳來,“是這個理?!鞭D眼那男子也嘆了一口氣,他緩緩說道:“世人都說,柴榮放曠大度,是世之明主,這次得見,果然讓人心折?!甭跃徚司?,那公子有點悲涼的聲音傳來,“可惜我們終是謀劃遜了子軒一籌,不曾在柴榮不得志前便立下功勞,現在再想接近,那付出的代價就不小了?!?/br> 崔子軒沒有回答。倒是一側,那個溫文爾雅的公子苦澀地說道:“是啊,柴榮別看像是很好說話,可那人精明著呢,說話行事步步為營,那是一點虧也不肯吃?!?/br> 這時,崔子軒的聲音傳來,他緩緩說道:“世間人都如此?!边^了一會,他輕聲問道:“聽兩位兄臺之意,行事不順利了?” 那聲音磁沉的公子回道:“是,頗不順利。便是主動獻上財富美人,柴榮也是眉頭都不動一下?!?/br> 另一個公子卻是說道:“不過現在還不算晚,畢竟柴榮還沒有一統天下,還需要我等五姓七望的助力?!?/br> 崔子軒點了點頭,他溫和的聲音傳來,“兩位兄臺有什么要崔子軒做的,盡管道來?!?/br> 那聲音溫文爾雅的公子說道:“與柴榮相遇過幾回,對于怎么與他處事,我們也都有了打算,柴榮事上子軒便是想幫忙也是力所未逮。我等今日前來,卻是聽聞子軒和你那前妻已經和離,如今恢復了單身?” 廂房外,崔子軒似是沉默了,他沉默了許久后,緩緩問道:“不錯。那李兄的意思是?” 那李公子說道:“聽說我那愚蠢的庶妹已被子軒禁足家中?” 這一次,崔子軒的聲音清冷起來,他緩緩言道:“正是?!?/br> 仿佛察覺到他神情不對,那李公子連忙笑道:“子軒休要誤會,我可沒有與你算帳的心思?!甭灶D了頓,他又說道:“聽聞子軒家族在后周的那座金礦出事了?如今家用有些不濟?” 他這話一出,崔子軒便笑了,他清聲說道:“李兄有話何不直說?” 那李兄放聲一笑,片刻后,他說道:“子軒果然是個爽快人。好吧,那我就直說吧。我那家族呢,在這后周境內也有一座金礦,我家族老商議過,想把我一位嫡妹許給崔兄為妻,而那座金礦,將是她的聘禮。這事子軒意下如何?” 沒有想到那李公子是這個意思,一時之間,崔子軒似是沉默了。 這時,那聲音磁沉的王公子苦笑著說道:“我們太原王氏是再無嫡女可以許出,不然的話,也愿意與子軒聯姻的?!?/br> 以前,他們這些家族不是沒有想過,把嫡女許給崔子軒為妻,可無奈何崔子軒一直不同意,后來遇到姜氏后,更是拒絕得十分堅決,所以最終他們只能退一步,派一名庶女過來與博陵崔氏保持聯系。 而這一次,他們在聽到一些傳言后,隱隱知道了,自家的那幾個庶女已經被崔子軒厭棄了,已是成了廢棋。所以他們經過商議,便臨時想出了這個主意。當然,他們是家族嫡子,他們做出的決定,家族是一定會通過的。 外面,崔子軒明顯有點意動,見到他沉吟不語,姜宓抿緊了唇。 她這陣子收集資料,早就知道崔氏金礦崩塌一事,只不過姜宓一直以為像博陵崔氏這樣的家族底蘊足得很,都沒有想過,崔子軒的處境會艱難到了這個地步。轉眼,姜宓又明白了,便是博陵崔氏在別國境內還在金礦,可這兵荒馬亂的,他們的人就算過去了能不能把黃金成功運回來還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博陵崔氏已經得到封地了,馬上就要建府,要是讓世人知道他們連建府的錢一時都拿不出,那后果會很嚴重! 想到了這里,姜宓轉過頭去,她對著一側的阿五招了招手。 阿五走了過來。 姜宓輕聲說道:“我有點無聊,還請閣下去一樓我那護衛那里,便說馬車中有一些邸報什么的,讓他們拿上來給我看看?!?/br> 阿五聽到邸報兩字,心中便格登一下,他馬上對姜宓恭敬回道:“小人馬上去拿?!闭f罷,他就從廂房中下了樓。 不過片刻,一疊邸報之類的東西便被阿五抱了上來。姜宓伸手拿過后,仿佛無事人一樣翻看起來。 在姜宓翻看中,外面還在沉默。 也不知過了多久,崔子軒苦澀的聲音緩緩傳來,“不瞞兩位,我那前妻雖然多次負了我,可我這心……”他輕嘆一聲,停頓片刻后再道:“這等婚姻事實是重大,還容我多思數日?!?/br> 那李公子馬上笑道:“這是自然?!?/br> 聽到崔子軒沒有馬上答應,而只是拖延,姜宓緊抿的唇角總算松馳了一些,她低著頭一邊翻看著邸報,一邊若有所思著。 外面三人還在寒喧,這幾人都是世家子,以前也曾有過聯系,現在好不容易見面,都有很多共同語言。 說了一陣后,那陜西李氏的公子在那里說道:“……聽說李唐還有后裔,只是不知道具體是誰?!?/br> 那王公子好奇的說道:“你們陜西李氏乃是李唐皇族的本家,他們有后裔,為什么不與你們聯系?” 那陜西李氏的公子淡淡說道:“誰知道他們是怎么想的?”聽他的語氣,多多少少有點不滿。也是,死了的駱駝比馬大,要是有李唐后裔加入,他們陜西李氏的底氣又會足上許多。 姜宓只聽到這時,便把心神都放在了邸報上,過了片刻,阿子走到她身邊,對著她輕聲說道:“夫人,公子讓你過去?!?/br> 姜宓站了起來。 姜宓走出廂房時,那兩位公子已經離去。崔子軒正一臉疲憊的揉搓著眉心,在示意姜宓坐下后,崔子軒啞著聲音苦笑道:“我這一連數月都沒有睡過一個好覺,精神難免有點不濟,有失禮的地方,楊夫人不要見怪?!?/br> 當崔子軒說出“我這一連數月都沒有睡過一個好覺”時,阿五詫異地轉頭向他看去,在阿五看來,他家公子實在不像個會訴苦的人。不過轉眼,阿五便明白了,他看向了姜宓。 而姜宓,在聽到崔子軒這句話后,也是唇角抿了抿,這個動作雖然輕微,可到底被兩個男人收入眼底。 崔子軒慢慢放下了揉搓的手。 他看向姜宓,直是目不轉睛地看了姜宓好一會,崔子軒才聲音輕柔地問道:“夫人可知崔某為何叫你前來?” 姜宓搖了搖頭,懶洋洋地回道:“不知?!?/br> 她這副懶洋洋的姿態,明顯又讓崔子軒疑惑了,他深邃的眼盯了她一陣后,才笑著說道:“是這樣的,柴榮的太子柴宗訓來到歸德城了,他似是對你有點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