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
轉眼,第二天到了。 下午時,在漫天揮灑的雪花中,一支浩浩蕩蕩的車隊進了城。 如今的徐州城,不但有博陵崔氏這樣的大家族停駐,還有兩個國家的使者,對徐州本地人來說,這段時間的徐州城,那是空前的熱鬧。 所以,再次看到有這么豪華的車隊駛入,徐州城人都停下了手頭的工作,一個個迫不及待地掂起腳看來。 最先出現在視野中的,是一色地騎著黑白兩色駿馬的騎士。 光是看到這些騎士,徐州城人都看傻了眼。不說他們的坐騎都是罕見的神駿,光是這些騎士本人,便是一色的高大俊偉,英姿勃發。當然,最重要的是,他們很年輕。 足足是五百個年輕俊偉的騎士身后,便是一輛馬車。 馬車很大,是那種可容七八個人自在行坐的巨型馬車。而此刻,這輛馬車是敞開的。 透過大開的車簾,眾人清楚地看到,四個美麗的婢女正跪坐在那里,她們的身后,是四個同樣跪坐著的長相俊美的年輕護衛。 而被這些人侍侯著的,是一個戴著半截面紗的婦人,這時,一陣風吹夾著雪花吹入,它們掠起婦人的面紗,露出了婦人那紅潤的櫻唇,以及她那雪白的,有種驚心動魄之美的下半邊臉。 轉眼,面紗垂下,婦人面容再次被遮住。望著那光是一個坐姿,便透著一種無法形容的絕艷和傲慢的婦人,徐州城人興奮起來,他們交頭接耳的詢問起來,“這個美人是誰?”“好大的排場!” 第一百六十二章 崔氏出事 不遠處的閣樓上,王琿正一臉熱切地看著浩浩蕩蕩而來的姜宓一行人?!?nbsp;更新快nbp;nbp;請搜索】盯了一會,他轉頭興奮地問道:“這楊氏果然傾國傾城!” 王琿說話的對象正是陳三,這時的陳三已回到了王屹身邊,因為不再做小兵打扮,穿上文士服的陳三還頗有幾分文雅氣質。聞言他低頭朝著姜宓看去,點頭說道:“主子是這樣說的。他說,我們平素遇上了可以當作不識得楊氏,不過她一旦遇險,那就必須像幫他一樣舍命相幫?!?/br> 王琿點了點頭,他回味了一下馬車中楊氏的美貌,邪氣地笑道:“我倒想回到楊氏身邊當一貼身護衛?!?/br> 陳三似乎沒有聽出他話中的調笑,在那里嚴肅著一張臉回道:“要做她的護衛,不管是你還是我都不夠格!”一句話說得王琿臉孔一黑。 王琿沒好氣的給了陳三一個白眼,伸了一個懶腰說道:“聽主公的意思是,把范于秀和我家那妹子都嫁到后周來。對了,你跟在趙氏兄弟身邊這么久,覺得他們人品怎么樣?” …… 今晚是巨商王屹舉行的宴會,在這冬日之時,王屹以一人之財力邀請兩國使者和崔氏族人參加宴會,他的請貼上是這樣寫的,“冬日森寒,權當一樂?!币簿褪钦f,今晚的宴會,純是讓大伙放松來的。 王屹雖然是不被世人看得起的商人,可能在這個兵荒馬亂,國家林立的世道把生意做得這么大,可以與各國國君都有交情的人物,已經不可能只是一個純粹的商人了。所以王屹今晚的宴會,崔氏的子弟是準備參加的。 博陵崔氏。 崔老夫人自從昨晚上發現姜氏逃走后,便一直心神不寧的,后半夜她又犯了頭風病,而且這次頭風病來勢洶洶,差不多把徐州城里的所有名醫都找來了,最后才在王屹介紹的一個大夫的針炙下有所好轉。 雖然到了現在,崔老夫人的頭風是控制住了,可只是一夜之間,她仿佛老了幾歲一樣,眼窩都陷了進去,雙眼更是黯淡無光。早上時崔老夫人只朝鏡中看了一眼,便連忙讓人把銅鏡收起——就這么半年間,她已從精神抖擻變得現在這般一副后世光景了。 此刻躺在床榻上,崔老夫人緊緊閉著雙眼,直到崔子映輕手輕腳的在她身邊坐下,崔老夫人才啞著嗓子低低問道:“你哥哥,快回來了吧?” 崔子映唇瓣顫抖了一下,她低下頭小聲問道:“是,快了?!?/br> 見到崔老夫人久久都不再說話,崔子映小小聲地說道:“祖母,我有點害怕?!?/br> 她認真看向閉著雙眼的崔老夫人,眼中含著淚水聲帶哽咽地說道:“祖母,你說哥哥把嫂嫂看得那么重,要是知道她不在咱家了,他會不會很傷心很難過?” 崔老夫人的臉色一下子難看到了極點。 過了一會,她聲音沙啞地回道:“這件事,大家確實cao之過急了……主要是那幾上六宗女逼著,老九他們又是容易受激的,這一下就把路堵死了?!?/br> 崔老夫人說到這里,崔子映猛然捂著臉哭泣起來。 崔老夫人輕嘆一聲,她伸出手在崔子映的手背上拍了拍,安撫了她一番后,崔老夫人喃喃說道:“當時祖母也是急糊涂了,都沒有想到,連她是徐二時你哥哥都抱進抱出的,當時你哥哥的態度很明白,那就是暗示我們無論姜氏怎樣,他都不打算放手……哎?!?/br> 這時,外面一陣腳步聲傳來,卻是崔五夫人走了進來。 一眼看到這臉帶苦色的祖孫倆,崔五夫人輕嘆一聲,她在旁邊坐下,向著崔老夫人低聲稟道:“幾位族老這會都不舒服……他們沒有想到姜氏會逃,兒媳看他們的樣子,估莫也是覺得cao之過急了?!?/br> 略頓了頓,崔五夫人低聲又道:“現在當務之急,是子軒回來后怎么向他交待。為了家族的事,子軒這么冰天雪地地帶著人日夜不停的奔出五百里,也不知在路上有沒有凍著?這回來時他又凍又累的,如果陡然聽到姜氏的事,只怕身體會扛不住?!?/br> 崔五夫人所說的,正是崔老夫人和眾族老所擔憂的。 崔老夫人聽到這里,忍不住扶著頭呻吟起來。她這一呻吟,崔子映和崔五夫人都急了,兩人連忙熱敷的敷,叫婢女的叫婢女,忙活了一陣后,等崔老夫人好一點了,兩女才松了一口氣。 可是,她們才剛剛松掉這口氣,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轉眼,阿五的聲音從外面傳來,“老主母可在?” 崔老夫人向來治家很嚴,她雖然是在病中,可要是發生了什么事卻被人瞞著不讓她知道,那后果是相當嚴重,所以明知道現在崔老夫人不能理事,崔五夫人還是開口叫道:“進來吧?!?/br> 阿五大步走了進來。 他一直低著頭,行了一禮后,阿五顫聲說道:“老夫人,十九爺在路上遇到劫匪,昨晚……亡故了!”說到這里,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從懷中掏出一封血書遞到了崔老夫人面前。 崔老夫人顫著手去接,卻半天握不住,崔五夫人連忙伸手接過,她朝血書看了一眼,含著淚說道:“這是護衛寫的,他說,十九叔自從知道家族大計已定,舉族遷往后周后,便欣喜異常。因當時處境特殊,他直用了半年時間才得已成功逃離。這一路上甚是順風順水,眼見就要到徐州了,十九叔更是興奮得日夜都睡不著。三天前,他們遇到一伙劫匪,不過他們那些人甚是機智,十九叔更是能言善辯,那些劫匪劫持了他們兩天后,昨天本來是把包括十九叔在內的幾百人都放了的??稍谧蛱焱砩献訒r許,那些劫匪內部突然出現叛亂,有一些劫匪返轉回來想抓住十九叔他們。十九叔率人與他們對峙,原本,那些劫匪也不想動咱們博陵崔氏的人,一直對十九叔都是有意放水,可拼斗過程中,十九叔被一塊石頭絆了一下手中長劍飛出,竟好險不險地的刺中了那劫匪首領的親弟。因心痛弟弟之死,所以那些劫匪首領當場就把十九爺的腦袋砍下祭了旗……” 崔老夫人雖然與這個崔十九并不親厚,再加上崔十九本來是個庶子又在外多年,算不得崔氏一族的中心人物??勺詮拇拮榆幵诤笾芑实鄄駱s身上下注以來,崔氏一族便順風順水,近一年了,崔氏一族的子弟就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所以,陡然得到這個消息,崔老夫人痛得眼前一黑。 又是一陣忙碌后,當再次聽到外面有人急報時,崔五夫人便想不動聲色地把人勸走??伤@里才使出一個眼色,閉著雙眼的崔老夫人便森寒地低語道:“早就說過,只要我老婆子還沒有死,這個家里發生的大小事都必須稟報于我!” 她艱難轉頭,朝著崔子映命令道:“子映,扶祖母坐起?!?/br> 崔子映連忙抹了一把眼淚,扶著崔老夫人倚著床頭坐直。 這時,崔老夫人再次命令道:“讓外面的人進來!” “是?!?/br> 轉眼,一個風塵仆仆的中年人便大步走了來。他一看到崔老夫人,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啞聲稟道:“老夫人,徐州金礦傳來急報,昨晚子時許金礦突然出現山頂崩塌,耗費兒郎半載光陰挖出來的黃金盡數被埋,在場所有的礦工和看守兒郎盡數斃命!” 幾乎是這個中年人的話音一落,崔五夫人等人便發出了一聲倒吸氣的聲音! 如博陵崔氏這樣的家族,在世道太平時曾經探測出了一些金礦所在,按老習慣,他們知道地方后,只是派一些人暗地里盯著,沒有到得關健時候,有些金礦他們是不準備取用的。 而徐州的這座金礦,可以說是博陵崔氏在后周這塊地盤上唯一的一座不為世人所知的金礦了。這次他們舉族遷至后周,當時族人經過商議后,便秘密派了一些家生子和礦工前往挖掘??梢哉f,徐州金礦的收入,關系著博陵崔氏一族在后周時的生計! 本來,能夠在這兵荒馬亂的時代,偷偷挖掘半年之久不為人知,這徐州金礦的事已經是做得很穩了,可她們萬萬沒有想到,到頭來,這徐州金礦不是毀在他人手里,而是出現了這種什么山體崩塌? 前后不到半個時辰,便接連收到兩個噩耗,崔老夫人饒是心志堅硬,這時也雙手顫抖起來。 崔老夫人臉色發青口中發苦了一陣后,她終于尋回神智,啞聲問道:“族老們可知道?” 那中年人低頭回道:“已經派了人去告知了?!?/br> 崔老夫人唇瓣顫抖著,她低低說道:“那他們也快來了?!彼齽倓傉f到這里,一側的崔五夫人突然訝異地說道:“怎么十九叔是昨晚子時壞的事,這金礦也是昨晚子時崩塌的?”她轉過頭,沉聲問道:“快翻翻黃道吉日,昨晚子時是不是與我崔氏有什么沖撞?” 崔五夫人沒有注意到,當她說完這番話后,不管是崔老夫人,還是大步走來的幾個崔氏族老,甚至是崔子映這時都是臉色一變。 最后,還是年紀最小的崔子映唇瓣抖了抖,忍不住小小聲地說道:“昨天也沒什么的,除了傍晚時,家族里把姜宓從族譜上除了名,還,還有,昨晚上姜氏選擇了離開我們家……會不會就是因為她離開了,所以本來不應該出事的人和地方就都出事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應對 崔子映這話一出,在場的幾個老人臉色都是刷的一沉。 他們倒不是對崔子映發火,而是他們這個時候也是這樣想的,只是又不愿意面對。 對運氣這種神乎其神的事,經歷得多的人總是更相信一些,更何況,這又是一個相信鬼神的世道。 以前,崔子軒為了娶姜宓為妻,他把她的種種神異之處,曾非常詳細的稟報過家族。因為姜宓靠福運扭轉命運的事不是發生了一次兩次,看到的人也不是一個二個,所以到了后來,幾乎所有知道的人都相信了她確實福運很旺。 而這么一個福運很旺的人,前腳被家族休棄出去,后腳家族就接連出事,再加上所出之事,原本運氣好的話完全可以避過。一時之間,廂房里的人難免不往那方面想了。 又過了一會,崔老夫人輕嘆一聲,開口道:“阿映,你出去?!?/br> “是?!贝拮佑尺B忙應了一聲,躬身退了出去。 當崔子映站在廂房外,回頭看去時,眼中卻不無迷茫。她在想,崔氏千年世族,難道真的要山窮水盡了嗎?不然的話,怎么家族子弟死了那么多,現在好不容易擇到了明主,卻又出現金礦崩塌,家族日?;ㄓ脤粷默F象? 崔子映還在這里尋思,對面卻是一陣歡笑聲傳來,她抬頭一看,卻見崔子月伴在幾個六宗女身邊,正言笑晏晏地向這邊走來。 崔子月心情顯得很好,她手里拈著一只玉雕出來,惟妙惟肖的鮮花,看到崔子映,崔子月把那鮮花朝自己發邊一戴,嘻嘻笑道:“阿映,你看我這牡丹與院子里開著的梅花比,哪個更美?” 崔子映朝她們見過禮后,面對快樂無憂的堂姐,她輕嘆一聲,隨口說道:“都美?!?/br> “怎么是都美?明明是我這個更美?!贝拮釉挛恍?,轉頭朝著崔老夫人的廂房望了一眼,語氣輕快地說道:“阿映,祖母在里面嗎?我有一事想去問問她呢?!?/br> 崔子映沒好氣地回道:“祖母很忙,怕是沒有心情與你閑聊?!?/br> “我這可不是閑聊?!贝拮釉碌靡獾仡┝艘谎塾悬c羞色又有點期待的六宗女,嘻嘻樂道:“這不是那姜氏總算被休了嗎?我就是想問問祖母,她心中屬意誰做我的新嫂嫂?!弊匀?,崔子月口中的這個“新嫂嫂”,指的是崔子軒的正妻。 崔子映這時陡然記起,最開始姜宓離家出走時,家族是下了噤口令的,可一來姜宓離家的時間太久,二來崔子月有幾次與這幾個六宗女通信,都在話里話外有暗示,所以那消息到底是沒有瞞住。若不是那事叫這些旁人知道了,這次發現徐二就是姜宓后,家族怎么會迫于形勢不得不替哥哥休妻? 想到這里,崔子映對崔子月便惱火起來,她黑著一張臉冷冷說道:“你有本事你就現在去問!”聲音一落,她也不管崔子月瞪大的眼,衣袖一甩轉身就走。 崔子月怔怔地目送著崔子映離去,半晌后,她委屈的扁了扁嘴,氣悶地說道:“阿映做什么這么大的火?那姜氏有什么了不得的,她這還死心塌地了?” 一側,幾個六宗女臉色也是不好,崔子映是她們正宗的小姑子,小姑子不樂意她們,只樂意那個被休的姜氏,這事放在誰身上誰都不舒服。 廂房中,崔老夫人正與幾個崔氏族老在議事。 他們先是議了一會家族里發生的大小事,沉默半晌后,還是崔老夫人率先開口,終是把話題轉到了昨晚上發生的兩件大事上。 閉著雙眼,崔老夫人疲憊不堪地說道:“福運一事向來虛無飄渺,卻也是寧可信其有,依老身看來,這尋回姜氏一事還是當務之急?!?/br> 旁邊,一個族老黑著臉冷冷說道:“老夫卻不信,我博陵崔氏千年積累的福運,居然抵不過一個婦人的!” 這事不止是他不信,在座的所有人都不信。 可他們不信又能怎樣?如今五姓七宗日薄西山,他們做為最強的一支也是人丁凋零,現在更是剛到后周,就出現他們博陵崔氏在后周境內唯一一座金礦崩塌的事,且不說以后家族的花銷如何解決,光是說這兆頭便不吉利到了極點??! 想到這里,幾個族老都有一種凄涼之感??梢哉f,之前崔子軒完美地打了那場勝仗,幫家族擇定了明主時有多快樂,他們現在就有多不安。這后周畢竟還是諸國之一,柴榮也還沒有成為天下共主。他們剛到后周就發生這樣的事,是不是表示他們的這次政治投資依然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胡亂尋思了一會,一位年紀最長的族老開口了,他啞聲道:“把姜氏找回來吧?!?/br> 他這話一出,便代表這點成為共識,幾位族老都點了點頭。 突然的,崔老夫人對崔子月遷怒起來,她恨恨說道:“若不是當初子月把姜氏離家出走的消息透露給那幾個妾室,也就沒有了昨日她們借勢相逼之事。子月這丫頭為了討好這幾個女人,家族里三令五禁不許說出去的事她也隨口就說!要不是看在族里的嫡系實在不多了,老身真恨不得關她三五個月的!” 要知道,崔子月的親生母親崔五夫人就在一側,崔五夫人萬萬沒有想到幾位長者聊著聊著,事情會扯到自己女兒身上,頓時她的臉色一白。 這時,一個族老開了口,他斷然說道:“家有家法族有族規,不管情況如何,在沒有經過家族允許的情況下崔子月便把消息隨意外泄,不拘什么時候都應該被罰!” 說到這里,那族老重重閉了雙眼,沉聲說道:“一開春我們便派出使者,向后周國主柴榮請求聯姻一事,崔子月,便去柴榮那里當一個妃子吧!” 這個族老的聲音一落,崔五夫人便是嚇了一跳,她連忙離塌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顫聲求道:“九叔……” 另一個年紀較長的族老搖了搖頭,他制止了崔五夫人再開口,點頭說道:“有高士算過,天下共主必定出自中原。我看后周國主柴榮不錯。雖說放在以前,子月便是做柴榮的皇后我們也是不肯的。不過時移世易,現在也是我們舍下身段的時候了,子月這事就這么說定了!” 幾乎是這個族老的聲音一落,崔五夫人便軟倒在地。轉眼崔五夫人想到了崔子軒,精神又是一振。 早在前兩年,崔子軒便曾經放過話,他的meimei一定要嫁如意郎君,不會用來聯姻。崔五夫人期待地想道:能夠讓幾位族老改變主意的只有崔子軒了。 可是,崔五夫人剛剛想到這里,轉眼又想到正是自己的女兒害得崔子軒失了愛妻,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