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那南楚使者也就是周文清,越聽越是臉色難看,聽到后來,他已騰地站了起來,伸手指向姜宓,憤怒地咆哮道:“你,你好大的膽子……” 這時,南唐使者中,那個與姜武有六分相似的貴公子第一個卟哧一聲笑了出來。 而隨著他一笑,殿中頓時笑聲大作。于此起彼伏的熱鬧中,眾權貴交頭接耳的喧嘩起來,“早就聽人說楚人浪漫,看來他們確實很浪漫?!薄斑?,這樣的事這個小姑娘怎么知道的?”“這你就不懂了,那個在蜀國大名鼎鼎的崔子軒可與這小姑娘走得近,這消息多半是崔子軒透露給她聽的?!薄熬尤贿B同僚的妻室也敢調戲。這個周文清可真是色膽包天……” 議論聲中。喧嘩聲中,眾人再看向周文清時,哪里還有半分敬意?便是坐在主座上的蜀帝。這時聽到姜宓的話,心中也格登一下,暗暗驚道:居然連職位都差一點免了……這豈不是說,這個周文清在南楚并不一定說得上話?兩國結盟的大事。南楚居然派一個說不上話的人來主持,這?這事不可不慎! 就在四下的議論紛紛而來時。那周文清的臉色徹底難看起來。他去年出了那么一次大丑的事,諸國的人雖然不知道,與他一道前來的南楚諸人可是都知道的。因此,姜宓說出的話。他竟是連否定的底氣也沒有。 周文清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后,驀然的,他狠戾地瞪著姜宓。沉聲喝道:“怎么,想捅出本官的私事來讓本官打消主意?可惜得很。本官今天還真就看上你了!”轉眼,他又轉頭看向蜀帝,高聲叫道:“陛下總不會為了這么一兩個流言,就舍不得把你這個沒用的公主許給本官吧?” 這個周文清是個典型的官二代,南楚還沒有建國時,他的父親便位高權重??梢哉f,他這一生是囂張慣了,是那種想得到什么就一定要得到才甘心的人。 蜀帝對這樣的人那是十分熟悉,他很明白,如周文清這樣的人,也許成事的本事只有那么一點,可他要是敗起事來,那是十拿九穩! 想著想著,蜀帝暗中嘆了一口氣,忖道:罷了罷了,不就是一個鄉下撿回來的公主嗎?他既然執意要那就順了他的意就是了。 這一邊,蜀帝下定了決心…… 一旁,觀察到了他神色變化的姜宓,驀地轉頭對上周文清,只見她嚴肅著一張嬰兒肥的小臉,對著周文清語帶疑惑地說道:“不是啊,大人,小女子只是有一事不明白……那些人不是說你喜歡的都是上了年紀的美婦人嗎?為什么你今日卻與以往不同,從一開始就把目光盯到我身上?” 姜宓眨了眨眼睛,她歪著頭朝著周文清盯了一會,突然瞟過坐在皇帝旁邊的皇后,姜宓開口叫道:“周大人,你是不是被咱們蜀國哪一位長相美貌的貴婦人迷住了,聽了她的話來對付我?” 姜宓說這句話時,真沒有人在意。因為她這句話純粹就是猜測,而且是不懷好意的猜測。 于是,殿中的權貴們紛紛蹙起了眉峰,蜀帝也準備開口結束這場鬧劇??删驮谶@時,突然的,姜宓轉過頭盯向了蜀帝旁邊的皇后。也許是急于求生引發的沖動,也許是剛才的觀察帶來的自信,也許更可能是鬼使神差,姜宓朝皇后盯著盯著,在對上她陰毒而得意的笑容時,漸漸的竟是憤怒起來。只見她嘴一張,提著聲音不管不顧地叫了起來,“皇后娘娘,你覺得我剛才的話有沒有道理?” 她居然直接點名了皇后娘娘??! 她居然在前一句指出周文清與蜀國國內的哪一個貴婦有染的前提下,第二句便直接問向了皇后娘娘??! ……再也不會有比這個更明顯的暗示了??! 一時之間,大殿眾人在呆了呆后,齊刷刷地打了一個寒顫,然后,偌大的宮殿中,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沒有人會想到姜宓會說出這樣的話,一時之間,蜀帝臉色鐵青,康王臉色鐵青,王城等人也是臉色鐵青! 與蜀帝和康王的惱怒不同,王城等人看向姜宓時,那眼神已是疼惜的,因為他們清楚地知道,姜宓這句話,那是把她自己推向了死地! 在大殿壓抑的寧靜中,皇后的臉騰的變得鐵青了。她憤怒得整個人都在顫,啞了一會,皇后回頭厲聲喝道:“來人!遺花公主醉糊涂了,馬上把她押下去!” 對于皇后的這個命令,每一個人都覺得理所當然,于是,幾個宮中內衛騰騰騰的朝著姜宓走了來。 到了這個地步,姜宓已不知道害怕了,只見她又轉向了周文清,眨著大眼睛無比認真地質問道:“周大人,你就沒有什么話要說嗎?” 周文清沒有想到這個小姑娘死到臨頭還想攀誣自己,當下他失笑出聲。一邊笑,周文清一邊漫不經心的在袖袋里掏了掏,只見他掏了一塊手帕朝著姜宓扔來,然后,周文清朝著姜宓輕蔑的哧笑道:“真是個傻孩子……這塊手帕是你周大人送你的……黃泉路上,記得用它拭干凈你脖頸上的血!” 隨著那手帕飄飛到姜宓身上,再悠悠落地,覺得自己剛才的話頗有文采的周文清仰頭哈哈大笑起來。 周文清笑得很得意…… 周文清的一舉一動更得透著無比的放松…… 周文清看向姜宓的眼神,那更是憐憫到了極點…… 可是他就是沒有注意到,這一刻,大殿中突然變得安靜至極,連剛才還朝著姜宓大步逼來的那幾個內宮侍衛,這時也臉色一變間,僵硬地停下了腳步。 周文清的笑聲還在大殿中回蕩時,終于,他的身后,傳來一個南楚副使有點顫抖的提醒聲,“周,周大人,地上,” 周文清回頭瞟了那人一眼,漫不經心地問道:“什么地上?”一邊說,他一邊漫不經心地低頭看去。 他看到了自己的鞋子旁邊,掉了一塊玉佩。 玉佩的式樣很熟悉,周文清也沒有在意,彎下腰隨隨便便地把它撿起。 可就在這時,就在周文清撿起那塊玉佩時,就在他直腰而起的動作做到一半時,周文清僵住了??! ……周文清僵住了! 周文清低著頭,他呆呆地看了手中的玉佩半晌,過了一會,他慢慢的,慢慢地抬頭看向側對面的蜀國皇后。 而那位尊貴的皇后娘娘,這時的臉色,真個白得如雪! 周文清又低頭看向手中的玉佩,這是一塊用很珍貴的羊脂白玉做成的玉佩,上面雕著一只鳳凰,在鳳凰的旁邊還有幾個字。 ……而這塊玉佩,正是蜀國皇后派去的人拉攏他陷害姜宓時給出的信物!他當時收到后,也沒有怎么在意就放到了袖袋里。當時他的心神都在蜀國皇后派人送來的重禮上,壓根就沒有想到,這塊代表蜀國皇后的信物玉佩,會有什么了不起的! ……正因為對這塊玉佩陌生,所以周文清剛才掏手帕扔給姜宓無意中帶出后,半天都沒有感覺,發現了玉佩掉在地上,他也半天沒有認出來。 ————可此時此刻,可放在姜宓那番話后的此時此刻,這塊玉佩卻成了周文清與蜀國皇后有私情的最佳證據了!而且還是無庸置疑,連瞎子也能感覺到的堂皇鐵證! 殿中很安靜,很安靜! 蜀帝這時的腦中只剩嗡嗡一片,他無法言語也無法動作,他只是雙眼通紅地盯著被周文清握在手中的那塊玉佩,那塊屬于他的皇后的玉佩! 這時刻,姜宓剛才說的一句話,開始一遍又一遍的在蜀帝耳邊回響, “南楚的太常卿最喜歡招惹上了年歲的美婦人” “南楚的太常卿最喜歡招惹上了年歲的美婦人” …… “周大人,你是不是被咱們蜀國哪一位長相美貌的貴婦人迷住了,聽了她的話來對付我?” “周大人,你是不是被咱們蜀國哪一位長相美貌的貴婦人迷住了,聽了她的話來對付我?” …… 這一句又一句的回響,連同周文清手里握著的那塊刺眼玉佩,終于令得蜀帝的一張臉顏色越來越紫漲,越來越紫漲! 第八十七章 皇后完了 客觀而論,屬于皇后的一塊玉佩,落到另一個人手里,這事只能說這兩人私下有勾結,硬要說這兩人有私情,那就太牽強了點。更何況,這周文清剛剛抵達后蜀,便是想要與皇后有私情,也得找到機會??! 可是,誰讓姜宓剛剛說的那一番如此應點呢? 還有,誰讓這周文清在女色一事上如此聲名狼藉呢? ……大殿中沉默得過份,所有人都低著頭,都不敢看向蜀帝的眼睛。 而這個時候,每一個清醒過來的便是皇后,她白著臉急急站起。 可不等皇后還有什么動作,或者再說什么話,蜀帝強自壓抑著震怒的聲音冰寒地傳來,“來人,把皇后帶下去!” 瞬時,皇后臉白如紙。 她雙眼含淚,急急的,乞求地看向蜀帝,可對上丈夫那冰冷得鐵青的臉色時,她所有的話語都咽到了腹中,皇后知道,現在她說得越多,事情就會越不可收拾。 當下,皇后咬了咬唇,在甩開幾個太監后,她提步朝殿外走去。 皇后走著走著,可她在與姜宓擦肩而過時還是停下了腳步。 轉過頭,皇后臉色鐵青,恨毒難言地瞪向了姜宓。 姜宓依然是她一慣的模樣,那張嬰兒肥的小臉,那雙過于認真嚴肅的眼睛,都使得這個小姑娘有種書呆般的可愛。 可現在,這個可愛的小姑娘,在皇后的眼中宛如蛇蝎般可怕! 艱難地轉過頭,皇后把目光從姜宓身上移開,她一步一步朝外走去時,她清楚地看到,坐在殿中兩側的文武大臣,以及曾經對她百般討好的貴婦貴女們,此時看向她時,那眼神都是帶著憐憫和幸災樂禍的。 是的,所有人都在輕視她。所有人都知道,她完了…… 皇后收回目光時,瞟到了康王等人,此刻。她的這些親人的臉色甚至比她的臉色還要難看,她的兒子,還有她的兄長,以及她的父親,在看向她時。他們的眼神都是憤怒的! 是了,他們當然憤怒,他們當然痛恨!要是她安分守己地當著她的皇后,要是她不與那個什么周文清聯系,或者,她與周文清聯系也就罷了,她要是沒有大意的 把信物玉佩也遺在對方手中,那么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是她毀了他們的夢!是她毀了她的家族! ……可是,可是,她不過是想要報復一個無權無勢的孤女。她好不容易盼走了崔子軒,她好不容易在各國使者中找到這么一個好財好色的人選。 越是朝外走去,皇后便越是恍惚,她越想越迷糊越想越冤,因為她思來想去,自己的計劃沒有一絲破綻,自己的人選也挑得極為完美。按道理,今天應該是姜宓不能翻身的日子…… 可是,為什么這個結果如此不同呢? 皇后越想越迷糊,她在走到側殿門口時。忍不住回頭朝著姜宓看了一眼。 隔著這么多人影看著那個還沒有長成大姑娘的少女,看著對方站在那里清清冷冷的姿勢,看著她轉頭望向南唐眾使那邊清澈明亮得近乎無暇的眼睛,突然的?;屎蠹ち芰艿卮蛄艘粋€寒顫! 幾乎是突然的,皇后記起來了,似乎有很久以前,曾經有人說過一句話,“我從不害怕失敗,我只是害怕不應該失敗的失敗。那會讓我想到天意?!?/br> 從來,最驕傲的人也敵不過天意安排,從來不服輸的皇后,陡然想到自己這一連串的不應該失敗的失敗,竟是莫名的恐慌起來:她生在至貴之家,從小便萬眾矚目,長大后生得花容月貌,還順利的成為一國之后。她這樣的人,才是稟承上蒼垂青的人,那個姜宓憑什么?她憑什么?? 隨著皇后的踉蹌離去,大殿中的氣氛還在凝滯著。 有了剛才那么一曲,自覺顏面大失的蜀帝也呆不下了。他朝著那周文清盯了一眼后,慢慢把手中的酒盅朝著幾上一放,衣袖一甩便走了出去。 而蜀帝離開后,大殿中的氣氛還是古怪著。不過,雖然古怪,卻終究有了些細微說話聲。 目送著姜宓在遲疑了一會后,轉身朝著殿中角落走去。周文清的臉色非常難看。 事實上,不止是他,他身后的所有楚國使者的臉色都非常難看,特別是那幾個周文清的嫡系,更是臉色苦得都要滴出水來。 在殿中的嗡嗡聲終于大了起來后,總算從眾人的目光中解救出來的周文清向后靠了靠,壓著聲音,周文清抑制住心中的惶然,向眾人問道:“事情是不是不好了?” 一個嫡系臉色非常難看地回道:“從現在開始,大人的安全要加緊了?!边@時,另一個嫡系說道:“依我看來,大人還是趁著蜀帝沒有動作,連夜離開蜀國的好!” 連夜離開蜀國?周文清的臉色這下子灰敗了,他喃喃說道:“事情,真有這么不妙?” 眾南楚使者含恨帶怒地瞪著他,一個使者冷冰冰地說道:“周大人要是舍得這條性命,大可自行留下!”轉眼,那個使者又恨聲低怒道:“那遺花公主與大人有什么冤仇?大人要這樣針對她?現在好了,偷雞不著反蝕一把米,大人這下連命也保不住了!” 一聽到連這個號稱多智的副手也這樣說,周文清終于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了,他嚇得雙腿都軟了,哆嗦了一會,周文清結巴地說道:“我走,我走,我今晚就走……” 那一邊,看到姜宓過來,眾蜀人都側過了頭。 從來帝王一怒,伏尸百萬,匹夫一怒,濺血五步,姜宓剛才捅出的隱密,蜀帝不管是做為一個帝王還是一個普通的男人,都是絕對無法容忍的。所以,不但皇后完了,當眾捅出這件事,把蜀帝的顏面撕下來放在地上踩的姜宓,也必死無疑! 范于秀坐在人群中,她幾次想要叫喚姜宓,手背卻被人重重掐住,她的親人更在一旁警告地瞪著她! 至于于曼,王玉等人,這時刻也都低下了頭。 沒有一個人理會姜宓,甚至在她經過的時候,四周的人都自發退后了一步。 于眾人不約而同的躲避中,姜宓來到角落處,慢騰騰的在一個榻上坐下。 蜀人雖然都在避開姜宓,可諸國使者卻是不怕的,這時刻,那些公子權貴都好奇地轉過頭,朝著姜宓津津有味的打量起來。 姜宓挑的這個位置,是她早就看好了的。 這位置雖是屬于蜀國權貴這一邊的,可它靠南唐眾使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