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李明慧走后,姜宓見到這兄妹兩人還喜得不成樣,不由好奇地問道:“她說的是什么呀?” 這時,范于秀才注意到姜宓還在,她轉向范于風笑道:“于風哥,這么大一件好事,你快去告訴哥哥他們?!?/br> 范于風也有此意,他點了點頭,然后轉向了姜宓,直朝著姜宓看了好一會,范于風才輕聲說道:“遺花公主,今日真是抱歉了,以后我一定會十倍補回來?!闭f到“以后”兩字時,他雙眼中都是溫柔笑意。 別說,這范于風雖然生于武將世家,卻面目俊秀舉止文雅,一雙眼也深邃無比宛如暗夜星辰,他這般含著笑看著姜宓時,饒是姜宓還沒有長大,卻也被他看得心猛地跳得漏了一拍。 見到姜宓害羞,范于風笑意更深,他丟下這句話后,終于提步離去。 而范于風一走,飯菜也絡續上來了。范于秀這時也喜得沒了吃飯的心思,見姜宓用餐,她在一邊嘀嘀咕咕地說道:“是了,你是初來蜀都,不知道我家的情況。這樣說吧,自從五年前我三叔在南邊打了一場敗仗,前年我大哥領了一支隊伍,也在突擊中差點都折進去后,我們一家便不怎么被陛下喜歡了?!?/br> 這范于秀果然是個沒心機的,姜宓一邊聽一邊想道:她居然連這種家事也隨口向我說來。 其實姜宓不知道,自唐朝滅亡以來,時人重武輕文,許多地方都信奉“拳頭大就是道理”。所以,很多將門子女都是粗通文墨,他們早就不記得了“君子慎密”的先圣警告。 一側,范于秀還在嘀嘀咕咕,“你也知道,我父親年紀大了,眼看就要退下去了。咱們范氏一族乃將門世家,可不能在朝中斷了根基啊。幸好,明慧jiejie是個極好的,我以前那么得罪了她meimei,她不但一點也不怪罪,還給我家幫這么大一個忙。于風哥哥是我范氏一門的嫡長子,他要是在西南立住了足,將來我父親退下后我范氏一族也不至于后繼無人?!?/br> 見到姜宓認真聽著,范于秀又道:“明慧jiejie真的是個極好的人。去年我與她二妹李明蒙爭持,一不小心在李明蒙臉上劃了一道,差點讓她毀了容。我本來以為這下與李家結了仇了,沒有想到明慧jiejie一如以往的對我,這次還為了我范家的事到昭王面前奔走。她可真是一個好人?!?/br> 范于秀繼續眉飛色舞的向姜宓解釋道:“咱們蜀國雖然東北兩面也不平穩,可不管東面還是北面的主帥,都是與我范家不和,只有這西南平蠻的蔣大人,與我范氏一直交好……” 幾乎是范于秀口中的“西南平蠻”幾個字一出,姜宓的眉頭便皺了起來,她總覺得有什么重要的東西沒有記起來…… 酒家里,范于秀還在滔滔不絕地向姜宓介紹著自家情況,外面,那李明慧走了一會便退到偏房站定。 不一會,范于風出來了,興沖沖的大步離去。直到范于風得遠了,李明慧這才出來。 這時的李明慧,臉上早就沒了那種溫婉的笑容,她站在陰暗處嘲諷地看著范于風遠去的背影。過了一會,她微微側頭,向后面的人問道:“剛才與范于秀在一起的,就是花蕊夫人那個賤婦的女兒?” 李明慧身后,一個中年仆人低著頭應道:“是的?!?/br> 李明慧冷笑起來,她垂著眸就著透過來的一線光亮,好整以暇地欣賞著自己豐腴白嫩的手指,輕描淡寫地說道:“以前花蕊夫人在位時,好幾次都差點取了我爺爺和父親的性命?,F在花蕊夫人不在了,那就母債女償吧?!?/br> 中年仆人沒有說話。 這時,李明慧又輕輕嬌笑道:“前年時,我向范于風表白,卻被他當眾拒絕。他范于風算什么東西,竟敢給臉不要臉!現在還看上了那個一文不值的遺花公主!還有,去年時,范于秀讓我meimei差點毀了容。有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總算到了把范氏一族拖到泥潭里讓他們永世不得翻身的時候了。嘻嘻,范氏兄妹與我那一點小仇我讓他們一族人的性命前程來報,這花蕊夫人與我家如此大仇,我要怎么做才能讓那遺花公主后悔來這人世一遭呢?” 這一次,李明慧身后的中年仆人開口了,他遲疑地說道:“可凈遠禪師當年的斷語……”略頓了頓,他低低說道:“當年凈遠禪師斷定這個叫姜宓的女娃福緣深厚……老奴聽人說過,這種身具大福緣的,都是負有天命的,要是無緣無故與她作對,只怕會有反噬!” 第二十一章 警告 那中年仆人的話,以李明慧的自負,自然是嗤之以鼻,她不耐煩的低喝道:“凈遠禪師那事是花蕊夫人為了提高她女兒的身價編出來的,你這蠢貨居然也會相信?算了,夏蟲不可語冰!”話音一落,她已衣袖一甩,不高興地大步離去。 酒家里,范于秀實在太興奮了,見到姜宓吃飽,她胡亂塞了兩口便強牽著她的手跑了出來。 兩女再次跑到了閣樓,讓姜宓不知道的是,不遠處的王大人看到這一幕,由衷的笑了,他轉過頭向著身后的一個中年人高興地說道:“看來小姜宓運氣不錯。蜀都這么多貴女中,就屬范家這個孩子心性最單純為人也熱情。遺花公主有了這么一個玩伴,以后她在蜀都的日子會好過許多?!?/br> 王大人的欣慰,姜宓自是不知道的,她與范于秀玩了一會后,直到范于秀被她大哥叫走,她才得到片刻安寧。 只是,姜宓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突然間,身后便傳來了一個溫婉又熟悉的女聲,“原來是遺花公主殿下啊?!?/br> 叫住姜宓的,卻正是李明慧。 此刻的李明慧,臉上掛著志得意滿的笑容,整個人顯得極是明媚。此刻,她的身邊還跟著七八個貴女,見到姜宓回頭,她轉身向著眾貴女笑道:“這位就是前蜀寵妃花蕊夫人的女兒遺花公主?!闭f到這里,李明慧輕笑著又道:“咱們生得晚,沒有領會當年那位第一美人的風采。我聽以前的老人說啊,其實花蕊夫人的長相也就那樣,可奈何她天生媚骨,就有那種讓男人一見就輕了骨頭的妖嬈啊?!?/br> 李明慧輕嘆道:“聽說遺花公主一樣也是天生媚骨。哎,只怕現在中意我們的阿郎,以后都會是遺花公主的裙下之臣呢……要是我到了三十歲四十歲,我的夫郎卻一直在心里掛念另一個女人,還一掛就是多年,那日子過得還不如死了好?!?/br> 到得這時,姜宓不用細思,也能感覺到李明慧這話吐出后眾女看向她時,那眼神中的殺氣! 當下,姜宓臉色一黑??删驮诮禍蕚溟_口時,李明慧已在那里驚喜地叫道:“啊,婉兒姐又進了一球?!?/br> 這婉兒姐顯然是眾女的偶象,隨著李明慧的聲音一落,眾貴女齊刷刷轉過頭去,轉眼間,歡呼聲四起,剛才還對姜宓散發殺氣的貴女們這時已爭先恐后地跑向看臺了。 見狀,姜宓暗暗松了一口氣,想道:任她李明慧巧舌如簧,我現在的模樣擺在這里,那些貴女們要對我產生敵意還真不易。 就在她如此想來時,突然的,姜宓的耳邊一暖,卻是李明慧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湊到她耳朵旁低低開了口,“姜宓,要我放過你也容易,三天內你自己到我府里來,在我面前跪上一下時辰,以后我就放你一馬?!碑斎?,就算她真跪了,自己也不會饒過她的!可那貓捉老鼠的游戲不就是這樣玩的? 李明慧對上還不太明白狀況的姜宓一笑。她高傲的一揚頭,想道:這些人一個一個的蠢得跟豬似的。 想到這里,李明慧再看向姜宓時,已生出一種生殺予奪盡在她掌握中的快感。 轉眼,李明慧又想道:下半年我就要入宮了。在入宮前處理了這些得罪過我的蠢貨,以后就不必再理會這等小螻蟻了。 就這樣,姜宓還在迷糊的朝著李明慧看去時,她已一臉傲慢不屑地轉過身,不一會便回到了眾貴女中。 姜宓并沒有離開。 她還在看著李明慧的背影。 過了好一會,突然的,姜宓不知想到了什么,轉身尋向了范于秀。 不一會,姜宓便找到了范于秀,此時,范于秀正在與她的哥哥們一起看球。陽光照在她的圓臉上,這個小姑娘眉開眼笑神采飛揚。 姜宓來到了范于秀身后。 這時,有人注意到了姜宓的到來,便說了一聲,當下,范于風和范于秀都轉過頭來,見到是姜宓,兄妹倆不約而同地露出了一個笑容。 范于秀跑向姜宓,一來到姜宓身邊,她便習慣性地扯著她的手,一邊朝自家哥哥走去,范于秀一邊高興地說道:“我正與哥哥們說起你呢,嘻嘻,猜猜我跟他們說你什么了?” 姜宓卻扯住了范于秀的手,一臉嚴肅地說道:“于秀,我有話跟你說?!?/br> 范于秀一怔,向著姜宓走來的范于風,以及范于秀的大哥范于靖都詫異的向著姜宓看來。 姜宓見其他人都隔了一段距離,應該聽不見自己的話。便壓低聲音認真地說道:“前幾天我都在蜀都的市場里打轉。于秀,你知道嗎?西南一直是咱蜀國的產糧重地,可這一年里,咱們蜀都人都沒有吃到過西南的稻米。我問了那些糧販子,他們都說,西南區這一年里很少有糧食運到蜀都來。本來,這個現象要是往常早就被人注意到了,可這兩年里蜀國各地風調雨順,糧食產量都高,所以西南不曾運糧過來的事也就沒有人在意?!?/br> 姜宓說得又輕又快,而且表情十分嚴肅,范于秀聽得一頭霧水,她睜著大眼,憨憨地說道:“可是,這與我們有什么關系?” 姜宓只好轉頭看向了范于風和范于靖。 這兩個公子卻是一臉嚴肅,兄弟兩人對視一眼,突然的,范于靖朝著姜宓行了一禮,啞聲說道:“多謝公主告知,如果情況屬實,公主不但救了我范氏一族,還替蜀國做了一件極大的好事!”說到這里,他回頭叫了一聲,當下,范氏四兄弟便球賽也不看了,帶著范于秀急忙坐上馬車離開。 范于秀也沒有想到,自己剛認的好友,一個小姑娘隨口一番話,哥哥們說給幾個長輩聽后,他們也是臉色一變。接著,三叔當機立斷,叫回還在辦公的范父。接著,整個范府的當家男人竟是一夜沒睡地開起會來。 第二天,范于秀更是見到哥哥們一大早便去了市集,幾個叔伯也是忙碌個不停。 第三天傍晚,范于秀被幾個哥哥叫到了房間里。 一等范于秀到來,她的大哥范于靖便一臉嚴肅地說道:“于秀,西南平蠻的蔣大人,只怕要反了!” 第二十二章 稱贊 什么? 范于秀驚住了。 一側,范于風啞聲說道:“我范氏本來就與蔣大人有同袍之誼,要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有子弟去了西南,只等姓蔣的一反,我范氏一個里通內外,勾結造反的罪名是怎么也跑不了了。到得那時,只怕我范氏一門就要滅九族了!” 不等臉色煞白,一臉驚懼后怕的范于秀說什么,門外傳來了她三叔的聲音,“不錯!這一次我范氏一族差一點便萬劫不復!秀兒,這一次幸虧有遺花公主提醒??!”轉眼他又說道:“也不知那李明慧知不知情,如果李明慧和李氏一族早有所覺,還慫恿著于風前往西南跑,那心思就太歹毒了!” 轉眼他又說道:“事關國家安危,大哥已經去上稟陛下了。若是陛下召見遺花公主和你,你切記到了殿前不可掩飾推搪,一切按實說來便可?!?/br> 這時的姜宓,并不知道事情已經被范氏一族捅到了皇帝跟前,不但是她,連志得意滿的李明慧也不知道事情會鬧開來。 這時的李明慧,正在街上閑逛。那天的馬球賽只是一個預賽,接下來又持續二天。一連三天的馬球賽,到了現在才落幕。李明慧喜歡的那支隊伍得到了最終的勝利,這充分的證明了她的眼光,所以李明慧心情很好。 這般隨意走著,剛剛來到皇宮前面的街道上,李明慧無意中看到,正騎著馬急匆匆朝著皇宮趕去的范將軍以及范于風等人。 沒有想到范于風居然還在蜀都,李明慧一怔,她讓人停下馬車,轉頭向著外面的那個中年仆人問道:“怎么范于風還沒有去西南就任?”以范氏一族風風火火的稟性,這不應該啊。 這時的李明慧,心里突然有種不詳的預感。 就在這時,突然的,李明慧又看到了一輛匆匆而來的馬車,以及馬車中那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正是姜宓。 姜宓的馬車顯然也是朝皇宮而去,望著那越駛越近的馬車,李明慧鬼使神差地喚了一聲,“遺花公主,過來一下!” 姜宓正在想著見到了皇帝該怎么說話,陡然聽到有人叫自己,不由抬起頭來。一見到那叫自己的人,正是她尋思著怎么算計一把的李明慧時,姜宓的臉色瞬時變了變。 一側,那中年仆人自從姜宓出現后便一直盯著她,此刻見到她臉色有異,他心中格登一下,竟是莫名的慌亂起來。 轉眼,姜宓便回過了神,只見她目光淡淡地瞟過李明慧,竟是刷的一下拉下了車簾,對她來了一個不予理睬! 這李明慧對她毫無好意,在姜宓想來,自己也沒有必要與她多說什么。 那李明慧也是天之驕女,沒有想到姜宓竟是一點也不給情面一點也不聽使喚!她不由僵在那里。一直目送著姜宓的馬車掀起灰塵奔馳而去,她一張溫婉的臉慢慢變青。 片刻后,李明慧咬著牙冷笑道:“好一個遺花公主!” 李明慧還在記恨,一側的那中年仆人卻是臉色很不好看,當李明慧轉過頭時,恰好聽到那中年仆人在喃喃自語,“凈遠禪師不會出錯……這個遺花公主真惹不得的……只怕反噬已經開始了!” 他的聲音不大,李明慧也沒有聽清。不過她也看到了那中年仆人的神不守舍,當下重重哼了一聲,喝道:“楞著干什么?回府??!” 這一邊,姜宓從馬車上下來后,便跟在太監的后面朝著御書房走去。 按桂mama說的,如果皇帝是在御書房接見她,那表明皇帝是把她當自家人在看。 就在姜宓如此尋思時,幾個大臣從御書房里退了出來。 幾個大臣正在低聲說著什么,一眼看到姜宓,幾人都停止了交談。在朝著姜宓打量了幾眼后,一個中年微胖的大臣朝著姜宓溫和說道:“你就是姜宓?” 姜宓連忙行禮道:“是的?!?/br> 那中年大臣呵呵一笑,連連點頭說道:“不錯不錯!” 另外幾個大臣也笑呵呵地看著姜宓,從她身邊過去時,一個大臣還伸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贊賞地說道:“好孩子!” 目送著那幾個大臣離去,姜宓緊張的心放松了許多,她提步來到了書房外。 書房外站著一個太監,那太監見到姜宓過來,馬上朝書房里面叫道:“陛下,遺花公主來了!” 這時,書房中傳來了一個渾沉的中年男子的聲音,“讓她進來!” “是!” 姜宓踏入書房時,才發現書房中跪著密密麻麻的人,范于風兄弟和范于秀都在其例。 而跪在正中的幾個大臣正在頻頻拭汗,皇帝顯然心情很是不好,一張微胖的臉上怒意猶存。他看也沒看姜宓一眼,朝著那幾個大臣咬牙切齒地喝道:“好得很??!朕倒是養了一群飯桶!姓蔣的在西南囤了一兩年的糧草,你們這些被朕寄以厚望的大臣居然一個也沒有察覺。要不是遺花公主察覺到端倪,是不是要等姓蔣的殺到了蜀都你們才知道其事?!” 蜀帝的聲音一落,幾個大臣連連叩頭,不停地喊著,“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主座上,皇帝猛然喘息了幾下,他控制自己讓自己平和一些后,轉頭看向正安靜地站在一角的姜宓。 打量著不怎么起眼的小姑娘,皇帝的臉上露出了今天第一個笑容,他溫和地說道:“孩子,過來!” 姜宓連忙上前,大禮參拜,伏在地上恭敬地喚道:“臣女姜宓見過陛下?!?/br> 皇帝溫聲說道:“不必多禮,起來吧?!钡冉嫡酒饋砗?,他又語氣慈和地說道:“聽范將軍說,這次西南糧草異動的事是你最先發現的?你且說說,這件事你是怎么察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