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她是第一次真正到世俗界。 嚴格來說,她生長的古蘭城,算不得真正的世俗界。那里算是有修士和普通人混合居住的中間地帶。 真正的世俗界,修士極少。 只要達到筑基期,為了更好的利用天氣靈氣修煉,不管是仙修還是魔修,都會找尋到修真界的入口,進入其中提升自己。 留在世俗界的后果,只有慢慢在枯竭的靈氣環境里,消耗自己本來就不多的壽元。 奚皓軒則是真正從世俗界走過來的人。 不知是否故意,墨潯打開的這處禁制的另一面,是奚皓軒曾經所在的國家。 回到曾經的故里,奚皓軒還沒來得及感慨,便震驚于這里的滿目荒涼。 “怎么會!” 裴練云感覺到奚皓軒的震怒,她認識他這么久,還未見過他如此失態的時候。 “師叔,我先走一步!”奚皓軒匆匆說完一句,便御劍而走。 墨潯凝視著奚皓軒的背影,一言不發。 其他從世俗界走出來的修士的表情,也不比奚皓軒好太多。 “這,這里真的是世俗界?” 奚皓軒的修為已到分神期,在廣闊的修真界御劍飛行做不到一處去另一處的瞬移,但世俗界國度的兩地對他來說不過是眨眼功夫。 他收了劍訣落在一片青石街道邊。 原本街邊綠蔭蔥翠的庭院,此時只有枯枝敗葉探在墻頭。粉墻變斷垣,雜草及膝,銅門生綠,無比荒蕪。 奚皓軒啪地推開大門,門上木質的牌匾哐當落地,模糊的相字在他腳邊碎成幾塊。 直到他走到一處粗|大的枯藤邊,便再也忍不住單手扶在被歲月風霜侵蝕得只??蚣艿那锴?,一滴無聲的眼淚從他臉頰滾落,掉在裴練云的草葉上。 裴練云控制那法寶,恢復了體型,手指擦了擦臉頰上他的淚珠,覺得無比guntang。 “奚皓軒你為何要哭?”她眉頭微蹙。 她沒有得到回答。 奚皓軒整個人就像是被釘在了地上,一動不動。 她看著他收緊的拳頭上面冒起的虬扎青筋,想說的話也咽了回去。 神識一動,她很快發現,這座殘破的城市半個活人都沒有,甚至連陰魂和妖物也沒有,干凈得虛無。 “幫我護法?!鞭绅┸幗K于開口,每一個字都像是咬著牙縫蹦出來的。 裴練云點頭。 只見奚皓軒就地盤膝而坐,雙手不斷變幻,打出一個個復雜的法訣,祭出了他儲物袋里的一只纏繞著魔氣的魂幡。 “這東西會吞噬你大部分精血還會損傷神魂?!迸峋氃浦豢戳艘谎?,就給了奚皓軒警告。 隱約間,她似乎記得這東西,好像有什么人在她面前用過。 奚皓軒:“這些我都知道?!?/br> 他最后一個法訣打出去后,魂幡發出了鬼哭狼嚎的刺耳尖叫。 裴練云塞緊耳朵,扔覺得滲得慌。 奚皓軒雙目凝在那魂幡上,時間緩緩流逝,幾乎等了大半個時辰,他才收了這東西。 后果嚴重是肯定的。 奚皓軒收回魂幡那刻,就暈倒了。 裴練云喂了他一些早就準備好的療傷丹藥,起碼也到了當日的午夜時分,奚皓軒才虛弱地醒過來。 “跟我走?!彼褋碇挥羞@么一句。 裴練云盯著他:“你不要命了?” 奚皓軒動了動虛弱的身體,瞬間就從休息的石椅上跌倒。 他想了想,遞給裴練云一只紙制的小馬,教了她催動的法訣,然后看著她將馬兒變出了一輛簡單的馬車,便爬了進去。 裴練云也跟著坐在了馬車里。 她有些好奇地看著世俗界的交通工具,雖然顛簸和不方便,但至少可以保證奚皓軒不能亂動。 “你傷著元嬰了?!彼恼Z氣肯定。 奚皓軒沒否認,橫躺在馬車里,雙目有些失神地望著馬車頂:“還好,還有人活著?!?/br> 裴練云:“誰活著?” 奚皓軒靜默一瞬,緩緩地道:“這里是北辰國,三百多年前,端木皇族當政,已到末年,皇族奢華yin|亂,民不聊生,老丞相安靖初忠言進諫,卻落得滿門抄斬的可悲下場。更可悲的是,他彈劾的對象乃是一個散落在世俗界的魔修,那魔修睚眥必報,不僅讓老丞相全家死絕,還將他全家魂魄煉制成邪術的魂幡當做武器?!?/br> “那魔修每次與修士爭斗,都會消耗安相的血親魂魄一個,那些魂魄受盡痛苦還無□□回,只能在掙扎中消散在天地間……”奚皓軒輕輕地閉上了眼。 裴練云:“就是你剛才那只魂幡?” “嗯?!?/br> “為何在你手里?” 奚皓軒沉吟半晌:“有人不要了,送我的?!?/br> 他不愿再多說,裴練云也不是追根問到底的性子,只專心cao作馬車,按照奚皓軒指的方向,一路行去。 符篆的馬車比真正的馬車速度快得多,幾乎是日行千里,不出半個時辰,便達到奚皓軒說的位置。 此刻正是深夜,周圍靜悄悄的一片。 裴練云神識微微一動,就發現了幾個微弱的生命氣息。 奚皓軒已經拖著疲憊的身體,加快了步伐趕過去。 這里應該曾經是一處較為熱鬧繁華的山莊,亭臺閣樓極為講究。裴練云跟著奚皓軒走到一處亮著微弱光芒的房間前,站定了。 里面有隱約的人聲,還有女人痛苦的嘶喊。 “快,已經能看見頭了,再使點勁兒!” “終于有孩子誕生了??!” 幾乎在細弱的嬰孩哭聲響起的同時,奚皓軒根本就沒顧忌里面是產房的血腥,直接推門而入。 房間里兩男一女皆發出驚叫。 床上剛剛生產完畢的產婦已經昏迷過去。 奚皓軒直接坐在了床頭,扶起了那產婦,一顆丹藥給喂進她嘴里,再緩緩渡了一絲真元到她體內。 很快,產婦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這時候呆立在一邊的兩男一女,其中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終于看清了奚皓軒的模樣,突然激動得渾身發抖:“上仙?你是上仙!” 奚皓軒從那老者手里抱過嬰孩,皺眉:“怎么回事?” 裴練云也探頭看過去,只見一個小小的、軟軟的東西縮在襁褓中,這是脆弱得完全沒有自保能力的生命,與山間那些天生就有防御本能的靈獸幼獸不同。 除了身上有股淡淡的奶香,這小東西幾乎一無是處。 普通人出生時就是這么脆弱的嗎?弱得簡直好像風都能帶走他們的生命。 裴練云沒有太多波瀾的心,莫名的被這么軟糯柔弱的小東西帶動,緩緩地伸手,從奚皓軒手里把孩子抱在了懷里,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嘴角彎起。 奚皓軒有些詫異裴練云這種極少流露出的母性溫柔。 但他還是追問老者:“這孩子怎么回事?為何出聲就少了魂魄,為何帝都一個活人都沒了?” 老者聞言,老淚縱橫,哭了出來:“救救我們,求你救救我們!” 他雙腿一曲,給奚皓軒咚地跪下了。 奚皓軒本身就虛弱,沒力氣扶老者起來,只擺了擺手,拉了根凳子來坐著:“安澤,你先起來,我說過,只要我活著一天,就守你安家一世,不用給我下跪?!?/br> 安澤被身邊的老婦人扶著,顫顫地起身,搖了搖頭:“上仙有所不知,若不是您給我們的護身符,我們恐怕也和帝都的人一樣,早就做了黃土。如今霞兒還能誕下后代,已經是上天保佑了?!?/br> 奚皓軒皺眉:“我五十年前回來時,這里并沒有什么問題?!?/br> 安澤點頭:“是啊,其實也是從十多年前開始的。一開始,只是死人,隔三差五地死人,皇上以為發生了瘟疫,還派了駐軍隔離有些死人區域多的地方,請了無數大夫??傻阶詈?,那些軍爺和大夫也死了?!?/br> 奚皓軒和裴練云對視一眼。 這和他們所知的魔修祭煉活人城市的情況很像,但他們也從未聽過這么大范圍的祭煉。要知道,以前就算是最作惡多端的大魔頭,也不過是屠殺幾座城市,沒有這樣整個國家范圍的屠殺。 安澤繼續說道:“死了人之后,很快有人發現,再沒有嬰孩出生,就算是之前懷孕的產婦,最后都無法順利地生下孩子,甚至有生下的嬰孩,不出一夜便會成為干尸的?!?/br> 奚皓軒也驚了:“什么?這是什么咒法?” 安澤老淚縱橫:“十幾年了,北辰國沒有一個孩子出生,人卻不斷地死去,這方圓千里,只剩我們一家人了,每日每夜都戰戰兢兢,害怕睡了一覺后,第二日就再也醒不過來。有時候我都想著,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可是人活著,就不想死啊……” 裴練云用手指逗了逗襁褓里的嬰孩,看著他不悅地皺起小鼻子掙扎,心里又軟又有些抽疼。 她問:“這孩子也活不過今晚?” 安澤一聽,老臉滿是苦意,卷起袖子,露出自己到處都在腐爛發臭的rou,望向奚皓軒,眼里帶起了哀求:“上仙,我知道您是有辦法的,我也活的夠了,現在這幅身體也不過是行尸走rou。如果能救那孩子,請您救他吧,這是安家僅剩的骨血了!” 奚皓軒的雙目一點點變紅,目光如刃,聲音冰冷:“給我滾出來!” 裴練云四顧周圍,他在和誰說話? 奚皓軒怒而起身,飛劍嗖地射向某個方向:“出來!” 一道淡淡地影子出現,慢慢地顯露出身形。 奚皓軒此刻就像一只發狂的獅子,長劍在手,刺向那人的脖頸:“你是魔尊身邊的人!” “我是鬼蕭,奉尊上命令,看護裴練云?!?/br> 即使劍鋒割破了皮膚,鬼蕭的表情也淡淡的,好像完全不當回事。 “我曾闖入過哀牢山,誤入過萬卷樓,那里的有典籍提過一個逆天陣法。只要啟動,千里哀鴻、萬人枯骨,只滅不生,世間再無活物,”奚皓軒雙目通紅,怒意滔天,“但卻可以打開上界魔域的通道片刻,是不是!” 鬼蕭:“沒錯?!?/br> “你們魔修如果想要逃避天劫,直接進入上界,這也是途徑,是與不是?”奚皓軒手里的劍又緊了一分。 鬼蕭:“的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