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
賀大姐又說:“剛才顛簸了幾下,沒關系的——你不要著急?!?/br> 她手掌無力地抬起,指尖碰了碰自個兒的肚子,有點發疼。 但是她不敢表現出來,她小聲地安慰著弟弟:“真的,沒事……” 很快李大力也趕來了,他遠遠地聽到了賀松柏怒吼的聲音立馬就往這邊跑了。他跑到蘆葦蕩里,把自個兒的妻子一把攬在懷里,他說:“我先帶她去醫院?!?/br> 他把身上的棉衣脫了下來,裹住了妻子,雙腿抽了似的拼了命地跑。 趙蘭香忍著心里的恨意,腦袋被冬天的凍風吹得冷卻了下來。她伸出了自己的食指,探了探吳庸的鼻息、動脈。 她跟賀松柏說:“柏哥,他快死了,我們得送他去醫院?!?/br> 作者有話要說: * 小劇場: 蔣麗:原本想當個英雄,結果讓男主搶戲了。 唉。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平生君:配角就應該有配角的自覺 這手撕反派吊炸天的劇本,怎么可能輪得到你/doge 平生君:帥不帥,踩著五彩云霞從天而降。 可惜那不是你能擁有的男人 蔣麗:“……” * 放心,大姐的孩子留得住 第115章 趙蘭香比任何人都恨吳庸。 上輩子的賀家幾乎毀在了這一個敗類的手上,柏哥兒坐了十年的冤枉牢、大姐飽受了一輩子的夢魘, 阿婆臨到老來晚景凄涼…… 但是她今天必須得送他去醫院, 留這個畜生一口氣。 賀松柏聽了對象的話, 攥緊了拳頭, 拳頭上青筋暴起,手腕間還沾著大姐的血。 他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 “讓他死?!?/br> 趙蘭香見了賀松柏這幅狀態, 滿眼冰冷的恨意, 恐怕還沒有從憤怒之中走出來。她也不敢讓他送吳庸去醫院,只好就近找了兩個社員,讓他們把吳庸搬上牛車, 送去醫院。 兩個社員看見了吳庸渾身是血、被毆打得面目全非的模樣,頓時嚇了一大跳。 趙蘭香怕他們亂傳謠言,又傳出賀松柏打架毆斗的事, 便嚴肅地道:“等會到縣里你們把吳庸送醫院, 我要去告公安?!?/br> “這種強.jian犯,槍斃都不夠泄憤?!?/br> 兩個社員頓時一人一言問起了趙蘭香緣由。趙蘭香匿去了潘雨和賀大姐的名字, 用了“一個姑娘”來代替, 一五一十地把吳庸做的壞事道了出來。 這兩個社員聞言頓時從可憐吳庸的心態, 轉而變成質疑、猶豫。 趙蘭香叫人之前就在蘆葦蕩里揀出來的泡了迷.藥的手帕收集了起來, 準備當做證物告公安。當她取出這些證物掏出來給兩個社員看的時候, 他們的眼神已經變得出離憤怒了。 “沒想到吳工是這種人,俺算是見識到了,呸?!?/br> “哪家的閨女這么倒霉噢……這個王八犢子, 要不是看他這幅狗樣的份上,俺非得揍他一頓不可?!?/br> 很快,他們來到了縣里。兩個社員幫趙蘭香把人直接送去了醫院。趙蘭香直接去派出所報了案,公安讓她填了一張表,立即派了人跟她去醫院取證。 趙蘭香帶著公安去到了縣醫院的婦科,李大力揪著頭發一臉灰敗地坐在走廊。 “大姐情況怎么樣了?我報了警,公安過來要問大姐一些話,她現在能說話嗎?” 李大力默然了,他眼睛有些泛紅。 他的唇褪去了血色,猶豫、為難的情緒布滿了他的臉,最終他唇瓣微微蠕動,“過幾天再問吧,現在會嚇到她……” “我求求你們了?!?/br> 這種事對于一個女人來說,是沉重的打擊。尤其她還懷著身孕,好不容易脫離了噩夢,這會再去刺激她,李大力不敢想…… 于是公安便給李大力、趙蘭香分別做了筆錄。 此刻的賀松葉躺在床上,面色蒼白,藥水順著透明的管子一點點地流進她的血脈。她沉沉地睡著,整個人呈現一種安詳的寧靜。仿佛今早的黑暗和絕望跟她毫不相干。 她是這樣干凈又純粹的一個人,柔和而包容,孱弱的肩膀仿佛能挑起大梁。上輩子的黑暗沒有把她擊垮,她活得那么瀟灑,開心。 趙蘭香坐在病房里,望著雪白的墻壁,不由地發起怔來。 中午的時候,賀松柏來了醫院一趟,把大姐換洗的衣服帶了過來。他反復地找了醫生詢問了大姐的狀況,確定了沒危險他才安靜下來,臉上的兇狠冷漠才融化開來,變成和煦溫柔的一池春水。 他蹲在角落,緩緩地削著雪梨皮兒,從頭到尾沒有斷過。削出了三只澄黃晶瑩的果rou。耐心、又沉默得幾乎沒有存在感。 …… 蔣麗因為早上的事情耽擱住了,她錯過了回家的火車。 她到醫院開了藥,敷傷口,順便找到了趙蘭香。 她說:“都怪這個敗類,我不能按時回家了!” “我找熟人幫訂了最后一趟車,你要不要一起?” 新年的列車早早就得買票了,臨到這種時候想要買到回鄉的票難如登天。 趙蘭香想到后來還有一堆亂成麻的事情要處理,便搖了搖頭,“你先回去吧,不要錯過了年夜飯。我在這邊還有事要處理?!?/br> 蔣麗也不管她了,再不走就真的趕不上年夜飯了。 趙蘭香如約把答應給蔣麗的年糕和酥餅包成了一袋,遞到了蔣麗的手里。這是賀松柏順便從家里帶過來,感謝蔣麗的。 她感慨地道:“這次多虧了這袋年糕?!?/br> “以后你要是想吃,盡管來我家吧,歡迎你?!?/br> 經過了一天的奔波,她疲憊得沙啞的聲音里有著釋懷的輕松,趙蘭香終于抹除了心底對蔣麗的最后一道偏見,正視起她來。 蔣麗受了一天的驚嚇,又傷了臉,一肚子的倒霉氣。 她接過了趙蘭香的糕點,滿意地笑了,“好啊,這可是你說的!” 下午,蔣麗收拾行李回g市了。趙蘭香拍了一份電報回家,問候父母,并且闡述新年無法按時歸來的消息。 1977年農歷年的最后一天,趙蘭香的年三十夜,是在n市這個閉塞落后的小鄉村度過的,是在鄉下和縣里醫院來回走動之間度過的。 大姐沒有事了,肚子里的寶寶也很穩。賀松柏也度過了他滿雙十之年的這一個劫難。她應該打心底地高興的,因此雖然一家人并沒有湊齊,趙蘭香仍是興致勃勃地做了一頓年夜飯。 她在廚房精心地準備著簡單卻不簡陋的年夜飯,天色漸漸黑了的時候,她終于等到了賀松柏從醫院歸來。 她笑吟吟地問:“飯送到醫院,冷了沒有?” 賀松柏回道:“熱過一遍了!大姐和姐夫說很好吃,讓我謝謝你……” 說著他變戲法似的從懷里掏出了熱燙的一份東西,帶著他的體溫。 趙蘭香驚喜地問:“你告訴我,這是什么?” 賀松柏笑了笑,道:“你的錄取通知書??!” 原來是郵遞員趁著新年前加班加點,在最后一天把這個喜訊送到了郵局,等待明年開年上班工作再把它們挨個派送出去。賀松柏路過了郵局,正好幫趙蘭香領了。反正他以前也是常常替她領信件,兜里時常揣著她的“身份證明”。 對象寫給朋友、寫給家里的信件很頻繁,賀松柏每周都能接到好幾封。 除此之外,賀松柏還把掏出了幾封牛皮紙信封,遞給了趙蘭香。 趙蘭香先把信件翻出來挨個瞅瞅,看看有沒有顧碩明的,結果翻到第二封的時候,這封信外觀長得很像顧碩明寄來的,郵戳上也清晰地印著g軍區的紅蓋章,但落款卻是一個陡峭恰似寒光乍現的蔣字。 她把信封翻到了后面,繼續翻顧碩明的信。 最后趙蘭香展開了她的錄取通知書,其實只是一張薄薄的紙而已,很簡陋。賀松柏湊過來仔細地看了一輪,他皺著眉道:“開學真早??!” 可不是,他們這一屆的學生經歷最是與眾不同。頭一批在冬天考試,也是頭一批春季入學,只堪堪比下一屆早入學了半年。 “怕什么,早也有早的好處,早點入學早些放假。對了……柏哥,你的錄取通知書呢?” 賀松柏老實地說:“回來得緊,沒仔細翻呢!” 沒仔細翻他自己的,但卻有時間給她一封封地翻著信件,趙蘭香心里又甜又酸澀,忍不住偷偷地親了他一口。 “傻柏哥兒,下次別這樣了,你的事也要緊呢!” “明天……噢,明天郵政局不上班了,等開年了頭一件事就是去找你的錄取通知書!” 賀松柏含笑應下,他去柴房給對象打下手,切魚片兒、剁雞塊,洗菜切姜剝蒜頭全都是他干,趙蘭香做了一個豆腐鯽魚湯、菊花魚生片、廣式白切雞。 窮人家沒有講究,有rou吃就不錯。但家境條件寬裕了之后,過年就講究個吃魚。年夜飯一定得有魚,寓意“年年有余”,兆頭特別好。 順德的名菜菊花魚生片,講究的就是個刀工。放血是一道坎,切片又是一道坎,趙蘭香極具技巧地切凈魚尾下刀,放干凈了血,魚rou在微弱的燈光下愈顯得晶瑩透亮。趙蘭香摁著魚生部分切片兒的時候,薄薄的刀片劃過魚rou,切下來的片兒薄如蟬翼,帶著魚rou獨有的盈潤光澤,在陶瓷碗中展開宛如雪rou,又如薄冰,晶瑩剔透。 賀松柏忍不住嘗了一口,入口的嫩滑甜潤。 趙蘭香把賀松柏切的姜絲、蒜瓣兒、青蔥、香菜放好,又炒了個白切雞的醬油,頓時滿屋子溢滿了香味兒。 她笑吟吟地說道:“蘸著點檸檬醬吃,去腥!” “不腥,味道正好呢!”賀松柏很喜歡地多嘗了幾口。 趙蘭香把年夜飯端上了桌子,阿婆靠在矮凳上瞇著眼吃著菜肴。雖然這段時間都在替孫女兒揪心,心里憤怒異常,但年三十晚這一天,她卻是真的心情都敞亮了不少。 入口的滑膩軟嫩,爽滑潤口,沾著檸檬醬魚生吃得滿嘴的鮮甜。 三丫很喜歡吃白切雞,因為從年頭到年尾很少吃得上雞rou,趙蘭香做的白切雞油汪汪的嫩,醬料炒得甭提多香了,沾著醬吃,余味無窮。 這一夜,他們心里積攢的沉郁之氣一掃而空,心情變得輕松了起來。 趙蘭香默默地吞著白米飯,默默地看著祖孫三人吃得滿嘴流油、一臉享受的模樣,只愿讓時光能將他們此刻的滿足記錄下來。 在往后的日子里,讓人一遍遍溫習。 作者有話要說: * 小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