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
賀松柏健談地同馮蓮提起了鄉下有意思的事,從開春插秧開始說到秋天搶收莊稼,從田野里捉田雞、到冬天上山用谷粒套野雞的趣事兒,不一而足。在他的口中,農村變得非常有趣。 惹得馮蓮忍不住連連夸他能干,馮蓮自小生活在城里,從來都沒有干過農活,畢業后直接包分配去當了教師。跟那些光榮的中下階級貧農,接觸很少。這回賀松柏可是一口氣兒把農村富有生活味的圖景都給她描繪出來了。 他是個經驗豐富的農民。 是不是勤奮的孩子,光看看那雙手就能知道。 女兒的這個遠道而來的“老鄉”,他有著一雙農民的手,繭子厚厚地起地老高,虎口處還有凍傷皸裂的口子,指關節又粗又厚,平時是沒少干活的,這種手跟經驗豐富的種田老把式的手一樣,他的面容卻精神奕奕,整個人表露出來的情緒積極向上,暖得人也不由地跟著他笑了起來。 上了年紀的中年婦女,就偏愛這種誠懇又溫暖的男孩子,馮蓮也不例外。 誰愿意熱臉貼冷屁股呢? 蔣建軍第一次來趙家的時候,嚴肅著一張剛正臉,表情硬邦邦的,眼里也沒有暖意,難接觸極了,馮蓮對他生不出好感。 面對他,反而有種小老百姓兒面對高官權貴小心謹慎。 馮蓮是教語文的,對這種鄉土味的風情很是有興趣,她聽著賀松柏說農村的事聽著入了神。 趙蘭香剝完了柚子皮兒,把剩下澄黃的皮兒留著,過年肚子吃膩了油膩的大菜,喝點清苦爽口的柚子汁最適合不過了。 冬天最冷的時候,柚子最甜,臨近年關城里供銷社的柚子是最便宜也最好賣的。 “媽,吃點果,解解渴?!?/br> 趙蘭香把果盤放在了桌上,賀松柏眼睛并不去看她,此刻就真像是趙蘭香正經地在河子屯認識的飼養員而已。 本來這年頭,男女關系卡得就嚴格。 他們這種無眼神的交流,讓這場上對象家門的人生大事,變成了同志之間單純友好會晤。 賀松柏瞧了一眼客廳里的掛鐘,快到飯點了。 他于是說:“這兩天在招待所里閑著沒有事干,趙同志你可以借我一本書,讓我學習學習嗎?” 趙蘭香聞言,嘴里的果rou差點噴了出來。 好在她是坐在馮蓮后邊的,親娘用后腦勺對著她,否則她真是給賀松柏拉后腿了。 她有些忍俊不禁,不過很快收拾了情緒,平靜地問道:“你要看什么書?” “我這里有紅寶書,馬克思哲學系列的線裝書也有,魯迅先生的散文也有……” 賀松柏說:“我想學習學習馬克思思想?!?/br> 趙蘭香很快就接上他的話頭了,“馬克思的哲學書我有好多本呢!要不你自己去挑挑?” 馮蓮瞪了女兒一眼,“哪里有讓客人自己去挑的道理,你懶得兩步路都不肯走了嗎?” 她說:“小柏你很好學習,我家妞妞學習態度就很不端正,她爸給送的那些精髓思想,一條沒落著,見天地凈惹我倆生氣。她在河子屯那邊沒給你們添麻煩吧?” 賀松柏修長的大腿一邁,眉目舒展地道:“趙同志雖然是女同志,但生活上是少有麻煩別人的女同志之一,其他的……”他頓了頓停住了話頭,仿佛搜刮了腦子都想不出其他的形容來了。 馮蓮會意地笑了笑 他非常非常敏銳,他對趙蘭香的印象,也是停留在集體的印象里,一個男同志也合該不能深入了解女同志的事。 趙蘭香心里忍不住偷笑,只好“勉強”地領著賀松柏去看了她的書架。 她領了賀松柏去了她的房間,趁著親娘在客廳吃水果地時候,她快速地親了賀松柏一口。 賀松柏腦子里的那根弦繃得噌地都快斷掉了,心臟有一種突然被人使勁地攥緊的、失重的感覺。 他的脖子出了一層薄薄的汗,心里宛如冰火兩重天,這廂沉浸在見過了對象的母親地喜悅中,小心翼翼、竭盡全力,那廂她就撲了上來。同時房間的門根本就沒有關上,而她竟敢這樣大膽! 這婆娘可當真是磨人極了,難怪連阿姨都說她難以招架呢! 他的嘴角微微張合無聲地警告著對象。 趙蘭香見了賀松柏突然變化了的臉色,用拇指微微刮著他粗厚的手掌心,臉上一本正經地調侃道:“賀同志你自己慢慢看,挑好了告訴我?!?/br> 她用力地捏了一把他挺翹的臀,肌rou繃得緊緊的,又彈又結實。 賀松柏的身體僵硬住了,心臟仿佛被擠壓得失去了氧氣,他腮邊的咬肌浮現,唇瓣微微蠕動。 隱秘的暗處,滋生出了一種令人心驚膽戰的曖昧。 這時趙蘭香卻笑了笑,占了便宜之后瀟灑地走出了自個兒的房間,繼續把大門敞開著,非常規矩地出來客廳陪母親吃水果點心。 賀松柏愣了半天,臀部還留著那婆娘淘氣留下的觸覺。他良久才轉移了視線、巡視著對象的房間。 這是一間充滿了女人氣息的房間,干凈素雅,空氣中全是她的味道,她的書、她的手工藝品整齊地擱在書桌上,一架木制的相框豎著正對著他。賀松柏看見了十二三歲嬌憨稚嫩的少女,她那對清澈的眼仿佛直勾勾地看著他。 她就在這里,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地長大的。 他默默地看了一會兒…… 作者有話要說: * 小劇場: 平生君:這一章我的耳邊都是聲音: 岳母好感度 10 岳母好感度 10 岳母好感度 10 苦逼的蔣男配頭一次上門都沒有這個待遇,嘖嘖 柏哥陷入沉思:凡事講究策略。 溫水燉青蛙,慢慢來。 下次還要來:) 第92章 馮蓮見了女兒出來也沒有說什么,她招呼著她吃柚子, 邊吃邊說道:“真甜?!?/br> “比你爸買的那些還好吃?!?/br> 趙蘭香心里默默地吐槽, 這些柚子可是賀松柏花了高價買來的, 品質當然不同。 馮蓮說:“這個小柏可真是了不得, 等會讓他出來跟你多說說話,他是個有見識的?!?/br> 趙蘭香驚訝了一下, 問:“是嗎, 這話怎么說?” 馮蓮沖著里邊喊了一聲:“小柏, 你好了嗎?” 房間內的賀松柏相框反扣上,胡亂地從書架上取了一本馬克思的著作走出房外。 直到走出去,他才意識到自己匆忙之下取了《資本論》的第三部 出來, 他的腦袋開始發起了汗。借書雖然是借口,但也好歹也得裝裝門面,第一部他都沒看過。萬一被問起來, 完蛋。 馮蓮問賀松柏:“剛剛我聽你的言談, 你是念過工農兵嗎?” 馮蓮這種猜測不是沒有立足點的,在她的意識里能外派去到別的城市購買疫苗的, 肯定是管牲畜的干事。 這樣重要的位置無疑是念完大學的工農兵來擔任最是合適不過。 賀松柏不知道他剛才滿嘴漫天胡吹的話, 竟然讓馮蓮產生了這種錯覺。 他不動聲色地把第三部 的書放到了椅子, 放在那個毫不起眼的位置。 賀松柏頗有些心虛, “不, 我沒念過?!?/br> “實際上我一天學都沒有上過?!?/br> 馮蓮有些吃驚,這個小伙子剛剛的言談可是充滿了讀書人的風趣,看上去并不像一天書都沒念過的。 賀松柏頓了頓, 無奈地道:“我剛剛跟阿姨說的那些,全都是我的阿婆教的?!?/br> “你阿婆很厲害了,她肯定是個了不起的文化人?!瘪T蓮有些訕訕,好像是問到了別人的短處。 她轉而談起別的話題。 偏生閨女似乎還不肯放過人家,剛剛挨了親娘的鄙視,頗有些不平地問:“你阿婆是哪里念書的,念過大學嗎?” 賀松柏的臉有一絲的忍俊不禁,他含著淡笑道:“念過的,m國的紐約大學?!?/br> 他自己是拿不出手的了,但比阿婆,他從來都沒輸過。 他說完之后就低頭安安靜靜地吃起果子來了,他粗糲的拇指一點點地撕開對象沒有剝干凈的皮兒,剝了滿滿的小碗,把果盤里的柚子一片片地都剝得干凈透亮,一撕就能撕破皮兒。 馮蓮吃著柚子突然之間被嗆住了,趕緊掏出了手帕擦了擦嘴。 剛剛還以為是上不起學的窮小子,下一刻立馬搖身一變成了底蘊的家庭培養出來孩子。饒是馮蓮這種自詡知識分子的人,也不免刮目相看了。 賀松柏剝完了果子說:“快到吃飯的時間了,我就不打擾了?!?/br> 他趕緊把書拎起來,準備撤人。 馮蓮剛聊到興頭上,結果小伙子就要走了,她正欲開口邀他一塊吃個晚飯。 趙蘭香猛地瞪了親娘一眼。 她注意到賀松柏手里胡亂拿出的書,不免地捏了把汗。再讓他待下去,穿幫真的是遲早的事。他隱隱緊抿的唇,也泄露出一分他此刻的無奈。 “人家回去晚了就趕不上公車了,過年的公車停得早!” 馮蓮聽了,也不好挽留人家了。 她倒是想正經地讓這個小伙子多照顧照顧她的妞妞,否則剛剛也不會那么熱情地招待他。 馮蓮給他包了沉沉的一袋臘腸讓他帶走,賀松柏不肯要,她一路追到樓下?!澳阍谡写锟隙ㄒ渤圆坏绞裁春贸缘?,這個用水蒸上十幾分鐘就能吃了?!?/br> “還有……” 馮蓮忍不住懇求道:“妞妞她的脾氣倔、不愛勞動?!?/br> “你……” 賀松柏一聽,秒懂。他點了點頭,為了讓馮蓮安心,他把原本不愿意收下的臘腸,接了過來。 “好?!?/br> 可憐天下父母心,賀松柏拎著這袋沉甸甸的臘腸,走在寒冷的街頭心里也暖暖的。 有人愛她,他也覺得心窩子暖。 雖然賀松柏的記憶里,從來都沒有過關于母親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