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李忠爽快地應下了。 縫紉機的把控不如自行車嚴格,只要有錢有票,讓人開張單位的介紹信,去s市一趟就可以買回來。價格也沒有自行車那么虛高,還算實惠。 一百五六十的價格確實挺實在的,趙蘭香手里還剩下一百來塊,加上賀松柏給她保管的五十塊,勉強能買下一臺縫紉機。 但她不打算動用自己的壓箱底錢,接下來的一周里她會更努力多做點吃食拿去賣。 她跟李忠道了別,小心翼翼地騎著車回河子屯了。 …… 趁著不用干活的這兩天,賀松柏撿了滿滿一屋檐的柴垛,又粗又厚,足夠燒上一個月。又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把一整周要用的柴劈得細細的,好燒。 賀大姐見著弟弟洗了全家人的衣服,又單獨洗了趙知青的衣服。 連攔著的念頭都沒有了。 她用新劈的柴火煮好了兩大桶豬潲水,挑出去喂豬。 剛走到牛棚,她的臉色頓時褪了血色。 “啊呀咿咿呀呀——” 她連忙上去牽制住人,村里那幾個愛鬧事的小青年對牛棚里住的知識分子拳打腳踢。 “啞巴,走開!”小青年不耐煩地把賀大姐推搡到一邊。 “這個腐敗分子居然還藏錢哩!你幫他,你是不是也是同伙?” 賀大姐驚恐地搖頭擺手,她眼見著知識分子口鼻流血不止,抱著腿蜷縮在草堆里不反抗也不屈服,默默地承受著。 賀大姐慌忙地回家找弟弟。 賀松柏看清了長姐的手勢,連忙洗掉了滿手的泡沫,大腿一邁飛快地朝牛棚跑。 他二話不說地把三個毛頭小子扯到一邊,沉著臉:“再打就要打死人了?!?/br> “睜開眼睛看看?!?/br> 賀松柏指著顧懷瑾,兇狠地說: “他是你仇人?” 毛頭小子畢竟是毛頭小子,遇到傳說中最橫的二流子,又被他的大勁兒抓得手骨裂了一樣的疼。 “他是犯罪分子,是吸血的螞蟥!” “該打!” 賀松柏冷著臉,不說話,鋒利冷漠的眼角沉下來,兇得像是蓄勢待發的餓狼的模樣,有些嚇人,壓得這三個青年叛逆的血性稍微冷卻了。 “賀老二,連你也同流合污?” 氣氛變得很緊張,空氣凝滯了一般。 青年們在估測著打架打贏的可能,而賀松柏憤怒完了,冷靜下來想著如何幫顧工收場。 “你們,這是——在干什么?” 一個清脆溫柔的女聲適時地插了進來。 趙蘭香推著自行車放到了車棚里,看到了賀大姐無助地抹眼淚,又看到了賀松柏強壓制著三個青年,雙方鬧得不可開交的模樣。她平靜的眼瞳微微縮起來。 十張沾著血跡的錢散落在地上。她走過去一張張地拾了起來,又掏出兜里的八十塊,數了數。 “原來我今早掉的錢,竟是在這里——” 她掏出手帕,渾然不覺氣氛緊張,一張張擦了干凈。 趙蘭香的這個動作,讓原本眼睛充血氣勢洶洶的青年氣勢陡然弱了一截。 她質問:“你們就是因為我的錢,讓這個無辜的人受了牽連嗎?” “賀二哥,你放開他們?!?/br> “我去革委會去舉報,舉報這三個人不把人命當回事,冤枉好人,毀壞革委會的名聲,革除了他們紅小兵的資格?!?/br> “你在包庇腐敗分子!” 趙蘭香淡淡地道:“難道這一百塊不是我的?” “我包庇他做什么,他是個壞分子,我恨不得跟他撇清干系?!?/br> “但我心里有個度,不管任何時候都不能任憑個人喜好辦事,蠻不講理。你們到底看不慣顧懷瑾哪里,他住在牛棚里,這半個月安分守己,好好改造,礙著你們啥路了?” 趙蘭香凝視著帶頭的那個青年,捕捉到一抹極快劃過的心虛。 她一步步走過去,盯著人沉聲地說:“張順發、李來福,潘志高?!?/br> “前幾次也是你們打的人吧?” “我不相信無緣無故的恨,也不相信你們有耐心一直死揪著顧工斗。你們到底是……受誰挑撥,拿了多少好處?” 趙蘭香只是平白無故地虛晃一聲,“理直氣壯”地扯出點對方的痛腳,就是沒有,她也得把人打得坐實了。 實際上她也有些懷疑,前腳錢剛到手,后腳這幫人就跟狗鼻子似的靈地找上門來。太恰好了。 沒想到,這幾個毛頭小子禁不住晃,更加心虛了。 賀松柏一人踢了一腳,聲音難掩怒意地說:“滾,別讓我再看到你們?!?/br> 這三個小子灰溜溜地走了。 賀松柏蹲在地上,翻過了顧工那柴瘦的身軀,上下捏了捏。 一直沉默無言的顧工頓時疼得嗷嗷叫。 賀松柏淡淡地道:“會叫,說明還不太嚴重?!?/br> “我帶你去衛生所看看?!?/br> 顧工伸出一只傷痕累累的手,握住了馬槽。 “不用,我……” “我想一個人靜靜待會,多謝你們?!?/br> “我沒事?!?/br> 顧工抹了一把臉,抬起那張頂著發腫的臉,抽著氣說:“放心,我腦子還沒糊涂,護得住要害?!?/br> 賀松柏便沒有堅持下去了。 他慚愧極了,昨天鐵柱就跟他說過這些錢不適合讓顧懷瑾保管。 他拒絕了顧懷瑾的錢,因為相信顧工還是有點本事,能藏得住這點錢的。 沒想到—— 顧懷瑾抹了一把臉,他也不愿意淪落到這個地步的,他剛想挖個坑把錢存好,去挑了幾擔牛糞,沒想到這些人就來了。 賀大姐默默地去柴房盛了碗泥鰍粥出來,端給顧工吃。 她挺可憐這個工程師的,分明是個高級知識分子卻淪落勞改。雖然她同他幾乎沒有交流,但看得出顧工沒有像別人那樣因為她是個啞巴,用異樣的目光看待她。有兩次她起晚了,來到牛棚一看,牛吃的草料被他切得好好的。 顧工咽了口水,渾身發疼不太想吃東西,但這碗粥清淡淡的,浮著幾顆脆嫩的蔥花,有股令人無法忽視的香氣。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伙食費”已經交出去了,雖然代價比較慘痛,但……這碗粥他能吃得心安理得。 顧懷瑾猶豫了片刻,從善如流地接過了碗,小口小口地喝起粥來。 趙蘭香嘆了口氣說:“以后小心點吧?!?/br> “你被人盯上了?!?/br> 她盯著顧懷瑾把粥喝光,很快收走了他的碗。 作者有話要說: * 小劇場: 顧工:一頓打換來的長期飯票o(╥﹏╥)o * ps:大姐夫絕壁不是顧工,大姐夫又壯又年輕,心地好人努力 第51章 趙蘭香走了以后,賀松柏沉聲道:“你知道是誰?” 顧懷瑾在這點上不敢隱瞞賀松柏。 他猶豫地點點頭, “要是真的有人盯, 除了我那幾個學生, 不做他想?!?/br> “你……你把車擱到別的地放吧?!?/br> “也不知道……”他嘆了口氣, 有難掩的自責。 賀松柏每天都帶著一串豬rou回來,身上還有淡淡的豬血味兒, 顧懷瑾憑直覺也約摸猜得出這個青年人在干什么事。 賀松柏簡潔地說:“沒有?!?/br> 自從上回被對象跟了一路之后, 賀松柏變得愈發謹慎小心。晚上要是有人盯梢, 他不會一點警覺都沒有。 顧懷瑾漱了個口,把嘴里溢出的血吐了出來。他眼角發腫,眉角青紫, 說起話來嘶嘶抽氣。但在賀松柏這個年輕人的面前仍舊維持著體面。 他擦了把臉,平靜地道:“我睡覺了?!?/br> 他毫不在意地躺在干草堆上,既然趕不走人, 顧懷瑾索性也不趕了。 賀松柏回房取了對象買給他的藥油, 放在顧工的身側,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等他離開后, 躺在草上佯作睡熟的中年人捏著小小的藥瓶, 盯了它很久, 潸然淚下。 …… 次日, 趙蘭香做午飯的時候多做了一個人的份量, 她盛好飯菜后賀松柏就會過來把屬于顧工的那份端去牛棚。 那個老頭也是挺倔的,低燒持續不退,還不愿意去看病。干完活就病歪歪地躺在草堆上, 等著他那每天一頓的營養飯。 前腳賀松柏把飯菜端過去,后腳趙蘭香也跟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