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節
沈惜看著安平侯夫人,臉上笑意淺淺?!澳囊馑?,莫非是說三嬸三叔不孝順、不盡心么?” 果然她還是這樣的沒教養又牙尖嘴利,安平侯夫人暗自惱火。 “惜娘心直口快,還請諸位見諒?!眴陶垦鄣椎幕刈o之意分明,這樣滿是挑釁的話,他竟也點頭道:“祖母體諒惜娘,說是琰哥兒尚且年幼,三嬸這里也很好,一家子骨rou不必在乎那些虛禮?!?/br> 安平侯夫人皺了皺眉,透出了幾分尷尬之色。礙于沈惜的舅母在,且喬湛又是一副贊同的姿態,只得強壓下火氣,不大自然的道:“侯夫人真是說笑了,我自是沒有那個意思?!?/br> 容氏聽罷,側臉對衛國公夫人笑道:“果然應了那句話,‘不是一家人,不如一家門’。小夫妻兩個難得這樣投契?!?/br> 衛國公夫人從方才就一直不悅的臉色這才好了些,她翹了翹唇角,“您說得是,我們惜娘這性子,幸而遇上了侯爺?!?/br> 喬四夫人識趣的只是微笑,太夫人和喬三夫人心中俱是不大痛快??尚蝿荼热藦?,二人也只得暫且忍耐。 喬湛和沈惜見好就收,也不好真的就把太夫人氣出個好歹來。又略說了兩句請醫問藥的話,讓臘梅送上了這回探病帶來的補品。 幾味藥材品相都是極好的,另有圣上賞賜下來的靈芝和人參,品相也就罷了,難得的是那份榮耀。 兩人也算給足了太夫人面子,便是安平侯夫人見了,也少不得要夸一句“侯爺孝順”。 只是喬三夫人瞧著除了圣上賜下的東西外,其余的補品著實有些眼熟??伤膊桓衣晱?,更不敢挑剔,只得把那點子疑惑咽到了肚子里。 “這回杏枝jiejie出了府,祖母身邊慣用的人就又少了一個?!鄙蛳а劭磿r候差不多了,準備不動聲色的放大招。她招了招手,讓臘梅仍舊上前?!安贿^祖母素來寬厚慈愛,不肯讓女孩子們錯過了花信之年?!?/br> “吳管家的兒子是個踏實勤快的,家里又有兩間鋪子,杏枝jiejie嫁過去定然過得不錯?!?/br> 這本是尋常的閑話,安平侯夫人、容氏和衛國公夫人都只當是沈惜是隨便說些什么話圓場,可喬三夫人則是當即變了臉色。 杏枝是到了年齡要放出去沒錯,可連她都尚且不知道太夫人有意把杏枝指給哪家,沈惜竟如此準確肯定的說了出來! 她忙去看太夫人,只見太夫人神色終于露出一絲破綻,雖然很快掩飾過去,心中掀起的驚濤駭浪,卻一時難以平復。 甚至連杏枝本人都還不清楚太夫人的心思—— 而沈惜一派悠然,似乎只是閑話家常。 “兩支鐲子,我的一點心意罷了?!鄙蛳疽馀D梅把一個精致的荷包遞給了侍立在一旁、此時已經滿臉通紅的杏枝?!澳惴烫蛉吮M心盡力,這是你應得的?!?/br> 杏枝不敢就接過來,她悄悄抬眼去看太夫人臉色。雖然此時太夫人臉上帶笑,可是以杏枝服侍太夫人多年的經驗來看,太夫人的心情已經差到了極點。 “大奶奶給你的,還不快些接過來謝恩?”太夫人忍了又忍,方才露出些許笑容。 自從分家以來,太夫人在家中甚少再稱呼沈惜為“大奶奶”,這會兒竟又重新提起……斷不是什么好兆頭。 可太夫人發了話,她也只得戰戰兢兢的接過了臘梅手中的荷包,臘梅甜甜的一笑“恭喜jiejie”,讓杏枝渾身一顫,險些把荷包掉到地上。 既是碰上了這樣的喜事,容氏等人也各命丫鬟送了賀禮給杏枝,杏枝愈發指尖冰涼,行動見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站在沈惜身后的蘇姨娘目光復雜的看著杏枝。當時 在這賀喜的間隙,太夫人的目光忽然落到了喬湛的身上。 沈惜不過是個內宅婦人罷了,哪里能有靈通的消息!定然是喬湛派人查到了,才有了今日這一問。 難道自己身邊竟也神不知鬼不覺被喬湛安插上了人不成? 想到這種可能,太夫人即便擁著薄被,也只覺一陣不寒而栗。 “這也正是我們帶蘇氏過來的緣由?!钡鹊叫又︼w紅著臉頰回到了太夫人身邊后,喬湛老神在在的開口道:“您身邊不能沒有慣用的人服侍,就讓蘇氏先跟在您身邊服侍些日子,她原就是您身邊最妥帖的人?!?/br> 一石激起千層浪。 喬湛這一開口,在場的人除了沈惜外,皆是一臉驚愕。 明眼人都知道這蘇姨娘是太夫人塞到喬湛的,那點不足為外人道的心思,喬湛即是肯接受,這就是彼此間的默契。 可喬湛突然將蘇姨娘送回來,手段光明磊落,反而讓人不好再翻舊賬。 太夫人望著喬湛,疾言厲色道:“湛哥兒,你這是何意?” “侯爺,蘇氏是您的妾室,這、這于理不合??!”喬三夫人急了,忙道:“太夫人身邊不短服侍的人,侯爺不必如此?!?/br> 喬湛已經把人帶回來,便是下定了決心,豈會讓人三言兩語就說動? “長輩身體不適,小輩們本該在床前侍疾。如今侯府離得不惜娘,太夫人又體恤,我們也該有所表示才是?!边@話自然還得喬湛說,從沈惜口中說出那便是善妒、容不下妾室。喬湛頂著太夫人陰晴不定的目光,一派淡然?!疤K氏又是您得用的人,孫子千思萬想,覺得如此最好?!?/br> 不給太夫人再說話的機會,喬湛語氣仍是尋常卻又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堅決來,他挑眉道:“沒道理侯夫人有資格侍疾,一個姨娘就不能來服侍您了罷?” 太夫人驀地攥緊了手下的被子。 “侯爺,不要趕奴婢走!”蘇姨娘聽完,當即就變了臉色。她自知這次被送回來,就斷沒有再回到侯府的希望。顧不得此時有外人在,她慌忙走到沈惜身前跪下,抓著她的裙擺磕頭不跌?!扒蠓蛉瞬灰s奴婢走!” 她哭得梨花帶雨,聲音竟有些撕心裂肺的意思?!芭臼悄睦镒鲥e了惹夫人不高興了嗎?” 蘇姨娘還不算蠢笨,知道此時該求的人是沈惜而不是喬湛。這樣一來就又把矛盾引到了喬湛的內院,而不是長房和太夫人之間。就好像是沈惜拈酸吃醋,不許丈夫身邊有別人一樣。 事關永寧侯府內部的家務事,想幫忙的衛國公夫人、想添油加醋的安平侯夫人,一時便都不好開口了。 恐怕兩人早就商量好了!蘇姨娘淚眼汪汪的看著沈惜,而沈惜只是淺淺的微笑,對于她的乞求并不惱火也不動容。 “服侍太夫人,還委屈了你不成?”喬湛沉下臉來,面容上的神色終于變成了一貫的冷淡。他聲音不高,聽在蘇姨娘耳中,卻又是一陣心驚膽寒?!斑@是我的意思,你也不必求夫人,夫人求情我也是不依的?!?/br> 蘇姨娘愈發絕望,只攥著沈惜的裙擺不肯松手,喬湛不便當著太夫人的面發作。臘梅見狀忙給蘭草使了個眼色,蘭草會意,上前輕松的拖著蘇姨娘跪到了太夫人床前。 “好了,不要哭了?!碧蛉私K于開口。 她眼中的神色變換了幾次,語氣卻輕柔起來。她看著喬湛,聲音溫和的問道:“你當真要把她送回來?” 喬湛頷首,唇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皩O子的一點孝心罷了?!?/br> 太夫人這是有松動的意思了!蘇姨娘絕望的閉了閉眼,險些癱倒在地上。 安平侯夫人冷眼瞧著,雖是她不喜沈惜,也頓時生出羨慕之情。由喬湛親自開口,還以孝敬長輩的名義,太夫人便難以推脫,于沈惜的名聲不會有損。而蘇姨娘鬧了一場,看似是在拉沈惜下水,實則讓太夫人沒有回旋的余地。 這樣一個當著外人面都敢不乖乖聽命于喬湛沈惜的人,還是太夫人給的,這簡直是在打太夫人的臉。 蘇姨娘實則是走錯了這一步。 她一個沒有為永寧侯生下子嗣又無寵的姨娘,妄圖給才生了嫡子又深得永寧侯寵愛的嫡妻沒臉,無異于自尋死路。 “太夫人!”蘇姨娘不死心的看著太夫人,眼中又是哀求又是期盼,期盼著她能給自己撐腰。 杏枝跟她同為太夫人面前得力的大丫鬟,當時太夫人選她去服侍喬湛時,她還甚是自得,以為終于壓過杏枝一頭,不僅飛上枝頭成了主子,又是太夫人最信任的人。就在剛剛,她還想杏枝在侯府中錦衣玉食慣了,卻要可憐的嫁給管家兒子,哪有什么前途? 若是她能給侯爺生下一兒半女,往后雖不能跟夫人比肩,也是姨娘里的頭一份了。 蘇姨娘忽然想起被送到莊子上養病的程姨娘和翠姨娘,兩人皆沒有什么大錯,在夫人有孕后沒多久便被侯爺的人送走。 自己是太夫人給的,不能隨意處置了,所以才暫時逃過一劫。 他就是在等今日—— 太夫人和蘇姨娘不約而同的想到,喬湛隱忍不發多時,不是他肯吃這個啞巴虧,而是在等一個一擊即中的的機會。 喬三夫人在一旁也暗暗的著急,蘇氏可是太夫人安插在喬湛身邊的最后一個人了,太夫人應該不會輕易的放棄罷?她正欲說些什么時,只見沈惜正笑盈盈的看著她,那雙漂亮的大眼睛靈動得仿佛會說話一般。 話無好話。 剛剛對著安平侯夫人沈惜絲毫情面都沒留,更別提是對著她了。喬三夫人一陣恍惚,沈惜是何時變成此時果決強硬的性子?曾經對她言聽計從、那個徒有美貌的懦弱侯夫人,如今竟一點兒都看不出了。 “如今侯爺也大了,已經成家立業,我這個祖母自是管不到侯爺身上。既是侯爺已經拿定了主意,”太夫人似是終于下定了決心,她眼底并沒有半分笑意,神色淡淡的道:“那便依侯爺?!?/br> “太夫人!”喬三夫人回過神來急了,她退口而出:“咱們府里不少服侍您的人,您還是勸勸侯爺——” 喬湛只做聽不出太夫人的諷刺,對喬三夫人的話也置若罔聞,神色坦然道:“祖母能體察孫子的心意,那是最好不過的?!?/br> “惜娘,你也不勸勸侯爺?”喬三夫人比太夫人還著急,她顧不得許多,盯著沈惜道:“知道的人說你孝順祖母才把人送回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善妒容不下人!平白壞了你的名聲!” 沈惜還沒來得及開口,容氏便笑道:“三夫人不必擔憂,您對惜娘是關心則亂了。這樣的事,自家人不往外頭說,外人又怎么知道?況且太夫人和您皆是馭下有方,底下的人也不會亂嚼舌根子?!?/br> 喬三夫人被容氏堵得啞口無言。 “舅母說得是?!鄙蛳σ饕鞯慕舆^話來,“縱是您一時失察,果真讓人透了出去也無妨。在場的諸位長輩都是知道緣由的,自會替我解釋。清者自清,縱然不肯信我,您諸位俱是素有聲望的,那些個糊涂的人,自是也豁然開朗了?!?/br> 這下喬三夫人徹底說不出話來。 事情發生在她府上,真的傳出什么謠言來,喬湛都不會放過她!而今日在場的人,也不免都有了嫌疑。衛國公夫人和容氏一個是沈惜的舅母、一個是喬湛的舅母,自是不會亂傳流言。余下的人——也虧得喬三夫人給了沈惜這個機會,能讓她順理成章的說出這些話。 “好了,蘇氏只是過來服侍我些日子?!碧蛉丝粗鴨倘蛉唆[得不像樣子,不得不開口道:“只當是成全他們兩個一片孝心?!?/br> 太夫人特意只說蘇姨娘“服侍些日子”,是還想留下兩分回旋的余地。 若是沈惜沒有生下嫡子她還有借口往喬湛身邊送人,此刻卻是不能了。雖然太夫人自知希望渺茫,可蘇姨娘到底是喬湛點頭抬的姨娘,她總會找到可以突破的地方。 見自己的去留已定,蘇姨娘從開始的愕然到后來的驚慌再到此刻的絕望,她身子一軟,險些失禮的倒在地上。 別人或許還能存一絲僥幸,可她卻是心如明鏡。從沈惜落水后,等她再回到侯府,便完全換了個人似的,更可況侯爺本就不喜她們——先前是程姨娘和翠姨娘,如今也要輪到她了么!今日被留下,她就再也沒有回去的可能了! “杏枝,帶她下去?!碧蛉藢μK姨娘的表現甚是失望,她語氣里的冷淡,令蘇姨娘心頭猛地一震。 恐懼從心底蔓延,蘇姨娘踉踉蹌蹌的跟著杏枝離開。 ****** 離開前,衛國公夫人看向喬湛的眼中已滿是贊賞欣慰之色。 安平侯夫人深深的看重了沈惜兩眼,一來羨慕沈惜命好,娘家撐腰也就罷了,難得是丈夫如此回護。她此時才發現,自己今日同喬湛夫婦遇上,并不是巧合,應該也是喬湛安排的罷! 好讓她不知不覺中做了見證,日后太夫人也難以反悔。 蘭草事先不知道今日是要把蘇姨娘送回來,見了今日的情形自是又驚又喜。原本她還懸著心,在看到二門前站著的幾個人竟是蘇姨娘院中服侍的丫鬟和mama時,頓時放回了肚子里。 尤其是見幾人面若土灰的提著包袱抬著箱籠,這哪里是來服侍服侍幾日的架勢,分明是要把人打包退回的意思。 已經上了馬車的沈惜掀起車簾的一角,看到這一幕后,挑了挑眉看向喬湛。 兩人原先只是商量著把蘇姨娘給太夫人送回來,她沒想到喬湛的動作如此干脆徹底?!昂顮敋⒎ス麤Q,妾身自愧弗如?!?/br> 喬湛只當是贊賞聽了,捉住了沈惜撩起簾子的手,眼底浮出淡淡的笑容來,他故作訝然的道“為夫還以為我的本事,夫人早就一清二楚了?!?/br> 此時二人靠得極近,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聞。 “侯爺,這還是在外頭呢!”沈惜臉色微紅,雖是隔著厚厚的簾子,可外面還有蘭草興高采烈指揮人搬東西的聲音,而容氏等人也才各自上了馬車。 恰逢文竹來請喬湛示下,喬湛只得暫且放過沈惜,清了清嗓子,正襟危色的吩咐事情。 只是他捉著沈惜的手還沒放開,長期握劍留下繭子的手指輕輕的摩挲著她纖細白皙的手腕,一下一下曖昧又自然。 第187章 紙火 來探病的人都離開后, 太夫人由杏枝扶著坐了起來, 只是神色冷若冰霜,連那一點子慈愛溫和都懶得再偽裝。 “喬湛好大的能耐,竟然敢公然將您一軍!”喬三夫人更是有滿心的憋悶無處發泄,她雖見太夫人神色不好,卻仍是火上澆油道:“本來男人后院多個小妾少個小妾又能如何?都是沈惜挑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