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
不過走了一會兒,沈惜便覺得方向似乎有些不對。她不由放慢了腳步,目光中帶了些疑惑, 看向了高氏。 只見高氏同樣覺得奇怪,朝她點了點頭。 “陳姑娘竟不是帶我們去郡主院中換裙子么?”沈惜突然問道?!叭羰遣环奖愕脑?,我讓丫鬟去車上取我的衣裳便是了?!?/br> 沈惜本就不愿意換安陽郡主的衣裳, 只是方才不好不給安陽郡主面子。尤其是被陳瑩前倨后恭的態度弄得一頭霧水, 她正希望找個借口, 能把蘭香等人給叫過來才安心。 走在前面的陳瑩眼底閃過一抹慌亂,她轉過身來時,面上已是換了純真無害的笑容?!皼]有不方便!方才我沒留心, 毛手毛腳弄臟了您的裙子, 心里實在是過意不去!若是您肯原諒我,便給我個補救的機會。否是不肯原諒我——” 陳瑩說著,眸底竟泛起點點水光, 她聲音很低,聽起來可憐兮兮的?!拔抑荒芮蟊斫?,讓她幫忙向您說情!” 她這番話一出,沈惜倒不好再說什么了。 本就不是什么大事,陳瑩如此懇切、大張旗鼓給自己道歉,若是自己不答應,倒像是有心計較一樣,欺負人家小姑娘似的。 恐怕安陽郡主也會覺得自己拿喬罷? 沈惜覺得冤枉極了,簡直就是傳說中的道德綁架啊。 “沈meimei哪里有責備你的意思?”高氏神色溫婉的柔聲道:“她不過是怕你麻煩罷了?!?/br> 陳瑩忙道:“不麻煩,這是應該的!” 兩人只得繼續跟著陳瑩往前走。幸而這一路上始終能聽到吹打聲,想來離戲臺子不算遠,若是真的有什么事,叫人也方便些。 終于走到了間小院子里,看起來玲瓏別致,打掃得很干凈。 “這是郡主府的客院,咱們先進去稍等片刻?!标惉撏O履_步,道:“丫鬟一會兒就過來了?!?/br> 這一路走來,沈惜的裙子早就干了,只是留下的茶漬在顏色偏淺的粉色綾裙上很明顯,看起來臟兮兮的。 高氏見沈惜面上有了幾分倦色,知她是累了,不著痕跡的扶了她一下。沈惜感激的笑了笑,隨著高氏一起進了院門。 只見這間兩進的小院子看起來不起眼,里頭布置得卻極為華貴。一水兒的紫檀木家具,透著奢華之氣。紫檀木嵌螺鈿云腿細牙桌上擺著內造的梅花凌寒粉彩茶具,不遠處的青花白地瓷梅瓶禮還插著幾支鮮花。 多寶格上陳設著各色古玩,墻上掛著名人字畫,看上去并不一味奢華,很有幾分不俗。 陳瑩引著高氏和沈惜在此處稍作休息。 兩人才落座,還沒等沈惜歇上一會兒,忽然安陽郡主身邊的丫鬟突然面色焦急的來找高氏,道:“劉二奶奶,方才劉大姑娘不小心跌了一下,還請您過去瞧瞧?!?/br> 聽到劉婉出了事,高氏便急了。且不說她作為嫂子帶著小姑子出來有責任,只說她素來和劉婉關系親如姐妹,突然聽到她出事,自然是萬分心焦。 加之來人是安陽郡主身邊的丫鬟,自然是無須懷疑。 “高jiejie,您快去瞧瞧!”沈惜想到那個直爽的小姑娘,心中也替她著急?!拔乙粫罕氵^去?!?/br> 沈惜倒不是為了著急換裙子,只是她折騰了這么一陣,覺得身子有些不適,她怕腹中的孩子出什么意外,不敢再走動。 “等永寧侯夫人換完衣裳,我們就過去!”陳瑩面上亦是關切的道:“劉大姑娘不會有什么事的?!?/br> 高氏關心則亂,點了點頭,便趕緊跟著丫鬟去了。 此時房中只剩下了沈惜和陳瑩。 沈惜心里替劉婉擔心,不免忽略了陳瑩的異樣。忽然陳瑩說要出去片刻,此時有丫鬟端上了茶來,沈惜擺了擺手,示意她把茶先放在一旁的高幾上。 本以為她送完了茶會離開,可那小丫鬟卻突然交給沈惜一張紙條,低聲道:“給您的?!?/br> 沈惜正糊涂著。只見那小丫鬟飛快的離開了,沈惜不解何意,只得低頭看去。 入目的字體讓沈惜在心中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她并不陌生!她是見過的,藏在詩經中的紙條上,同顧清寫給原主的字條上的自己一模一樣! 沈惜的心中已經掀起驚濤駭浪,她今日倒是見了顧清,可她不相信顧清能做出這樣瘋狂的事情來。這還是在安陽郡主府上,他竟敢通過陌生丫鬟的手,給她傳遞情詩? 太反常了! 這字條扔了不是留下也不是,這紙條如同燙手山芋般,沈惜不知道該如何解決。 殊不知陳瑩正在窗外,偷偷的往里面看。 這也是常玥的安排,常玥說讓她尋些祁恪寫過的字來,找人模仿寫幾句露骨的情詩給沈惜,看沈惜什么反應。 常玥打得好算盤,收下了陳瑩找來的紙張后,卻是暗中使人模仿了顧清的字。常玥自己也清楚,構陷沈惜和祁恪,只不過是她用來拉陳瑩下水的手段而已,是她胡亂編造的。 但顧清和沈惜的私情,常玥還是很有信心的。故此她偷梁換柱,想到沈惜看到顧清的詩,臉上會出現諸如欣喜、激動等等的情緒,被陳瑩誤解成是看了祁恪的信所致—— 陳瑩便會死心塌地的相信她的話,對沈惜下手便好不容情了。 這樣一來,她的計謀便成功了一半。 然而沈惜臉上并沒出現常玥預想的種種表情,畢竟她不是原主,看到顧清的信,只會覺得奇怪,而不是對待情人那般的情愫。 幸而去取裙子的丫鬟很快便回來了,氣喘吁吁的跑到了廊廡下。陳瑩被打斷了沒有看清后續,她見丫鬟抱著裙子行禮,便趁勢一起進來。 她把沈惜引到了里間更衣。 紫檁木牙雕梅花凌寒的插屏隔開了里間,繞過插屏后,只見一張紫檀水滴雕花拔步床赫然在目,旁邊還有一對紫檀木的衣柜,一應梳妝臺條案等物都是全的。 “夫人選挑裙子罷?!标惉摂[了擺手,讓丫鬟把裙子都鋪在床上。 墨綠色繡梅蘭竹的綜裙、寶藍緞子菊花刺繡馬面裙、蔥白底繡紅梅花的八幅湘裙……果然都是上等的衣料和做工,可沈惜一眼便選中旁邊一條最不起眼的鵝黃色的挑線裙子。 “就是它罷?!鄙蛳菹⒘似谈杏X身子好多了,便想快點換好裙子離開。 丫鬟把別的裙子都收走,留下了沈惜要的那條。陳瑩記著常玥的囑咐,倒也沒留下。見沈惜不用丫鬟服侍,把丫鬟也給帶走了。 此時沈惜心中紛亂如麻,只想快點完事離開,還沒等她解開裙子,忽然感覺“咔嚓”一聲,似乎是落鎖的聲音? 沈惜急了,也不顧上換裙子,馬上去推門時,卻發現門已經鎖上了。 她心中暗叫不好。 沈惜才想高聲呼喊時,卻發現自己竟失了大半的力氣,雙腿有些發軟,簡直要站不住了。她扶著隔扇,才勉強站穩。 忽然她想起房中燃著的香爐,味道不重,沈惜起初并沒有在意。好在她如今對氣味十分敏感,一下子便察覺出來。 沈惜強撐著從拔步床上拽下了一床被子,屏住呼吸熄滅了香爐,用被子把香爐給蓋了起來。 萬幸窗子能打開,沈惜忙開了窗子散味兒。 院中已經空無一人,院門也被關上了,沈惜愈發焦急起來,她必須要立刻從這里逃出去。 門被落了鎖,還有窗子能跳。沈惜身段纖細,倒不難從其中鉆出去。她一手護著小腹,一手撐著窗欞,半跪著上了條案,而后踩著條案,先把一條腿慢慢的挪了出去。 若是沒有腹中那塊rou,沈惜早就跳了出去。只是要護著孩子,她的動作便慢了許多。明明還有陣陣涼風吹過,沈惜的額頭上已經滲出細密的汗珠來。 沈惜先是整個人都坐在窗欞上,即便窗子不高,雙足里地面還是有些距離。 直接跳下去,孩子肯定會受到影響,正在焦急之時,卻又聽到了院墻外傳來頗有幾分醉意的聲音和踉蹌不穩的步伐,只聽道:“您且慢些走,這就到了!” 說話的人分明是小廝的聲音! 來人到底是無意還是陰謀的布置者?沈惜不敢賭,若是讓人發現她和別的男人、尤其還是醉酒的人在一起,她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沈惜狠了狠心,就要閉眼從窗戶上跳下去—— ****** 由于武安侯嗣子還小,今日的男賓由安陽郡主的堂弟、惠親王世子代為幫忙招待。 來賓多以皇室宗族之人居多,顧清縱然低調,在其中卻還有幾分顯眼。 酒過三巡,祁恪便端著酒杯,到了顧清那一席上。 “久仰顧大人的才名?!逼钽⌒θ轀睾腿逖?,端得是清貴俊逸?!跋雭硐蝾櫞笕擞懡桃欢??!?/br> 顧清忙起身說不敢。 見顧清的酒杯還空著,祁恪從他面前的高幾上端過酒壺,往自己杯中和顧清杯中各斟滿了酒,道:“無酒不成歡,顧大人先請?!?/br> 顧清踟躕著端起了酒杯。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中秋節啦,二十個紅包還是老規矩,二十四小時后發。 第119章 報應 “大奶奶, 您先別動!”沈惜正要把心一橫跳下來時,卻聽到了蘭香的聲音。 沈惜聽到她的聲音簡直熱淚盈眶, 忙四處去看時,發現蘭香從右側抄手游廊上過來。等她走近時,沈惜發現蘭香的衣裳皺巴巴的, 還沾著枯草葉子。 “大奶奶,奴婢來遲了!”蘭香顧不得自己身上的狼狽,快步走過來, 外頭的聲音顯然她也聽到了, 忙壓低了聲音道:“您且小心些, 扶著奴婢的肩膀?!?/br> 沈惜顧不得說什么,點了點頭,伸手環住了蘭香的肩頭, 蘭香力氣大, 一時此處也找不到墊腳的東西, 她干脆把沈惜給抱了下來。 雙足終于平穩的踏在了地上, 沈惜還沒來得及松口氣, 便聽到外頭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大奶奶, 您還能走么?”蘭香焦急的問道。 沈惜定了定神, 雖是方才聞了那味道古怪的香味兒讓她站立不穩,險些跌倒。吹了一會兒子涼風, 她自覺清醒了不少,也恢復了些力氣,便輕聲道:“我無礙, 咱們快些走罷?!?/br> 蘭香應了一聲,扶著沈惜順著抄手游廊往后頭走去。 等她們繞到屋子后頭時,沈惜發現墻角竟有個洞,這也能解釋蘭香為何進來時滿身的枯枝雜草。 她是從此處鉆進來的。 “大奶奶,這后頭臨著一處小花園,很是清靜?!碧m香見沈惜皺了皺眉,忙道:“您稍等片刻?!?/br> 此處最早的作用可能僅是個狗洞罷了。安陽郡主府上早先幾年沒人,有些失于修繕,在蔥郁的花木掩映下,倒不十分顯眼,一時看不出來。 蘭香進來時,徒手竟生生的把洞口擴大了些。能容她通過。然而要帶沈惜走,恐怕不好直接鉆。蘭香忙用手、借助石塊的力量,把洞口又擴大了些。 “爺、已經到了!您小心門檻兒!”院門已經被打開,來人的腳步聲清晰的聽在主仆二人耳中。 沈惜和蘭香對視一眼,顧不得許多,沈惜小心翼翼的護著腹部,從洞口匍匐著爬了出去。蘭香緊隨其后,出來時還沒忘了把花盆等物又給移回了原處。 “大奶奶,您有沒有受傷?”蘭香才一出來,見沈惜臉色不大好看,便急急忙忙的問道。 沈惜面色蒼白疲憊,卻擠出一抹笑容來,搖了搖頭?!霸蹅冓s快離開這里?!?/br> 主仆二人忙往小花園的深處走去,一時想著來人瞧不見她們了,才在一處抄手游廊上停下。 蘭香不放心沈惜,正要去扶她時,卻被低下頭的沈惜捉住了手。 “你的手——”只見蘭香的一雙手上滿是血痕,像是方才被尖銳的石塊給劃到了,還有她徒手去掰洞口邊緣時的動作,連一絲保護也無。沈惜又是難過又是愧疚。 蘭香忙搖頭,道:“大奶奶,奴婢沒事。是奴婢沒有保護好您——” 此時兩人還不宜出現在眾人面前,蘭香扶著沈惜在回廊上坐下,輕聲講起了她是如何找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