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若是稀世珍品倒也罷了, 偏生是如此普通的玉牌。 同樣一臉不解的還有容氏, 楊老太君養尊處優,見過多少好東西, 縱然是稀世珍品也不能讓她動容。 這塊玉牌……以容氏的眼光來看, 恐怕永寧侯府里體面的丫鬟都不會戴。 成色實在是太差了。 只見楊老太君神色有些急切和激動, 拿過來后一副想看卻又有不敢看, 類似近鄉情怯的感覺。 沈惜在心中搖了搖頭,是她想太多了么? 玉牌的樣式普通,上頭雕刻著一只玉兔, 雕工有些粗糙。先前曾被摔破過一角, 沈惜命人送了出去, 包了金后才重新能佩戴。 握在手中片刻,楊老太君閉了閉眼,像是下定決心一般,攤開了掌心的那塊玉牌。 熟悉的花紋,憨態可掬的玉兔,還有背面——楊老太君翻了過來,只見玉牌的背面上淺淺的刻著一個“阮”字, 她頓時便濕了眼眶。 見楊老太君實在是反常,沈惜忙對李嬤嬤道:“多謝娘娘惦記著我,改日我好了,就入宮去給娘娘請安?!?/br> 李嬤嬤心中雖然也好奇楊老太君的反常行為,可沈惜既是開口了,她便恭敬的答應下來。把淑妃交代送來的補品呈上來后,便帶著人走了。 衛國公夫人和容氏紛紛都笑著說了幾句客氣話,唯有楊老太君似是渾然未覺。 沈惜忙讓趙嬤嬤等人去送,囑咐白蔻把提前備好打賞用的荷包帶上。 “這玉牌是誰給你的?”楊老太君腦中轟鳴一聲,頓時心如鼓擂,聲音也有些顫抖。 她最虧欠的小女兒,會不會還有可能活在這世上? 沈惜關于原主的這些記憶倒還都有,便如實道:“這是我娘留給我的?!彼剖桥滤齻冋`會,沈惜道:“是我親娘,不是我養母?!?/br> 關于沈惜的身世,楊老太君心中也是有數的。她先是三歲上父親去從軍,自此一去不回;六歲時又沒了母親,被舅舅經人牙子的手,賣給了承恩伯夫人劉氏的陪房,沈德滿家。 楊老太君凝視著玉牌,眼中帶著水光,神色中有幾分不甘心的期待和盼望?!澳阌H娘她——” “我娘親早早便過世了?!鄙蛳@了口氣,道:“我六歲那年,村子里鬧了水災,偏生我娘又染了病,還沒等年景好轉,她便去了?!?/br> 原主幼年過的日子雖苦,卻有親娘的疼愛。而后雖然不愁吃穿,卻是再沒人關心過她的感受。 沈惜想起舊事,不由也有些物傷其類的同情。自己打出生起便沒了父母,沒有享受過一天父母的疼愛和溫情。思及此,沈惜也不由眼圈泛紅。 “娘,可是這塊玉牌有什么不妥?”衛國公夫人見氣氛實在有些沉悶,便問出了口。 楊老太君的目光落在沈惜身上,又是溫柔又是憐憫,還有痛心和自責等等復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 她目光轉向衛國公夫人,淚水已經順著臉頰落下,哽咽道:“這塊玉牌,是馨姐兒的?!?/br> 馨姐兒? 容氏覺得這個名字似乎聽過,好像是楊老太君的小女兒?她頓時想起了衛國公府的那樁舊事,自己當時也為這個素未謀面的小姑娘遺憾過。 而衛國公夫人和沈惜心中俱是掀起滔天巨浪。 這個玉牌是馨姐兒的,而沈惜是從她娘親處得來的—— “娘,您說惜娘是馨meimei的女兒?”衛國公夫人愕然的睜大了眼睛,猶自有些不敢置信。 當初她和大姑姐曾經猜測過,若是馨姐兒當初沒有死,沈惜會不會同她有什么關系?畢竟那雙像極了的眼睛,還有幾分相似的容貌,都讓人有些聯想。 衛國公也曾讓人去南邊調查,卻因為時間相隔太久,一時沒有結果送回來。 沒想到竟有了這個信物? 沈惜也是愣愣的,莫非楊老太君竟是她的外祖母? 可是……容氏終于覺出哪里不對了,衛國公府傳了幾代,一直都是世襲罔替的勛貴之家,吃穿用度自然都是好的,馨姐兒作為家中幼女,自然是千嬌百寵,身上帶的怎么是如此劣質的東西? 這也正是沈惜等人的疑惑。 “楊老太君,您說這塊玉牌是您女兒的?”沈惜終于回過神來,神色竭力維持著鎮定,問道:“可這玉牌并不值錢……” 但凡是個貴重的東西,早就被她舅舅、亦或是人牙子、沈家給拿走了,怎么會留在她這兒? 楊老太君此時看著沈惜,越看越像齊馨,不由拉住了她的手?!斑@玉牌是那年上元節,老國公爺帶著她們兄妹三個出門,馨姐兒自己猜燈謎贏的。她特別喜歡,還在上頭刻了字,時時都要戴在身上的?!?/br> 齊馨原來有個小名兒叫阿阮,后來才改過來的。馨姐兒特意在玉牌上刻了這個字。 如今的楊老太君、當時的衛國公夫人只覺得齊馨是小孩子脾氣,帶幾日也就拋在腦后不喜歡了??v然這塊玉牌她瞧不上,也沒非讓齊馨摘下來。 誰知沒過兩日便傳噩耗,數日后更是送來了一句被虐待致死的孩童尸首。身量和齊馨相仿,只是遍體鱗傷,尤其是那張小臉兒,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楊老太君大慟,幾乎跟著馨姐兒去了。 齊馨的遭遇實在是太慘,衛國公被人報復,也是為了朝中公務,今上便蔭封了齊馨為縣主。 “惜娘,若是不介意,便讓我們把這塊玉牌帶回去,給大姑太太和國公爺看看!”衛國公夫人也是難捱心中的激動,恨不得即刻便落實了此事。 她本就喜歡沈惜,想認作干女兒的。如今得知沈惜竟很可能是婆母嫡親的外孫女,心中也替她們高興。 馨姐兒的事情已經足夠讓婆母傷心,恐怕這是冥冥之中的天意,讓惜娘救了元哥兒,跟衛國公府走近,這才有了往后的事。 話已至此,沈惜也只得點頭。 她已經有些懵了,沒想到這塊看似普通的玉牌,竟有如此多的牽連。 楊老太君看她的目光,已經讓沈惜覺得,楊老太君是把自己當外孫女了。沈惜沒被自己即將成為衛國公府名副其實的表姑娘而高興,她怕如果不是,楊老太君只會更傷心失望。她還是略顯冷靜的提醒道:“會不會弄錯了……” 沈惜的話音未落,楊老太君一面攥緊了她的手,一面淌著淚道:“不會看錯的!” 容氏在一旁冷眼瞧著,沈惜和楊老太君面貌上確實有些神似。 衛國公夫人也有同樣的擔心,怕楊老太君空高興一場,一面遞過帕子,一面道:“娘,您快別傷心了,孩子在這兒看著呢?!?/br> 楊老太君心中有太多話想問沈惜,比如她娘在什么樣的人家長到嫁人,那些日子過得好不好?既是能活下來,為什么那些年竟沒有往家里送過一點兒消息?是被人脅迫還是她沒有辦法? 沈惜努力的想著原主在腦海中留下來的記憶。 “是了,是外祖母的不是,也招了你的眼淚出來?!币娚蛳I盈于睫的哀傷之色,楊老太君頓時從大喜大悲中回過神來。惜娘如今還懷著身孕,情緒不能波動過大,還要好生靜養。楊老太君拿起帕子自己沒拭淚,卻輕輕的替沈惜拭去了眼淚。 沈惜不由動容,看著激動到有些失態的楊老太君,心中卻是一陣恍惚。 對她來說,自然也是驚喜,可她更怕驚喜后的失望。 ****** 得知衛國公太夫人、夫人過來的消息,太夫人得知后,忙帶著喬四夫人往榮寧堂趕過去。 衛國公夫人要認沈惜做干女兒,以后衛國公府便也能算沈惜的娘家。比起承恩伯府那只知道從沈惜身上剝削的娘家來,衛國公府恐怕更在乎沈惜這個人。 是以太夫人便想著來做個人情,否則內外一起發難,她們的日子也不好過。 才趕到榮寧堂時,便見衛國公夫人攙著楊老太君往外頭走,同行的還有喬湛的大舅母容氏。 “老jiejie怎么這就要走?”當看清兩人的神色俱是不大自然時,太夫人覺得奇怪極了。得知沈惜有身孕本是件喜事啊,怎的還心事重重?“不若去壽春堂坐坐,用了午飯再去?!?/br> 楊老太君想起太夫人曾經磋磨過沈惜,便心中不喜,臉上也帶出幾分不快的神色。 太夫人更是摸不著頭腦,明明自己客客氣氣的過來見面,周全了禮數,楊老太君這是什么態度? “惜娘這孩子也是,竟不派人來說一聲?!蹦鞘怯X得自己怠慢了?太夫人猜測著楊老太君不快的緣故,試探著道:“我還是聽丫鬟說,這才知道了,故此遲了些……” 誰知她不說話則以,一說話便勾起了楊老太君的火氣來。 楊老太君毫不客氣的道:“惜娘何錯之有?”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周末的紅包活動~ 第98章 撐腰 太夫人愕然。 原先永寧侯府和衛國公府來往不多, 她也沒有得罪過這位在今上跟前都極有面子的老太君, 怎的竟對她如此大的敵意? 莫不是沈惜說了什么? 她越想越糊涂, 如今榮寧堂和壽春堂相安無事,更可況沈惜還沒正式跟衛國公府認親,就貿然讓衛國公府替她出頭, 簡直不像沈惜的作風。 更可況這府中還有哪一處不合她沈惜娘的心意? “惜娘一時精力不濟也是有的?!碧蛉吮粭罾咸敱姏]面子的給駁了, 臉上有些不過去??伤植桓耶斆娴米? 只得強撐著道:“我素來把惜娘當成自己的孫女看,這不是怕慢待了您, 并沒有責備她的意思?!?/br> 這樣面甜心苦的做派楊老太君見得多了, 往常便也能一笑置之。只是如今她才尋回女兒的血脈, 對沈惜不僅僅是喜歡, 更是百般的憐惜疼愛,簡直不知該怎么彌補才好。 “最好是這樣?!睏罾咸唤o她留情面,看向太夫人的目光都是冷的?!皬慕窈笙锉闶俏覀冃l國公府的姑娘, 雖說惜娘是個老實心軟的性子, 可若是誰欺負了她, 我頭一個不依!” 說完,楊老太君也不管太夫人鐵青的臉色,便由衛國公夫人扶著,徑直往外走去。 衛國公夫人路過她身邊,也朝著太夫人笑了笑,道:“我們家老太君說話直,也是沒拿您當外人, 您可千萬別介意?!?/br> 喬四夫人見婆母臉色青一陣白一陣,胸口劇烈欺負,臉上滿是羞惱之色。忙上前一步,扶住了太夫人。 這楊氏真真是太過分了! 太夫人看著楊老太君離開的背影,被氣得七竅生煙。 這沈惜還沒跟衛國公府認勞什子干親,楊老太君已經囂張成這樣。若是真的認了親,她是不是得把沈惜當祖宗供起來,衛國公府才滿意? 手伸得不要太長! 太夫人越想越是憋屈,且榮寧堂門前來往的人可不少,府中的丫鬟婆子們難免有看到的,自己豈不是太沒面子了? “好歹也是勛貴世家出身,竟也這般無禮?!碧蛉嗽较朐綒?,不由恨恨的道:“縱然她是沈惜的嫡親祖母,來了永寧侯府不該先去壽春堂見過我才是?更可況認親的事,八字還沒一撇兒!” “我不計較她的失禮,她竟愈發的張狂起來?!?/br> 在場的知情人顯然不會把沈惜和衛國公府的關系告訴太夫人,是以太夫人對沈惜愈發不滿起來。 “娘,這會兒愈發曬了,我扶您回去歇著?”喬四夫人苦不堪言,她不想得罪衛國公府和沈惜,也不想得罪婆母,只得徐徐的勸。 誰知太夫人丟了面子,有些氣昏了頭,便想著去找沈惜的不痛快。 若不把沈惜囂張的氣焰給壓下去,往后這府里可就沒她太夫人的立足之地了。 “去看看咱們府上這位衛國公府的大姑娘!”太夫人的語氣中滿是諷刺之意,她冷笑道:“不過是卑賤的丫鬟罷了,如今倒也自己尊貴起來,還真以為自己成了世家貴女?” 這話誰都不敢接,喬四夫人只得訕訕的陪著笑。 雖說她覺得太夫人此時去看沈惜算不得是個好主意,可她也無法拒絕,只得隨著一起。誰知還沒走一步,只聽身后便傳來稍顯冷淡的男聲?!疤蛉??” 竟是喬湛回來了。 太夫人臉上的神色頓時僵住了,當她轉過身來時,面上已經擠出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