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很是珍惜的拿著書，生怕把書頁弄破了，和蘇雅他們揮手再見就興沖沖的跑走了。

    年貨自然也少不了，守著美食城，好吃的自然少不了，還有很多rou，臘腸，還有新鮮的蔬菜。糖果點心也不少，只是都放在了正屋，誰吃可以去拿，但沒有像往年的那樣，分開給韓國鋒他們。

    也沒有單獨給他們買衣服，實在是因為今年美食城的生意太忙，蘇雅沒空顧及。即使蘇雅有空，她也不會再去做那些沒有意義的事，有些人的心是暖不熱的。

    新年，石秀琴沒有兩個孩子買新衣服，買鞋子，就等著蘇雅還像往年那樣給買回來吶。

    蘇雅疼愛孩子們，眼光好還舍得花錢，給他們買的衣服都很好，可是今年卻什么都沒有。

    石秀琴都不敢相信，直到年三十晚上了，都沒見蘇雅有任何動靜，她才終于死心。

    大年初一清晨，村子里放鞭炮的聲音就此起彼伏的，很多孩子很早就起床跑到外面玩耍，撿沒有爆炸的炮仗，一邊顯擺自己的新衣服。

    可是韓聰卻遲遲不肯起床，石秀琴找的衣服都被他狠狠地扔在了地上，在床上跳著腳的高聲鬧嚷：“我要穿新衣服，我要穿新的，我不要穿這些舊衣服，我不要……”

    韓國鋒看不下去了，上前打了他一巴掌，韓聰就倒在床上打著滾的哭，韓國鋒還要再打。

    石秀琴連忙拉?。骸按筮^年的，你干嘛要打孩子?！?/br>
    韓國鋒氣急：“你也是，過年怎么不給孩子們買衣服，讓他這樣鬧騰?！?/br>
    石秀琴撅長了嘴道：“每年都是蘇雅買的，誰知道她今年竟然一件都沒給買，真是的……”

    韓國鋒冷笑：“你現在知道蘇雅每年都給他們買新衣服了，那你們是怎么對人家的，人家憑什么還要給你們買?！闭f完，氣哼哼的出去了。

    韓聰雖然因為沒有新衣服鬧情緒，但是聽見外面那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還有孩子們的歡笑聲，他再也忍不住，只能穿著舊衣服出去玩。

    鄉村里的人家，家里再窮，大人不添新衣服，孩子們肯定會換一身新的。何況現在生活好了很多，家家戶戶的孩子都換上了簇新的衣服，韓聰這樣穿著舊衣服就很扎眼了，和他一起玩的孩子們發現了，就忍不住笑話他。

    以前，每年蘇雅都會給他買新衣服，買新鞋子，還有很多糖果點心，每次新年的時候，就是韓聰最高興的時候，往往這時他能收獲到最多的羨慕。

    看到小伙伴們羨慕的眼神，他很是驕傲滿足，可是今年蘇雅竟然沒有給他買新衣服，連每年單獨買給他的零食也沒有了。此時再受到玩伴的嘲笑，他更加生氣了，轉身氣沖沖的就回去了。

    回到家，就看見韓靜帶著韓樂在院子里玩，韓樂穿著一身精致的套裝，上身是黃色戴帽的毛毛衣。下身是黑色的褲子，褲腿下端還有褲兜都是黃色的，褲兜上還繡著一個憨態可掬的小熊。

    腳上穿著亮晶晶的小皮鞋，頭上還帶著一個很漂亮的發卡，將韓樂的小臉趁的更加好看。她正玩的高興，滿臉都是開心的笑容，甜蜜又可愛。

    韓聰卻看的很是不爽，就故意大步走了過去，可是韓靜細心，見他大步過來，慌忙護在了韓樂面前。

    見韓靜竟然膽大包天的攔住自己的路，韓聰頓時怒了：“你干什么，竟然敢攔我，快滾開?！闭f著，還要去推韓靜。

    韓樂和jiejie同仇敵愾，走出兩步站在了韓靜的身邊，還高聲的叫喊：“爺爺，爺爺，哥哥欺負我和jiejie?！?/br>
    在縣城，韓志一直帶著韓樂，對于她的性格很熟悉，要不是大事，韓樂絕不會這樣大聲叫喊。便慌忙出來查看，見韓聰虎視眈眈的站在兩姐妹的面前，還用力地推搡著韓靜。

    韓志厲聲喝止，把韓聰叫進屋里，好一通教育，過了半天韓聰才垂頭喪氣的出來。

    自從去年王瑛發病，韓東暉和蘇雅也明確表示不會再生孩子，最高興的莫過于石秀琴了。以后，老韓家就只有韓聰這一個男孩了，石秀琴頓時覺得揚眉吐氣。

    她這種情緒自然也傳遞給了韓聰，韓靜和韓樂都是女孩子，那以后自己在家里可以橫著走了，所有的東西都是他的，所有人都該捧著他才對。

    可是新年回來，蘇雅沒有像往年一樣給他買新衣服，甚至連糖果點心都沒有單獨分給他。雖然蘇雅還是給他發了壓歲錢，對他還是和以前一樣，言笑晏晏，但韓聰敏感的感覺到蘇雅的冷淡。

    以前，他欺負韓靜，蘇雅雖然生氣，但也會好好的和他說，給他講道理教育他?？墒乾F在卻好似懶的搭理他一樣，孩子最是敏感，這一切都瞞不過他的眼睛。

    韓樂也不會像以前那樣，追著他哥哥前哥哥后的叫了，她寧愿和韓靜玩，和別的小伙伴們玩，也不會和他玩了。他的待遇沒有變好，甚至都不如往年了，這讓他很失落。

    韓聰不愿意出去受小伙伴的嘲笑，在家，韓樂和韓靜也不愿意和他玩，他就悶在屋里看電視，顯得陰沉沉的。

    王瑛的病好了，但她性子要強，不肯低頭認錯。而蘇雅也不再曲意維護，不管是對她還是石秀琴，都是面子上過的去，再沒有了往年那種發自內心的親熱。

    這個新年，整個韓家都顯得死氣沉沉，只有韓樂和韓靜清脆的笑聲，讓家里多了幾分過年的喜慶。

    可韓樂現在已經會學話了，把下午發生的事和蘇雅說了，蘇雅不禁有些后怕，怕韓聰再出什么幺蛾子來，就提出早點回去。

    韓東暉聰明，自然能感覺出家里的氣氛有些沉悶，雖然去年出事后，韓國鋒就把那棵靠墻的樹砍了，但一家人造成的裂痕，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彌補了。

    過了初五，蘇雅就借口要回去看親戚，和韓東暉韓樂他們先回了，韓志和韓曉霞留在了家里，等過了十五再去慶華。

    可是還沒到十五，韓曉霞就打來了電話，蘇雅剛剛接起，韓曉霞就哭喊道：“嫂子，你們快回來了吧?！?/br>
    韓曉霞的聲音驚慌失措的，蘇雅不禁問道：“怎么了？”

    “以前，咱爹就出現過吃飯難以下咽的癥狀，當時以為是咽喉發炎，吃了點消炎藥就好了?？墒沁@次發作的很嚴重，吃不下飯，胸口還痛，我就連哄帶勸的把他帶到了嵻縣來檢查，醫生說……可能是食道癌，已經拍了片子，說是……”

    話還沒有說完，韓曉霞就痛哭失聲，她年紀輕，沒經過什么事，醫生給她聽，她當時就嚇蒙了，第一個反應就是給蘇雅打電話。

    蘇雅也嚇的不輕，韓志因為舊傷，雖然不能干重活，但身體一向硬朗，怎么突然會得癌癥。

    蘇雅放下電話，就慌忙去找韓東暉，兩人二話不說就開車趕了回來，先到了嵻縣的醫院。此時診斷已經下來了，確定韓志得的是食道癌，已經是中期了，要盡快醫治。

    第135章

    而食道癌是人類常見的惡性腫瘤, 發病率高, 死亡率也很高，非常嚴重, 韓志的病讓充滿隔閡的一家人, 又暫時重聚在一起。

    一家人都是愁云慘霧的, 韓志卻還是樂呵呵的，他坐在床上，看著圍在病床前的一家人笑道：“沒事, 當年在槍林彈雨中，死里逃生多少回了，能夠多活了這么多年, 我已經心滿意足了。能看到你們兄妹一個個的成家立業, 能看到孫子孫女，我死也瞑目了，你們就不要哭喪著臉?！?/br>
    韓志滿不在乎，韓東暉卻很是難過, 父母辛辛苦苦養育他們，不知吃的多少苦?，F在生活好了點，可是他們卻漸漸老了, 頭發都已經花白了。

    去年，王瑛因為生氣情緒太激動, 引起腦溢血中風, 險些喪命, 今年, 韓志竟然得了癌癥。

    他現在深刻的感受到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感覺，韓東暉不禁上前拉住了韓志的手，含淚道：“爹，沒事，生病了咱們可以治，縣城治不好，咱們去省城，一定能治好你的病?！?/br>
    韓志笑著搖頭：“我一把年紀了，就不去折騰了，在家好好地陪陪你媽，好好的看看我的孫兒們，高高興興的過完剩下的日子就好了?！?/br>
    可韓東暉他們怎么會同意，讓韓志這樣等死，但韓志還是一意孤行的出院回家了。他還和往日一樣，喜笑顏開的逗韓樂玩，有空了就去村口曬暖，和村子里的老人們講縣城的里的事，看不出絲毫悲傷。

    只是吃飯的時候比較艱難，吃的很慢，每一口咽下都好似有利刃刮過咽喉一般。蘇雅也變著法的給他做，比較容易下咽的流食吃，把米泡上一天，碾碎了煮成米糊喝。

    做的面湯也沒有一個疙瘩，為了補充營養，就在稀稀的面糊里灑上雞蛋，用力攪拌，雞蛋攪的細碎。但韓志吃起來還是很艱難，rou眼可見的消瘦了下來，每天還要喝苦澀的中藥。

    韓志樂觀開朗，絲毫也不在意，還是樂樂呵呵的，但韓東暉他們卻是憂心忡忡。

    這個年代醫療技術不是很發達，人們更是談癌色變，何況是這么兇險的食道癌，想要醫治，費用肯定很多。

    韓國鋒不顧石秀琴的阻攔，把攢的錢都拿了出來，這些錢本來是攢著想要翻蓋房子的，可是韓國鋒全部拿了出來。

    韓東暉在國外留學的時候半工半讀，也賺了一些錢，他也比較節儉，攢了幾萬塊錢，蘇雅也沒動用，全部都給交給了他拿去給韓志治病。

    兄弟兩個還有韓曉霞，帶著韓志去了省城的醫院，省城的大醫院診斷出來的結果一樣。韓志年紀大了，醫生就建議保守治療，放射治療加化療，還配合著中藥，暫時控制住了病情。

    但這樣的精準放射治療，每次都要一萬多，一次也只是管上一段時間。到了后來，控制病情的時間越來越短，需要放射治療的次數也越來越多，他們準備的錢不到半年就花完了。

    蘇雅就把能夠挪動的流動資金全部拿了出來，八萬塊，可以在縣城買兩套小的集資房了，但蘇雅也毫不猶豫的拿了出來。

    韓國鋒是村長，韓東暉的工作也很忙，可是為了韓志的病，不但不抽出時間來。開始去治療一次，回家還能呆一段時間，后來就只能長期住院了。

    為了自己的病，把家里的錢都花了，韓志于心不忍，死活不肯再治。但一家人怎么忍心停止治療，眼睜睜的看著他去死，便都咬牙堅持著，但這樣也只是維持了一年的時間。

    第二年春天，醫院就給下了病危通知書，韓志最多還有三個月的時間，讓家屬們盡量陪伴病人，度過最后的日子。

    韓志雖然瘦的形銷骨立，但還是很開朗健談，和一個房間的病人們談笑風生。韓東暉他們在外看著，卻是忍不住眼淚都下來了，就去找了醫生詢問對策。

    韓志的主治醫生也相處有一年的時間了，見他們這樣詢問，也知道是到了最后關頭。醫生就建議只有冒險進行手術，如果手術成功了，病人還有活下去的希望。

    韓國鋒胡子拉碴的，痛苦的把頭發都揪下來了好多，韓東暉也是神情沉重：“醫生，如果進行手術，成功率有多少，需要多少費用?！?/br>
    “手術成功率有百分之三十，只是手術的話，大概二三萬就夠了。但前期和后期的治療加起來，那這個數字就非常龐大了，大概要幾十萬，你們家屬要好好商量一下?！?/br>
    如果只是幾萬塊，韓東暉他們可以出去借，還可以籌集到，但幾十萬對于他們來說無疑是天文數字。

    造船廠這幾年的效益不好，職工們的工資往往都要延遲拖欠，簽于韓東暉的情況，郭廠長才特批了他十個月的工資，對于韓志的手術費來說只是杯水車薪。

    韓國鋒也把能借的親戚朋友都借過來了，但能湊到了錢也有限，一家人避開了韓志商量。

    這一年的時間，矛盾重重的一家人倒是空前的團結了起來，王瑛也看開了，比往日豁達了些。

    在生死面前，別的都是小事，什么孫子，什么傳宗接代，什么光耀門楣，什么名聲面子，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伸手拉住了兄弟兩個，強笑道：“你們已經盡力了，手術的成功率也不高，反而還要你爹受罪，就算了吧?！?/br>
    王瑛也是擔心會人財兩空，就提出放棄治療，韓國鋒聞言忍不住大哭了起來，他一個大男人哭的涕淚橫流。

    石秀琴此時也不再計較得失了，心里想起的全是韓志的好，韓志心胸豁達，性格開朗。

    她嫁過來的時候，王瑛也是不待見她，還好韓志從中說和周旋，她的日子才好過了些，可如今這個睿智的老人卻已經是日暮西山了。

    石秀琴也哽咽道：“要是幾萬，咱們砸鍋賣鐵的湊湊，還有希望能湊出來?？墒菐资f，咱們上哪里弄那么多錢啊?！?/br>
    一家人都沉默了下來，寂寂無聲中，外面蘇雅打電話的聲音就分外清晰起來：“殷皓月，我現在急需用錢，美食城的房子，還有里面的設備全部賣給你，五十萬，你要不要?！?/br>
    殷皓月驚訝的大叫：“蘇雅，你瘋了?！?/br>
    “我沒瘋，我現在急需用錢，你就說要不要，如果你不要，我就另外找別的賣家?！?/br>
    “你需要多少錢，我可以借給你?！?/br>
    “如果只是幾萬，那我肯定會開口跟你借，但現在我需要幾十萬。你們殷家雖然家大業大，但也需要流動資金，五十萬不是小數目，所以還是把美食城賣了吧?！?/br>
    殷家雖然有錢，但大多都在殷皓天名下，這個殷皓月也不能做主。而且蘇雅也不想欠別人這么大的人情，五十萬在現在這個時代無疑是一筆巨款。

    殷皓月還沒有回答，韓東暉已經站起了身，大步走了出來，王瑛也在石秀琴的攙扶下走了出來，顫巍巍的叫道：“蘇雅，咱不賣……”

    蘇雅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別說話，她對著話筒道：“你考慮一下再給我答復，美食城的房子和地皮，設備什么的加起來，絕對不低于五十萬，我現在是急需用錢，要不我肯定不舍得賣，但我也不想便宜了外人，所以第一時間就想起了你，你考慮一下吧?！彼f完就掛斷了電話。

    韓東暉沉聲道：“蘇雅，美食城是你辛辛苦苦建立的，不能賣?！?/br>
    蘇雅微微笑道：“錢財不過是身外之物，沒有了可以再掙，但人沒了那花多少錢也換不回來?！?/br>
    韓東暉從美國回來，保守的思想開放了些，但也絕不會在家人面前和蘇雅有什么親熱的舉動。此時卻是毫不顧忌的抓住了蘇雅的手，他們十指相連，蘇雅可以感覺得出，韓東暉在微微地顫抖，他看著蘇雅，嘴唇哆嗦著卻說不出話來。

    王瑛搶先開口道：“蘇雅，美食城不能賣，要是你爹知道，你把美食城賣了來給他治病，他一定不會同意的。再說手術的成功率太低，要是落個人財兩空，你讓我……我可怎么……”

    話還沒有說完，王瑛就哽咽的說不下去了，她一直不喜歡蘇雅，因為蘇雅太特立獨行，鋒芒畢露。

    可是這個她一直不喜歡的媳婦，卻要把自己辛辛苦苦一手建立起來的美食城賣掉，來給韓志治病。

    別說蘇雅只是一個兒媳婦，就是自己的親生骨rou，又有幾個舍得為了自己的父母做到這般地步。

    此時，韓國鋒他們也走了出來，都看著蘇雅，雖然也想阻止她這么瘋狂的行為，但誰能忍心放棄這最后的機會。

    一家人神情各異，但都是激動不已，蘇雅卻還是很平靜：“如果做了手術也挽救不了父親，那至少我們盡力了，以后也不會有遺憾，就陪著他開開心心的度過最后的時光。

    而且我堅信憑我的能力，即便現在美食城沒有了，但我還可以再建一個，不過是從頭再來而已?！?/br>
    王瑛聞言大哭了起來，不知是因為傷心，還是因為什么，她哭的撕心裂肺，哭的連氣都喘不過來，渾濁的淚水順著滿是皺紋的臉頰流淌下來，沾濕了她的衣襟，石秀琴含淚給她揉著胸口，給她順氣。

    最后蘇雅還是把美食城賣了，五十萬賣給了殷皓月，錢很快就交給了醫院，開始對韓志進行手術前的治療，等他身體的各項指標符合標準，就可以開始進行手術了。

    手術很成功，韓志心態也好，戰爭年代，不知多少戰友在他身邊倒下犧牲，他早已看淡生死。他能活這么多年，已經覺得很幸運了，他可以隨時坦然的面對死神。

    這樣樂觀淡然的心態，無疑是最好的靈丹妙藥，術后恢復的也很好，后期治療結束，他就可以出院回家，在家里繼續進行中藥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