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杭之聽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問：“那你現在，你的魚鰭……？”

    亖亦仙吐出一串彩色泡泡：“遭天譴，所以被截肢了?！?/br>
    “好端端的為什么會被遭天譴？你不是大功臣么？”

    亖亦仙這次沉默了很久，李杭之便道：“沒關系，我也不是非要知道?！?/br>
    “告訴你也無妨，”亖亦仙滿不在乎道，“我那時候掌管地獄監牢，看守其中最罪大惡極的犯事者?？上в幸粋€沒看住，讓他跑了，釀成大禍，于是就被神界問責了?！?/br>
    又是神界。李杭之問：“后來呢？”

    “本來要剪去我全部的魚鰭，后來魁青大人恰好經過，他跟那些神仙不對付，見到就砍，于是我就趁機偷溜了唄，一直躲在這里~~”亖亦仙笑嘻嘻道。

    李杭之想起掛在十八層入口的那條假肢玩具，總覺得他沒有表面的豁達。

    亖亦仙倒也真誠，老實地承認了：“那當然，把假肢掛在那里，就是為了警示我自己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心軟可以，但不能把這種心情投射到某類人身上?！?/br>
    李杭之知道他是說當年跑掉的那個犯人，“那時候你怎么給犯人跑了？”

    亖亦仙苦逼道：“酗酒貪杯，睡過頭，忘記鎖牢房的門?！?/br>
    李杭之：“……”

    饞不死你。

    “哎，這么一跟你嘮嗑，我突然好想喝帝臺漿了~~~~”

    “……那是什么？”

    “帝臺之漿，產自妖界的美酒，非常珍貴，不僅好喝，對我的溫養也十分有利，可治療心病，蕩滌靈府，和神養性?！?/br>
    泡忘川天河水雖然有效，但見效慢，要是有帝臺漿，幾日就能讓他生龍活虎。

    亖亦仙叮囑道：“要是下次有妖界的訂單，你記得讓它們來之前代購點，本王將重重有賞！”

    李杭之嘴角抽了抽，敢情帝臺漿還是大白菜誰都能代購？

    他擺擺手：“你先別做夢了，我去給你準備點魚食，想吃什么？”

    亖亦仙：“我現在消化能力下降，吃不得你們人間的五谷雜糧，你給我帶大量香灰回來吧?！?/br>
    “香灰？沒問題?！崩詈贾肓讼?，還補充道，“還可以做成一顆顆球球投喂你?！?/br>
    “老板我愛死你了！”亖亦仙口無遮攔地開心道，“這么賢惠，都想讓你做本王的雌魚了呢~~~哦呵呵呵呵~~~~”

    李杭之臉一黑，心想幸好魁青不在附近，否則這條魚怕是要被紅燒。

    他下了樓，正準備要出門，電話鈴卻響了起來。李杭之順手一接：

    “您好，這里是日月客棧，我是客服小千?！?/br>
    片刻后響起一個中年感十足的渾厚男音。

    “小千是誰，本王要找亖亦仙！快點！”聽起來有點著急。

    找鬼王？

    李杭之琢磨著這急哄哄的男音聽起來像尋仇似的，皺眉道：“本客棧不提供此項服務，若您不需要訂房，我這邊要掛了?！?/br>
    “誒！別！”男人急了，“本王知道亖亦仙幾百年都在歸隱，一直沒打擾，但最近本王在一些鬼界的視頻里看到他的蹤跡，追查許久才知道他是在日月客棧，小千是吧？麻煩你通傳一下，本王也是許久沒見鬼王大人，甚是想念?！?/br>
    李杭之猶豫道：“……你不是來尋仇的吧？”

    “怎么可能！鬼王大人可是我恩人！小千同志，麻煩您讓他來接電話吧！”

    李杭之并不松口，“你先說你是誰？”

    那男人擲地有聲：“本王乃瀚海龍王！”

    說著那頭還傳來一陣低沉的龍吟，似乎是想要通過細細的電話線盡可能驗證自己的身份。

    龍王！

    李杭之心尖一抖，話筒都拿不穩了。華夏人對龍可是有天然的崇敬，頓時變得很客氣，“龍王殿下稍等，我馬上叫他來?！?/br>
    他讓千靈去請亖亦仙下來，亖亦仙一頭霧水，但接通電話后，病懨懨的蒼白小臉都欣喜地紅潤了。

    “喲，小龍，你還記得本王吶——”

    洪亮的龍嘯從話筒里震懾而出，顯然龍王激動極了。

    亖亦仙不得不把話筒舉遠了些，免得震破鼓膜，還用眼神催促李杭之去給自己買香灰。

    李杭之知道不是尋仇這才放心出門。

    雖然上次去長風觀撲了空，但他還是習慣性地先去那里碰運氣，因為他潛意識覺得徐長風是個有本事的，香灰質量肯定也好?；檠缟系慕┦录彩亲尷詈贾砸粔q長一智，擔心質量不過關再次引發食物中毒。

    沒想到這回來，長風觀居然有人。只是一碰面，徐長風就把李杭之嚇到了。

    不過短短一段時間不見面，年輕的徐長風竟成了少白頭。

    李杭之：“徐觀主，你怎么看起來如此……憔悴？”

    徐長風摸了摸自己的指環：“沒什么，養的鬼反噬，花了點功夫才制伏它?！?/br>
    徐長風養有一只鬼李杭之是知道的，上一次還想帶那只鬼來日月客棧療養，可惜被魁青轟了出去。這只不聽話的鬼顯然讓徐觀主吃過不少苦頭，可他居然還沒舍得扔掉，可見跟那鬼十分情深義重。

    考慮到魁青和徐長風不對付，李杭之沒打算管他的私事，什么也沒問，買了一大把香灰準備要走，徐長風卻叫住了他。

    “李先生，上次跟你說過，你的鞘乃上古神木所制，如今我找到它的蹤跡了?！?/br>
    李杭之驚詫地頓住腳步，“真的？”

    “那是自然，”徐長風笑笑，“進來坐坐吧，我跟你慢慢閑談?！?/br>
    李杭之自然是欣喜無比，依言進入道觀，徐長風給他斟了一杯水，遞過去的時候擦到他中指，正好被那枚鉆戒硌了一下，驚得徐長風整個人跳起來。

    “你的戒指……怎么有如此重的煞氣？”

    李杭之不好意思地收回手，魁青不喜歡徐長風，戒指物隨其主，當然也跟著一并討厭徐長風了。

    “哦，原來是辟邪劍所制成?！毙扉L風收斂回滿身戒備，卻暗自握緊了拳頭，眼底閃過糾結和掙扎，然而不過電光火石間又松了手，恢復如常跟李杭之侃侃而道：“你的鞘，若我沒猜錯應當是出自上古不沉木?！?/br>
    “不沉木？”

    “它長于妖界，瀚海之東?！?/br>
    第50章 無師自通

    妖界瀚海！李杭之心思一轉, 想到的是剛才打電話來的龍王，似乎就是瀚海海域的？

    李杭之：“徐觀主仔細說說？”

    “其實我也是根據木紋特征猜測為不沉木, 畢竟非人界的事物, 我們總不能基因比對，”徐長風說到這里還笑了笑，“不沉木為上古神木之一, 傳說可鎮鬼驅邪，若它作為劍鞘, 對于李先生的辟邪劍而言自然如虎添翼，所以是不沉木的可能性很大?！?/br>
    正如桃木克邪, 不沉木的buff就更強大更持久了。

    李杭之聽著也覺得似乎是那么回事，觀主的言辭還挺謹慎，沒有一口咬定, 反而更覺得客觀可信。

    徐長風：“李施主打算再多制一副劍鞘嗎？不沉木除了鎮鬼驅邪，傳聞中還有一個奇效, 能影響人心, 使人平靜?！?/br>
    李杭之有點心動, 但搖搖頭：“我家老劍似乎不太需要了, 而且瀚海太遠，我們也很難去找。再說神木有神性, 私自砍它一刀怕是不肯的吧？”

    徐長風被他的話逗樂, “其實據我的了解，不沉木已枯，不會感覺到疼痛的?！?/br>
    “枯萎了？死了？”李杭之突然想到原本青奎劍上的那枚琉璃珠, 若鞘真是不沉木所成，那么琉璃珠也極有可能是神木之心，既然神木之心都被挖出來了，那么本體枯萎也情有可原。

    他把自己的推斷跟徐長風說了說，徐長風好像被撞破什么似的，訝異無比，“你還知道神木之心？”

    李杭之給他示意自己的戒指，“這還是扶桑之心呢?！?/br>
    徐長風遠遠看了一眼，對扶桑之心興趣缺缺，雖然確實是好東西但對他沒用。

    徐長風話鋒一轉，“你可能猜錯了，我聽聞那不沉木在瀚海依然保留有神性，死而不僵，依舊福及方圓百米，可見神木之心未被挖走?！?/br>
    “不會吧……”

    “或者還有一個可能，”徐長風意味深長道，“也許曾經挖走，后來又被放回去了——你家的劍，現在不是也沒那琉璃珠嗎？”

    李杭之眨著眼，反復回想當時魁青說過的一句話，他說感謝當年送神木之心的人，對于它的遺失沒有過多解釋，但分明能聽出一絲遺憾、歉意。

    難道是魁青不小心弄丟了？

    他想得出神，也沒看到一旁的徐長風一直用一種猶豫的眼神看著他，背在身后的手中頻繁積聚著什么能量，卻又反復自我打斷。

    等他抬起頭，徐長風仿佛驚醒般，若無其事地問：“李施主若對那神木之心有興趣的話，不妨同我一起去妖界?！?/br>
    李杭之：“徐道長要去妖界？”

    徐長風抬起手，給他看自己的那枚玉扳指，苦笑，“我終究還是舍不得看它死去，所以我也要去找另一株神木?！?/br>
    “您要找的是？”

    “返魂木之心?！毙扉L風垂下眼眸，“也許這是唯一救它的方法了?！?/br>
    李杭之一時之間也下不了決心，畢竟是去妖界。徐長風口氣平淡，也沒怎么邀約，只是說：“我過幾日便走，若你打算跟來，請提前告知，我可以帶你去找不沉木?！?/br>
    李杭之：“我家老劍不喜歡我同你一起?！?/br>
    “那你不要告訴他?！?/br>
    李杭之莞爾，但最終也沒答應要跟去，畢竟去妖界，很難找到借口離開日月客棧?？墒遣怀聊局摹嗾T人吶！

    最近跟魁青尷尬得要命，他是挺想離開一段時間，出去放放風，但跟著徐長風？魁青知道怕是要發作，不是砍了自己就是要砍虛道長。

    目送李杭之離開，徐長風臉上一直淺淺的笑倏地沉下來，表情很是嚴肅，還有點糾結和不甘、不忍。

    他長嘆一聲，自言自語，“果然無法下手，那戒指太護著李杭之了?！?/br>
    一抹影子從他的指環上浮出來，沉沉地喚著：“主人，算了……”

    徐長風想安撫地摸摸它，手卻從它身體穿了過去。徐長風心絞痛了一下，“你再等等?！?/br>
    那影子搖搖頭，似乎還想勸他，但被他不由分說地壓回指環中。徐長風重新抬眼時，眼中已經有堅定的意味。

    ……

    回到客棧時，亖亦仙還在一樓，剛剛意猶未盡地掛完電話，見他回來了便像小狗聞到rou骨頭似的跑上前，口水滴答道：“好香的灰?！?/br>
    李杭之樂了，一邊推開他，一邊把灰拿出來。

    亖亦仙狼吞虎咽，一張魚嘴兒像黑洞般，盡數把香灰都吸進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