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不必了?!鼻仃讨驍嗨??!皷|稍間的床我搬出去了?!?/br> 呵。荀瑛要氣炸了。他這算什么意思?鐵定了要和自己搶房間,好,給他?!澳?,我去次間成了吧!”說罷,連被子都沒拿,揀著剛褪下的外衫,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朝次間去了。 秦晏之頓了片刻,跟了過去,還沒邁出稍間便見她整個人氣呼呼地縮在貴妃椅上,小小的一團,好不委屈。秦晏之心突然一慟,兩年前的那幕再現——曾經的她也是為了躲他,蜷在外間的羅漢床上,可憐得讓人心疼。 他后悔當初沒邁出那一步,今兒還是這個門檻,他遲疑不決,終了邁了出去…… 突然被抱了起來,荀瑛嚇得驚呼一聲,無意識挽住他脖子。隨即反應過來,連推帶搡地掙扎要下來,撕扯間她不小心撓到他右下頜,秦晏之疼得嘶了聲,兩條血紅的抓痕立現。 荀瑛驚恐呆住,然秦晏之卻似什么都沒發生一般,幾步便回到床邊將她放下。 “秦晏之!”荀瑛怒吼著竄了起來,還沒坐穩便又被他按住,隨之抱著她躺了下來。懷里人努力掙扎,偏就掙不開,往昔瞧著文弱的人哪來的力氣。 秦晏之被她掙得耐不住了,卻唯是貼著她柔聲道了句:“睡吧,往后我再不走了?!闭f著罷,他猶豫著,頗是木訥在她頭輕輕地吻了下。 這一吻,把荀瑛徹底定住了,她簡直不敢相信,一動不動。半晌過去,頭頂呼吸聲可聞,她確定自己不是做夢,心里防線徹底坍塌,她哇地一聲竟哭了。 她越哭越烈,秦晏之慌了,他哪哄過人啊。無從開口更無從下手,只得僵硬地摟著她,胳膊緊了緊…… 夫人哭了,門外的瓔珞可笑了。夫人大人總算和好了,她心里無比踏實,悄悄暗了燈火,退出去了…… 然除了她,游廊幽暗處還有一人在笑—— 庭院里的燈籠被廊檐遮擋,光線在秦翊臉上劃下黑亮分明的界限,半張臉都在陰暗中瞧不見他神情,唯見幽光里的唇角微勾,浮出一絲莫測的笑…… 第94章 算計 秦翊一早便來給兄嫂問安。正房里,荀瑛給秦晏之理著系帶, 這些日子的憔悴一掃而盡, 臉頰多了兩抹紅暈, 顯得氣色極好。 倒是秦晏之, 眉心微攏,盯著面前忙活著的妻子若有所思。 “兄長,早?!鼻伛吹坏?。 秦晏之望見弟弟,眉心越發地深了, 凝了抹不自在的窘迫。不過秦翊只當沒瞧著, 目光對上荀瑛, 笑容粲然, 招呼了句:“夫人今兒氣色真好?!?/br> 這話一出,荀瑛臉更紅了,抿笑睨了他一眼,再望向秦晏之時,幸福無限。秦晏之錯開目光,對瓔珞道:“去吩咐下人準備早飯吧?!?/br> 秋闈前, 秦翊一直在府學和國子監, 每月只回來一次, 坐不過兩個時辰便走了。和兄嫂同桌用餐的次數屈指可數。 荀瑛一早聽嬤嬤道, 昨晚小少爺去書房和大人說了些話, 大人才回的正房。想來必是秦翊說和的,于是她看著小叔越發地親昵了,不住地勸他多吃些, 還特意讓嬤嬤給他盛了碗蓮粉燕窩羹送到他面前。 秦翊恭敬接了?!爸x謝夫人?!?/br> 荀瑛斂笑,嗔道:“我和你兄長成親這么些日子了,你總該喚我聲嫂嫂,夫人夫人地稱呼著,怪見外的?!?/br> 秦翊彎眉,笑意溫潤?!岸颊f長嫂如母,您不過才大我兩歲而已,可面若桃李,瞧著比我還小呢,我哪喚得出口?!?/br> 好歹成婚半年了,還是頭回知道小叔嘴這么甜,荀瑛一時赧顏笑了。 不要說她,連秦晏之這個做兄長的也不知道弟弟這么會哄人,于是看著他的目光越發地警惕了。這可不是他的性子—— 見兄長望著自己,秦翊猶豫著道:“兄長,昨晚的事,您想的如何了?” 秦晏之盯了他須臾,搖頭道:“日后再說罷?!?/br> 話落,秦翊眉頭皺了起來,荀瑛看得好不心急,問道:“什么事???可能與我說說?” 秦翊猶豫著,低聲道:“我想提親?!?/br> “好事啊?!避麋老驳?,看著丈夫問,“為何還要等呢,說說,是哪家姑娘?” “還是算了吧?!鼻伛戳醚燮た戳搜坌珠L,悻悻道:“還是聽兄長的吧?!?/br> “為何非要聽他的?”荀瑛不忿道。 秦翊苦笑,語氣無奈道:“我自幼無母,嫡母身子不好,一直靜養;父親南巡,而祖母又在通州,年歲大了行動不便。這事總不能勞煩祖父,所以除了兄長,這世上我也再無人可依靠了……” 少年本就長得俊,失落起來更是絞著人心,好不酸楚。 荀瑛搖頭,疼惜地嘆了聲?!斑@話怎說的,你還有我啊,你都說長嫂如母,況且這本就是女人家張羅的事,求你兄長作甚。放心,有嫂嫂在,我幫你?!?/br> “真的嗎?”秦翊瞪大了眼睛迫切道,瞧著他興奮的模樣,荀瑛心都被點亮了。篤定道:“那是自然?!?/br> 秦翊好不激動,一改往日的鎮定,滿目感激得像個孩子,竟手足無措起來。他越是這般,荀瑛那股子天性的同情越是被激發,笑意柔和。 到了此刻,秦晏之突然好似明白弟弟一反常態的目的了,包括昨晚的話……他暗自冷笑,竟被個小孩子算計了,他無奈搖頭,深嘆了一聲。 然眼下荀瑛才沒功夫關注她,追問道:“你中意的到底是哪家的小姐???” “山東知府長女,吳奚?!?/br> 荀瑛茫然,不是京城的她還真不認識。 秦晏之冷哼,補了句:“英國公府的表小姐?!?/br> 英國公府?荀瑛瞬間頓住,神色掛了幾分尷尬。寺廟發生的那幕再現,她想起來了。 看著蹙眉的她,秦翊哀嘆了聲?!拔抑婪蛉巳绾蜗氲?,人家是吳家嫡女,英國公府的表小姐,我不過是庶出,若非兄長扶持,我一無所有?!闭f著,他自嘲似的冷笑,“也一無是處……” “休要這般妄自菲薄,你可是金榜題名的解元,前途無量?!避麋硕ㄉ?,平靜道,“這事容我再想想。不過你放心,你是我小叔,我們是一家人,我必會盡全力成全你的?!闭f罷,她淺淡笑笑,顰起的眉心蓄了抹思慮。 秦翊再次言謝,悄然瞥了眼兄長,恢復他該有的淡定,勾了勾唇角…… …… 南行的詔書一直沒放,到底是去還是不去,虞墨戈始終也沒撂下準話,容嫣不好追問,只能在心底做最壞的打算。 爭暖和昌平侯世子的婚事定在九月底,起碼在這之前虞墨戈不會走。 這些日子,為避嫌容嫣盡量少與虞瑤所在的跨院走動,整日都跟著寧氏一起籌備爭暖的婚事,事無巨細地跟著婆婆學,極是認真,也幫寧氏料理了不少細節上的事。除了晚上回繁縷院,她陪寧氏的時間竟比虞墨戈還長。 婆媳本就沒什么矛盾,這段日子齊心忙活,不但芥蒂解除,倆人越發地親近了。 有葉府協助,容嫣的紡織業發展得有條不紊。關于賬務上的事她偶爾也會咨詢婆婆,坦然相對從未所有隱瞞,寧氏欣慰容嫣的信賴,容嫣也佩服寧氏理財手段。 “你仔細學著,日后這公府中饋早晚要交到你手上?!睂幨弦幻胬碇~簿給爭暖算計嫁妝,一面對兒媳道。 容嫣為她研墨,笑應?!安皇沁€有大嫂嗎,前幾日樾哥兒回來,我瞧她精神好多了?!?/br> 寧氏手里的筆微頓,平靜道:“她不行,我了解她。她眼下是看開了,實則心里這個結還是打不開,她管不了這個家?!闭f著,溫慈地看了眼容嫣的肚子,柔和道:“國公爺指定這孩子是未來世子,其實還不是要把公府交到墨戈手里。這孩子是個福星……” 不止孩子,他們一家三口都是有福氣的。寧氏又想到了長子,雖然虞墨戈沒對任何人講出虞晏清的身世,但她心中有愧,于是語氣似帶了三分哀求道:“嫣兒,日后你若當了家,看在母親的面子上,勞煩你照拂你大嫂和虞樾,莫要記恨他們?!?/br> 這話好不傷感,容嫣忙安慰道:“瞧您說的,都是一家人我記恨他們作甚。再說樾哥兒回來還特地來繁縷院給我道歉,這小半年不見,變化可是大呢?!?/br> 虞樾是變了,穩重多了,但道歉這事怕還是他母親讓他去的。程氏被嬌寵慣了,任性脾氣急,可平心靜氣時她也不是看不出深淺,容嫣在這個家的地位她清楚得很,心里不論如何想,面上她知道該如何做。 寧氏只希望大兒媳能夠一直清明下去,別犯渾才好。只有她和虞樾安穩,流放邊疆的大兒子才能踏實。想著,她長嘆了聲:“也不知他們一家人,可還有團聚那日?!?/br> 聞言,容嫣心咯噔一下,研墨的手定住。她想到了寶靈寺里撤下的虞晏清的長明燈…… “怎么了?”寧氏瞧她臉色忽變,忙問道。 容嫣掩飾地笑笑,隨即道:“小東西好像動了?!?/br> “真的?”寧氏驚喜道,“這還不到五個月便這般不老實,看來還真是個小世子,隨他父親。我懷墨戈時,還差一月便要生了,他日日在我肚皮里翻騰,迫不及待地要出來,終了可不就是提前了半月……”話說到這,她眉頭又皺了起來,嘆聲:“……你這都快五月了,也不知墨戈如何打算的?!?/br> 話題被轉開了,容嫣松口氣,笑道:“您放心吧,他能耐著呢?!?/br> 寧氏被她逗笑了,點了點她?!吧迪眿D,也就你這般信任他,他可是……” “我可是什么???”門外幽沉之音傳來,二人偏頭望去,虞墨戈來了?!澳赣H,您想說我什么?”他含笑問。 自打娶親后,虞墨戈整個人都明朗多了,經了容嫣調和,母子關系也親密不少。她欣慰地看著小兒子,笑道:“你可是好福氣,娶了個好媳婦!” “母親一語中的,所言極是?!庇菽甑Φ?,“不過,這話往后可不能當著她面說,不然她可是不拿我當回事?!?/br> “人家何嘗不拿你當回事了?”寧氏嗔笑道。 虞墨戈看著嬌妻,學起往日撇嘴的樣子,佯做不悅道:“你瞧瞧她,整日賴在望峴院,我這都從府衙回來有一陣了,左等右等不見人。為妻者,不恭迎自家夫君便罷了,還晾我這般久,您說她可拿我當回事了?!?/br> 喲,合著是在這等著自己呢!寧氏無奈,自己居然還當真了。他這哪是在說妻子,這分明是在埋怨自己扣住了人,礙著他們小夫妻。 寧氏瞪了兒子一眼,含笑對兒媳道?!澳憧旎匕?,不然我罪過可就大了?!?/br> “母親聽他胡說,他往日都得酉時才回,今兒是他提前了,怨不得別人?!比萱唐持煞騽竦?,可手里的墨錠已經放下,朝丈夫靠近。 寧氏慈笑擺了擺手,遣他們回去了。 二人出了望峴院,才走進通往繁縷院的游廊,虞墨戈一把將妻子打橫抱了起來。容嫣嚇了一跳,嗔道:“你這是做什么,快放我下來,都被人看到了!”剛說完,只見東院老太太房里的兩個小丫頭迎面走來,瞧見二人掩笑垂頭,福身避讓。容嫣都窘死了,趕忙把臉遮住。 可遮了又如何,誰還不知道是她??!虞墨戈覺得好笑,佻然道:“看吧,我抱我妻,有何不可?” “這又不是別院,只有你我。沒個正經,也不怕傳出去被人家笑話?!比萱搪裨谒乜谠沟?,下意識攥緊了他衣襟穩住。 虞墨戈滯了片刻,忽而道:“你可想回別院?” “什么?”容嫣問,瞬間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哪,除了宛平別院,還有哪。 往日一幕幕浮現,曾經那種對彼此的悸動再次涌來,容嫣不得不承認,她對那段日子有所留戀。她抬起頭看著他,期待道:“我們要回去嗎?”青窕已經出了月子,再休養一段日子便要回宛平,那是不是她也可以和她同回,還有鄭莊頭那里,她好久都沒回田莊看看了…… “我們真的要回去嗎?府衙走得開嗎?” 二人對視,虞墨戈笑笑沒應,唯是抱著她目視前方繼續往回走。容嫣看著他緊繃的下頜,只覺得他那個笑好不勉強。 她凝眉不解,朝他懷里貼得更近了。他衣襟被她攥得緊,懷里好似有東西一直在硌著她手。她偷偷瞄了一眼,是本硬冊子,明黃的封面,龍紋錦帛裝裱……她好像猜到那是什么了。隨著他行走,那冊子微動,一個恍惚的“浙”字映眼而入,她確定了…… 第95章 詔書 容嫣希望是自己看錯了,可方進門, 虞墨戈便將詔書給了她。 白字黑字赤朱印, 再容不得她不信。 “到底還是要去了?”她把詔書放回桌子上, 淡淡道。 虞墨戈不知該如何與妻子解釋。荀正卿之所以不倒, 是因為荀黨的勢力盤根錯節,如網般,牽一發而動全身。然這張網大都集中于沿海諸臣,他們是抗倭主力, 是朝廷的防護, 皇帝動不得他們, 自然更動不得荀正卿。 所以這便是為何抗倭連連大捷, 卻始終屢剿不盡。倭寇不能盡,一旦盡了,荀黨無所憑恃,荀正卿更是沒有了維持的資本。 所以這是個倒荀的機會,不過荀正卿自然更清楚。貴妃攪了他的局,他沒能攔住皇帝, 便只能從虞墨戈身上下功夫。他摸不透虞墨戈的心思…… 其實荀正卿也無需這般愁, 畢竟兵權分離, 雖統兵權在五軍都督府, 但調兵權則在兵部, 捏在他自己手里,調哪方的兵,調多少的兵還不是他說得算, 一切盡在掌控中。 兵權分離,其結果便是兵不識將,將不識兵,可以避免擁兵自重,防患武將勢力割據。 但問題是,虞墨戈不同,英國公府在行伍中如神話般存在,軍中沒人不識得他,況且統兵權可是握在昌平侯的手里。他這調兵的魚符一放,只怕后果不堪設想。 所以對虞墨戈南下,荀正卿也是有所顧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