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兩人自小在一起長大,感情極好,可誰又知道他也會有心生不滿的時候??粗娙擞绕涫亲婺笇檺圻@個外姓的表姐過于自己這個嫡孫時,他也嫉妒過。只是對表姐的親昵淹沒了這些不良的情緒。直到八歲那年—— 那年蘇州書畫名師來京,為見他,葉寄臨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五個日夜才做出一副滿意的駿馬圖,連嚴厲的父親都贊他八歲能做此作著實不易,畫中的靈性簡直無以復制。 葉寄臨高興得不得了,本想拿著它去拜師,結果卻被來書房的容嫣給毀了,她一壺玫瑰露灑了上去。他怒不可遏地瞪著她,還沒待他發火她倒先哭起來了,她被瓷壺的碎片劃破了手。 待祖母趕到后,她撲倒祖母懷里放聲嚎啕,眼看著被劃破的手血流不止,祖母把所有的怒氣都怪在了他一個人頭上。惹哭她的是他,連受傷也是因他——若非他把畫擺在小幾上,她如何會被絆倒。 可畫明明就是一直在這的…… 葉寄臨賭氣不解釋,被祖母罰跪了半日的佛堂,出來后得知畫師回蘇州了。往昔的怨氣混著這次怒意,葉寄臨怎么看表姐都不順,于是正月十五出門看花燈,他甩開丫鬟婆子把表姐引到了人來人往的拱橋上,隨后便跑開了。他只是想嚇嚇她。 然而他的目的也真的達到了,容嫣才八歲從沒獨自出過門,見到這么多人沒一個熟悉的她害怕了,抱住橋欄不敢動??伤×?,小小的引不起人們的主意,一隊舞獅被簇擁著通過拱橋時容嫣被擠了下來,摔在了已結凍河面上。 冰面不平,冰棱石塊還有聳起凍住的樹杈……許是因為她太輕,從那么高的地方摔下來,她緩了會兒便站起來了,之后坐在冰面上哇哇大哭。 見她墜落,遠遠看著她的葉寄臨已經沖上去了,不過還是被人搶了先。一少年跳下冰面將她扶起,安撫她后問清了狀況便帶她去找家人。還沒到岸上,葉家婆子們已經找了過來,謝過少年便抱著她回府了。 當天夜里容嫣便高燒不止,聽母親道她肩胛骨受傷,后背被聳起的樹枝戳破,深入rou里。葉寄臨驚住了,悔恨不已。 容嫣養了半年才恢復,然肩胛骨的傷算是落下了。她至始至終也沒提為何會走丟,只道自己為了看舞獅摔下去的。 葉寄臨明白她是在為自己開脫,于是一心想要補償表姐,可終了沒機會了,容嫣養好身子便隨父母去了宛平。容嫣一走,他更是不能原諒自己,直到十四歲那年,祖母突然提起要把容嫣說與他,給葉容兩家定親,葉寄臨興奮極了,雖然對成親感到意外,可還是高興表姐終于可以回來。 然這事方提出來,才知姑父容伯瑀打算與秦家定親。秦家自然是沒得挑的,然更重要的是容嫣愛慕秦晏之已久,非他不嫁。姑娘已心有所屬,祖母再惋惜也只得應下了。 葉寄臨傷心,定親那日他隨祖母去了,見了秦晏之才恍然,原來他就是那日墜橋救了容嫣的少年。容嫣也是從那時對他有了好感,后得知是父親故交之子,傾慕之心更是一發不可收…… 如果當初他沒丟下她,她就不會受傷,也不會遇到秦晏之,便也沒有今日的和離……不管與自己到底有幾分關系,總之葉寄臨把這一切都歸罪到自己身上。從小到大他都沒犯過錯,在眾人眼中優秀到完美,可容嫣是他的心坎他過不去。 當初他想娶她,如今也一樣。所以明知祖母有意撮合他一點都不反對,即便母親不同意他也要堅持,這是他欠她的。 從他得知容嫣和離時這個想法便蠢蠢欲動,而在客棧見到她的那一刻便堅定了決心。他要娶她,他要把她留在身邊,和她回到過去;他要好好疼她,再不讓她受一點委屈。這些年她在秦晏之那失去的,他要加倍地給她補回來。往后她不僅還是他的表姐,meimei,更是他的妻子,他對她的好理所應當。 他一定要出人頭地,他要讓她在那些低看她的人面前把頭抬起來…… …… 方才在馬車上已經荒唐一回了,可下了車虞墨戈依舊沒放過她,抱去云毓院又是胡天胡地。過程有點急,他話都未曾多說一句,容嫣總覺得他憋了口氣。 等他停下來時,容嫣動都不想動了,依偎在他懷里,只想在這暖意中好好歇歇。 他抱緊了她,恨不能揉進身子里似的,滿腔的眷戀發泄不出,在她滑膩的肩頭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見懷里人哼了一哼他又悔了,低頭親親那咬痕??捎H著親著便游弋到了鎖骨,沿著鎖骨滑向了胸前…… “真是等不及了……”他埋在她胸前含混道。這一聲可把她嚇了一跳,推開他道:“不行了,真的不行了?!?/br> 看著眼前人潮紅的小臉滿是驚恐,身子一個勁兒地向后躲,他忍不住笑了,越笑聲音越大,朗朗如山泉。 “我是說,我忍不住想要娶你了?!?/br> 容嫣松了口氣,又忽而怔住,抬頭看著他?!霸跤痔?,咱不是把話都說清了嗎?” “說清了?!庇菽昴罅四笏掳偷溃骸澳愕任?,我把一切平定下來,便安安穩穩地娶你入門?!?/br> “不對,這話不是這么說的!”容嫣急了,推開他的手抱著被子坐了起來。 虞墨戈撐頭看著她,佻笑道:“哪是怎說的?” “我等你,等你有了心上人……”容嫣突然噤聲,她好像明白過來了,驚異地盯著他。 他也看出了她的疑問,笑得更張揚了。手一勾,拉著她胸前的被又將她扯進懷里,他目光寵溺地看著她,道了聲:“傻瓜?!北阌肘Р患胺赖匚橇松蟻?。 他的吻不疾不徐,柔軟的唇瓣細細吮吸,將她點點滴滴地卷進了這溫柔的纏綿中。容嫣心登時軟了下來,明明已經安撫的情緒又被他撩了出來,腦子如何都跟不上了,只得綿綿地貼著他問了句:“等到何時……” “快了,春闈過后……” 第44章 暗號 容嫣歸來時,葉寄臨已回了, 她解釋鄭莊頭今兒沒來, 她先去見了幾個平時往來親近的街坊。 沒撒過謊的人, 話說得心虛, 不過瞧著表弟更是心不在焉,似有心事,彼此沒詢問便也過去了。 次日鄭莊頭來了,容嫣與他商議種棉的計劃。聽聞東家有經營棉紡織的念頭好不驚訝, 卻也憂心忡忡, 不過得知背后是葉家撐著, 那便無所顧慮了。 “最好能說動佃戶大面積種棉?!比萱痰?。 鄭德裕笑笑?!罢f是說不動的, 得從根上來。對佃戶而言種什么都是種,他們想要的是保障?!?/br> 明白。容嫣含笑點頭:“讓給他們盡管種,去年棉價格最高,今年我同樣按去年來,只要他們種我全收?!?/br> 有這話,鄭德裕的事便好做了。鄭莊頭勁頭極高, 而容嫣又道: “不過既然種了, 那么便要提高產量。山東與保定的棉產不僅量高且質優, 遠的去不了, 保定可以走一趟。這便要麻煩鄭莊頭您了, 我給你出車馬食宿的費用,您可愿去?” 鄭德裕是個心勁較專的人,事情不做便不做, 若做便要做到最好,平日便喜歡研究農作,眼下東家給提供條件取經,他如何不愿意。何況聽東家的意思,若是這生意做大了他可不僅僅是個莊頭那么簡單了,自然想多學些。 “我愿意,東家您就吩咐吧!” 容嫣點頭,她也是看中了他這點才放心的。 商議了具體細節,容嫣把自己從農書上總結的理論交與他,理論與經驗結合,希望能用得上。 二人在前院正堂商議,而葉寄臨被表姐留在書房讀書。鄭莊頭離開時,他也出門了,隨表姐送客。 鄭莊頭一個莊家人,讀書人雖見過,舉人老爺也見過,可這么年輕的他還是頭次見到,尤其還長得這么俊,那皮膚比姑娘還白,想想自家女兒若站在他面前那可真真是連個女人都不算了。鄭莊頭看的眼直,明明是清清淡淡的人,偏就透著股不可褻瀆的貴氣,簡直不像這凡間人。 得知是葉家少爺,鄭莊頭又看了看容嫣,見兩人站在一起好不登對,會心地笑笑,告辭了。 “表姐都商議好了?”回到前院,葉寄臨問道。 想想方才兩人研究的計劃,容嫣搖頭?!芭逻€是得好好算算預計產量,這可影響到下一步?!?/br> “嗯?!比~寄臨淡淡應了聲,隨即幫她整理正堂小幾上凌亂的賬簿和書冊。他動作優雅,不緊不慢,轉眼便拾掇個利落,白皙長指托著那疊書冊對著怔愣的表姐道:“走吧?!?/br> “去哪?” “書房啊,不然你要在這算嗎?”葉寄臨掃視一周,含笑托著那疊書冊出了正堂。 容嫣反應過來,只得跟上。 容父喜歡收藏書籍,故而書房很闊。但他離開宛平時書也一同帶走了,眼下整個房間空蕩蕩的極是冷清。容嫣平日也只是算賬需要大面積鋪攤書冊的時候會來,看書一般都是在后院。不過容煬來的那些日子,她極喜歡陪著他在這學習。 眼下又來了個弟弟,容嫣還是把書桌留給寄臨,她則坐在老位置靠門的一張八仙桌前。 不知道寄臨的讀書習慣,容嫣想象該和秦晏之差不多,一早便讓云寄給他準備了清茶和醒腦的熏香,這會兒香氣彌漫,沁人心脾。兩人各做各的,互不打擾。 頭晌陽光正好,透過窗子,鋒芒被輕薄的府紗攔截,柔光漫射,耀得一室暖春。 葉寄臨呷了口茶,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對面,容嫣正專心致志地思考著什么,咬著筆桿心無旁騖。光線透過窗格調皮地在她臉上輕撫,將她嫩白的皮膚上撲了層淡淡的蜜色,那蜜色一直竄入心底,好不煦暖。因是耀得久了,她臉頰浮出一抹紅暈,使得嫻靜中透出難以抵拒的清媚。柳眉輕顰,眉心凝起的專注讓人忍不住想要去探究,她到底在想什么…… 記憶一段段掠過,他又想起了兒時。她一直有自己的書房,也有自己的女先生,可下了學以后總是要溜進他的書房和他一起看書。他的書她根本看不懂,卻硬撐在那咬著筆桿眉頭緊皺。他覺得好笑又不好戳破,便讓她幫自己抄書。 那字真難看啊,她每抄完一頁他都會藏起來,最后攢了一匣子她的字跡依舊沒什么長進。如何能有長進呢,抄得不情不愿,她唯一肯坐在這的目的便是能留下,整個葉宅只有他和她最親,他不能陪她,她便陪著他。 他又何嘗不想讓她陪呢?不然怎會每每都研好了墨等著她來。 想到了當初毀掉他畫作那日,她提著玫瑰露而來,該是給自己送的吧…… 房里地龍熱著,坐在陽光下容嫣的小鼻尖滲出晶瑩的汗珠,閃閃得讓人有種莫名地沖動,想要為她擦去。葉寄臨看著,恍若又回到了過去,他放下手中的書走了過來…… 容嫣正考慮著下一步的打算,出神間手中的筆突然被人奪了去,她嚇了一跳,呆愣抬頭。見葉寄臨正站在她面前,平靜地看著她。 “別咬了,這么些年,怎這習慣還沒改?!?/br> 他似嗔非嗔,容嫣不要意思地笑笑。這不止是原身的習慣,也是她自己的?!安灰Я?,不咬了,你快去?!?/br> 葉寄臨沒動,而是低頭掃了一眼她面前是紙箋。 “在算什么?” 容嫣也低頭看看?!耙矝]算什么,只是在想下一步的計劃,原材料這解決了,下一步該是紡織技術,本來是打算去淞江請的,但是這作坊應該設在哪呢?北直隸的紡織都比較分散,都是農戶自給自足,很少有大批量生產投入到市場的,應該把他們集中起來,可如何集中又是個問題……” 她越分析眉頭蹙得越緊,葉寄臨很想伸手把她眉間撫平,不叫她再cao這些心。 “你何苦呢?葉家必然不會虧待了你和表弟,非要這般辛苦嗎?” “不會啊?!比萱腆@詫,回了句。隨即莞爾解釋道:“我知道葉家每個人都很關心我,不過人總得有事做讓自己獨立起來。男人如此,女人亦是,到什么時候都該把命運掌控在自己手里,而不是依附他人。所以做這些瞧上去辛苦,可我心里特別開心?!?/br> 容嫣越笑,葉寄臨越是心疼。若非和離受傷,她如何會想到要獨立。女人本就該由男人護著,他就是想讓她靠著自己,不用cao任何心,沒有任何煩惱,無憂無慮地生活。平日里品茶讀書刺繡,和夫人們走動聊天散心……之后他們還會有孩子,她可以陪孩子一起嬉戲,給她們講故事;如果是女孩,就和她一樣嬌養著,如果是男孩就由他來教育……總之他什么都不想她去想,安安穩穩平平靜靜地過完這一生。 可這是他的想法,不是她的。許這也原身憧憬的生活,但絕不是容嫣想要的。 二人對視,僵持了半晌。葉寄臨面上平靜,然眼中的情緒如潮汐起伏,眉心的溫柔似要攏不住了。被他盯得極不自在,容嫣忽而想到了虞墨戈的話“表弟也是竹馬”,于是趕緊斂目匆忙地收拾筆墨書冊。 “你繼續學,我看得差不多就不擾你了。晌午你想吃什么,我叫云寄去準備,還有,記得加衣服,西廂下晌沒有光,怕冷……” 容嫣只顧掩飾,也不知自己都說了什么,就在她拿起那本賬冊時,葉寄臨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她驀然抬頭,驚愕地看著他,他神色依舊淡如水,盯著她的下頜緩緩地探出了手,就在要碰到的那一剎,容嫣拍開了,望著她的眼眸中帶了慍意。 葉寄臨反應過來,略窘地指了指道:“沾到墨了?!?/br> 容嫣恍然“嗯”了一聲,趕緊低頭去抹,然此刻,寄云在門外喚了一聲:“小姐,張員外家來人了,道是二夫人請您去府上敘舊?!?/br> “好的,馬上就來?!笨伤銇砹司仍?,容嫣如獲大釋,沒來得及再和表弟多說一句,扔下賬本慌張出門了…… 兩刻鐘后,她見到了請她的“張府二夫人”—— 虞墨戈沒想到她來得這么快,本想到側門去侯她,沒想到她已經到了??磥磉@暗號還是管用啊。 二人回了云毓院,瞧她那風塵仆仆的模樣,他忍不住笑了:“這么急著來見我?” 容嫣瞄了他一眼,小臉窘紅,解著斗篷道:“不是急,是心虛?!?/br> 這話讓虞墨戈心里莫名一慟,笑容漸漸凝固。他伸手將她拉進懷里,挑著她下巴柔聲道:“委屈你了……”說著,瞥見她下頜出淡淡的印記,指腹抹了抹問道:“臉怎么了?” 容嫣想起來,是方才濺到的墨跡,來不及清洗她簡單擦了擦便出門了?!笆悄??!彼龖?,趕緊低頭去遮。 虞墨戈卻捏著她下巴把她頭揚了起來,看著那墨跡無奈笑道:“墨都會濺到臉上,你也夠可以啊?!闭f著,從她袖口里抽出絹帕,一點點認真地擦了起來。 擦了幾下,墨跡是掉了,下頜那塊皮膚卻紅了,襯著她白皙的皮膚像朵嫣紅的桃花,看得他心晃,于是不自覺地低頭親了親。 柔軟的唇瓣輕輕一碰,容嫣瞬時僵住,想要躲開卻被他追了上來,含住了她的唇。他的吮吸越來越重,容嫣快喘不過氣了,趁他攻掠之時在他舌尖咬了一下。 虞墨戈退出,好不驚訝地看著小綿羊似的女人,她竟然敢咬自己!隨即眼尾一挑,眸中漾著落拓的笑意,低頭懲罰似的再次吻了上去。 這可是她自找的。 容嫣措手不及,躲也躲不開。怎就許他欺負自己,不許自己欺負他呢。她不平,環住他脖子主動迎了上去,她要尋機會“報復”回去??伤慕o她這個機會,修長的手指挑開了她腰間的系帶,探入衣襟一路上行,攀到了峰頂。 容嫣悔了,這種事她根本贏不了的…… 沒去稍間,虞墨戈拉著她在次間的羅漢床上囫圇了一會兒,難得沒折騰她。 他坐在羅漢床上看著她站在面前系好了衣帶,笑意滿足,隨即起身抬起了手臂。容嫣盯了他許久才反應過來,他是要她給他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