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胡說!摔能摔成這個樣子,這明顯是被打的。是不是容爍?還是二嬸母!” 似被說中,容煬臉色微不可查地僵了一瞬,隨即咧嘴笑道:“哪能呢,他們打我作甚,姐多心了?!?/br> 他推jiejie手想掙脫,然她卻一動不動,盯著他眼圈紅了。 怎有人這般狠心,對個孩子如何下得去手!容嫣心疼死了,一時動怒,手勁兒越緊,把容煬胳膊都捏紅了。她意識到,趕緊松開,捧著弟弟的小胳膊看著片片青紫,眼淚再含不住了,悔恨問: “疼嗎?” “不疼,一點都不疼了?!钡艿芩市Φ?。 他越是如此,容嫣心越難受。他手肘處還有兩個深入rou里的小牙印,不過幾歲孩子的,不是兄長家的大女兒容石蕊還會是誰! 弟弟在容府到底過得什么日子。 容嫣不罷休,顧不得多思,當即扯開弟弟的中衣。只見他脊背一條條鞭笞之傷,便都懂了…… 容煬在祖家,為方便和年長一歲的堂兄容爍去家塾進學,被養在二房,萬氏對他還不錯。 可萬氏是個什么樣的人?商戶女的秉性,視財如命,無利不鉆,喝口茶都要數著茶尖倒水。她對容煬好,還不是看在她有個嫁入秦府的jiejie份上,時不時還得靠他攏著容嫣求著秦府。 如今她離開秦府了,萬氏豈容得下他。 在說容爍那孩子,被萬氏嬌慣得乖張跋扈,學業不好,手卻黑得狠。聽嬤嬤講,曾經因一句玩笑他竟把同族從兄的手臂給打斷了,惹得族親鬧到祖母那,不許他再入家塾,還是秦家幫忙給解決的。 如此,容爍若欺負容煬還會留情。連容石蕊都敢欺負小叔! 容嫣想到了祖母。當初她要帶走容煬時,她是如何保證的?道容煬是大房的后,是她的心頭rou,可如今呢?她不信容煬遭此虐待,她全然不知—— 好,很好。這便是“疼”他們的祖母! “從今兒開始,除非是求學去臨安伯府,其他時候便踏實在容宅待著,哪都不許去!聽到沒有!” 容嫣幾乎是吼出來的。 容煬清楚jiejie不是在對他吼。挨打這事他并不想她知曉,隱忍也是為了不給她添麻煩,可到底還是被她發現了。 jiejie護他,他心暖??蛇@畢竟是宛平,她也只護得了他一時…… 作者有話要說: 煬寶,要相信你姐。 第27章 通州 容嫣接弟弟回容宅,青窕是千萬個支持。本就是親姐弟, 哪有不叫人家團聚的。 兄長容煥皺眉??蓳Q個理想想, 若非和容嫣矛盾, 容家有意排斥, 即便他們是徐井松接來的,也不該居伯府而應是容宅。眼下容嫣要接弟弟回去,他們說不出什么,既然徐井松都不發言論, 容煥也只得默認了。 至于她突然喚容煬去容宅, 想必是覺出什么, 可她始終沒提。就算提了又如何, 是她自己不想做容家人的,那還有何資格來管容煬。 容老夫人煩與徐井松的勸退任務也沒完成,他發現容嫣總在躲自己,便明白定是妻子與她說了,看得出她是決不肯回頭了。 徐井松算領略了,容嫣這姑娘, 看似柔善實則極有內勁, 心思也沒想的那么單純。他可不想再沾一身不是, 把自家弟弟管好才是重要的。想來只要他春闈一過留于京城, 二人便再不必見面了…… 容宅里只剩姐弟二人, 不用看人眼色,過得再舒心不過了,恍若又回到了父親任宛平知縣的日子。 白日容嫣送容煬出門, 傍晚在門廳候他回來,和他一起吃飯,聽他講制藝,回憶小時候的故事。多了個人,容宅好似熱鬧起來,終于有了家的感覺…… 她是愜意了,可有人落寞。 打容煬住進容宅,虞墨戈再沒了機會。這些日子,既請不來人又不能去找她,真是有種被“拋棄”的感覺。他忽而想到容嫣曾經的那話:你離開,我不必傷心;我走了,你也不必挽留。 他們的關系還真是一觸即碎。 也是,彼此是因孤獨而建立的合約,如今她有人陪了,何需自己。 從朋友的角度,他該為她高興,可他發現自己根本高興不起來。他想了想其中的原因,最后歸結為:他們不是朋友。 重要的是,他也根本不想和她做朋友…… 衫裾被輕輕撕扯,虞墨戈低頭,雪墨兩只小爪子正扒著他的腿喵嗚喵嗚地叫著,小腦袋朝他腿上撒嬌地蹭了蹭,一雙琉璃似的眼睛水靈地望著他,在祈求懷抱。 虞墨戈淡淡哼了聲,修長的手指一伸便將它撈了起來,單臂托著撫了撫它頭。小家伙享受地蜷在他懷里蹭著他胸口,軟糯糯地,讓他莫名想起了某人…… 虞墨戈默立沉思,望向窗外的目光澄凈無波,日光透過府紗打在他臉上,化作靜謐的柔和。許是因這光,許是因他懷里慵懶撫臉的貓兒,他身上那股子霸道的凌厲和冷硬的剛練被統統打磨掉了,連與生俱來的清冷也淡了幾分。 這一刻,雖光影下的他依舊美得宛若神祗,卻好似沒那么遙不可及了…… 想得出神,手下撫摸的動作也停了,雪墨撒嬌地喵嗚一聲。他低頭看它,順手揀了塊手邊的芙蓉糕喂給它,雪墨滿足地咬了口。虞墨戈笑了,勾勾它小下巴柔聲道:“只有你陪我了?!?/br> 上輩子他也養過貓,可不過是應景圖樂罷了,從未真正靠近過這個“矯情”的小東西。就像對女人,喜歡,可不過都是玩物。 重活一世,他也如是想的。然再見雪墨他才意識到,獸比人更真實。也直到遇見她才明白,原來“玩物”是不可以定位一個人的…… 雪墨把那塊芙蓉糕吃掉了,他又揀了塊。方抬手便聞九羽入門道:“爺,容家小姐來了?!?/br> 虞墨戈神情微凝。 見他拈著糕的手停在眼前久送不到嘴邊,雪墨急得撲了上去,糕沒撲到,倒從他懷里掉了下來。他回身,嘴畔浮起一抹佻笑,指著腳下的貓道:“你該走了?!?/br> 容嫣進來的時候,曲水正抱著貓朝外走。雪墨一面掙扎一面朝虞墨戈喵嗚喵嗚地叫,好似在痛訴他有多“重色輕友”! 容嫣提著食盒看了一眼,也知道曲水帶它離開是因自己,踟躕了會兒,顰眉喚道:“等等?!?/br> 曲水駐腳。她從食盒里取了塊芋粉糕朝雪墨送去,方靠近又猶豫地縮了縮手遞給了曲水。 “給它的?!彼p聲道。 曲水看了眼主子,嘻嘻地接了過來?!疤嫜┠x過小姐了?!彼舆^糕湊到雪墨嘴邊,哄逗著?!澳憧墒呛酶獍?,香不香,香不香……”說著,抱貓出去了。 容嫣再回頭時,虞墨戈正靠在桌沿看著她,眉心舒展,目光深邃。 方才那幕,分明是兩只小貓在交流,好不可愛??善湍侵淮蟮?,敗給了那只小的。 “你是在討好它嗎?”他揚聲問。 容嫣嫣然一笑,嬌似朝陽,連軟糯的聲音都帶著暖意?!拔也皇且懞盟?,我是要謝您?!?/br> “謝我?”他深眸里漾出了一絲好奇。 “對呀,您送我的善璉湖筆,容煬喜歡得不得了,我可不是要謝您?!?nbsp;她眨著漆黑清亮的眼眸看著他,隨即又訕笑道:“紫毫之價貴如金,早知那么名貴便不收了,容煬纏問了我許久,還要編了個話應付他……” “哦,那倒是我的錯了?!?/br> “沒有沒有,我可不是這個意思!”容嫣惶然解釋,趕忙把食盒里的點心端了出來,岔開話。 虞墨戈慵然看著一碟碟糕點,鼻間哼笑,道了句:“你做的?” 容嫣手一滯,窘得臉更紅了,搖頭道:“不是,是嬤嬤做的?!闭f著,拈了一塊遞給他??粗请僦t的指尖,花瓣似的落在芙蓉糕上,虞墨戈心情竟如春風掠過,那花開在了心里。 他撩了她一眼接過來,然想到方才那幕又覺得好笑,自己對她的威勢竟不如一只貓。 見他下吃了容嫣又去揀,卻被他握住了手,用力一拉整個人撞在他胸前。他順勢握住了她的腰低頭看她。 “這幾日可開心了?”他低聲問。望著她的眸光染了層朦朧,旖旎得讓人心醉。 容嫣心怦怦亂跳,不敢看了。手撐著他胸前彎起嘴角道:“嗯,謝謝?!?/br> “謝什么?” 再次抬頭,她才意識到,他朦朧的旖旎后是難以揣測的疏離,連眼中的笑意都不達眼底。 她問過弟弟,徐井松為何會突然去容府尋丹青,弟弟道他是為友人要的。而這幾幅丹青都在虞墨戈手中,不是他要又是誰。京城何等丹青大師沒有,要求二叔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畫師筆墨。怕丹青不是目的,容煬才是。 如是想,容嫣可不就該謝他。然這個“謝”也不是那么容易說出口的。 若這些都只是猜測,是巧合呢?即便事實如此,他也定不是特意為她去的通州。直覺告訴她,他不是個簡單的人。兩人能保持這種單純的關系,正是因為對彼此的不干預不靠近。既然他不想說,她也不該提。洞察力在他們之間是最不該有的…… “沒什么?!彼屏送扑?,企圖掙開。 他沒讓,氣息漸漸靠了上來?!澳銢]什么,我可有。弟弟陪著你,你便把我拋下了?我可不要謝?!?/br> “那要什么?” “補償啊?!闭f著,那股熱氣噴薄而下,他咬住了她的耳尖,惹得她渾身一顫,還是推開了。 “不行?!彼狡鹊??!耙粫喝轃阋貋砹?,我得趕緊回去。今兒是小年,我給您送點心來,一是要謝您送容煬的筆;二來想跟您說……過兩日我便要和容煬回通州了?!?/br> 話音落了,對方沒應。她撩眼皮看了他一眼,見他眸中迷霧重重,深沉得瞧不出半點情緒,恍然解釋道:“我只是回去過年……本來想遣嬤嬤告訴您,可又怕久不能回,還是當面說一聲的好?!?/br> “‘久’是有多久?!彼鸵羟謇涞貑柫司?。 容嫣望著他,眉心輕顰?!安恢?,過了年吧?!毕氲剿S也該回京城過年,便答道:“應該等您從京城回來后?!笨稍捳f出來又覺得不對,她怎么就知道他一定會再回宛平呢?許便留在京城了吧。 然虞墨戈卻淡淡一笑,應了聲:“好?!?/br> …… 兩日后,徐先生入京,容家兄弟也要回了。提早打發了婆子丫鬟回家過年,容嫣備好馬車,帶著楊嬤嬤和云寄同行。青窕疑惑,不是說好了不回通州的,怎這會兒便改了主意?連兄長容煥也頗是不解。 容嫣淡然道:辭舊迎新闔家團聚,新年是最重要的節日,畢竟她還是容家人,何時不回新年也該回去瞧一眼。 想來也是,孤身一人留在這連頓團圓飯都吃不上,何談過節,到底通州還是她的家。青窕能理解,可心懷忐忑。知曉她當初是如何離開的,便想象得出容家會如何待她。 容嫣勸她安心,便隨兄長弟弟一同上路了。 回通州的馬車很快,天不亮而行,走了足足一日,趕在了酉末宵禁前入了通州城。聽下人通報少爺回來了,萬氏興奮得帶著兒媳孫兒去迎。 容煥拜過母親,便去接妻子懷里的小兒子,而萬氏則一把攬過了容爍,心頭rou似的揉著他,恨不能親上一口才解這惦念,惹得容爍好不耐煩。 萬氏笑嗔地捏了他一把,然眼神一瞟,臉上的笑登然僵住了—— 馬車旁與容煬站在一起的,竟是容嫣! 她回來了?! 兄妹幾人初到,先去東跨院給祖母問安。一路上,萬氏的眼神就沒離開過這個容家的大小姐。她一手拉著容爍,時不時地便要朝她瞟上一瞟,想起她離家時那幕,嘴巴抽抽似的撇著鼻孔里直哼氣。 新年團圓,梁氏也揣測過容嫣會回,可當真見了一時竟不知說些什么好。想想她猝不及防地告之大家和離的消息,并義無反顧地離開容家已經兩月有余。當初的怒火雖熄了,可汪在胸間的這口氣,還是不能完全疏解。 容嫣倒是異常平靜,好似一切都未曾發生過,恭敬地給祖母請安。 天色已晚梁氏房內燭火昏暗,看不清祖母神情,但聞她重重嘆息,語氣不知是哀是怒地道了句:“回來就好?!?/br> 容嫣淺笑頜首,又面色淡淡地對二叔和嬸母施禮問候。萬氏依舊斜眼瞥著她,冷哼道: “喲,咱可受不起這禮,您多有骨氣呀,哪瞧得上我們這個家!” 二叔容仲琨?了萬氏,萬氏一巴掌拍了他的手?!按潦裁创?,我說得不對嗎?人家連秦府看不入眼,還能看得上我們!” “別說了!”二叔喝聲,漠然瞟了容嫣一眼,對下人道:“天晚了,老夫人要歇息,先帶小姐下去休息吧?!?/br> “小姐?哪家的?這被人拋棄的還能叫小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