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不錯啊,三哥!”飛快地與他爭搶著地上飛速翻滾的小木球,沈長昱笑道:“首球歸你,這一回,我可不讓你了!” “放馬過來?!鄙蜷L歌淡淡道,左手有序地控著馬,右手的球杖飛快翻轉,去揮打那個木球。 “駕!”沈長昱打馬追上,腕間迅速出手與他一拗,阻住了他的動作。他同時側身一偏,大半個身子都探出馬背,手中的球杖輕巧一挑,將木球挑至自己的身側。 帶著那球向往著甲班所在的球門狂奔,沈長昱急戾打馬,敏捷地避閃。沈長歌在身后緊追不舍,幾次探身欲將球奪回,竟數次都失敗了。最終無法,他倏地夾馬疾速前行,追至沈長昱馬前,忽地越過他——驚險折彎。 沈長昱一驚!下意識扯僵勒馬。沈長歌趁時自他身側避過,腕間一揮,將那枚木球筆直地打入對側的球門。 “好!”—— 又一陣呼聲猛烈爆開,判者敲響銅鑼,高聲宣告:“甲班,入球二——” “??!”彩月玲瓏幾乎興奮得跳起,沒在人群里用力鼓掌,激動地挽著臨霜,“臨霜!又進了!世子又進球了!” 臨霜點點頭,看著場上的沈長歌,眼神晶亮晶亮。 場上,沈長昱眉目緊蹙,“三哥!你居然詐我!” “兵不厭詐?!鄙蜷L歌輕哂,輕飄飄拍了拍他的肩,調轉馬頭再次混入球戰中。 又反復比了幾個來回,甲班趁勝追擊,勇往直前,又自場上奪下了一球。乙班不甘示弱,干脆破罐破摔,紛紛拼了命般,同甲班爭搶攔奪,竟生生在已處的劣勢上,反扳回了三球,眼見著處于平局,臺上眾人的心緒也越來越緊張,個個睜大了眼一瞬不瞬地瞧。 便在這時,乙班一個學生在混亂搶球中,馬匹倏地被旁人絆倒,整個人連人帶馬地摔倒在一側! 眾人瞬時驚嘩! 在擊鞠場上摔倒是極為危險的,場外的判者立時敲鑼喊停,令人上前將那摔倒的學生扶起,攙到場外,太醫立即上前探看,好在確認了只是受了些許皮外擦傷,未曾動及筋骨。 摔倒的是乙班的一位學生。雖并無大傷,但也不適合再上場比拼了。然而此時兩班賽況持平,且還尚有半場,乙班缺席一人,另狀況略微有些僵滯。甲班私下暗議半晌,主動提出甲班中也撤出一人,以示公平。 然而這個撤出的人選,卻成為了一個難題。 乙班方才摔倒的學生武學乃是班中上乘者,失了這樣一位隊員,無疑令乙班的實力折扣了許多,甲班若要撤出幾乎相等水平的隊員,那么幾乎僅有沈長歌或沈長歆可質同。然而撤出沈長歌或沈長歆,甲班人自然不愿,可若撤出能力稍差的,乙班更不認同,說著說著,氣氛無疑又再次僵滯起來。 就在場面問題有些難解的時候,瞰臺之上,一個人影竟從人群中走出來,徑直走到球場的邊緣,面容淡然。 “我來?!?/br> 看著場上所有人,他顏容篤定,靜靜說道。 第99章 對峙 那個人是沈長歡。 望見他, 整個武場的人們無疑都怔住了,一時有些鴉寂。 自從三年前,定國公府老夫人云氏壽誕, 沈震域長子沈長歡沈吟嬈兩兄妹雖父回京后, 這三年來便受帝命,未曾再回北境。這其中的緣由眾人雖不知曉, 但大抵也能有所測想,無疑——是與世子之位有關。 三年前, 老定國公沈竹胤請辭爵位, 梁帝順意將國公位承襲于沈震域, 同時需立定的,便是定國公府的世子之位??删彤斔腥硕家詾?,公府世子之位無疑便是沈長歌所承襲時, 便在這時,沈震域竟孤身請旨,望梁帝轉而封立長子沈長歡為世子。 沈長歡與沈長歌的關系,在梁國朝中眾臣心中無疑是心照不宣的, 然沈震域再怎般心有偏袒,但念及長公主身份,也該知曉這世子之位茲事體大, 當該如此算正確抉擇??缮蛘鹩騾s一心孤注,更與梁帝下言,如若不愿將世子之位承于沈長歡,他寧不承襲這定國公府。 梁帝自然大怒, 一氣之下,將沈震域遣回北地,無召不得回京,卻同時下旨令沈長歡與沈吟嬈兩兄妹留在京州。梁帝這一令無疑是想以沈長歡與沈吟嬈為質,逼迫沈震域服從,可未想此事這樣一僵滯,竟就此僵滯了整整三年之久。 直至這年春,沈震域不知何由,終愿順服帝命,請命封立沈長歌為世子。梁帝自然大喜,就此令沈震域承襲定國公,又自今日,下旨立封沈長歌為定國公世子。 而今沈長歡一來,并提議要替補乙班受傷學生上場,這一刻在眾人眼中看來,無異于是一場沈長歡與沈長歌之間的較量。 沈長昱在一旁輕笑,策馬至沈長歌的身側撞了下他的肩膀,道:“三哥,這回我們乙班有大哥在,你可要小心了!” 沈長歌淡笑了下,沒說什么,打馬回到甲班的隊列。 一旁的沈長歆瞇了瞇眼,望了望沈長歌,又望了望場外已迅速換好勁衣護服的沈長歡,饒有興趣地一哂。 第二半場的擊鞠賽很快開始。 隨著裁判者一聲令起,場上數十人立即急速上前。數匹駿馬并駕齊驅,縱如奔雷,律律長嘶。沈長歡奔得很快,不過眨眼便已沖至馬隊的最前,他以左腳扣住馬蹬,直身長探,驟然揮手,首先將那個小木球打入了乙班的列隊。 場下倏然浮起一片嘩響。 “好厲害!”彩月睜大了眼,不可思議地望著沈長歡以極快的速度將那個小球置入了乙班的隊列,不由的出聲感嘆。 “那個可是定國公府的大少爺?鎮遠少將?”玲瓏與琳瑯同樣目不轉睛,訝然地看著場上新替上的那道白色身影,喏喏地問。 “那正是我們大少爺!”彩月不禁驕傲道:“我們公府大少爺,可是在北境戰場上出生入死過的,這些對他而言,估計也就是小菜一碟!有大少爺為乙班坐鎮,臨霜玲瓏,這下你們甲班怕是要輸定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不禁戲謔地拱了拱臨霜與玲瓏的肩,跟著琳瑯一塊暗中偷笑。 “呸!”玲瓏頓時不高興了,她所隨的柳家四公子正在甲班,嗤聲朝著兩人白了一眼,“鎮遠將有什么了不起,三少爺還是世子呢!我跟你們說,世子就是不曾上過戰場,就這樣真刀真槍地比上一次,還不定究竟是誰贏過誰!” 彩月和琳瑯對視一笑。玲瓏悶哼哼地挪了挪位置,靠近臨霜,說道:“臨霜,你說是不是?” 臨霜沒有說話,只是一直緊盯著場上的動靜,放在膝見的雙手緊緊地揪住了裙擺。 擊鞠場上的氣氛愈加緊蹙熱烈。 眼見著木球滾入乙班的隊列,沈長歌眉目一凜,二話未言,倏地夾馬疾行,健馬四蹄騰空,飛快地混入乙班的列隊。他探著身去爭奪那枚輕巧的小木球,然而卻有乙班的學生們左右攔著,明明僅有幾尺的距離,卻莫名變得無比的困難。 “三哥?!睓M擋在他的身邊,沈長昱笑道:“怎么樣,有大哥在,是不是吃力了許多?你們甲班,便等著認輸吧!”他又一揮球,將那小球擊得距甲班的球門更又近了一些。 “那可不一定?!?/br> 沈長歌面無表情,再次一揚手,擊得馬匹一聲嘶鳴,迅捷疾蹄,遠遠將沈長昱甩在身后。 左右解決掉了幾個礙人的阻攔,他控著馬自空中一躍,在那木球即將滾入球門之前——赫地攔下來,擊入甲班的區域。 場中登時再次一片嘩聲。 折馬趕向沈長昱的身邊,沈長歌淡哂,“事情未到最后一刻,誰都不知會有什么變化,莫要大言不慚?!毖粤T,他一聲厲“駕”趕上前。 “誒三哥你……”沈長昱被憋了一下,悶悶地瞪了他一眼,旋即也同樣打馬追上前。 這一邊小木球自半空劃過一道漂亮的弧度,猝然落地,又隨著慣力,在地面翻滾幾圈。 甲班的人很快追至了,剛想揚臂將木球擊入乙班的球門,一道白色身影便在這時不知從何處猛然行出,只輕輕那么反手一別,竟硬生將小木球輕松奪去了。 甲班的人員無疑大驚! 就在這時,賽場的一側,另一道黑色的影子也同樣猛地竄出,自白影身邊猛然一出手,阻住了她揮手擊球的動作。他夾馬令馬匹自前一逼,直直逼退對方幾步,而后揚起手—— 白色影子自然猜測得到對方的意圖,無聲笑了一下,手中的球杖同他之間猛地一絞,竟叫對方猝不及防之下偏了寸隅。木球受了杖風,無聲地向前滾移了移,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抓緊時機,沈長歡猛地揮出一杖,將那木球直直逼入甲班球門的方向。沈長歌大凜,放棄了與沈長歡纏斗,猛一策馬,飛快地奔向木球的方向。 思緒被兇猛的馬蹄聲徹底湮沒,沈長歡與沈長歌一同,并駕齊驅,疾冽爭搶,敏銳疾馳的速度令周側的人不由地向兩側避開道路。木球劃至賽場的中央,靜靜落在地上。一眼望去,距甲班的球門僅有不到數尺的距離,只消再一杖便可入門—— 疾馳至木球一側,沈長歡忽地將手臂高揚。同一時刻,沈長歌猛然沖前,揚臂一挑,先他一步將那小球挑至半空,而后猝地折身,欲將那小球遠遠擊入乙班的球門中—— 他這動作無疑是極其危險的,盡管沈長歡可將將收住杖,然而疾馳的馬卻無法瞬時停步,加之他偏折的角度,這一杖擊出,恐怕他只會從馬背掉落,卷踏入馬蹄之下。一瞬間瞰臺上所有人的神思都瞬時僵凝住了,震驚而不可思議的呼聲驚起。 臨霜滿臉的血色瞬時褪去,驟地從座上站起! “小心——!” 就在沈長歌的一球擊出,身子一斜跌下馬背的瞬間,一側的沈長歡驟然踢馬躍身,拽住了沈長歌的衣襟,將他猛地攬過。馬一聲長嘶,前蹄高揚,眼見著便要落蹄而下,他擁著他猝然向旁一跌,堪堪地從馬蹄旁擦風而過。 木球遠遠滾入乙班的球門,場外驟起一聲鑼響,“甲班,入球四!甲班勝——” 定了一剎,瞰臺眾人登時爆起一陣高呼,“好——” 臨霜一口氣終于松懈下來,視線卻還一眨不眨地盯著場上,背脊滿布冷汗。 “好險!沒事了,沒事了沒事了……”身旁的彩月與玲瓏琳瑯同樣嘆息,顫抖著挽住臨霜的袖。 場上,沈長歌與沈長歡同時微松下一口氣,對視一眼,慢慢自地上站起身。 “我輸了?!蹦恳曋蜷L歌,沈長歡輕輕一哂,道。 · 自太學中尋了一處安靜無人的角落,沈長歌與沈長歡二人漫步而行。 “大哥?!蹦吡艘粫?,沈長歌忽然出聲。 走在前面的沈長歡聞聲一停,微詫地回過頭。抿了抿唇,沈長歌低低開口,“謝謝你救了我?!?/br> 沈長歡輕笑,出手拍了下他的臂膀,說道:“你我兄弟,不必言謝?!?/br> 他眸目半斂,心中一時說不出是種怎樣的滋味,只得保持沉默。 記憶中,似乎自他從有記憶開始,他與沈長歡的關系便一向并不親厚。 上一世時,因父親的緣由,盡管這個大哥待自己一向不錯,然而他心中的顧忌之心,也令他對他總是無端有著一層隔膜,加之他少年時期便與父親隨軍覆往北地,不曾多加接觸,故在他心里,也僅只把他當做一個并不熟悉的大哥。后來他經過那一切磨難,卷土重生,他一直懷疑,當初兵符被泄一事,會否與沈長歡脫不開干聯。這樣致命的懷疑令他再次見到他起,便不由地心存忌憚,故更加同他避而遠之。 直到三年前,臨霜向他指破二嬸與三叔一事,他才不由狐疑,或許此事與沈長歡當真并不相干。加上這三年來,他在暗地中對他多加觀探,才發覺他自幼授于父親,為人正直磊落,襟懷坦白,更不似那般jian惡宵小之輩。 而今,在賽場最后一刻,他又不惜自己的安?!?/br> 嘆了口氣,他復又抬起頭,揮散掉心中七七八八的冗亂心緒,對他笑道:“大哥此次單獨叫長歌來,可是有什么話,要與長歌說?” “瞞不過你?!鄙蜷L歡微笑,頓了一頓,才終于繼續出口,“這個月中,我與吟嬈便要回北地了?!?/br> 盡管沈長歌早有所料,聽她此言,仍是不禁微微一怔。 沈長歡繼續道:“在我走之前,這個東西,必須要交給你?!弊孕渲腥〕鲆粋€封闔的盒子,他將盒子遞到他的面前。 沈長歌沒有接過,只是靜靜低眸看著那個盒子,眉目微微一蹙,“這是什么?” 沈長歡默了默。 “你自己打開看一看,便知道了?!睂⒑凶硬挥煞终f放入他的手中,沈長歡笑道。 靜握著那個掌大的木盒,沈長歌瞳眸微暗,手掌微地緊了一緊,心頭拂過了一絲冗亂。盡管他還不曾打開,他便已能猜測這盒中裝的究竟是什么。而透過這個小盒,他似乎便已看到不久的未來,他身邊所發生的一切,那些悲劇繁亂、奪勢爭權,以及最終令他不堪回首的結局。 而一切,都似乎是由它而起的。 胸口微緩了氣息,沈長歌抬起頭,深瞳靜若沉潭,“這是鎮遠軍的兵符,對嗎?” 一絲訝異之色自面龐掠過,沈長歡很快又恢復如舊,沉默地低眸,表示了默同。 “為什么要給我?” 對面靜默了少頃,沈長歡淡笑開口,“它屬于你?!?/br> 他道:“長歌,如今你已承襲世子之位,有些責任,便必須要肩負得起。我相信你能做得到。而這,也是父親的意思?!?/br> “大哥?!鄙蜷L歌突然開口。 沈長歡看著他。 靜了一會兒,沈長歌開口道:“半月前,你曾修書給父親。我得這世子之位,其實是你勸告的父親,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