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臨霜嚇了一跳,黑暗中竟未曾發覺他竟走來自己身側,輕“呀”了一聲,下意識往后躲了一步,身子一歪,斜斜倒在了床上。 她這樣一傾倒,床沿邊的腳受力一翹,正巧從他的腿邊微微擦過,傳來一點微涼。 沈長歌感覺到了,低頭,看到她一雙赤裸在外的足,眉宇輕蹙,“把鞋穿上?!?/br> 說著低下身。臨霜怔了下,連忙坐起身,擺手阻止他,“不用不用!少爺我我我自己來!” 胡亂將鞋子套好了,她局促站起身,稍稍向后退了兩步,離他稍微遠了些距離,拘謹道:“少爺,我看……要不……要不我還是回我自己的房吧!你借我一床被褥便好了!” 她說完,轉身向床榻上一撈,抱起了榻上的被褥,急匆匆地便想要跑走。 沈長歌卻只是向旁側了一步,伸出手抵住了床框的雕花隔板,那么輕輕一攔,將她直接攔下,清聲道:“你不可以走?!?/br> 臨霜見狀,立馬轉身,想要從另一旁溜出去,他卻仿佛早已看出她的意圖,又猝然伸出另一只臂,抵住了另一側的出路,直接將她懷困在了懷中。 兩頭的路皆被堵住了,背后是堅硬的床框,她躲無可躲,只能試著努力往后挪了兩步,將背緊抵住微涼的床框。這樣的姿勢,兩人距離得極近極近,背著幽暗燭光,她雖看不大清他臉上的神色,卻幾乎能感到他輕淺的呼吸微微舒蕩在自己的面上。 臨霜的心倏地便跳得飛快,幾欲撞破胸膛般的劇烈,不敢抬頭面對他的眸,只能抱緊了懷中的被褥,將臉半低埋入被中。 她額前的細碎發絲就在他的鼻息之下,隨著他的呼吸,發絲微顫。他靜靜望著,唇角微漾,靜道:“現在天涼,你的床今日沒有燃暖炭,就在這里睡,別回去?!?/br> “可……”她下意識出口想要回駁,剛一抬頭,正對上他深暗泓邃的眸,心里一凜又立即低下了。 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沈長歌的笑意諧謔,“你到底在在擔憂什么?” “……”她只感覺整個面頰都燒得guntang,再說不出話了,后來干脆閉上眼不看他。 這樣的她更令他不覺想笑,別過頭勉強忍抑了笑意,深呼了一吸,將手臂放下了。 身邊的桎梏似乎消失了,臨霜試探著睜開眼,見他已放開手,不禁略松下了一口氣,輕拍了拍自己的臉。 “你放心?!焙芸焖穆曇粲猪懫?,猝不及防的,驚得臨霜又背脊一凜,愕然抬起頭來。 只見沈長歌立在她一步開外,暖燭微漾,暈得他臉上笑容淺淺,“我若想對你做什么,早在你昏迷的時候便做了,何必等到現在讓你防著我?!?/br> 他一邊說,一邊伸出手,食指極快地從她鼻尖處微微擦過,又很快放下了。 那是極短的一瞬,又極其輕微,他的指尖觸過她的鼻尖,幾欲如風輕拂而過。她一怔,一瞬不曾反應過來,瞪大了眼瞳愣愣看著他恍惚。 “睡吧?!睆乃龖阎心眠^被褥,他不由分說在主榻上一一鋪好了,引著她坐下。然后轉身朝著側榻走去。 “少爺?!迸R霜在他身后叫住他。 不再堅持回房去睡,她站在原地猶豫了一下,建議,“少爺,要不……還是我去外面睡,您回主榻來睡吧!我……” “快睡吧?!彼p聲截去了她的話語,平靜脫了外披的衣裳躺上床榻,話語輕柔。 “若有什么事,直接喚醒我就好。不要想太多,晚安?!?/br> 第65章 問責 伏在枕上, 臨霜一直久久不能入睡。 夜色深濃,房間里的燭火已經都熄了。一片黑暗之中,唯有窗外的皎皎月色透過窗欞, 自屋中投映了幾抹柔亮白光。她靜靜側臥, 目光越過半個屋室,落在側榻那道朦朧不清的身影之上, 心里止不住地迷茫。 便是在這一刻,她仍有些反應不過, 伸出手, 輕碰了碰自己的鼻尖, 臥在榻上訥訥發怔?;叵肫鸱讲拍且荒?,那一瞬的觸碰就猶如蜻蜓點水,明明是那般輕微難見的, 卻莫名好像一粒石子落了水面,攪得她心湖都驀然亂了。 其實她知道他所問的那句話的涵義,想來是她對他百般推拒防備,讓他以為自己不愿與其同居一室的真正緣由, 是憂心他會對自己做些什么。而其實他所不知道的,卻是她的真實原因并不是這般。哪怕真的同他共寢一間,她也完全相信, 他絕不會對她做出什么。她十分信任他。 她只是,不敢與他共處,不敢與他臨近,便連平日的相處中, 稍與他微近了一點點,她便會有種莫名的感覺,讓她總不自覺的想要藏避。那種感覺,卻不是敬畏,而是一種難以言述的緊張感,每每升起,足讓她的神思都紊亂了。 便連她自己都想不透,自己這般,究竟是為什么。 但她其實還是有些慶幸的,回想他為她安置的一切——內苑的房間,批了注釋的書文,不顧分說將她安置條件更為優渥的主臥,那些暖湯與藥水……思起此前翠云語重心長的話語,雖然她心中依舊堅定,但是心臆深處,卻止不住還是會泛起點滴喜意。 夜色極靜,耳邊一片綿長的安寧,側耳凝聽,她幾乎都能聽見他輕薄的呼吸,平穩而輕淺。盡管心中依舊還是有些拘謹的不自然,她卻感覺有種莫名的心安,仿佛無論未來會發生什么,就在這一刻,她便真的可以什么都不用想,可以放心大膽的去面對。 手指輕輕撫住胸口,臨霜抿出一抹微笑,輕舒了口氣,平靜躺好了,默默閉上眼。 直到主榻上的人呼吸逐漸變得平穩,側榻上的人才靜靜睜開眼,隔遠眺望主榻上的影子,不禁長久凝視,微笑無聲輕綻。 · 錦心走入東院的大門,心情異樣的喜悅輕快。姣好的面容笑容輕揚,喜意幾乎從唇角漫到了眉梢,一絲都無法隱藏。 她簡直太興奮了,歡悅的心情在胸膛蔓延,暈染得渾身的血液都止不住的激動,這樣的興奮,便連當初母親將她送入紫竹苑時都不曾有過,腳步更是行的飛快,一瞬不敢停歇。 她這一次告了五天的假,前時娘親突發急疾,手中的事務無人頂替,恰逢她紫竹苑中事務清閑,便令她告假入中院清和堂為娘親頂替幾日。若算起來,今天也方才過了第四日,她卻已提前結了假時,只為盡快趕回紫竹苑去。 她等不了,一刻也等不了。在她昨夜聽過娘親的轉述之后,她便幾乎恨不得馬上飛奔回紫竹苑——飛奔到那個人的面前。她喜難自抑,情緒更是亢奮得無以復加,她想,這么多年,他終于還是看到了她,終于,還是能與他進一步了。 回到紫竹苑,天方露初曦,時辰還早,苑內靜悄悄的,知書入畫想來還未起床。她站在內苑的門口向里張望了半晌,可探望了半天卻仍不見動靜,正想延后再說時,正見到從內苑出來煮茶的安小開。 看見她,安小開似乎有些驚訝,下意識地彈退開半步,面容浮現出一種見鬼般古怪的神色。她雖有些訝異,卻顧不得許多,忙讓安小開進去稟報,通知三少爺自己已經回了。 安小開呆呆應了,去茶房煮了茶,然后在她的催促中轉回了內苑。未過一會兒,他又過來,告知她少爺召見。 走進內苑的時候,錦心并非沒有緊張的。 她入紫竹苑多年,卻還是第一次走入內苑,心中激動難抑,被她強行壓抑著才未曾表流出來。徑直將她帶領到略偏的一處耳房前,安小開叩響房門,直到得到屋內人的應肯,讓開道路放她入門。 錦心心下有些奇怪,不明白少爺召她,卻為何不是在內苑的主臥?眼下卻想不了那么多,迅速斂了斂衣容發絲,面上露出一抹完美笑顏,然后推門而入。 沈長歌確在屋內,正坐在桌案后,手中攜著一張紙箋,邊看邊把玩。似乎聽見了她的腳步,他微抬了抬睫,淡淡看了她一眼。 錦心呼吸輕滯,緩緩步到他的面前,恭敬躬身,“三少爺?!?/br> “嗯?!鄙蜷L歌的容色很淡,放下了手中的紙箋,話語冷靜平平,“你回來了?!?/br> “是?!彼⑽㈩h首,抑著胸膛飛躍的心跳,偷偷抬頭用余光望他。 “問蓉嬤嬤的病可好些了?” “回少爺的話,我娘的病已無大礙,多謝少爺掛懷?!?/br> 頓了頓,沈長歌又問,“我上次聽嬤嬤咳得厲害,最近,可都正常吃藥看大夫了?” “回少爺話,已看過大夫了,也已正常用藥,少爺不必擔憂?!彼穆曇魷睾洼p柔,聽聞他親自關憂自己的娘親,心中不禁涌溢暖流,唇角笑意哂然。 沈長歌點點頭。微默了半秒,靜靜開口,“你娘可告訴你,我這次喚你回苑,是為了什么?!?/br> 她聞言,斂面含羞,道:“娘說,三少爺……是有事需奴婢幫忙?!?/br> “沒錯?!鄙蜷L歌定聲開了口,望著她,不動聲色,“我的確是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助’?!?/br> “敢問少爺,是什么?” “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如何將杜芫,放入臨霜的茶中的?” 如一顆驚雷猛然墜地,錦心猛然一悚,赫然抬頭。 …… 臨霜睜開眼的時候,窗外的天已經大亮。她輕揉了揉眼,撐著身子打了個哈欠,目光落向不遠處的側榻時,不禁頓住。 側榻上空空的,早已沒了昨夜宿在那兒的人影。榻上的被褥折疊整齊,顯然已走了有一會兒了,她怔了怔,連忙起身穿衣洗臉,出門趕往前廳。 前廳卻沒有沈長歌的身影,便連小開的影子都不見了,她不禁有些錯愕,出了廳門在苑里尋了一圈,半天沒能看見人影,干脆放聲在苑里喚了幾聲。 “少爺!小開——” 聲音逐漸漫出去,打在墻上蕩了幾聲回響。 耳房之內,臨霜的聲音隱隱傳來,沈長歌聽見了,一瞬望向窗外。錦心怔愕,似乎有些難以置信,僵了片刻忽地開言,“陸臨霜——?!” 她竟沒事?! 她怎么會! 沈長歌手指微動,立即令她噤了聲響,低聲吩咐門外的小開,“小開,你去找個理由,把臨霜帶回房休息,這邊不用驚動她?!?/br> 安小開“誒”了一聲,馬上起身跑遠了。 外面的聲音逐漸聽不見了,沈長歌方才回過神。漠然掃了眼錦心,他起身,慢慢走到她面前,同時將手中的紙箋丟入她的懷里。 大概掃了眼那猝然落手的紙頁,錦心登時一怔。 “我不想跟你浪費口舌?!睂⑺纳駪B全部收入眼底,沈長歌冷漠道:“你最好如實告訴我,你究竟是怎樣將杜芫放入臨霜的茶壺中的,我說不準還會對你從輕處置,否則,便依照府規處理好了!” 錦心背脊一僵,強壓著使自己的情緒鎮靜,勉強道:“少爺……奴婢,奴婢不知少爺在說什么……” “你不承認?”他盯著她的臉,眉宇微蹙,唇角卻隱隱浮出一抹譏嘲,“好,那我就告訴你?!?/br> “……” “臨霜前一日突發急疾,昏迷不醒,流血不止,經大夫查,應是中了杜芫毒。杜芫有毒,卻是傷人神經不傷肺脈,一旦誤服,僅憑切診極難查得出來。所以類如這般的藥物,如若藥房藥鋪售賣定會有所存檔。臨霜那一日突陷昏迷,若是平常我本會以為她是過于勞累導致嗜睡,巧在她那天臨逢月信,出血不止,這才因此查出她的茶中放有杜芫。她那茶本是知書所煮,從未出過紫竹苑,我紫竹苑內戒備森嚴,除卻苑中之人無人能入,而那一天,苑里除卻知書入畫,便只有你——” 錦心一頓,張口便想要解釋什么,卻被他一揚手止住,繼續道: “是,我查過京州的各大藥鋪藥房,你在這一周內的確未曾買過杜芫,且你在大前日便已告假,也一直未在紫竹苑。但知書卻確認過,臨霜中毒那一日,你是曾回來過紫竹苑的。雖然時間不符,但臨霜吩咐知書煮茶時,你卻就在一旁不遠。后來午后知書入畫二人午休,臨霜每去藏書閣,多半也都在午后才歸,這期間有近半個時辰的時間,你即便回了紫竹苑,也不會有人發現?!?/br> “最關鍵的,是問蓉嬤嬤的病?!?/br> 輕指了指她手中那張藥方,沈長歌淡漠道:“我問過清和堂的丫頭,她們說問蓉嬤嬤最近急染風寒,每到夜半便咳嗽不止,時嘔吐肋痛。她大抵一周前曾去醫房探過病,也曾讓你去替她抓過幾方藥,杜芫乃止咳制嘔的良藥,便是其中一味。只不過這杜芫乃同其他藥材一起,且藥量極少,也便不曾被記錄在冊。但你前前后后共抓過十余副,若是將這些杜芫合在一起,那便是另一回事了?!?/br> “如此這般,你還有何話說?” 漠然的目光靜落她臉上,卻似一種逼迫審視,沈長歌冷言道。 錦心握著藥方的手猛地一抖,整個身體都赫地僵硬起來,“我……” 強行壓抑著心中的悚恐,她沒有看他的眼睛,深呼吸,硬著頭皮道:“這些……不過是少爺您的猜測。奴婢沒有做過!” “對,的確是我的猜測?!鄙蜷L歌點點頭,眼神卻沒有絲毫的放松,“但也并非沒有證據。不然,我們現在就去中院,看看問蓉嬤嬤余下的幾方藥里,是否含有杜芫,可好?” 錦心猛地一怔。 “你還不肯承認?” 見她依然沒有反應,他冷哂了一下,道:“好,那你既是我祖母安置在我苑中的,這件事,便交由我祖母來斷定好了,也免得我勞神?!彼粤T,啟步便朝著屋外走去,手方才碰上門扉。 “少爺!” 身后的錦心卻倏地跪伏于地,雙手驀地緊扯住了他的衣擺。 沈長歌步履一頓。 “少爺,求您不要將此事告于老夫人,求您!” 他回過身,撤后一步閃開她的手,居高臨下地睨視,淡淡開口,“你承認了?” “我……”勉力地抬頭看著他,錦心顫巍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