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角導演負責張羅雜務，說：“表演時間三分鐘，你自己把握好節奏?！?/br>
    洛迦抓緊時間又看了一遍試鏡劇本, 宋楓趁著選角導演送他出去的功夫，悄悄跟他打聽起視鏡的情況。因為之前有打過交道, 因此選角導演也沒有隱瞞：“你們是唯一一個自己找上門來試鏡的，其他都是制片方和陳導有意向，專門打招呼讓來的。前天你找到陳導以后，陳導還發了脾氣，怪制片方亂說話把消息泄露出去的?！?/br>
    宋楓明白，這應該是劇組擔心臨陣換將的真實原因傳揚出去, 對將來的發行不利，所以在盡量縮小知情范圍。這也是常見的做法，估計到時候對大眾解釋換角的原因時，肯定不會說實話。

    這么看來，能打聽到這么隱秘的消息，劉曦確實有點門道。

    《將軍令》是一部絕對的大女主戲，講的是一位女將軍傳奇的一生。女主角凌茗出身將門，喜好兵法武功，為人張揚跋扈，一向被視作離經叛道的存在。某年邊關告急，凌茗的父兄領兵出擊卻被叛徒出賣，陷入敵方十萬大軍的包圍，危急關頭，凌茗帶兵奇襲，一戰成名，從此開始了戎馬倥傯的一生。

    試鏡的場景是凌茗與男配的一場對手戲。男配是凌茗的未婚夫，一向嫌棄她舞刀弄槍不像女人，所以寧可擔上背信棄義的名聲也要退掉自幼與她定下的婚事。退婚之后，凌茗名聲掃地，兩家再不來往。而此時，男配的父親被政敵陷害，全家收監，他逃出來尋找證據，又被政敵一路追殺，狼狽不堪之時，恰好碰到了凌茗。

    選角導演臨時客串男配，給洛迦搭戲。

    陳宇的身子后傾，帶著一些自己也沒有覺察到的挑剔盯著場中的洛迦。這個角色他內心是傾向于夏語冰的，戲好，效率高，與他多次合作，彼此都熟悉對方的風格，堪稱黃金組合。他之前跟夏語冰打過招呼讓她抓緊時間來試鏡，沒想到宋楓不知道從哪里打探到了消息，憑空跳出來，硬是把洛迦也塞進了試鏡名單。

    副導演敲了下桌子權當打板，試鏡正式開始。

    男配跌跌撞撞從角落里跑出來，一路驚恐地大喊著救命，好容易看到路邊走來一個人，他歡天喜地奔過去，到跟前才發現是凌茗，頓時愣住了。

    殺手緊跟著追了過來，凌茗看著面前猶豫不決，不知道該不該繼續求救的男人，輕蔑地一笑，像沒看見他一樣徑自走開。

    男人終于繃不住了，大聲喊：“救我！”

    凌茗停住步子，淡淡地說：“跪下求我?！?/br>
    男人遲疑了一下，但一想到正翹首盼望他回去洗清冤枉的家人，他撲通一聲跪下了，大聲說：“求求你，救我一家人的性命！”

    凌茗揚眉一笑，隨手發出去一把暗器，一片慘叫聲中，眾殺手紛紛倒地身亡。

    凌茗輕描淡寫地拍拍手，瞥了他一眼，說：“滾！”

    男人喃喃地說：“你既然肯救我，為什么又要羞辱我？”

    凌茗又是一笑：“我心眼窄，凡是羞辱過我的人，我都要讓他一樣樣還回來！”

    副導演看看陳宇，叫他不說話，便自己叫了聲停，笑著說：“可以了，有消息我們會及時通知你?！?/br>
    洛迦走后，副導演見陳宇還是沉吟著不說話，于是主動打破沉默：“陳導覺得怎么樣？”

    “比我想象的好很多，情緒飽滿，性格把握貼切，微表情生動?！标愑罡袊@地說，“沒想到現在的年輕演員都這么厲害了，看來這次選角又是一場血拼?！?/br>
    制片主任點點頭：“她挺不錯，宋楓那邊報價多少？”

    副導演忙說：“還沒有具體洽談，不過她只有一部正在播的劇，片酬應該不會太離譜?！?/br>
    陳宇明白，對于制片方來說，恐怕不是要選演技最好，而是要從價錢、市場號召力、拍攝時間等各個方面綜合考慮，選出最合適的。他有些悶悶地點著額頭，原以為夏語冰是不二之選，但沒想到這個年輕女孩也這么厲害，雖然比起夏語冰的演技還是顯得有點稚嫩，但差別不大的情況下制片方肯定會傾向于片酬更低的洛迦了。

    可是，想到夏語冰被排擠出高唐時的消沉，他總覺得應該為她做點什么。

    洛迦走出門來，一眼看見王馨雨正坐在等候區跟宋楓聊天，見了她抬頭一笑。

    洛迦好奇地問：“你也來試鏡？我怎么聽說你是這部戲的女二號？”

    王馨雨笑說：“的確簽了女二，不過，有機會演主角的話，肯定要努力爭取一下?！?/br>
    “祝你好運！”洛迦剛說完，就見選角導演出來叫王馨雨，王馨雨向她揮揮手，快步走了進去。

    宋楓望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王馨雨雖然簽了女二號，但她戲份少，根本還沒進組，不大可能從劇組知道要換角的消息，而陳宇之前明確告訴他已經通知過夏語冰來試鏡……很有可能夏語冰把消息告訴了沈岸，沈岸又透露給了王馨雨。

    從公司利益的角度，沈岸這么做無可厚非，畢竟夏語冰還沒跟星光簽約，而且，即使簽約了，雙保險也是一種常規選擇。但是，從做人的角度看，沈岸這么做就不大厚道了，明顯是拿夏語冰的資源去貼補其他藝人。

    他正想的出神，洛迦戳戳他，手機在動。

    他剛才怕打擾洛迦試鏡，所以把手機調了靜音，這會兒正在他外套口袋里震動，宋楓拿起來一看，陳穎。他了然一笑，來的正好。

    “有段時間沒見，”陳穎說起話來比從前圓滑了許多，腔調中也沒了從前的小心謹慎：“宋總最近還好吧？一直想回去看看，就是手頭事情太多，忙不過來?！?/br>
    宋楓淡淡地說：“梅潔的消息是我告訴她的，你是為了這事吧？”

    陳穎有點尷尬地笑了笑，不再繞圈子了：“果然什么事都瞞不過宋總。不知道宋總從哪里得來的消息，確切嗎？您知道的，我這段時間一直在處理語冰姐的經紀事務，相關的資質我也都考了，語冰姐答應讓我試試的?！?/br>
    “云夢那邊傳來的消息?！彼螚魍纯斓卣f，“還有，王馨雨來《將軍令》劇組試鏡了?！?/br>
    陳穎嘆口氣，自嘲地說：“就不肯給我個機會嗎？誰還沒有個第一回 呀？”但是很快，她收起沮喪，笑著說，“謝謝宋總提點?！?/br>
    宋楓掛斷電話，見洛迦歪著腦袋好奇地看他，于是刮了下她的鼻子說：“怎么了？”

    “我沒太聽懂，你想讓陳穎干嘛？”

    “哦，我想利用她阻止夏語冰跟星光簽約，”宋楓解釋說，“加盟星光對夏語冰有可能有利，但對陳穎有害，星光那邊會給夏語冰配一個資深的經紀人，陳穎之前的經營就付諸流水了，所以，她肯定會盡力阻止夏語冰簽約?！?/br>
    “哦，”洛迦撇嘴，“這不就是《探幽錄》里顧遇用的那招，叫什么借刀殺人的對吧？”

    “聰明！”宋楓哈哈大笑。

    “那為什么要告訴她王馨雨試鏡的事？”

    “這消息多半是夏語冰透露給沈岸，沈岸又透給王馨雨的，陳穎會讓夏語冰明白沈岸不可靠?！彼螚餍χf，“原本我只有三分把握陳穎能說服夏語冰，不過有了試鏡這個消息，現在有六分把握?！?/br>
    洛迦打了個呵欠，無聊地說：“沒意思，管她們怎么折騰呢！”

    “嗯，不管他們怎么折騰，你抓緊時間休息幾天?！?/br>
    當天夜里，宋楓接到電話要求二次試鏡，制片主任很懇切的說：“我們內部關于最終人選還有一點分歧，不過這次之后應該能定下來了?！?/br>
    “好，洛迦會準時到?！彪m然兩次試鏡有點不太常見，但是考慮到這個劇的分量，再加上洛迦目前話語權還不是很多，也只能接受這個條件。

    第二天還是選角導演出來接待她們，笑著說：“兩位稍等幾分鐘，里面還在討論，討論完就開始?！?/br>
    “好?！彼螚鞒脵C跟他打聽消息，“今天都有哪些人在場？”

    “制片人、導演、制片主任，還有原著作者的經紀人?！边x角導演小聲說，“今天試完應該就能定下來了?！?/br>
    “還有其他人試鏡嗎？”宋楓又問。

    選角導演還沒來得及說話，只聽得門外一陣高跟鞋的脆響，夾雜著一個女人不滿的聲音：“……我多少年都沒試過鏡了，要不是看在陳導的面子上我根本就不會走這趟……”

    宋楓現在知道是誰了。

    高跟鞋的聲音在門口戛然而止，夏語冰在看到他倆的一瞬間臉色變了又變，最后定格成為一個冷淡疏遠的表情，向選角導演說：“她也是來試鏡的？”

    第49章

    套間的門打開了, 制片主任當先走出來，向宋楓說：“可以開始了, 讓洛迦進來吧?！?/br>
    “等等，”夏語冰打斷他, “她排在我前面試鏡？”

    制片主任有點頭疼。他多少知道點面前這三個人的愛恨情仇，實在不想讓他們在這里掐起來。陸續看過幾個意向人選的試鏡之后，他本來是想直接定下洛迦的, 流量好, 戲不錯，價格也合適，只是陳宇堅持要等夏語冰試鏡過后再做決斷，而制片人一來不了解洛迦, 二來對于夏語冰的名氣也有點動心, 三來也想親自考察下洛迦到底行不行，所以才安排了今天的試鏡，本來想著錯開時間點讓兩個人互相不碰面就行了, 誰知道夏語冰偏偏來早了。

    他帶出一個圓滑的笑，說：“語冰來了啊, 洛迦比你先到，你稍等幾分鐘，馬上就好?！?/br>
    許久不見，夏語冰原以為已經波瀾不驚的心又涌出無數憤激和不甘。原來并不是她退讓她走開了，這些羞辱就不存在了。

    這個圈子真是太小了，小到連這么一部她瞧不上眼勉強過來試鏡的破電視劇, 都要跟那個人去搶。她看著宋楓完全沒有退讓之意的神色，慢慢咬緊了牙。究竟還要她怎樣！人得不到，她認栽，要趕她走，她也走了，已經退讓至此，難道他還要得寸進尺？什么叫洛迦比她先到，什么時候這個圈子已經不論資排輩而是要比誰先到了？一個只有一部作品的小花，憑什么要她等！

    一瞬之間她腦中轉過萬千個念頭，憤怒，不甘，屈辱，種種情緒絡繹不絕地襲來，最后統統化作一個冷淡倨傲的笑：“我時間有限，等不了?！?/br>
    “語冰來了啊，”陳宇聽到動靜也出來了，他看看神色明顯不對的夏語冰，又看看面帶微笑的宋楓，隨口說道，“要不然宋楓你們稍等一會兒？”

    宋楓的笑容很是得體：“昨天跟我約定的試鏡時間是上午九點十分，我當時有做電話錄音，應該不會弄錯?，F在正好九點十分?！?/br>
    陳宇被噎了一下，煩躁地推了推眼鏡。在他的印象里，宋楓過去對夏語冰不錯，好資源優先考慮她，拍戲時偶爾會探班，夏語冰每每提起宋楓也總是一臉甜蜜，他一直以為這兩個人是情侶，結果突然被告知，宋楓的女朋友另有他人！

    始亂終棄也就罷了，居然為了新女友對舊情人一點面子也不留，他也是替夏語冰不值。

    陳宇的神色冷淡下來，有點賭氣地說：“臨時變動，你們等一會兒吧?！?/br>
    宋楓收起了笑，淡淡地說：“如果是因為夏語冰不想等就不按約定讓我們等的話，那我不接受。請問這是陳導個人的意思還是劇組的意思？如果是劇組的意思，那么洛迦不參加試鏡了?！?/br>
    “有話好說，有話好說?！敝破魅位琶Υ驁A場，“三位都是老相識，什么都可以商量對不對？”

    夏語冰難以置信地看向宋楓。她已經放棄對他的感情，甚至放棄了尊嚴主動跟高唐解約，即使這樣，他還是不給她一分情面，執意讓她如此難堪嗎？憑什么！

    制片人也出來了，他倒無所謂偏向誰，但是兩邊他都不想得罪，畢竟一個圈子里混著，維持好人脈很重要。他向制片主任遞個眼色，制片主任會意，立刻說：“哎呀我剛想起來，都怪我都怪我，我把語冰的試鏡時間弄錯了，害得你們撞了車……”

    “那就一起試吧?！毕恼Z冰冷冷地打斷了他，重復了一遍，“一起試鏡，有句粗話說的很形象，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就知道了?！?/br>
    制片主任探詢地看看宋楓，宋楓就去看洛迦，低聲問：“行嗎？”

    洛迦無所謂地說：“隨便啦?！?/br>
    “好，那就一起試?！彼螚骰卮?。

    夏語冰一口氣堵在心口，梗的兩肋都覺得有些發疼。他怎么這么死心塌地，難道對那個女人的演技這么有信心嗎？她一定要讓他知道，放棄她是個多么愚蠢的決定！

    “第一遍夏語冰飾演凌茗，洛迦配戲，規定場景五分鐘，演完后互換角色再來一遍。你們有十五分鐘的時間熟悉劇本?！?/br>
    選角導演說完，把臨時打出來的，還帶著打印機溫度的劇本往兩個人手里一塞，趕緊開溜，生怕夏語冰的怒火燃燒到自己。

    制片主任有點不放心地看看洛迦，她還是個新人，只拍過一部戲，經驗方面肯定不如夏語冰，原本昨天把試鏡劇本送過去了，是跟男主角的對手戲，但現在突然鬧了這么一出，只能臨時改成女主跟女配的對手戲，在完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作為新人的洛迦肯定是要吃虧的。

    他想到被姚玥那一周折騰掉了的大把制作經費，一陣rou疼，暗自下決心只要洛迦差的不是很多，就去勸說制片人定下洛迦。

    制片人感覺到他的焦慮，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

    原作者的經紀人是個四十出頭的女人，在場的唯有她最放松，閑閑地四處打量。

    陳宇的臉繃的更緊了。

    宋楓微微挺直了脊背，對他家貓，他有信心。

    十五分鐘似乎只是一眨眼間。

    “開始！”

    隨著選角導演一聲喊，作為裁判的幾個人神色都肅穆起來。

    夏語冰率先登場，步履堅定，神色冷淡，右手虛按在腰間，做出一個扶劍柄的姿勢。她走了兩步時，洛迦從另一側登場，步態悠閑，唇角含笑，直直地沖著夏語冰走了過去。

    夏語冰眉梢一抬，避向了一邊，拱手說：“見過公主殿下?！?/br>
    “喲，我當時誰，原來是剛剛被我父皇當著眾臣夸獎過的凌大將軍呀！”洛迦在合乎禮儀的舉止中帶著一種皇家子弟特有的傲慢，“怎么，見了我都不跪拜的嗎？”

    制片主任暗地叫了聲好，跟著又擔心起來，洛迦把這個傲慢的虛偽的公主演的太活靈活現了，萬一制片人覺得這個角色更適合她可怎么辦？那可是簽了王馨雨呀！

    夏語冰抬起頭，冷冷地說：“請恕末將甲胄在身，不能全禮?！?/br>
    “哎，這話就不對了，照你這么說，只要穿上甲胄，是不是連我父皇也不用跪拜了？這可是大不敬之罪，要殺頭的喲?！甭邋刃v如花，語調婉媚，嘴里說出的話卻是字字誅心，“你的甲胄是我家賜的，別說現在你沒什么事，就是沖鋒陷陣的緊要關頭，該行的禮也是一樣都不能少?！?/br>
    “是嗎？”夏語冰聲音冷清，“請恕末將孤陋寡聞，《太祖實錄》里好像不是這么說的。正元九年，太祖巡行至虎牢營，當是時也，大將軍灌旭銀甲金槍于校場演武，灌旭欲行跪拜之禮，太祖止之曰：‘甲胄在身，可免禮。設若兩軍陣前，間不容發之際，何暇行此大禮耶？’”

    洛迦臉色一變，不屑地說：“就憑你一介女流，也敢跟灌旭相提并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