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陸恒心中有些無奈,卻也知道孔九思所言非虛。 孔雀的本性,確實是如此,見不得比之更加璀璨生輝之物,一旦遇見,定然要壓下其風頭。 人形之時或許還能克制一二,化為原形的時候,被本能所控也不是不可理喻之事。 站在不遠處的戰刃,暗暗翻了個白眼。 什么恰好在理羽毛,孔九思分明就是預謀已久。他化作原形在那陣法前,守了許久。此前還說了句:“嫉妒,乃是讓愛侶反目成仇的最佳之物?!?/br> 孔雀的天賦,實則皆在那流光溢彩的尾羽之中。 尾羽之間蘊含劇毒,卻并非是作用身體上的毒物。而是情緒之毒,中毒之人不會有任何異樣,只會有某些情緒被無限放大。 當初,孔九思將無數天子驕子玩弄于鼓掌之間,出去他惑人心神的本事外,便得歸功于這孔雀的血脈天賦。 世間最變幻莫測之物,莫過于人心。神鳥孔雀,不喜這種偏門邪道的血脈天賦,便從未使用過。 孔九思要借此玩弄人心,自是也瞞得天衣無縫。這乾元大陸上,知曉此事的人,極少。 戰刃會知曉這個秘密。 乃是因為當初他同孔九思的露水情緣,便是這只鳥見迷惑不了他,就使了這偏門招數,放大他心中情丨欲。 兩人這才滾上了榻。 第94章 陸恒并未同孔九思太過糾纏此事, 如今也不是糾纏這個時候。這鎮妖塔從外看來并不算太大,然則塔內空間卻是廣闊無比, 其內不知鎮壓有多少妖魔。 數十萬年過去, 在這鎮妖塔中,實則已經如同一方小世界。內里形成自定規則, 就算是老和尚, 也無從插手。 陸恒計劃的破塔之地,便在這八十層。 往下, 不知有鎮壓有多少妖魔, 且下方為基石, 一旦坍塌便要影響上方。那些被壓其中的妖魔定將借機逃走。 往上,第八十一層又有金色佛珠。金色佛珠乃是壓住塔中萬千妖魔的關鍵之物, 不得有失。 權衡利弊之下, 陸恒同釋空便決定在八十層破塔離去。只是破塔之前, 得將孔九思同戰刃這一妖一魔引離此地, 再設下陣法將這兩人困住一段時間。 如此才離開之后, 才能有足夠時間將破損之處修復,以免孔九思和戰刃借機逃離鎮妖塔。這一妖一魔在塔中待了數萬年,依舊是戾氣未消, 一旦逃離不知要掀起多少血雨腥風。 無論是陸恒還是釋空,都不會坐視這種情況發生。 陸恒想到此前, 從七十層一路行來,便知最頂上的十層,乃是孔九思和戰刃的活動范圍。 他想起在其中一層, 見到的巨大擂臺,心中便有了主意。那戰刃,當初就是一心只想挑戰強者,最后踢上梵音寺這塊鐵板,才被壓入鎮妖塔下。 再想到自己初入第八十層之時,戰刃的所作所為,陸恒便知該如何將這二人引開。 孔九思也在此時恰到好處地開口:“陸恒,你進這鎮妖塔中,乃是為了尋人。如今人已尋到,可是有什么法子離開?” 陸恒苦笑道:”你也知曉,這鎮妖塔能進不能出。當初我進這塔內。也只是熱血上頭一時沖動罷了?!?/br> 孔九思摸了摸下巴:“你并不像我身上有戾氣未消,想要下到底層并非難事。雖說從未有過像你這般自行進入鎮妖塔的先例,能通過塔門重見天日也說不定?!?/br> 鎮妖塔只壓心魔頗重,心有戾氣,身染殺孽之妖之人。陸恒捫心自問,自己手上的確是未曾沾染過無辜者的鮮血,心中也并無心魔。 只是如今不同以往,陸恒知曉自己在天道那里已是掛上號的必死之人。天道并不能直接讓一個生命消逝,必須借助某些既定規則。 比如天劫,是否有天劫,那是遵循法則。即便是天道本身,也不能平白無故地降天劫于無辜之人身上。這是萬物之法,一旦有亂,便會落得個大陸崩塌,世界消弭之果。 當時陸恒飛升之時的那場九九誅邪雷,便是小題大做。陸恒當初立下誓約,要鎮守于乾元大陸之上,如有違誓言,便是天打雷劈。 他失去記憶后,忘卻鎮守乾元大陸一事,結果因沒有壓抑修為而將要渡劫飛升。此事引來誅邪雷,本小懲大誡即可,天道卻在此動了手腳,普通誅邪雷變成九九八十一道誅邪雷。 陸恒便是幾乎落得個身死道消,若不是此前留在釋空處的逆鱗,那真是無力回天。 如今這鎮妖塔之中的規則,乃是化掉戾氣之后便身歸本源,旁人誤入此塔,或許會被天道法則放過一馬。 落到陸恒身上,卻可以預見的不會有什么好下場。吃了天道這么多虧,他自是不會去賭一把看看運氣如何。 這破塔而出一事,還是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更加妥當。 陸恒尚在思慮,該找個什么樣的理由才不會引起孔九思懷疑,就見一直站在旁邊的戰刃大步上前。 他濃眉一豎,手中長刀重重在桌面上一頓,氣勢洶洶。 “不行,你不能走!你我方才勝負未分,要離開此地需得問過我手中這把刀?!?/br> 陸恒心中道,真是瞌睡就有人送上枕頭,這不就是將這一妖一魔引離此地的絕佳理由。 “方才同戰兄一番交手之下,我覺得你真乃是難得一見的對手,也想酣暢淋漓地戰上一場,只是……”陸恒停了下來,露出有些為難的神情。 戰刃本就是性格急躁之人,聽聞陸恒認同他的實力,更是迫不及待:“只是如何?” 陸恒四下看了看:“在此處,可是有些伸展不開手腳?!?/br> 在這八十層,空間比之下面幾層都要狹窄不少。如果陸恒和戰刃放開了手腳打,那些收斂不及的靈氣魔氣,必然會波及到塔壁。 塔壁之上,設有陣法。但凡是感知到有人攻擊塔壁,就會被這鎮妖塔視作威脅。頂層金色佛珠便會在瞬息之間釋放出紅蓮之火,灼燒攻擊之人的神魂,苦不堪言。 戰刃是嘗過這種痛楚的,他自是知道在此處不能打得太過激烈:“這事不難,在那七十五層之處,我特意建下擂臺,就是為了同人較量之時,能打個痛快?!?/br> “如此甚好?!?/br> 陸恒一邊同戰刃交談,一邊皆有神魂之中的道侶契約,將自己的計劃悉數說予釋空聽。 釋空自是沒什么意見,只傳來一句:“多加小心,莫要受傷?!?/br> 想到能同妖王陸恒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場,戰刃幾乎是片刻都無法等待。 他直接拎了長刀,就向門口走去:“打架這事,就要趁著心情絕佳之時,不可耽誤。走走走,陸兄,趕緊下去?!?/br> 陸恒無奈一笑,并沒反駁,起身同釋空一同前往樓梯處。 孔九思對這等打斗之事本沒有什么興趣,但他感興趣的兩人,都離開此地。他自是也要跟上前去,說不定還能伺機做些什么,挑動這二人心中之毒。 幾人各懷心思,很快就來到第七十五層之處。 陸恒同戰刃,躍上擂臺之上。只見戰刃長刀一揚,一道魔氣自刀尖之上迸射而出。擂臺四周就升起一道光幕,隨后又消失在空中。 “你盡管放開了手腳打,這擂臺外面的結界花費了我不少心血,只要不是可以對其攻擊,都不會被擊破?!?/br> “甚好?!标懞泓c頭。 戰刃也不再多說什么,右腿一蹬,刀尖一挑,化作一道流光直奔陸恒而去。 陸恒本是白皙手掌之上,瞬間被黑色鱗片覆蓋。他只是抬起手掌,接住那奔襲而來的長刀。刀刃與手掌相接之處,竟是泛起金色火花。 妖族不喜用法寶,得天地造化之強橫妖軀,便是他們最趁手的兵刃。陸恒自也是如此,他一身麟甲,堪比強大的神器。 陸恒一邊與戰刃作戰,一邊卻通知識海之內的本命法寶西瑞,讓他分析這籠罩在擂臺周遭的陣法結構。 待到西瑞分析完畢,陸恒再借打斗空隙,加以改造,借此將戰刃和孔九思困于此地。 下方兩人兵刃交接,打得難分難解。 釋空則和孔九思,坐在一旁高臺之上觀戰。 釋空知曉陸恒修為高深,卻依舊是心神不敢放松片刻。畢竟陸恒此刻身軀并不完整,戰刃又曾是魔尊之中實力最為強橫的一位。 并且陸恒此時并非全副心神皆放在同戰刃交手一事之上,他還要改動陣法困住孔九思二人。如此情況之下,釋空自是擔心陸恒會失手敗于戰刃手下。 戰刃此人,釋空也有所耳聞。對待手下敗將向來毫不留情,雖不至于次次取人性命,卻喜卸下對方肢體,留作戰利品。 他面色不動,目光卻沒有片刻離開,藏在白色僧袍之下的雙手也微微握拳。只待如有意外發生,便立刻動手救人。 坐在釋空側后方的孔九思,一襲素衣,手上依舊纏著那串佛珠??雌饋硗尶疹H為和諧,若不是釋空頭上無發,身披白色僧袍,一看便不是俗世眾人。 兩人看來倒是如同神仙道侶一般。 孔九思面上如同天山雪蓮那般高不可攀,心中卻是百轉千回,只想著如何借言語之利,引出人心中最陰暗的心思。 “我同陸恒相識,不知多少歲月。從未想過,他既是會為了一人闖這鎮妖塔?!笨拙潘悸曇艟d軟,像是情人之間的低聲耳語。 貌似毫無惡意,只是隨口閑聊。 釋空側臉,看了他一眼,又將視線投于擂臺之上,并未答話。 孔九思并不氣餒,繼續說到:”陸恒乃是天生靈獸中的異類。我們妖族,對于血脈子嗣之事看得頗重,即便是天生靈獸,子嗣艱難,皆會出于本能而去延續血脈?!?/br> “陸恒卻從未與蛇族的妖親近過,曾有妖自薦枕席,聲稱愿為他延續血脈。對于子嗣或是傳承之類的事情,于他而言毫無意義?!?/br> 巴蛇一族的秘密,除去陸恒,幾乎是無人知曉??拙潘贾皇请S口挑了些關于陸恒事來說,想引起釋空的注意。 無心插柳柳成蔭。 聽罷孔九思所言,釋空依舊面色不動,心中卻突然想起一人來。 莫淮。 在陸恒失憶之時,他對莫淮幾乎是全心全意。這些事情,釋空都知曉。他本只以為,陸恒將莫淮當成自己的孩子,才會有為了莫淮入梵音寺救人甚至將他打傷之事。 如今聽這孔九思所說,陸恒乃是絲毫不在意血脈之人,在妖族之中也從未對什么幼崽青眼有加。那他又為何對待莫淮之事,如此上心。 越是艷麗之物,越是劇毒。 當初天生靈獸尚未離開之時,孔九思就憑這尾羽之毒,拆散不知多少神魂相連的愛侶,鬧得雞犬不寧的。這才讓孔雀勃然大怒,將他趕出了鵲山。 即便以釋空心性,也在孔雀尾羽之毒的影響下,也不免因孔九思之言,生出些許別的心思來。 孔九思是什么人,即便是釋空表情未變,他也從眼前微微繃緊的背脊,看出對方心中有所動搖。 孔九思心下得意,暗暗再加上一把火:“我同陸恒相識歲月不短,沒想到他會同你這樣律己苦修之人有了首尾。當初他曾說過,最為看不上的便是那等循規蹈矩,同自己過不去的人。人生在世,能隨心所欲最為難得?!?/br> “他天生就是個修逍遙道的料子,沒有想到……” 釋空又想起當初在被陸恒誤認為白澤之子,在招搖山上生活修行之時。陸恒最常對他說的一句話便是:“人生在世,莫過于隨心所欲。你這副小和尚的樣子,以后出去了可便說是我陸恒教的?!?/br> 那真正的白澤之子,莫淮,是否是那個更符合他心意之人? 孔九思看著前方那人的身影,嘴角勾起微笑來,那笑容如同淬了毒一般,艷麗又充滿著殘忍的快意。 “如今大師你為他甘受那紅蓮之火日日灼燒,不知陸恒可愿為你受這等苦楚。他這人雖說是萬事不上心,我們妖族之中,甚至還打過一個賭。若是陸恒哪天對一人上了心,不知是否會為其破。 孔九思在這鎮妖塔之上,待了無數年月。他一眼就看出,眼前這名佛修,雖是離開了第八十一層,卻依舊被那紅蓮之火所灼燒。 真是有趣得很,此人執念未去心魔未消,竟是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能離開第八十一層。 陸恒生性最怕麻煩不喜出門,當初在招搖山上得知自己并非真正的白澤之子后,只留下一句話便去尋莫淮。再回來便形同陌路,還數次為了莫淮離開招搖山,甚至同自己大打出手。 時至今日,巴蛇妖軀的心,都還在莫淮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