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這些鈴鐺奏出的心經,并非日日如一,而是根據塔內狀況而變化。 如是妖氣濃重,那便是降妖心經;相反,便是伏魔心經。 此刻響起的是伏魔心經,按便是代表著,此時的鎮妖塔中,魔氣重于妖氣。 鎮妖塔全名實則應為鎮妖伏魔塔,然則塔中卻是妖族數量遠遠大于魔修,這名稱慢慢就演變成了鎮妖塔。 現下人修勢力中,佛修道修強盛,魔修勢弱。幾乎已有萬年沒能出現一個需要被壓入鎮妖塔才能化其戾氣的魔修。 而妖族壽命漫長,在鎮妖塔中,不少數萬年前被壓入踏下的惡妖,依舊還沒能化去戾氣。因此,在鎮妖塔之上,日日響起的皆是降妖心經。 今日,為何奏響的會是伏魔心經。 難道有魔尊被抓了進來?這念頭只是在陸恒腦中一閃而過。 他的視線自那鎮妖塔上收回,即便是有魔尊被壓入鎮妖塔,此刻同他沒有什么關系。 陸恒斂氣凝神,合上雙目,神識沉入識海之內。 他試圖用釋空的幽精一魂和彼此之間的道侶契約,尋找釋空下落。 片刻之后,陸恒口一張,一縷金色精氣自他口中飄出。 陸恒張開眼睛,抬起手掌。 那精氣如同有生命一般,一出現在空中就直奔陸恒掌心而去。落入掌心之后,就化作眉心生著金色蓮花的小蛇。 小蛇吐了吐蛇信,揚起上半身,在空中慢慢搖晃著,似乎在感受著神秘的召喚。 不多時,小蛇的身軀停了下來,雙目精光一閃,直指空中某個方向,就不再動彈。 陸恒順著它所指方向望去,大驚失色,驚慌失措地戰了起來。 那金色小蛇所指的方向,分明就是鎮妖塔! 這老和尚,竟是把釋空壓入鎮妖塔下,他莫不是瘋了! 釋空所修乃是最為正統的佛家法門。被純粹天地精氣日日滌蕩的身軀,在那鎮妖塔中,簡直就是無數魔修惡妖夢寐以求的大補之物。 他雖是修為高深,可神魂損傷本就尚未痊愈,此刻三魂之一的幽精又在陸恒身上。入這鎮妖塔,豈不是如羊入虎口,有去無回。 陸恒也顧不得其他,立刻就做下決定。為了救出自己的道侶,哪怕此處是龍潭虎xue,也得闖上一闖。 即便這乃是老和尚設下的陷阱,陸恒也只能心甘情愿地一頭栽進去。 *** 鎮妖塔前,只有一個小沙彌做些掃灑工作。 這鎮妖塔屹立在大陸之上不知多少年月,從未有妖族自其中逃出。當年人修妖族大戰之時,人族式微之際,曾被妖族打至梵音寺之前。 有氣盛的年輕大妖,受居心叵測之徒的鼓動,沖動之下,竟是打起鎮妖塔的主意。瞞著妖族其他大妖,糾結自己手下的勢力,就想偷襲鎮妖塔。 然而,他們的全力攻擊,卻是連鎮壓塔檐角的鈴鐺都沒有打碎一個。 因此,鎮妖塔雖是梵音寺最重要的至寶,這佛塔卻是無需有人看守。 那小沙彌正靠著門口的一棵大樹打盹,嘴角隱約可見晶瑩液體。 他突然覺得面龐之上,有微風拂過。小沙彌自小就在梵音寺中修行,他雖是睡得正香,卻敏銳地感覺到這陣微風的不同尋常之處。 小沙彌猛地睜開眼睛,隱約之間,似乎看到一道身影進入鎮妖塔之中。 他揉了揉眼睛,眼前又什么都沒有。他拍了拍光禿禿的腦門,嘲笑自己大概是睡糊涂了。 鎮妖塔,能進不能出。 怎么可能會有妖自己跑到塔里去。這塔中只有魔修妖族,皆恨不得打破佛塔逃出此地。那得是神智不清才會有妖反其道而行之,入這塔內。 至于人族,只要是修習的是正道,根本就無法進入鎮妖塔中。即使是誤入,也會在瞬間便被鎮妖塔中的陣法傳送出來。 大概是自己睡糊涂了吧。 小沙彌摸摸自己的光頭,拿起一旁那比他還高的竹掃把,往肩上一扛,便離開了此處。 第90章 鎮壓妖塔九九八十一層, 越往上,距離金色佛珠越近, 所壓的是愈加窮兇極惡之妖魔。 待到這些妖魔戾氣漸消, 便能向下一層。 只是戾氣雖消,身上業果卻仍在。這些妖魔, 沒有哪個手上不是沾滿血腥, 背負著無數無辜之人的性命。 即便是回到了第一層,他們最后的歸宿, 也不過是化為天地精華, 重回本源之中。之后再以最為純粹的姿態降臨到乾元大陸上罷了。 只是曾經擁有通天徹地之能, 手握無數人身家性命一路尸山血海走來的這些惡妖魔修,又怎么會甘心就這么化成天地精華回歸本源。 就算是被壓入鎮壓塔, 耳邊日日響徹鎮妖伏魔心經, 受那神魂被紅蓮之火灼燒的痛苦, 也不愿被滌蕩戾氣, 下這鎮妖塔半層。 被關押千萬年, 仍徘徊在最高十層那那些妖魔,心性是如何堅定,又是怎樣沉溺于邪法之中。 可想而知。 貪嗔癡慢疑, 無一不足。 陸恒一路掠過,底層的那些妖或是魔, 甚至沒有發現他的蹤跡。鎮妖塔要上頂層,并不難,沒有任何阻礙。 因越向上, 佛法之力越盛,對于魔修惡妖的鎮壓之力越要下卻是沒這么簡單,只有神魂之中的戾氣,消弭到一定程度才可。 底層的妖魔毫無知覺,在那接近頂層的第八十層,卻有人睜開眼睛。 “戰刃,來的這人,是老朋友啊?!?/br> 此人手持佛珠,一襲素衣,眉目精致絕倫,抬眼之時,便是無邊艷色。如同紅塵之中,最為引人墮落的魔,又似上界最圣潔的仙,更似鵲山之中,最勾人心魂的妖。 他生得甚至有些雌雄莫辯,只能從喉結之處分辨出,這是一名男子。 被他喚作戰刃的男子,皮膚黝黑,眉眼之間皆是嗜殺兇悍之氣。他手中捧著一柄刀悉心擦拭。即使是素衣男子生得再怎么驚心動魄,也得不到他半絲眼神。 戰刃手中那柄刀,刀身純黑,透不出半絲光芒。細細觀之,刀身之上并非是純粹的黑,而是由暗紅血液,層層疊疊不知堆積了多少,才形成這種近似濃墨的黑。 “行了,別擦你那把破刀了?!?/br> “孔九思,你想打架?“ 孔九思翻了個白眼,卻是沒有再說什么。他雖然不怕這魔修,可打架這種事情,實在是有損形象。更何況,現在自己還在修身養性,可不能因為眼前這只知道打架的蠢貨破功。 “這人,你肯定感興趣。他可是我在妖族的老朋友?!?/br> “何人?!?/br> “巴蛇陸恒?!?/br> 一聽這個名字,戰刃就雙目發亮,一捏刀柄就站起身來:“是他,老子早就想和他打上一架了,可惜這廝整天窩在招搖山不出門?!?/br> “急什么,等我嘗到陸恒的味道,你在和他打?!?/br> “你不是說現在對上面那人深情不悔一心一意?”戰刃挑了挑眉。 昨天孔九思才被一掌打了出來,然后就不知從哪弄了串佛珠和一堆佛經過來,說要投其所好。 上面那人也是奇怪,明明一身純粹佛修功法,自從出現在頂層之處,便是閉目盤腿而坐,手撥佛珠誦經。然而,他神魂卻時時被紅蓮烈火灼燒,金色佛珠之光一直籠罩在他身上,從未熄滅。 這種苦楚,戰刃也曾經嘗過。他在最初之時,被壓入此塔中,便在那金色佛珠光芒之下灼燒了三天三夜。 三天之后,戰刃有些狼狽得放開神魂,任憑紅蓮之火將他心底最為強大的執念滌蕩殆盡,隨后才逃離了那第八十一層。 而那個神秘佛修到此處,已經過去半月有余,卻始終未離開一步。 也不知此人,心中執念為何,竟是至今不肯放下。 孔九思自是也受過那金色佛珠之苦,他比戰刃忍受的時間還要短,僅是兩日便已受不住。 這種意志堅定之輩,向來能激起孔九思最大的興趣。 他舔了舔嘴唇,心中有些蕩漾。想起上面那人的容貌和通身如同天邊之云高嶺之雪的氣勢,更覺得心神搖曳。 在這瞬間,孔九思只覺得肋骨之處,傳來一陣劇痛。他心中暗罵一句,那人什么都好,就是下手太狠。 對自己這種容貌絕代之妖,竟然忍心下此毒手,真是太不憐香惜玉。和陸恒那個不解風情的木頭,有得一拼。 孔九思看上的人,唯二沒有得手的,陸恒是一個,上面那神秘佛修是另一個。即使是一心只有打架嗜血的戰刃,也曾同他有過一夕之歡。 這一妖一魔,便是在這鎮妖塔中,修為最高的兩位。 魔,乃是曾經的一名魔尊,名為戰刃。嗜殺成性,曾一人屠了一個大型道修宗門上下數千人。原因很簡單,他向那宗門的一名閉了死關的老祖挑戰,對方閉關沒有應戰。 從那之后,他便從中發現了樂趣。將道修宗門一一挑戰下來,對方不應戰,屠滿門。應戰,地方輸了,屠滿門。對方贏了,他便回去苦修,再戰。 如同一條瘋狗,被他纏上的道修宗門皆是苦不堪言。 最后,這條瘋狗找上了梵音寺,想挑戰那個傳說中堪比天道的老和尚。只是還沒等見到老和尚,他就被困在了金剛伏魔陣中,隨后被壓入鎮妖塔。 妖,名為孔九思,原型乃是孔雀。 不過他并非是同畢方青鳥等齊名的那只天生靈獸孔雀,而是孔雀留在乾元大陸上的子嗣血脈。 神鳥孔雀傲慢冷淡在天生靈獸之中,是出了名的。他的子嗣孔九思的性子卻是截然不同,浪蕩成性,以誘惑他人為樂。 最終孔雀無法忍受孔九思的浪蕩,直接將他逐出鵲山,不許他再回到族地。 孔九思卻是絲毫不在意,反而見識到更為廣闊的天地。如今合歡一脈的功法,實則大多出于孔九思手中。 如只是醉心于床榻之事,孔九思還不至于要被鎮壓到此塔之中。他在情場之上,無往不利,合歡功法更是讓他修為一日千里。 天生靈獸隨后又幾乎都離開乾元大陸,修為幾乎立于大陸頂端的孔九思更加肆無忌憚起來。 孔九思就開始覺得無趣起來,之后便開發出一些別的樂子來。到最后,不少與他在床榻之上纏綿之人,在被榨干了精氣后,還被吞食入腹,尸骨無存。 有一段時間,孔九思以勾引佛修道修各大宗門之中,天資最為卓絕的天之驕子為樂。并且不單單滿足于得到對方的身體,他開始攻心。 在那些弟子對他情根深種之后,便教唆那些弟子替他做下大逆不道之事。屠殺同門,甚至弒師。 最后他因作惡太多,妖族清理門戶,動手將孔九思抓回鵲山的,就是陸恒。 然孔九思乃是神鳥孔雀的孩子,如就這樣將他妖丹捏碎,魂歸天地。他生命精華中蘊含的那種極致的惡,對于本源是不小的負擔。 越是強大的神魂,越不能讓他們帶著惡意死去。 陸恒便將孔九思交給老和尚,壓入鎮妖塔中化其戾氣。 這段往事,戰刃是知曉的。他雖然知道孔九思的惡趣味,卻沒想到他能瘋到這種地步,對于把自己送入此地的仇敵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