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不過如今莫天資卓絕,完全有統領妖族的資質和心性,如果莫愿意,將妖族交予他未嘗不可。 陸恒放下手,向后倒在軟塌之上,目光落在不遠處俊秀挺拔的少年身上。 少年正在練劍。 莫興趣涉獵很廣,有一段時間,他曾癡迷醫術。在將妖王私庫之中的相關書籍悉數通讀,習得一手活死人rou白骨的神妙醫術后。 他開始研究人類的權謀之術。 醫術,權謀這些,對于妖族來說都是沒什么用處的東西。畢竟在妖族之中,幾乎是憑實力說話,作為妖王,并不需要人類帝王的那一套權謀御下之術。 就在陸恒以為莫受體內人類血脈影響太甚,開始有些擔心他會不會選擇不覺醒血脈,成為純粹的妖族之時。 莫的興趣又轉向了丹青之道。 陸恒為人懶散,興趣不多,除去一身因巴蛇之軀帶來的強橫實力外,幾乎再無其他。 在漫長的生命中,他唯二耗費精力研究過的,就是丹青和陣法兩道。而此兩道之間,實則相通。 陸恒沉迷這些簡單線條的原因很簡單,簡單線條,卻能構建無數瑰麗多姿的世界。 見莫對丹青之道有些興趣,陸恒倒是生出幾分后繼有人的意味來,使出渾身解數教導他。 可惜的是,莫雖然在丹青之術上也是天賦卓絕,可是他不喜歡畫景,也不喜歡繪物,對于將丹青之道用于陣法上就更沒有興趣。 他只喜歡畫人,準確的說,是畫陸恒。 陸恒曾經問過:“大千世界,有趣之物千千萬萬,你又何必執著只畫我一人?!?/br> 莫卻答到:“即便同一條河,每日皆是不同面貌。更何況是王,僅畫您一人,足矣?!?/br> 之后,莫每日皆要畫上一幅陸恒畫像,即便到后來,他又對劍道產生了興趣,這個習慣也從未有過改變。 莫在劍術一道上,進境極快。沒花費多少時間,就領悟了屬于自己的劍意。 即便是人類里那些一心習劍的劍修,領悟劍意也不見得有莫這般迅速。 此后,便是雷打不動的每日萬劍,在劍之一道上,一日千里。 陸恒的心總算是放下些許。此前莫所研究之事,雖皆能做到極致,且有所成就。 但在妖族之中,沒有強橫實力,依舊是難以服眾。雖說妖族習慣以自身強橫妖軀為兵刃作戰,而莫醉心于劍道,這怎么看怎么都不像個正統妖族。 然則陸恒本就是隨性之人,在莫成長過程中,無論對方想做些什么,他都從未阻止。修習劍術之事,自然也是如此。 陸恒的底限只在于不能修行嗜血邪肆之道,其余之事皆無所謂。 能打贏就行了,何必在意用的是妖軀還是兵刃。 陸恒觀莫的劍,雖說沒有灌注靈氣,只是簡簡單單的揮劍劈出。然而,那劍尖運行的軌跡中,卻是蘊含著無上之道。 那是屬于莫的劍意。 假以時日,他的實力很快就能成為當之無愧的大妖。 九尾狐王九溪,替陸恒打理妖族事務不知多少歲月。但陸恒依舊不能將妖族交予她,并非不想放權,而是九溪的實力不足。 九溪為人聰穎,行事圓滑,處理妖族事務之時,向來極為妥帖。 可她并不能力壓所有妖族之王,讓其余各族之王沒有任何反抗的心思。但凡是有靈智的生物,就會出現勾心斗角之事。 妖族雖不若人族那般心眼頗多,但如坐在妖王位置上的大妖,實力不足。時間一久,其余大妖必定會有心生異議,最終發酵成不可挽回的動亂。 看來可以探探這孩子的口風,如若他對妖族之事有意,便不能再這般隨意了,得想個法子好生讓他歷練一番。 陸恒心中想到。 “王,你在想什么?可是口中乏味?前幾年春天埋下的梨花白,現在喝應當剛好?!?/br> 莫每日的萬劍,已然練完。他行至陸恒身邊,氣息平穩,僅是面上帶上幾分紅潤之色。 “可。取來同我小酌一番?!?/br> 梨樹之下,石制圓桌之側,兩人相對而坐。 陸恒飲下杯中佳釀,開門見山:“你可愿統領妖族?” 莫聽聞此言,面上神色倒是分毫不動。他早知陸恒不愛管事的性子,如今會問出這話來也不算什么奇怪之事。 “我自然愿意替你分憂?!?/br> 陸恒擺擺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將妖王之位傳于你,徹徹底底的?!?/br> 莫聞言一愣:“那你呢?可是要離開招搖山?如若這般,我不愿?!?/br> 陸恒不置可否,莫如今只是個孩子罷了,待到成為大妖,接下妖王之位后,見識到更多廣闊的世界,就不會在執著在自己身上。 到那個時候,就算陸恒想要留在招搖山,莫大概都會覺得不妥。 畢竟,實力相近的大妖之間,長住一處,彼此之間都會生出無盡的威脅感來,不得心安。 這是妖族的天性,大妖皆是有自己的領地,領地之內,除了伴侶孩子,不會再有其余大妖的存在。 陸恒笑了笑:“在你還需要之時,我會留在招搖山的?!?/br> 莫面上一喜,又聽陸恒說到:“畢竟,你這種幼崽,還是鎮不住那些活了幾千數萬年的老妖怪的?!?/br> 莫心思剔透,自然知道陸恒這并不是答應要永遠待在招搖山,而只是暫時留下。 他心里始終記得,陸恒所說的那句,大妖之間,只有伴侶才會住在一起。 “王,妖族什么時候可以結下伴侶?” 陸恒不可置信地看了莫一眼。 莫生得極好,又天賦卓絕,脾氣溫和,可以說是百年來最引人注目的新生妖族。 在青丘居住之時,陸恒不止一次見過有或是嫵媚或是清純的狐族少女,向莫示好。 可莫永遠都只有一句回答:“心向大道,無心其他?!?/br> 如今可是少年懷春,竟是開口問起伴侶之事來。 雖說陸恒同莫可說是朝夕相對,但他懶勁上來之時,睡上十天半月也是常有的事。 或許就是這種時候,莫有了心悅之人。 陸恒挑眉,笑道:“你有心上人了?哪一族的女子,怎地不帶回招搖山來讓我見見?” 莫沒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著陸恒。 陸恒只當他是害羞,也不在意。 “妖族要等血脈激活,接受傳承才算成人。你如今小孩子家家的,享受相互戀慕的感覺就行,結伴侶卻是做不到的?!?/br> 莫垂下眼睛,說了句:“要激活血脈之后嗎?” 陸恒看著眼前有沮喪的少年,突然生出一種,自己家孩子長大就要離家的悵然之感來。 這情緒只是轉瞬即逝,陸恒的心思,很快轉到另一件事情上來。 莫的血脈遲遲不能覺醒,始終是陸恒一塊心病。 妖族血脈的激活,通常需要一個契機。如今莫已有心上人,且有了結伴侶之意,是否可以借此機會,尋個法子讓他覺醒血脈。 陸恒摸了摸下巴,開始認真思考該如何幫助莫覺醒血脈。 第75章 陸恒略一思索, 心中便有了主意。這激活血脈之法,倒是現成,不必耗費太多精力。 那便是此前,他為了困住自己在招搖山之下布下的陣法。 此陣以上古神物問心鏡為陣眼, 耗費陸恒數十年心血布下,這本是為困住自己, 再加以穩定道心而布下。 然, 在布陣之時, 陸恒心中想法卻有些許不同。他本就是隨心所欲之人, 遇事多是迎頭而上,從不畏懼。 當初同釋空那場意亂情迷之后,陸恒落荒而逃。這般行事, 乃是開天辟地頭一遭。但在布陣之時, 他卻是隨著筆下線條延伸, 心中的那團亂麻也是慢慢被理清。 當時陸恒就知曉,釋空此人,對于自己的意義非同一般,而且并非單純是出于愧疚之情。 陸恒這般想到, 落下的筆勢便是一邊,布下之陣同最初的想法已經有了不同。 最終出現在地面的陣法, 名曰問心陣。 人生在世, 常一葉障目,卻忽略心中最為重要之事。修道之人,相較普通人, 更需能堅定道心,才能追尋無上大道。 問心陣便是助人看清心底最為在意之事。 陸恒布陣的初衷,便是為了確定自己心中所想。 如果自己依舊是一心逍遙,萬事不上心,那便要斬斷同釋空之間的緣份,不要誤己誤人。如若自己真對釋空動心,即便在問心陣中也依舊放不下此人,那便順心而為。 然而這陣法因為莫的事情被擱置至今,如今莫遲遲不能激活血脈,想必是因為心中存在迷惘。這問心陣,對于他來說,再合適不過。 陸恒想到此處,抬手又去拿酒壺,卻被莫按住。 “王,小酌怡情?!?/br> “唉,孩子大了就是不可愛?!标懞闼普嫠萍俚乇г挂痪?,手卻還是放了下來。 不喝酒也無妨,陸恒想清楚問心陣一事,便想著不再耽擱,趕緊定下才好。 他本打算開門見山,后又想起九溪所說。少年總是會有一段時期,頗為叛逆。 覺醒血脈一事,事關重大,陸恒想了想,決定還是試探一番。免得弄巧成拙,讓莫生了逆反心理,好好的妖不做,偏要當人。 那就有些得不償失了。 “人族同妖族之間實則相去甚遠,就我所知,人妖相戀,從未見過有美滿或是分道揚鑣或是生死相隔?!?/br> “我知曉,我的父母,便是因人妖相戀,最終身死道消?!?/br> 陸恒從來沒有隱瞞過莫的身世,除去不能透露的部分,關于白澤和他人類妻子之事,包括二人之間的悲劇,他都一一告知莫。 “你未曾出過鵲山,心上人想必是妖族?!?/br> 莫微微一愣,卻沒有反駁。 “你遲遲未能覺醒血脈,許是心中始終游移不定?!标懞阒讣饽笾`玉酒杯,輕輕晃動,“半妖常會有此疑惑,你天資卓絕,心思又重,我本想順其自然。但如今看來,單憑你自己似乎難以想通?!?/br> 莫若有所思,甚至連陸恒悄悄摸向酒壺的手都沒有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