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此世,他名為顧慎之。顧家是青陽城內,勢力最大的修仙世家。 顧慎之,在青陽城內,是個名人。 但凡提到顧慎之之人,都會搖搖頭,嘆息一句。 “可惜了。天妒英才?!?/br> 顧慎之的父親,是顧家百年來天資最佳的子弟,拜入天玄宗門下,已凝就金丹。 顧慎之,出生之時,就測出頂級資質,變異天靈根。且悟性絕佳,以四歲稚齡就引氣入體。 之后,他拜入天玄宗門下,一入門即是內門弟子。十四歲那年,顧慎之筑基,天玄宗閉關已久的化神境長老親自出關,要收他為徒。 顧家上下皆欣喜若狂,覺得此子乃是顧家再上一個臺階的契機。 然而,就在顧慎之要拜師的當天,他突發怪疾,暈倒在拜師大典之上。 經化神長老察看,發現他體內靈根消融,體內經脈悉數被堵塞。 化神長老,花了三天三夜翻遍典籍,最終下了定論。 此癥無藥可醫,顧慎之再無可能踏入修行之道,且余下的歲月都將纏綿病榻,身子骨比之不同人都不如。 無法修行的普通人,自是不能留在天玄宗內,顧慎之被送回青陽城顧家。 在以資質為重的修仙世家,像顧慎之這樣的子弟,自是再無任何價值。更何況,他這來的蹊蹺的怪疾,讓顧家人避之不及,唯恐被傳染導致靈根消融,經脈堵塞。 天之驕子顧慎之,自此從云端跌落,滾落泥土之中。 他成為棄子,連居住在本家的資格都沒有,被流放至郊外山中別院居住。 名曰,靜養。 以顧家底蘊,自是不會短缺了顧慎之的衣食,別院之中也有大把人手精心伺候,錦衣玉食。 只是,當初御劍凌空,曾有機會問鼎大道的天之驕子。如今卻是被困在這方寸之間,身體最差之時,只是走出院外,便咳血不止。 陸恒覺得病苦一世,對于釋空來說,算不得什么。又恰逢鵲山有事,便離開一段時間。 不想,這一離開,就有事發生。 顧慎之出門散心,誤入一片桃林。 林中有桃妖,修了邪法,吸了不少過往行人之精氣,今日一見顧慎之,如獲至寶。 顧慎之雖體內靈根消融,經脈堵塞,病弱不堪。但畢竟是曾經筑基過,練氣階段乃是排濁氣,引天地靈氣入體的階段。 筑基之人,皆是純凈之體,更何況顧慎之曾是天靈根,吸入體內的精氣都純凈無比。他這具身體,簡直可以說得上是純靈之體。 桃妖化形不久,筑基期的人修她自然是斗不過的,而完全沒有反抗之力的顧慎之,卻是天上砸下來的餡餅。 這株桃樹,不過百年之數,卻能化妖,其實同陸恒脫不了干系。 顧慎之年幼之時,陸恒在周遭觀察其生活,不過以他的性子,自然是受不了一直盯著個年幼孩童看。 于是無事之時,這周邊山野叢林中,他都逛了個遍。逛到此處,見這株百年桃樹之上,掛滿拳頭大的桃子。 陸恒心血來潮,便摘了桃子要吃。桃子表皮,生滿細小絨毛,吃來口感不佳。 他便摸了把匕首削皮,卻不知為何,手一滑,削到自己手指之上。 陸恒的匕首,自然并非凡物,即便是妖王之軀,也免不了破了一道口子。 當時,一滴鮮血滴下,融入泥土之中。 妖王之血,何其珍貴。 一滴,便足矣讓此桃樹生靈智而化形。 更巧的是,桃樹之下,埋有一個人修的尸骨。這人,是個魔修。 桃妖化形之后,便將這魔修的遺物收歸己用,自其中學了不少邪法。 如今見到這純靈之體的顧慎之,她覺得囫圇吞了未免太過暴殄天物,便決定以陣法祭煉,將之祭煉成純靈爐鼎,用以采補,才是長遠之道。 陸恒趕到之時,祭煉陣法已經過半。 他一把掏了那惡妖妖丹,捏得粉碎,送其魂歸天地。又是一掌劈了那祭煉陣法,救下了陣中顧慎之。 然而,祭煉陣法已經過半。 顧慎之一身靈氣遮掩不住,即便是隔著幾百里,都會有嗅覺靈敏的惡妖尋來。 簡單來說,對于那些惡妖來說,顧慎之簡直就是一團行走的帝流漿,無論是一口吞了還是當成爐鼎,都能得到天大的好處。 陸恒蹲在釋空身邊擰眉想了片刻,覺得這事自己責任不小。 畢竟這桃妖,是因自己的血而化形。 因巴蛇之血化形的惡妖,差點壞了釋空歷練之道。畢竟,被已此法吞食或是采補而亡,如是普通凡人,神魂隕滅。 而釋空并非凡人,大概會在關鍵時刻神魂覺醒,雖說不會被吞食或是采補,但此前為修八苦道而經歷的兩世,可就是白費功夫了。 陸恒如今已有惺惺相惜之感,乾元大陸之上,難得有讓他感興趣之人。且釋空在之前兩世表現出來的,任憑外界如何,本心都分毫不動的心性,也是讓修逍遙道的陸恒,欣賞不已。 “唉,”陸恒嘆了口氣,“孽緣?!?/br> 顧慎之醒過來的時候,只看見漫天桃花,滿目的妖嬈粉色,期間只有一處的風景,是不一樣的。 只見一身著黑色錦袍的青年,坐在桃花樹上。他背靠樹干,左腿曲起,右腿則吊在半空中晃動,嘴里叼著花枝。 這動作旁人做來,或許會是吊兒郎當的輕浮模樣。此人做來,卻是通身閑適不羈之風采。 青年似乎感覺到了他的動作,低頭看來。 那瞬間,顧慎之只覺得這人的眼睛之中,包含萬物卻又像是萬物皆空。 “你醒了,感覺怎樣?” 陸恒自樹上跳下,蹲在了半靠在樹干上的顧慎之面前。 “可是道友救我一命?” 顧慎之雖斷絕修行之路,卻依舊是習慣地稱對方為道友。 陸恒眼珠一轉:“沒錯,救命之恩,當如何相報?” 第60章 顧慎之心中一動, 自己失去意識之前的畫面, 浮現出來。 此前,他見天氣不錯, 便帶了小廝到這山中散心,不知怎的就在這桃林中迷失了方向。 當時顧慎之就知此間有異,他下意識就往背上探去, 卻摸了個空。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不是那個劍術驚人的天玄宗顧慎之了。 只在瞬間, 他就聞到一陣桃花香氣,艷若桃李的粉衣女子,自重重桃花之中出現。 隨后, 他便陷入黑暗之中。 想到此處, 顧慎之開口問到:“可否請問, 我的小廝……” “被那桃妖一口吞了?!标懞銛倲偸?,“倒也不是我見死不救,我來的時候, 他們連根頭發絲都沒見著了?!?/br> 聽聞此言,顧慎之腦中, 又漸漸浮現起一段畫面來。 他如今身體孱弱, 但神魂比之常人還是要強大些許。在陣中之時, 或許是眼前這人殺桃妖之時, 爆發的靈氣波動刺激到他,便有了片刻意識恢復。 當時顧慎之朦朧中睜開眼睛,只見到那身著粉色衣衫的桃妖的背影, 浮在半空之中。 一只手,將她穿透。 穿透她丹田處而過的那只手,指節分明,五指修長,手掌之上,靈氣盎然。靈氣如同天蠶絲織就手套一般,將那只手重重包裹,護持著不被桃妖的血沾染半分。 隨后,桃妖軀體落下,露出被遮蓋住那人的臉。 眉若遠山,膚若初雪,目若點星。 那人垂眸看著手中妖丹,隨后便是五指收緊,妖丹在他手中化為粉塵,飄散在了空中。 隨著妖丹化為虛無,落在地上的桃妖軀體,也在那瞬間,散做漫天花瓣,融入這桃林之中,再找不到半分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這一幕,在有些人眼中,看來或許有些殘忍,有些凄美。 而殺那桃妖之人,臉上的神色,沒有絲毫波動,連眉梢都沒有動上半分。 他只是將手掌拿到眼前,看著還掛在靈氣手套上的血珠。 啟唇,吹落。 再之后,顧慎之又失去了意識。 顧慎之殺過妖,也在秘境中歷練之時,殺過魔修。 他也見過他人殺生,卻從未見過殺生之時,像這人如此自然的。仿佛殺這桃妖,是無比自然之事。像是日升月落,像是呼吸,就像是天道法則那般,順其自然。 然而,顧慎之卻絲毫不覺得此人嗜血冷漠。他能感覺到,這就是這神秘人的道。殺桃妖之事,在他心上,不能留下任何痕跡。 這究竟是什么道,顧慎之心中升起幾分好奇。在斷絕修行之道后,他第一次,對修行之道,再度有了探究之心。 “誒,方才的問題,你還沒回答呢?” 陸恒的問話來得突兀,顧慎之倒也沒有絲毫驚訝。 “我之處境,道友也看到,除去身外俗物外,應當也沒有什么道友能看上眼的。這具軀體,大概也是做不了什么事情的?!?/br> 顧慎之坦然將自己的一切皆告知對方。 他如今之處境,整個青陽城幾乎是無人不知,并沒有什么好隱瞞的。 陸恒拎著他衣角上下看了看,白色衣袍,質地上佳。 “我看上的,就是你這通身的俗物?!?/br> 顧慎之大概從未見過這樣的修行之人,不免一愣:“道友說笑了?!?/br> 修行之人,講究的是一個悟天地法則,修真我之道,又怎么會看得上金銀俗物 。 凡人壽命在修行之人眼中看來,如同浮游般轉瞬即逝。普通人所在意的金錢、權勢,在他們眼中看來,也是同路邊野草石子沒有什么兩樣。 顧慎之曾是修行之人,自是明了,一旦見識過更廣闊的天地,心中將只有大道。 陸恒撓了撓頭,覺得自己這理由似乎是有些扯,又說:“我觀你骨骼清奇,悟性絕佳,要不我收你當個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