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節
半個小時后, 晏洋住進了高級病房。趕巧了, 許清嘉去掛號的檔口, 他被人認了出來。對方連忙喚來主任醫師, 一番問詢,口腔溫度37.1c在正常值范圍內, 臉色也正常,卻頭疼不止。知他大冬天的下水救人, 可能著了寒, 索性留院察看,為防萬一。 許清嘉笑盈盈地把過來探病的送了出去, 方松了一口氣, 這陣仗鬧得。 “頭還疼嗎?”許清嘉回身問靠坐在床上的晏洋。 聽她聲音溫軟更勝平時,眼里滿滿的關心,晏洋一時歉疚一時又貪戀,頓了下才道:“好一些了?!?/br> 許清嘉端詳端詳他,覺得也還好,便走回去坐下:“你要嚇死人啊, 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跳了, 幸好沒出事?!闭f實話,晏洋的舉動有些出乎她的預料。捫心自問, 袁秀芳跳河,她會著急, 換成任何一個人她都會著急, 人命關天。但是她做不到下水救人, 她沒這勇氣,她怕自己折在里頭。 但是晏洋做到了,許清嘉想自己還不夠了解他,望著他的眼睛,她由衷道:“晏洋,你真棒!” 晏洋眼望著她,嘴角弧度大了些。他不在乎那個人,他在乎許清嘉對他的看法。他覺得他該救她的,遇上野貓,她都要喂兩口,一條人命,她怎么會不想救。 許清嘉話鋒一轉,正色道:“救人是好事,不過救人一定要量力而行,確保自己的安全?!敝两袼€心有余悸,救溺水之人結果雙雙殞命的新聞,她看的太多。袁秀芳抓住晏洋那一刻,她心臟差點從喉嚨口蹦出來。 “我游泳好?!标萄笳f道。 這許清嘉以前還不真不知道,她只知道他會游泳,具體水準哪知道,又沒一起下過水,不過現在倒是知道了。 “善泅者溺善騎者墮,”許清嘉白他一眼:“你忘了你差點被她帶下去,這次是你運氣好?!?/br> 知她關心他,晏洋乖順地點點頭,臉上顯出微微的喜意。 許清嘉也笑起來,指了指旁邊的果籃,問他要吃什么,這是剛走的人送來的,呼啦啦送了好幾個,在墻角擺了一排。 晏洋隨便指了個面上的芒果。 那芒果還挺大,比許清嘉的手掌還大了一圈。 看著薄薄的刀刃在她手掌上左一刀右一刀,晏洋心懸起來,后悔自己也不該要芒果:“不用這么麻煩,我直接吃就行?!?/br> 頭也不抬切著十字花的許清嘉:“我切芒果技術一流?!敝皇瞧綍r懶得切,剝皮多方便。 晏洋還想阻止,又怕驚到她,只能緊張的看著她,等她切完,才吁出一口氣。 許清嘉將芒果翻出花狀,眼帶得意地伸到他面前。 晏洋不覺笑,伸手接,哪想許清嘉收了回去。 晏洋一怔,又見許清嘉拿起刀子把一粒粒的果rou從皮上削在盤子里,還插了兩根牙簽。 望著眼前這一盤黃燦燦的芒果粒,晏洋頭一次覺得生病真好。他想起之前許家陽生病的時候,嬌里嬌氣的要命,把許清嘉使喚的團團轉,只差要許清嘉喂他吃飯。不過一個感冒罷了,弄得絕癥一般。見他不忿,還要得意洋洋的擠眉弄眼。 “怎么不吃??!”看他不動,許清嘉納悶。 晏洋趕緊拿起牙簽:“你也吃?!?/br> 許清嘉插了一塊,點頭評價:“這芒果不錯,挺甜的?!?/br> 晏洋點點頭,是甜,撒了糖一般。 “哎呀,”許清嘉突然低叫一聲。 “怎么了?”晏洋急忙看過去。 “都忘記跟你家里說一聲了?!彪m然沒大事,可好歹也要住院。 晏洋道:“我媽出差去了,等她回來再說?!?/br> “那讓郭嫂給你送幾套換洗的衣服過來,”許清嘉已經開始撥電話,病房里就有座機。 晏洋張嘴想阻止,可許清嘉已經開始撥號,她先給晏洋家里打了電話,讓他們拿幾套衣裳過來,想了下又讓再帶幾本書,也不知要住幾天,有備無患。 “你要看什么書?” 晏洋想帶書過來就是讓他自己看著打發時間,也就意味著她不會在這陪他,登時不高興,抿著唇不說話。 許清嘉猶如看著一個厭學兒童,不覺好笑,便對郭嫂說書不用了。想了想又往宿舍打了一個電話,請楊阿姨見到韓檬的話,讓她馬上回個電話。又感慨了一回沒有手機的麻煩,如今別說手機,就是bp機也只是少數幾個城市有,如上海,廣州。北京還沒有,不過聽說已經在籌備尋呼臺了,想來要不了多久。 許清嘉笑:“我得讓他們過來瞻仰瞻仰見義勇為的英雄?!苯又纸o江一白那邊留了口信。 晏洋用力戳起一塊芒果放進嘴里,他才不想見他們! 顯然許清嘉并不了解他的小心思,只當他喜歡吃芒果:“我再給你切一個?!?/br> 晏洋忙拒絕:“我夠了?!?/br> 許清嘉放下芒果:“要吃飯了,是不能多吃,你想吃什么,我去買?!痹具@時候他們都吃上大餐了,許清嘉有些遺憾:“醫院里的飯不好吃,我記得附近有一家浙菜館,比較清淡,正合適?!彼麄冞€來吃過一回,城里但凡開了什么像樣點飯店,她都會去嘗嘗。 晏洋不想她離開,遂道:“讓郭嫂送來?!?/br> “等她過來我們都餓死了?!痹S清嘉瞅著他:“你就不餓?” “你餓了?”晏洋問。 許清嘉:“當然餓,這都十二點多了?!?/br> 恰在此時,護士又進來量體溫,晏洋一指她:“讓她去買?!?/br> 進來的護士一怔,還沒明白過來買什么,只得過上頭的叮囑,遂笑道:“要買什么,醫院這兒我熟?!?/br> 晏洋便道:“麻煩去知味觀幫我們買些飯菜?!庇謭罅怂牟艘粶?,都是偏清淡,許清嘉也愛吃的。 許清嘉想說什么,那護士已經笑起來:“正好我們也要去那兒吃飯?!?/br> 如此許清嘉只能笑著道:“那麻煩你了?!?/br> “舉手之勞?!弊o士淺笑,又量了溫度,依舊沒有發熱,囑咐一聲多喝水有事喚人便含笑離開。出了門,趕緊奔往知味觀。她早就吃好了,可能在高級病房值班的,哪個不是人精。 許清嘉笑了笑,她又不傻,哪看不明白。從江一白、韓檬再到晏洋,家里背景都不簡單,這些年跟他們在一塊,她也見識不少。 這時候,門上傳來敲門聲。 許清嘉道了一聲:“請進?!?/br> 進來的是一位老婦人,手里牽著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 目光在兩人臉上繞了繞,許清嘉大概猜到她們身份。 穩了穩心神,袁母牽著孫女踏進門。她退休在家無事,便陪著袁秀芳母女上來,也是想觀察下許家文。一年又一年,袁母覺得許家文越來越難以掌控。唯一差可告慰的是,他是袁家供出來的,如他忘恩負義,必將身敗名裂,他若想在仕途上有所成就,那就不能不在乎名聲??扇f萬想不到他會使出那樣陰毒的詭計,更想不到女兒會那么傻,投河自盡。 袁母一身冷汗未干,幸好女兒沒出事,否則拼了這條命不要,她也要拉許家文陪葬。 袁母看向站在床頭的許清嘉,她沒見過她。其實就是袁秀芳也不知道許清嘉的具體名字,不過袁秀芳認得她,在崇縣他們有過幾場并不愉快的見面。 “我是芳芳的mama,謝謝你們救了我女兒?!痹赣行┚兄?,袁家和許家的關系著實尷尬。袁母曾經還怨過許家對許家文不聞不問,如今想來,無地自容。 晏洋只看著許清嘉。 許清嘉笑了下:“是他救的人?!?/br> 袁母朝著晏洋一疊聲道謝,將手里的水果放在墻角:“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br> 晏洋不想理她,想了想,還是略略點了下頭,算是打招呼。 袁母沒見過他這樣的,一時無措。一開始想著他能冒著嚴寒下水救人,定是古道熱腸,卻不想一看就是個冷言寡語的,哪怕穿著藍白條紋的病號服,也不掩矜貴冷清氣度。 袁母再次看向許清嘉,暗忖,女兒這次死里逃生,怕是沾了她的福氣,想起過往種種,更是羞愧難言。 忽然想起他們墊付的醫藥費,袁母趕緊拿出兩百塊錢遞過去:“這是你們幫我們付的醫藥費,謝謝你們?!痹溉滩蛔∮种x了一回。 許清嘉伸手接過,問了一句:“她情況還好吧?!?/br> 思及女兒,袁母眼里又掉下淚來,忙忙擦去:“多虧了你們,這條命是保住了?!敝皇钦麄€人都垮掉了一般。 “奶奶?!毙∨⒁娮婺嘎錅I,不禁害怕起來,緊緊抓著她的手。 袁母吸了吸鼻子,摸摸她的腦袋安撫,啞聲道:“謝謝你們,謝謝。我們不打擾你們休息了。婭婭,和叔叔阿姨再見?!?/br> 婭婭怯生生的看他們一眼,往袁母背后躲。 許清嘉對她笑了笑。 婭婭下意識也咧嘴笑。 等袁家祖孫離開,晏洋就問:“你們認識?”他覺得他們之間的氣氛并非普通老鄉的關系,要不然,許清嘉不會這樣冷淡。 之前許清嘉懶得細說,可如今晏洋都舍身救人了,他又問了,再不說也不好,反正也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遂道:“你救起來那人的丈夫原是我堂兄?!?/br> 晏洋一下子就抓到了重點,原是。 “七七年那會兒他父親入獄,他就寫了父子斷絕書,這人……反正不是什么好人。從此他就和我們家沒關系了?!?/br> 許清嘉輕輕一嘆:“這一家子之前我都不太喜歡,可如今看她們這樣卻覺怪可憐的?!崩系睦?,小的小,本該做中流砥柱的那個竟然跳河自盡。許家文也不知道是還沒到醫院,還是沒臉過來見她。 晏洋接不上話。 許清嘉接著嘆道:“這一回她運氣好,遇上了你,但愿她以后別再胡來了。她爹媽可就她這一個女兒,她下面還有個四五歲的女兒,她死了讓他們怎么辦?”難道還指望許家文,女婿對岳父母可沒贍養的義務。講真,袁秀芳要是死了,許家文不定多高興,反正她從來不吝嗇于從最壞的角度揣測許家文。 念及許家文,許清嘉心念微動,袁秀芳自尋短見,和許家文有關嗎? “你覺得和她丈夫有關系?” 許清嘉驚了下,看向晏洋,反應過來,自己在不知不覺中說了出來。索性將自己的煩惱說了出來,這個念頭一冒出來,猶如雨后雜草,蓬勃生長。 “前一陣,我看見許家文和一個的女人在一塊,挺親近的?!蹦翘煸诨疱伒?,她就坐在二樓窗口,看見兩人離開,兩人氣氛親昵,尤其是那女人看許家文的眼神不同尋常。 許清嘉皺了皺眉:“難道袁秀芳發現了,可就算真是許家文有外遇了,她也不至于要自盡吧,上有父母下有女兒的。氣不過就去鬧唄,鬧他個身敗名裂,自殺算什么,真死了,還不是親者痛仇者快?!?/br> 許清嘉搖了搖頭,覺得自己想岔了。 “她很喜歡她丈夫?”晏洋忽爾問。 許清嘉一怔,回想幾次見面袁秀芳對許家文的維護,肯定的點了點頭。 晏洋垂了垂眼:“被丈夫背叛,她很絕望,覺得活著沒意思?!?/br> 不知怎么的許清嘉覺得有點兒冷,一絲絲一縷縷莫名而來,她趕緊拿起旁邊的熱水杯捂在手心里:“這世上沒有什么是比死亡更讓人絕望的事了,只要活著就有希望,想讓他回心轉意也好,報復也罷,亦或者重新找一個相愛的人,前提都得活著,死了就什么都沒了,什么希望都沒了。還有她死了一了百了,那她家人怎么辦,讓白發人送黑發人,讓孩子失去母親,何其自私?!?/br> 許清嘉越說越氣憤:“她跳河的時候難道就沒想起過家里人?” 見她氣憤填膺,晏洋抬眼看她。 目光交匯,許清嘉眼睛一瞇:“我怎么覺得你還挺理解她的?!?/br> 晏洋矢口否認。 許清嘉上下打量:“自殺者都是懦夫!”極端情況不做考慮,反正為情自殺的肯定是。 晏洋忙點頭。 許清嘉收回目光,喝了一口熱水:“還不知道她到底是為了什么想不開,咱們倒是議論的起勁?!?/br> 晏洋順著她的話說道:“許是旁的事,一個人第一次自殺失敗,通常不會有勇氣再次自殺,她母親已經知道她有這個念頭,會想辦法勸她的?!?/br> “但愿如此?!痹S清嘉笑了下,轉移話題,征求他的意見:“這么多水果,你也吃不完,待會兒送一些給護士小姐,人特意幫我們去買飯。你倒會使喚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