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這里真的不是她那個世界的過去。對此許清嘉其實早有猜測,雖然很多事情與她印象中一模一樣,卻也有很多不同之處。譬如說那位新上任的曾三起三落的軍。委。主。席,他不信鄧啊。 可猜測終究是猜測,不親自確認下,她沒法死心,所以她才會借著這次暑假撒嬌耍賴要去黃山,實地尋找無果,許清嘉終于徹底死心,對于這個結果,心里說不上來的什么滋味。 直到下了火車,許清嘉才緩過神來,面對許家康和江一白擔憂的眼神,她佯裝無事的地扭了扭脖子:“躺了大半天,脖子都疼了?!?/br> “沿途風景那么好,就你躺在那睡覺?!痹S家康順著她的話說下去。許清嘉不同尋常,他哪能沒發現,問她只說累了,再問就說一個人出門有點害怕。 許家康知道她在騙人,可就是打死他,他也猜不到真實原因啊,他都暗暗猜測是不是江一白欺負meimei了,為此還逼問江一白過。 江一白都快冤死了,他覺得自己比竇娥還冤,他哪敢欺負這小丫頭,她不欺負他就阿彌陀佛了。 回到家,許清嘉已經活力滿滿,眉飛色舞地描述著黃山的美景,末了總結陳詞:“等相片洗出來你們就知道了,這一趟出門實在太值了,以后要有機會,我們一起去看看?!?/br> 秦慧如拉著她仔仔細細的檢查,發現有女兒眉宇間松快不少,便笑道:“你說的這么好,有機會我們一定要去看看?!?/br> 從黃山回來后的第三天,許向華和秦慧如趁著周末把三個小的送回崇縣。 一放暑假,老太太就聽許向華的話,帶著許老頭還有許家武許家雙兩個,搬到了縣城的房子來住。這里有電,到底比鄉下舒適方便不少。 許向華和秦慧如陪著老太太吃了一頓午飯,秦慧如又給趕過來的許芬芳鼓了勁。轉眼就到了下午兩點多,兩人就又要走了,眼下實行的是單休制。 孫秀花有些悵然,可想想兒孫們在外面比在老家有出息,又釋然了。反正她身邊還有一個兒子和三個孫子陪著她?,F下許清嘉三個也回來了,那就更熱鬧了。 “好了芳芳,你趕緊回去復習吧?!痹S向華夫妻一走,孫秀花便開始催許芬芳回家復習,這沒多久就又是高考了。不知怎么的,孫秀花想起了同樣要參加高考的許家文。她搖了搖頭,把這個名字甩出腦袋??忌峡疾簧隙疾魂P他們許家的事咯。 許芬芳應了一聲,對許清嘉三個打了招呼:“等姑這邊忙完了,姑給你們做好吃的?!?/br> 許家康:“姑姑,我們不急,你好好復習啊?!?/br> 覺得許芬芳有點緊張的許清嘉給她打氣:“姑姑,平常心平常心,你還有一份好工作打底又不像其他人只剩下高考的那一條路可以走,緊張個啥,你千萬別緊張啊?!币恢冈S家康:“中考那兩天,我哥他別提多淡定了,結果就超常發揮了?!?/br> 許家康點頭如搗蒜:“可不是,姑,咋們要在戰略上藐視他,戰術上重視他?!?/br> 許芬芳被兄妹倆逗樂了,一人掐了一把:“是啊,我緊張個啥?!?/br> 說著不緊張的許芬芳踏進考場那一天,依然是緊張的手腳僵硬,她逢重要考試就緊張這毛病,二十幾年都改不了。 考完后,許芬芳的心就沉了下去,有去年的經歷在,孫秀花愣是沒敢問她成績怎么樣,只做了一桌好吃的給她補補。 八月成績公布,錄取通知書也陸陸續續下來。 許芬芳再一次落榜,今天考的還不如去年。 周紅軍心疼媳婦,勸她別考了,他媳婦有多認真,他都看在眼里??蛇@高考是真正意義上的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一百個人里就六七個能過,好些還是啥都不做只準備考試的考生。許芬芳得上班,還要顧著孩子,哪里競爭得過人家。 許芬芳抹抹眼淚:“明年再考最后一次,事不過三?!?/br> 隨著許芬芳落榜消息的傳來,許清嘉也從鄰居范大娘那知道,許家文落榜了。 “他的心思都花在算計人上了,哪有功夫學習?!痹S家康涼涼道,這人已經恨上他們許家了,現在安分,那是他沒有倚仗只能夾著尾巴做人。 可真等他考上大學發達了,他肯定會過來耀武揚威,要有機會絕對會踩他們兩腳。一起生活了這么多年,誰不知道誰??! 許清嘉笑了下,許家文這說的好聽是高中應屆畢業生,可他讀小學的時候,大革命剛開始,畢業的時候,大革命剛剛結束不久。 他的學習生涯在革命期間度過,那幾年學校里哪有正兒八經教東西,尤其崇縣教育資源本就薄弱。他的知識功底并不比那些非在校生強多少。 今年崇縣被錄取的這一批大學生里,應屆畢業生只有十二個。 兄妹倆議論了兩句,便把許家文拋在腦后,重cao舊業——賣兔子。 去余市這半年,兩人忙著畢業考,遂安安分分沒有折騰。眼下都考上了心儀的學校,也沒了暑假作業,可不得開始掙錢了。 他倆都不缺錢,無論是許向華還是許向軍在錢上對孩子都是大方的。兄妹倆就是喜歡掙錢的感覺。 知道他們又要去賣小兔子,孫秀花笑:“跟老四一個德行,鉆進錢眼里出不來了?!眹L到了養殖的甜頭,許向華跟許向黨合作,用許向黨他們家的自留地又建了一個養殖場。今年養的豬和兔子,比去年多了一倍不止。 別說許向華嘗到甜頭了,就是孫秀花也嘗到甜頭了。年底許向華分了她五百塊錢,說是她那塊地的分紅許向黨和周翠翠也分到不老少,開春兩人就又起了三間屋子,還添了縫紉機。 她向來沉默寡言低著頭的三兒子,這回總算是能抬起頭挺直背來。 老太太比自己拿了五百塊錢還高興。 “去吧,就是小心一點?!彼先思铱刹挥X得投機倒把丟人,老祖宗幾千來都能做生意,反倒他們這會兒不行了。 孩子們小打小鬧,就算被抓到了,也就是罰款沒收,他們家又不是承擔不起這點損失。 許家武和許家全自告奮勇要來幫忙。許家陽都想湊熱鬧,被孫秀花一把摟住了,小短腿到時候跑都跑不快。 許家陽撅了嘴不高興。 “陽陽乖,咱們吃著西瓜看電視,奶奶給你切半個,咱們拿著勺子舀來吃好不好?”孫秀花哄小孫子,想起家里西瓜沒了,趕緊對走到門口的孫子們道:“要是看見人買西瓜,多買幾個回來?!?/br> 幾個人笑著應了好,把綁起來的小兔子放進竹簍,許家康和許家武一人背起一個。 許家康帶上許家雙,許清嘉則帶著許家武去了河邊。 許清嘉讓許家武帶著兔子在蘆葦蕩里藏著,她去找買主,這還是從去年那對買西瓜的兄弟那學到的方法。 許清嘉戴著個草帽,在筒子樓附近晃悠,住在這里不是工人就是工人家屬,有錢。 溜了一圈,她挑中了一位慈眉善目穿戴還算可以的大媽,許清嘉笑瞇瞇湊上去,神神秘秘道:“阿姨,您要買rou嗎?” 崇縣居民每人每月半斤rou票,有票還不一定能在rou站搶到rou,沒哪個不缺油水的。賣兔子以來,十個里九個會買,還有一個沒錢。 大媽愣了下,眼睛登時亮了起來,左右一看,沒人,許清嘉特意挑的地。 “小姑娘,什么rou?”因為投機倒把辦公室對孩子網開一面,所以現在黑市上的娃娃賣家越來越多,他們沒少從黑市上倒騰東西,所以一點都不奇怪許清嘉這么小手里有rou。 “兔子rou,有大兔子和小兔子,大的拿回家就能吃,小的可以拿草喂,長起來很快?!遍L大的兔子,一般都是許向華賣的,他不走黑市,和豬一塊走正規途徑,量太大有風險。他答應了秦家父母不再冒險,所以寧肯少賺一點。 許清嘉覺得rou疼,所以拿了幾只公兔子出來賣,反正也就幾只。 大媽心念一轉:“能買一對嗎?” 許清嘉笑著點點頭,這大媽腦子活啊,已經想到配對養小兔子了。他們養來自己吃也罷,賣也罷,她都不介意,市場那么大,根本沒妨礙。十一屆三中全會即將召開,到時候掙錢的路子就更多了。 大媽心花怒放,催著許清嘉走,一路許清嘉還跟她說了養兔子的注意事項。 大媽越聽越覺得這小姑娘心善,保證自己只養來吃,絕不會賣跟他們搶生意。 說著話就到了河邊,結果沒走到蘆葦蕩就見許家武蹲在地上,許清嘉奇怪,快步走過去:“三哥?” 蹲在地上的許家武抬起眼,眼睛居然是紅的:“兔子被人沒收了?!?/br> “他們打你了?”許清嘉仔仔細細打量他。沒收又不是什么大事,她和許家康就被抓到過。 出來前就說好了的,遇上投機倒把辦公室的,能跑就跑,跑不了就乖乖交東西交錢,絕對不要起沖突,為此還專門給每個人塞了五塊錢方便交罰款。 許家武搖頭,眼睛更紅了,居然還掉起眼淚來。 許清嘉頓感狐疑,許家武有空幫著割草養兔子,許向華是給他錢的。一簍兔子和五塊錢對他而言又不是什么不能承受的損失,至于掉眼淚嗎? 許清嘉不好意思的對跟過來的大媽講明了情況:“阿姨,實在不好意思,我們的兔子被沒收了。您看這樣好不好,三天后中午,還是咱們見面那個地方,我再來找您怎么樣?” “誒誒,好的?!贝髬屚榈目粗置脗z:“你們也別太傷心了,這種事也是沒辦法?;氐郊液煤酶銈兗议L說,別怪你哥哥??!”她瞧著那許家武這么傷心,是不是怕回到家挨罵? “謝謝您了,您放心,我家里不會罵我們的,我哥哥就是傷心,辛辛苦苦養的兔子都沒了?!?/br> 大媽也傷心啊,她的rou??! 好心的大媽一走,許清嘉便折回來,嚴肅地看著許家武:“三哥,是不是還有什么其他事?” 紅著眼的許家武神情變得十分復雜,嗓音帶著哽咽:“你走后沒多久,大……”他捏了捏拳頭,把到嘴的那個哥字硬生生咽了回來:“許家文和一個女生過來了,我馬上就換了地方的,可沒一會兒,投機辦的人就過來了?!?/br> 感情是這么回事,許家武不是傷心被沒收的兔子,而是懷疑許家文告發了他。咦,許清嘉歪了歪腦袋,許家文和一個女生跑到這種地方?! 這姑娘怕不是眼瞎!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被許清嘉懷疑眼瞎的姑娘, 此刻正沾沾自喜。她剛剛去上廁所的時候, 正好遇上投機倒把辦公室的人在巡邏,她爸媽就是投機辦的。 當下袁秀芳就告訴他們有人在蘆葦蕩邊賣兔子。 她和許家文過去的時候,正好看見許家武把一只逃出來的兔子扔進竹簍子里。她認得許家武, 以前她見過許家武來學校給許家文送東西。 她在家聽她爸媽說了不老少有關投機倒把的事兒, 那些背著竹簍竹筐在蘆葦蕩里晃來晃去的,一般都是投機倒把的。 只是這些人猴精的很, 不是自己找來的客人, 他們不賣。抓不到現行,投機辦的人也只能干瞪眼。人家完全可以說自己拿著東西來走親戚。 也不知道投機辦的人能不能把許家武抓個正形。 袁秀芳側過臉,抬眸羞答答地看著身邊的許家文。最好把許家武抓起來拘留幾天, 教訓教訓他。 她好不容易才約著許家文去河邊走一走。四下無人,許家文還悄悄牽了她的手, 這還是許家文第一次牽她的手, 緊張地她一顆心差點兒要從喉嚨口蹦出來。 本來他們可以找個地方坐下來,說說悄悄話,甚至還可以……袁秀芳臉紅了紅, 想起了學校里那些偷偷談對象的同學。 可這一切都被許家武給破壞了, 見到許家武之后,許家文得心情急轉直下。 尤其許家武還用那種眼神看著她,袁秀芳憤恨的咬了咬唇, 看什么看! 許家文的家里人果然都不是好人, 許家文和他爸爸斷絕父子關系, 那還不是因為他爸爸做錯了事, 連累到他的前程。在去年那種情況下,要是不斷絕關系,許家文的前途就毀了。 明明是不得已而為之,那些人居然就真把許家文一個人扔在縣城里不管不顧了,任他自生自滅,許家文都沒成年呢,他們怎么這么狠心。 但凡那些人肯分出點精力稍微照顧下許家文,他就能全心全意準備高考,怎么可能落榜。 為心上人憤憤不平之余,袁秀芳又忍不住冒出一點點竊喜,若非許家文落榜了,他就不會報名復讀,那么他們也就沒機會熟悉起來。 其實她很早很早的時候就留意到了隔壁班的許家文,人長得俊秀,又干凈清爽。不像其他人,邋里邋遢頭發油糟糟,一個月都不會洗一次澡。 后來許家文父親犯了罪,同學們都欺負他,他也不像其他被欺負的同學那樣,只會懦弱的哭泣哀求。他就那么面無表情的站在那里,一言不發,不管那些人說什么,他都沒有反應。 袁秀芬特別心疼他,還幫他說過幾句話,可那些男生太討厭了。 “中午了,我們去吃飯吧,”袁秀芳甩了甩腦袋,把那些不好的回憶甩出去,高興地提議:“我今天拿了五斤的糧票,還有半斤rou票出來,”又心疼地看著削瘦的許家文,含羞帶怯道:“你這段時間瘦了不少?!?/br> 許家文卻是一臉愧疚:“國營飯店人多,要是不小心被熟人看見傳到你爸媽那邊就不好了?!?/br> 袁秀芳撅了撅嘴,賭氣道:“知道就知道唄,我都19歲了,已經成年了?!?/br> 許家文左右看了看,空蕩蕩的河邊一個人都沒有,只有隨風搖擺的蘆葦,他才伸手抓起袁秀芳的手掌放在手心里,歉然地看著她的眼睛:“可我現在就是個一文不名的窮小子,你爸媽要是知道我們在交往,他們肯定不會同意,會想方設法阻止我們?!?/br> 許家文苦澀地牽了下嘴角:“所以我想等我考上大學后,我再上門拜訪伯父伯母,想來到時候他們肯定會同意我們在一起?!?/br> 袁秀芳只剩下滿心的感動和害羞,她用力回握許家文,紅著臉道:“你不要這樣說嘛,我覺得你挺好的?!?/br> “秀芳,這一年咱們一塊兒努力,明年考上同一所大學,之后我就能抬頭挺胸跟著你去見你爸媽?!?/br> 袁秀芳不只臉泛紅,眼眶都紅了起來:“好,我都聽你的,咱們一塊努力,考同一所大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