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姚芹神色慢慢變了,沒有了之前的糾結和憂慮,她深深看一眼許向華,轉身離開。 忐忑不安的姚母見女兒紅著眼睛跑回來,哪還猜不到許向華又一次拒絕了,當下怒火中燒,心疼的迎上去抱住她:“芹芹你等著,爸媽饒不了他。老姚你趕緊坐實了許向國的強。jian罪,我要讓他們許家名聲臭大街?!?/br> 姚母眼含戾氣:“我再去找小弟?!币话愕淖锩缇湍苤苯犹幜P,性質惡劣的就得交給縣里。 “媽,不要!”滿面水光的姚芹抓著姚母的手,真判了刑,她和許向華就真的沒可能了。 姚母恨鐵不成鋼:“都這時候,你還舍不得?!?/br> 姚芹低頭啜泣。 “這不要,那不行的,那你想怎么辦?就這么放過他?!币δ秆什幌逻@口氣。 姚芹擦干眼淚,聲音發寒:“他不在乎兄弟的命,他爹媽能不在乎嗎?” 就算許家父母也不能逼得許向華妥協,兩位老人能不遷怒秦慧如?怎么可能。 她不好過,他們也別想過得好! 許老頭當然在乎許向國的命,在乎的不能更在乎了。 得知只要許向華同意娶姚芹,許向國那事就能成為一個作風問題,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甚至過上幾年,許向國還能重新當回大隊長。 許老頭當即就同意了,小心地從后門把傳話的人送走。 許老頭難掩激動,面色赤紅。要是和姚書記成了親家,別說大隊長,老大要進公社還不都是一句話的事。 就是許向華自己也受益多多,前途無量。 這么一舉多得的好事,老四都不答應,他腦袋里塞的都是屎是不是。這個畜生,但凡他有一點良心,都不該見死不救??! “爺爺,您一定要救救我爸,我爸那么要強一個人,要是留下污點沒了前途,他肯定受不了了的?!痹S家文噗通一下,跪在許老頭腳邊泣不成聲:“我被推薦上大學的事成了一半,要是我爸出了事,我這輩子都不能上大學了。爺爺,我想做大學生,我想做城里人,我還想著把您接進城享福呢!” 許老頭連忙扶許家文:“你放心,爺爺一定把你爸救出來?!?/br> “可四叔這個人向來主意大,聽不進別人的勸。之前分家,他說分就分了,贍養費他說多少就是多少,根本沒有咱們說不的余地,我怕這次……”許家文沒有說下去,爺爺過去除了大吼大叫還能干什么,要是大吼大叫有用,家就不會分了。 顯然許老頭也想到了分家那次,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讓許老頭不禁害怕,要是許向華就是不答應怎么辦,他還能綁著他跟姚芹結婚不成。 “你奶奶?!痹S老頭急中生智,老太婆分家上幫著許向華,涉及兒子性命,難道還會分不清輕重緩急。 許家文目光一閃,要是能把奶奶拉到他們這邊當然更有把握。他算是看出來了,四叔對爺爺沒多少情分,對奶奶卻敬重的很。 “爺爺,我和你一塊去吧,要是四叔不肯答應,”許家文臉上露出決絕之色:“我就一頭撞死在我四叔面前,就是拼了這條命,也得求著四叔救救我爸?!?/br> “小孩家家,你胡說什么?!痹S老頭呵斥一聲,若有所思道:“你只管在家等著好消息,你爸這事,爺爺我有辦法?!?/br> 他是老子,和許向華鬧得再難看都不要緊。許家文卻不同,要是老四對這個侄子有了意見,總歸不是好事。 安撫了許家文兩句,許老頭便回了屋,等到月亮爬到中間了,他獨自一個人偷偷摸摸地出了門。他哪敢白天去找許向華,前腳去,后腳說不得就有人檢舉他想讓兒子去腐蝕干部。馬國梁還不得抓了他立威。 許家文靜靜的看著許老頭的身影與夜色融為一體,雙手慢慢握成拳,他才十七歲,他的人生才開始,不能就這么毀了! 老人家睡眠淺,睡夢中的孫秀花迷迷糊糊覺得有人在叫她,不由醒過來,這下聲音更清晰了。 孫秀花抿了抿唇,披上衣服打開窗戶,果見老頭子鬼鬼祟祟的站在窗外:“你干嘛?” 許老頭緊張的噓了一聲,壓低了聲音道:“你小點聲?!?/br> 孫秀花板著臉,冷冷的盯著他。 許老頭只當沒看見,把腦袋湊近一些,直接小聲把姚家開的條件說了,末了語重心長道:“待會兒你和我一起勸勸老四別犟了,他不答應,老大就得被槍斃,他們可不是嚇唬咱們,姚書記他小舅子是縣里革委會的主任,說槍斃就能槍斃咱老大。 你就舍得,那可是咱頭一個兒子。只要老四肯娶姚芹,老大就什么事都沒了。這對老四也只有好的。那姚芹家世好,又對老四這么上心,比秦慧如那女人不知好了多少去?!?/br> 望著言之鑿鑿,一臉理所當然的許老頭,孫秀花在想,自己當年怎么就瞎了眼挑上這么個男人。 那姚家是好人家嘛! 老子見錢眼開,舅舅更了不得了。害了多少人,作了多少孽,就是她這鄉下老太太都聽說了。 當年資助他上學的老師都因為說錯了一句話被他給戴上高帽子□□,回去就跳湖沒了。 這種人死后是得下十八層地獄的。 這種人家躲都來不及,老頭子竟然還想和他們做親家,他這是想賣子求榮??! “少在這睜眼說瞎話,那姚家人是什么貨色,你真不知道?那姑娘都知道老四不樂意娶她了,竟然有臉拿著老大的事威脅,就更不是個好東西。你這是要把老四往火坑里推,有你這樣當爹的嗎?” 許老頭被噎了個夠嗆,忽然覺得有點頭暈,強撐著道:“胳膊拗不過大腿,得罪了姚家,他也沒好果子吃,咱們老許家都得完?!?/br> “老四既然敢拒絕,就是不怕他們?!?/br> 對方這都找上許老頭當說客了,可見在老四那碰了釘子。她小兒子她還是了解的,要沒把握,不會拒絕的這么干脆,他會跟對方繞圈子拖延時間慢慢想辦法。 傍晚老四還跟她說,讓他好好養著別擔心老大,不管怎么樣,命肯定能保住。 在兒子和姚家人之間,老太太當然相信自己兒子。雖然心里有點沒底,可也不能把小兒子往火坑里推??! “你老糊涂了,你以為你兒子是什么,他就是個小小的工人,人家可是主任是書記,抬抬手就能摁死他。他年輕氣盛不懂事,你也跟著不懂事了。這么由著他胡鬧,咱們全家都得被他害死了?!?/br> “被我爸害死,這話說出來你就不覺虧心,不怕半夜鬼敲門?!崩洳欢∶俺鰜淼那辶镣晣樍舜皟韧鈨扇艘淮筇?。 尤其是許老頭,雙眼大睜,駭然的望著許清嘉。 許清嘉此時的模樣的確有些滲人,披頭散發,幾縷烏發還垂在眼前,面孔在月光下顯得慘白慘白的。尤其是那雙眼睛,反射著幽幽的月光,再配上那陰測測的語調。 許老頭喉嚨咕隆咕隆響了兩下,眼珠子越瞪越大。 “老頭!”孫秀花大驚失色,伸出去的手抓了一個空。 “砰”一聲,許老頭栽倒在地。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許老頭中風了, 口不能言, 半身麻木,只能躺在床上干瞪眼。 近六十的人了,從年底到現在, 不到半個月的時間里, 先是分家,再是許向國, 哪一樁都不是順心事事。他又不是個會控制情緒的, 動不動就著急上火發脾氣。 尤其是今天晚上,喜從天降啊,兒子不僅能沒事, 還能和書記做親家,光明前程指日可待, 沉到谷底的情緒猛然竄上天。 結果被孫秀花一巴掌拍了下去, 那個失望、害怕、憤怒,簡直無法用言語描述。 忽喜忽悲,大起大落, 又被許清嘉冷不丁嚇了一跳, 他不爆血管,誰爆! 虧得那是許再春家,許再春懂點醫, 搶救及時, 又給趕緊送了縣醫院, 要不命都得搭進去。 死不了, 養養還能康復不少,孫秀花把一顆心塞回肚子里。 老頭子要這么去了,孫女恐怕得留個陰影,這樣正好。 沒法繼續作妖了,大家都清靜。一大把年紀的人,整天上躥下跳,他不覺自己丟人,孫秀花都替他害臊。 可許老頭不是這樣想的啊,他都快急死了,老大還等著他去救呢! 望著張著嘴想說話卻舌頭都擼不直的許老頭,孫秀花撇撇嘴:“人大夫說了,你要是再中風,很有可能人就搶救不回來了,所以你最好控制下自己的脾氣,不想死的話?!?/br> 恐嚇完,果見剛才還瞪著眼的許老頭,慢慢吸了一口氣。 孫秀花歪了歪嘴,幾十年夫妻誰還不了解誰,老頭子惜命的很。 “老大的命,老四說了保得住,我信,你愛信不信。別太把自己當回事,誰管你怎么想的?!?/br> 說完這一句之后孫秀花就沒再搭理許老頭。 吃飯的時候,許老頭閉著嘴扭過頭,一幅你們不救我兒子,我就絕食的凜然樣。 孫秀花直接把飯盒一放:“愛吃吃,不吃拉倒。說句不中聽的話,你死了,我們掉幾滴眼淚,往后的日子只有過得更好。倒是老大以后怎么辦,你自己想想?!?/br> 還真是這個理。 許老頭那個憋屈啊,明明氣的要死可還得不斷默念不生氣不生氣,他死了,老大一家怎么辦? 一旁的許清嘉看得嘆為觀止,老太太這是掐住許老頭七寸了,把許老頭治得死死的。 之前還得顧忌著許老頭豁出臉來鬧,他要是在人前一哭二鬧三上吊,哪怕他不占理,他們這邊面上總歸不好看。 可現在不同了,大過年的醫院人少,許向華找關系要了一個單間。 隨便你鬧,鬧死了,大家真真假假哭一場,擦干眼淚就是美好新生活,想想還挺不錯的。 許老頭登時變成了被霜打過的茄子,整個人都焉巴巴的。 許老頭這邊偃旗息鼓了,三家村卻是炸開了鍋。 蓋因昨晚大家聞聲趕到許再春家時,正見許再春在給許老頭放血急救。 大家少不得要問怎么回事? 老太太就開始捶胸頓足地哭訴:“這日子沒法過了,這都解放這么多年了,居然還有人想逼婚,不愿意就整人,把人往死里整,這不跟舊社會那些當官的一個樣,一個樣嘛!” 大伙兒聽的云里霧里,追問:“嬸子,你說啥呢,誰逼婚了?” 老太太傷心欲絕的抹了一把淚:“姚書記家那寡婦女兒看中了咱家老四,她就威脅老四要定老大強。jian罪。她還說她舅舅是縣里大官,想槍斃誰就槍斃誰??衫纤氖怯邢眿D的人,媳婦都要從北京回來了,老四哪能答應她啊。 他們就去找老頭來逼老四,老頭怕降不住老四偷偷來找我。我哪能答應他,那種姑娘能是好的嘛,吃人不吐骨頭的??! 可老頭子鬼迷心竅,他這個人越老越糊涂,一個氣急就撅過去了?!?/br> 這些話是許向華教的,跑長途避免不了在外面過夜,有時候運氣不好還得睡在車里過夜。出門外面哪敢睡熟,久而久之他就養成了警覺的習慣,一點動靜就能驚醒。 因此許老頭和孫秀花的對話他都聽見了,許老頭一出事,他就跑了過來,一邊叫許再春,一邊叮囑孫秀花待會兒怎么解釋。 聚過來的村民個個聽得義憤填膺,他們剛被楊愛黨洗過腦,正是滿腔正義時。這姚家的做派不就是楊主任說的,官僚主義,嚴重破壞革命群眾團結。 第二天,事情就傳開了,尤其是在姚家。那天可是不少人看見了姚芹去追許向華,兩人不知說了什么,姚芹哭著跑回去那一幕。 兩廂應和,眾人對此深信不疑,一時之間,姚芹被推上風口浪尖。 懼于姚家yin威,當面沒人敢說什么,私下卻是什么話都冒了出來。 自然有一些能流進姚家人耳中,姚芹氣到大哭。 姚書記一張臉陰沉的能滴下水來,風言風語他才不擔心,那些人也就背后說說小話,當著他的面還不得像條狗一樣聽話。 他憤怒的是許向華,他覺得自己的威嚴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冒犯,多少年沒人敢這么做了。 一個小司機就敢跟他對著干,要是不收拾他,以后什么阿貓阿狗都敢跳出來撒野。 只他這邊的安排還沒出結果,上級市委突然來人,同來的還有市武裝部的一支隊伍。 他們收到一份很詳細的舉報材料,又暗中派人查訪,很快就證實部分材料的真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