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有青年坐在華言樓前的草坪上練法語發音,有戴著眼鏡的少年坐在樹下發怔,還有更多的人像許星洲一樣行色匆匆地去上課。許星洲打了個哈欠,在食堂買了一個鮮rou包和甜豆漿,拎在手里,往六教的方向走。 往六教的路上陽光明媚,老校區里浸透著春天柔軟的歲月痕跡。 許星洲叼著包子,鉆上六教的二樓。窗外桃花已經謝了,樹葉縫隙里盡是小青桃。毛茸茸的,相當可愛。 許星洲起床起得早,此時教室里還沒什么人,她左右環顧了一下,確定沒人看——然后她踮起腳,試圖摘一個桃下來。 就摘一個,就一個,應該不會被抓。許星洲不道德地想,還從來沒吃過這種桃子呢,青青的那么小只,會有甜味兒嗎? 然而許星洲個子只有一米六五,踮腳都夠不到——許星洲掙扎了兩下未果后,又看了看周圍——周圍空無一人。 空無一人就好辦了!也不怕丟臉了!不就是爬個窗臺嗎! 許星洲正準備手腳并用爬上去偷桃呢,身后卻突然伸出來了一條男人胳膊…… 許星洲當時以為是鬼,嚇了一跳…… 那條胳膊摘得也頗為艱難,隔著窗臺摘桃子絕不是個好裝逼的姿勢,甚至相當蠢逼……那個人好不容易捉住了一枝青桃,然后使勁兒地、連葉子帶桃地扯了下來。 “給你?!蹦莻€人將那枝被捏得爛爛的桃子連葉帶果地遞給了許星洲:“喏?!?/br> 許星洲:“……” 許星洲瞇起眼睛,也不伸手接,對秦師兄說: “——我不要你摘的。你讓開,我自己摘?!?/br> 第28章 # “——我不要。你讓開, 我自己摘?!?/br> 許星洲說完, 瞇著眼睛打量秦渡。 秦渡今天倒是半點不招搖, 穿得正兒八經, 甚至還拿了本書,眼眶下有點黑眼圈——也是, 估計他周一早晨是沒課的, 現在專程起床來給她摘青桃, 一定累得要死要活。 秦渡說:“……” 許星洲說完,干脆半點形象都不要了, 直接爬上窗臺,拽了一個小毛桃下來。 那窗臺確實挺高,許星洲站在上頭都有點恐高癥, 她跳下來的時候還以為自己會臉著地——但是許星洲敏捷地落了地。 他來做什么許星洲不得而知, 也不想關心, 連地二言。她鉆進教室,在上次坐的位置坐定,把課本攤開,開始等待老師上課。 剛剛七點三十五,老教授仍然沒來, 許星洲打量著自己摘的那倆桃子,發現桃子上被蛀了兩個洞…… 禽獸蟲子!許星洲如遭雷劈, 連這種桃子都不放過! 許星洲罵蟲子時顯然沒想過自己也在覬覦那個小青桃, 也屬于禽獸之一, 只得將那倆小桃順著窗戶扔了。 外頭花鳥啁啾, 許星洲探出頭去看了看,那個青青的毛桃墜入烏黑土壤之中,有種生機勃勃的意思,她只覺得明年春天也許能在這里看到一棵新的桃樹。 “……同學,麻煩讓一下?!?/br> 秦渡的聲音在她身后響了起來。 許星洲:“……” 入口處擋住秦渡的女孩正要讓位置讓他進來,許星洲就抬頭看著他,口齒清晰地問:“你來聽這個課做什么?” 秦渡說:“我蹭課。什么時候你校連蹭課都不讓了?” 許星洲:“……” 那個女孩子狐疑地說:“來蹭新聞學院的應用統計?您上周還和我說您是金牌保送的吧?” 秦渡:“……” 秦渡睜眼說瞎話:“統計學難,不會?!?/br> 那個女孩子這下又無話可說,只得給他老先生讓了位置。 “……”許星洲簡直又要被氣哭了,鼻尖又要發酸,好不容易才忍住。 秦渡直接坐了進來。他還很有誠意地帶了蹭課教材,此時將教材往桌上一攤——十二五規劃教材《mathematical statistics 數理統計》。 那絕對是他大二用過的專業書,書封面上還用油性馬克筆寫著16年秋上課教室。 許星洲覺得他是來砸場子的。 天底下怎么會有這么氣人的人??!秦渡往旁邊一坐,許星洲鼻尖都紅了,她現在根本見不得秦渡,一見就想哭,可是偏偏那個見不得的人就在她身邊,還坐下了。 窗外風吹動陽光,晚春時節,天地間月季繡球含苞,層流清澈。 許星洲將買的甜豆漿放在角上,吱吱地嘬了一小口。 “沒吃早飯?”秦渡低聲問:“一會師兄帶你去吃好吃的?!?/br> 許星洲翻開了一頁書,道:“不了,謝謝您?!?/br> 秦渡說:“早茶?!?/br> 許星洲抬起頭,茫然地望向秦渡…… 秦渡那一瞬間心都絞得慌,看著許星洲,等她點頭。 不愛吃早茶?早點也行,總歸還是知道幾家早點好吃的地方……矛盾也不大,吃頓好吃的應該就好了,她說她不愛吃日料…… ……之前為什么這么小氣,早該帶她出去吃飯的…… 許星洲面無表情地說:“吃過了,學一的鮮rou包子?!?/br> 秦渡:“……” 然后許星洲低頭開始翻筆記,一頭柔軟的長發在陽光下,猶如閃爍著金光。 那時的秦渡還不知道,她正在拼命忍著,不在課上哭出來。 課上,秦渡戳了戳她,道貌岸然道:“許星洲?” 許星洲禮貌地嗯了一聲,然后這個數科院傳奇將一道課本例題推了過去,厚顏無恥地說:“你給我講講,我不會?!?/br> 許星洲接過來一看,課后習題第一道,理論上的送分題,求證在滿足某條件時這個函數在定義域上是嚴格凹的……什么?求證么子?嚴格凹是什么? 許星洲一看那道題,簡直覺得自己智商受了羞辱:“不會?!?/br> 秦渡一轉圓珠筆,露出游刃有余的神情,道:“你不會是吧?你不會我給你講講?!?/br> 許星洲連想都不想:“你講給隔壁吧,我不聽?!?/br> 秦渡:“……” 秦渡說:“你……” 許星洲使勁揉了揉眼角,以免自己又哭出來,開始專心聽課。 過了會兒,秦渡又戳了戳許星洲,頗為理直氣壯地道:“你給我講講這道,我不會?!?/br> 許星洲看了看,發現是一組八十多個數據,要求用計算器求這八十多個數據的中位數…… 許星洲:“……” 許星洲又覺得自己的智商被羞辱了,怎么說自己高考數學都考了個143,絕對算不上低分,但是被秦渡這么看不起,簡直是人生的暴擊…… “我不?!痹S星洲不為所動地說:“你自己聽講?!?/br> 剛剛會不會有點太心狠了呢? 許星洲趴在桌子上時,難過地想。 老師仍在上頭講課,秦渡就坐在她的身邊,猶如這一年春天最不合時宜的一場邂逅。 可是,對他而言,哪有什么心狠不心狠呢。 風吹散了霧,許星洲趴在桌子上,陽光照著她的豆漿杯。 許星洲平靜了許久,終于敢于回頭看一眼秦渡了。 ——她回頭一看,秦渡在她旁邊一言不發地坐著,半閉著眼睛,似乎在休息。桌子上擺著他那本數理統計,旁邊一團綠油油的,是他在進來之前,給許星洲摘的小毛桃。 ——這個小毛桃,還是,有點想嘗嘗…… 她想。 許星洲眼眶還紅紅的,趁著秦渡還在閉目假寐,小心翼翼、躡手躡腳地將小毛桃捉了過來,摘了葉子,用衛生紙擦了擦。 上頭還挺臟的,許星洲趴在桌上,把小青桃擦得亮亮的,試探著咬了一小口…… 接著,許星洲硬是被酸出了眼淚。 那桃子又酸又澀,帶著一股草味兒,和小青桃看上去的貌美完全不符!貨不對板!許星洲拼命找衛生紙想把吃進去的吐掉,然而卻完全找不到,只能硬著頭皮往下咽。 秦渡:“……” 秦渡終于抓住了機會似的,問:“小師妹,你是不是很想吃桃子?” 許星洲:“……” ——他似乎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他從來都不知道。 許星洲視線模模糊糊的,酸楚至極,只覺得秦渡是個大壞蛋,是為了把自己弄哭才出現在這里的。 ——他為什么要來蹭課呢? 他來是為了道歉嗎,還是只為了好玩?許星洲被這個念頭一激,只覺得難受得想哭,鼻尖發酸。 秦渡忍辱負重道:“等會中午師兄帶你出去吃?還是帶你出去買桃子?都行,你想吃什么都可以,想干什么都行,就……別生師兄的氣,師兄壞慣了,做事沒有分寸,不要和我置氣?!?/br> 許星洲沉默了很久,才帶著一點幾不可查的哭腔,安靜而理性地說: “——我不需要?!?/br> 那不只是關于那個臨床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