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別遲到,”那個女孩溫和地提醒:“早飯不要帶進教室,在外面吃完,否則會被罵?!?/br> 許星洲撓撓頭,笑著說:“好呀?!?/br> 然后許星洲左看右看,周圍同學來來往往,沒人注意這地方,就樂滋滋地蘸著水在窗臺上畫個‘(/u)’的笑臉。 ……一個笑臉還不夠,許星洲畫完覺得還是手癢,又在旁邊一口氣畫了五個火柴人,火柴人在窗臺上蹦蹦跳跳,活生生的五只多動癥猴。 然后許星洲開心地一拍手,把指頭上的水在裙子上抹了抹,回過了頭—— ——那一瞬間,簡直是命運的相遇。 一個意料不到的人——秦渡,雙手插兜站在教室門口,套著件supreme衛衣,散漫道:“早上好啊?!?/br> 許星洲:“……” “來看看你呀,”秦渡漫不經心地站直,說:“——洲洲?!?/br> 許星洲:“……???” 許星洲瞠目結舌地道:“你叫誰洲洲?你這個人?你誰來著?我都快把你忘了你居然還會追到我們教室門口?!” 秦渡臉不紅心不跳地道:“——我叫你洲洲,有什么問題嗎?” 許星洲,差點嘔出一口心頭血…… “你們課程又不是秘密?!鼻囟刹簧踉谝獾溃骸皯媒y計不是?我來旁聽?!?/br> 許星洲那一瞬間腎上腺素急速攀升,剎那間氣得耳朵都紅了! “我干了什么?你居然來教室蹲我?”許星洲小姐出道多年,終于體會到了被氣哭的感覺:“你能不能滾回去睡覺!周一早上的課你都來,你是不是人了!” 秦渡:“叫師兄?!?/br> 許星洲:“……” “要叫秦師兄,”秦渡悠閑地道:“我大三,你大二,見面叫師兄,學校里的長幼尊卑呢?” 許星洲幾乎就在氣哭前一秒了:“我叫你師兄你就回去?” 秦渡揶揄地說:“這——不行?!?/br> “我還沒找夠碴兒呢……”他敲了敲窗臺,漆黑的眼睛盯著許星洲:“你可別忘了你干了什么?!?/br> 許星洲有口難辯:“我……” “……你可他媽,搶了我馬子?!?/br> 第4章 “你那天晚上,可他媽搶了我的馬子?!?/br> 春花探進木窗,花瓣落入窗臺上星洲以水描的小猴兒,有種寧靜如詩的春意。 許星洲沉默了足足三秒鐘:“……” 接著許星洲絕望大叫:“我不是我沒有!我沒有搶成功好嗎!少空口白牙污我清白!我喜歡撩妹但我也尊重妹子的意愿……” 秦渡磨牙道:“你等著就是?!?/br> 許星洲幾乎是慫巴巴地道:“我、我那天晚上真的沒想到會和你再見面,不是說我能接受和你約架……我小身板不行,打不過的,沒有練過跆拳道……” “你不是和我叫囂你練過跆拳道和柔道么?”秦渡不以為意道:“會柔道也不算我欺負你?!?/br> 許星洲:“……” 許星洲絕望地想起,自己的柔道好像是在幼兒園興趣班學的……跆拳道是拿著程雁的黑帶自拍過……但是這也太傻逼了怎么能說出口…… 許星洲心虛至極:“那、那是當然!” “我從小可就是柔道小公子,西伯利亞大白熊認證過的?!痹S星洲道:“約架的事情萬不會賴賬望你知!到時候別被我打哭就行,醫藥費請你自己負責我這個月窮得很?!?/br> 秦渡從善如流地比了個ok,說:“那就約個時間?” “……” 許星洲想了不到半秒,立即一扯自己的帆布挎包,拔腿就沖進了206教室!里頭老教授剛到,正在電腦上拷課件——經濟學院的這個老教授酷愛板書,黑板上赫然一列‘參數估計與檢驗’。 許星洲判斷自己已經安全,哼了一聲:“約個唧唧?!?/br> “也不嫌丟臉,”許星洲嫌棄地自言自語:“都這歲數了還要和人約架,十年長八歲。歲數都活到娘胎里去了?!?/br> …… 程雁早上痛經沒來上課,許星洲剩下的倆室友則學習積極性非常高,此時就坐在第一排的正中間——敢坐這位置的人都相當有種,許星洲解決完了人生危機,當機立斷坐在了最后一排。 最后一排人跡罕至,許星洲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攤開統計課本。 星星點點的金光透過云層,窗臺上盡是雨水,一只胖麻雀棲在窗外,許星洲被吸引了目光,好奇地打量窗外一小團麻雀巢。 那只小麻雀胖得像只糯米團團,好奇地對著許星洲歪了歪頭。 胖麻雀圓滾滾一只,又騙我養麻雀!許星洲心里頓時樂開了花,小心翼翼地也對著麻雀歪了歪頭。 “浪貨?!鼻囟傻穆曇繇懫穑骸斑B麻雀都撩?” 許星洲:“……???哈?” 接著她旁邊的桌椅板凳一震,秦渡一屁股坐了下來,又一手勾住了她的肩膀,使勁兒拍了拍。 許星洲像吃了坨難以言喻的屎:他居然進來了?來聽這門課干嘛?!閑得沒事做了嗎…… 秦渡打眼看上去實在不像個國內大學生——別說大學生,他連學生都不像。這個青年氣質閑散且頹廢,卷發遮著眼睛,一身潮牌,像個玩世不恭的、英俊的流氓,這種人往教室里一坐,有種說不出的礙眼。 許星洲怒道:“別碰我!” 秦渡二話不說,啪地拍了下許星洲的腦袋:“你再說一遍?再說一遍我今晚就叫人堵你小巷子,拿美工刀劃你書包?!?/br> 許星洲被打了額頭,又被脅迫一把,連嘰都不敢嘰一聲…… 他到底哪里像學生??!鬼都猜不到這居然是個學生好嗎…… 她往旁邊一看,胖雀已經飛走了,只剩個空蕩蕩的巢。 秦渡惡意道:“虧了麻雀有腦子沒跟你私奔?!?/br> 許星洲:“……” 許星洲沒法解釋自己是想和麻雀對話——因為這原委比撩麻雀還蠢——只能不再放屁,心里給秦渡記小本本。 不是說這個人事兒很多嗎……許星洲心塞地想,這么大一個學校的學生會,能不能滾去忙學生事務,哪怕去和團委書記拍著桌子吵架也比來蹭新聞學院的統計學要好啊。 要知道統計學這種東西,和應統專業的高標準嚴要求不一樣,他們的課程水得很,期末考試時平時成績占比能到30%——就為了拯救一群連t檢驗都搞不利索的文科生的gpa,好把他們該送出國的送出國,送不出國的保研,只要別在出了問題后把師父供出來就行了。 這大概就是一流學校的非重點專業課八,許星洲咬了咬鉛筆的木頭,在筆記本上寫下:‘96%置信區間?!?/br> 旁邊的數科院牛人:“……” 許星洲走著神抄板書。她頗有點近視,坐在最后一排什么都看不清,只能憑著一股渾水摸魚的勁兒往上寫,還沒寫過三個字,許星洲就覺得自己對統計學的愛耗盡了。 老師在上頭拿著粉筆一點一點地講:“在滿足正態分布的前提下,95%可信區間的計算公式是,μ±1.96s/√n……” 許星洲長長地打了個哈欠。 然后,她從自己的挎包里摸出只kindle,上面被她貼滿了星星月亮的小貼紙,又滿是劃痕,顯是已經用了很久了。 秦渡眉峰挑起。 許星洲的帆布挎包上印著《塞爾達:荒野之息》的林克,別了許多花花綠綠的小徽章。她身上的每個地方都色彩斑斕,細白的小臂上還貼了個幼稚的、妙蛙種子貼貼畫,也難怪會把kindle貼成那個鬼樣。 許星洲身上到處都透著對生活的喜愛,猶如吹過世間的、繽紛的風。 “看什么?”秦渡問:“什么書?” 許星洲一怔,道:“《高興死了》。是一個抑郁癥、焦慮癥、回避型人格障礙、自我感喪失癥的樂天派女人的自傳?!?/br> 秦渡盯著屏幕看了片刻,嘲諷道:“樂天派和抑郁癥有什么關系?這種都能出版,還翻譯成多國語言,服了!還有人買賬?!?/br> 許星洲霎時一腔柔軟情懷一掃而空,覺得不能和理工男溝通!可是她命門還被人攥手里呢,簡直敢怒不敢言…… 如果小時候真的學了柔道就好了,許星洲心想,可以現場就把秦渡這個混蛋打粘在地。 秦渡感應到什么似的嘲道:“對師兄尊敬點,要不然晚上堵你小巷子?!?/br> 許星洲又氣又怒,都快帶哭腔了:“你不要欺人太甚了!” “師兄可沒欺負過你,”秦渡懶洋洋地往后一靠,盯著許星洲的眼睛,慵懶地說:“是你主動要和師兄約架的,師兄我只是提醒你咱有個約定而已?!?/br> 許星洲有口難言:“我……” 秦渡瞇起眼睛道:“不是你說的嗎?” “這些小姑娘就由我帶走了,”秦渡不經心道:“想找爸爸我算賬我隨時奉陪,爸爸跆拳道黑段柔道精通!只要你能找到我,約個時間,我一定讓你……” “好好出……”秦渡朝椅子上一靠,頗覺有趣地盯著許星洲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完那段羞恥的臺詞:“這、一、口、惡、氣?!?/br> 秦渡一邊念,一邊意識到這姑娘生就了一雙干凈執著的眉眼,猶如寒冬長夜中不滅的火光。 他看著那雙眼睛變得水汪汪的。那姑娘眉毛一抽一抽,嘴唇發抖,臉蹭地漲紅,幾乎要被他逗弄哭了。 “你……你……” 許星洲羞恥到想殺人,一早上秦渡用約架用柔道用跆拳道和‘師兄’二字折磨她脆弱的神經,終于碰及了她兩個周都不愿回想的、羞恥且中二病的過去—— “——你他媽給老子滾!” 許星洲怒吼著,抄起那本足有一斤半重的應統,在課堂上朝秦渡師兄劈頭蓋臉地砸了過去。 天氣放晴,榆樹枝頭喜鵲啁啾,燦爛的春光灑進上世紀八十年代的教室。 “年輕嘛,”老教授寬容且慈祥地說:“我完全理解同學們上了大學之后日益增長的交|配需求?!?/br> 下面爆發出哄堂大笑。 許星洲雖然慣于做最特立獨行的野雞,卻這輩子都沒出過這種洋相:她居然和另一個、完全沒人認識的秦渡一起站在教室前排——許星洲亂七八糟地想起這位老教授睚眥必報,連上課遲到都得站在講臺上高歌一曲‘起來不愿做奴隸的人們’。在課堂上鬧出這種亂子來,老教授多半要扒她一層皮。 “但是暴力是不對的,”老教授道:“我強烈斥責許同學訴諸暴力的行為!擾亂課堂秩序尚在其次,在公共場合侵犯同學的人身權利,甚至讓我覺得我們的教育出了問題。師者教書育人,我希望你在這里對這位……” 老教授看著秦渡,讓他自報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