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今天也是,林梓說完事兒,就順勢又留下來請教功課。 謝珝見之不免有點兒無奈,但還是由他去了。 =========================== 翌日,晨間的第一抹曦光從窗柩中溜進來時,謝珝便睜開了眼,復又闔上,等到再次睜開的時候,眼中便再無一絲困倦之色,他望著頭頂的青色床帳,半晌后才緩緩地呼出一口氣,從床上起身。 書院之中是不允許帶仆從的,幸而謝珝從前在家中時,就并不怎么被人服侍,大多事都是自己親力親為的,因此在一開始住進書院之后,他便適應得極快,只苦了他那些師弟中的某些人,分明比他年齡更大,在日常方面卻做得還沒有他好,又是一番挫敗。 洗漱過后,謝珝今日穿的還是白底紫斕的院服,只不過不是昨日那套,因為書院中要求學生們身著院服,他索性多做了幾套,方便換洗。 他立在窗前,一邊望向外頭,一手系著領口。 隨即收回目光,套上外衫,便踏出房間。 廣陵書院雖然有范楊林氏在背后做支撐,但也沒有闊綽到學生都是單人間的程度,他們甲班的倒好些,總的人數不多,一般都是兩人一間,到后面的乙班丙班,就是四人一間甚至六人一間。 謝珝原本是跟崔知著被分到同一間房的,二人便冷冷淡淡地相處著,沒什么明顯的矛盾,也不見師兄弟感情熱絡,后來隨著朝堂之上他祖父同崔閣老之間的矛盾愈發激烈,林先生便做主將他們二人分開了,或許是怕他們因為長輩間的事兒不小心打起來? 這個倒是無從探究。 謝珝走出竹舍,抬眼往前面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手里拿著一塊兒點心,沒甚么形象地蹲在魚池邊的臺階上喂魚。 見到這一幕,謝珝不由得輕笑了一聲,出聲喚道:“表哥?!?/br> 魚池旁的人聞聲轉頭,露出一張長眉入鬢,漸顯棱角的臉來,隨即便將手中所剩無幾的那塊點心揉碎了,扔進魚池中,隨意地拍了拍手,就從臺階上跳了下來。 幾步走到謝珝邊上,蕭翌才挑了挑眉,開口問他:“走嗎?” 上哪兒? 自是林梓昨日說的普濟寺。 謝珝聞言便點點頭,“嗯”了一聲。 寬大的衣擺劃過一道優美的弧度。 二人一同出了書院,往普濟寺走去。 ============== 今日是二月十二日,走到街上,謝珝便發現多出了許多賣花的小販,在沿街叫賣,之前便提到過本朝風氣開放,男女大防并不嚴格,因此這時的街上,還有不少一看便是精心打扮過的少女們,正三五成群地結伴出游。 直到這時,謝珝才想起來,今日正是花朝節,春序正中,百花竟放,正是出門賞花的好時節,南方的花朝節比他們北方提前幾日,來了這么幾年了,他竟還沒習慣。 只不過這花朝節如今已漸漸成為女兒家們的節日,他記得不甚清楚倒也實屬正常。 二人又行了一段路,快到達普濟寺的山腳處時,遠遠地就瞧見道路兩旁皆是擺攤的,攤前又站著不少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一片熱鬧景象。 蕭翌跟謝珝說話的時候,謝珝正瞥到旁邊攤子上的幾根桃木簪,做工雖一般,卻勝在造型新鮮有趣,便駐足下來,饒有興致地打量著。 “誒阿珝,你今年要下場吧?” 蕭翌這聲隨意的問話在一片喧鬧中,還是清楚地飄入了謝珝耳中。 謝珝一邊伸手挑著前面的桃木簪,一邊點點頭答了蕭翌的話:“是今年?!?/br> 他一氣挑了五根才作罷,這才抬起頭來,對攤主溫煦地笑了笑,問道:“請問,這簪子怎么賣?” 謝珝態度溫和有禮,又生的一副好模樣,這攤主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當即就被他這一笑給晃花了眼,一抹紅霞慢慢攀上臉頰,半晌后才輕聲回他:“一根兩個銅板……” 謝珝對這種情況已經習以為常了,聞言便數出十個付了錢。 自從開始在書院中讀書,月朗就特意去換了許多銅板,給他帶在身上,生怕自家公子一碗面就撒出去幾兩銀子。 謝珝對于他這個想法十分無語,難道自己就長得這么像冤大頭嗎? 付過錢,謝珝便將這幾根簪子帶好,拍了拍蕭翌的肩,示意他可以繼續走了。 也不知道蕭翌在想什么,方才聽到謝珝的回答之后就沉默了下來,開始發呆,這會兒被拍了一把才反應過來。 不過片刻后他就又恢復了那副不甚正經的模樣,二人走出一段路,他便瞇了眼睛看著謝珝,拉長了調子悠悠地道:“阿珝這幾根簪子……都是買給誰的???” 忽略了蕭翌話中的調侃,謝珝開口便道:“自然是買給母親,阿琯,還有師母跟師妹的?!?/br> 蕭翌聞言便道:“那攤子上的桃木簪都是些兔子啊,貓啊什么的模樣,阿琯那丫頭也就罷了,舅母和林夫人真能喜歡這種?” 語氣中滿是一種“你就騙我吧”的意思。 謝珝聽罷,便笑而不語,他自然不會告訴謝珝,女人這種生物,不管是多大年齡,內心都是個少女。 見他不再反駁,蕭翌反而更來勁了,又拉長了調子道:“哦~其他人喜歡與否我是不知道,不過師妹肯定是喜歡的?!?/br> 說罷還又看了謝珝一眼,眼中頗有意味。 他這話落到謝珝耳中,不免讓謝珝面上神色無奈了又無奈,站住步子轉過身同蕭翌說道:“表哥,阿遇才十歲?!?/br> “嘖嘖嘖?!笔捯盥勓砸膊换貞?,只嘖了幾聲。 謝珝雖然已經能夠適應自己如今男子的身體和身份,但是對于女子卻還是產生不了什么想法,或許過了自己心里那道坎兒還需要時間。 他們方才口中的師妹,是林先生的女兒林遇,也就是他十歲那年在普濟寺中救下的小女孩兒,今年也才剛剛十歲,在謝珝眼里,十五歲的女子都還不算大,更何況林遇? 那還是個孩子呢。 自己過來廣陵讀書,便與親meimei阿琯少了許多相處的時日,恰好在這兒有阿遇這個師妹,他便將她當做meimei疼了。 不過他也知道,蕭翌調侃他向來是隨口一說,若是真同他較真,實為不智。 想通之后,謝珝便不再理會這個話題,只同蕭翌道:“林先生與竇先生他們恐怕已經到了,我們也快點兒過去吧?!?/br> 蕭翌聞言終于放過了他,便點了點頭,表兄弟二人一塊兒加快了步子,往普濟寺走去。 等他們二人到了一看,林行道與竇淮果然已經到了,也不求簽,正背著手在大殿內轉悠,時不時地問簽筒旁的小沙彌幾個問題。 可憐的小沙彌,看樣子被這兩位大儒給問的都快哭出來了。 謝珝與蕭翌見狀便忍俊不禁,隨即上前見禮。 等到了自家的學生,兩位先生便不再折磨大殿里的小沙彌了,互相頷了頷首后就各自帶著各自的學生出去了。 林行道腳下不疾不徐地走著,謝珝便同他保持著一樣的速度,跟在他身側。 師徒倆都沒說話,直到走出一會兒,林行道才偏過頭看向自家愛徒,悠悠地開口道:“阿珝啊,今年你可要下場一試?” 這已經是今天第二個人問他這個問題了,然而謝珝的答案亦是不變,他微微躬身,面上神色沉靜如常,答道:“回師父,弟子恰有此意?!?/br>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各位小仙女們的霸王票~ 感謝:czh~投擲手榴彈 x2 畫樓投擲地雷 x1 木容投擲地雷 x2 呆呆~投擲地雷 x6 白酒投擲地雷 x1 江復清投擲地雷 x1 北地有瓜投擲地雷 x3 mess投擲地雷 x3 泥頭1128投擲地雷 x1 池中芙蕖投擲地雷 x1 淺醉風陌投擲地雷 x1 南川投擲地雷 x1 czh~投擲地雷 x2 上善若水投擲地雷 x1 松雪投擲地雷 x1 常山浮石投擲地雷 x1 ☆、碧天青(含入v公告) 三十一、碧天青 陪林先生去了一趟碑林,又在禪房之中聽玄清大師講了會兒經,謝珝便辭了出來。 踏出寺門,他一路行到半山腰處的那座涼亭,往內看去,蕭翌,范應期與韓輯等人皆在,正作堆閑聊著。 見謝珝走進后,便三三兩兩地起來同他打招呼。 “師兄過來了?!?/br> “謝師兄?!?/br> 謝珝聞言也便同他們寒暄過去。 且不說一開始有多別扭,四年下來,無論是叫人的,還是被叫的,都已經習慣了,就連崔知著,平日在師長面前見到謝珝,也會冷著臉叫他一聲師兄。 寒暄作罷,謝珝就挑了個蕭翌身邊的位置坐下,也不多話,就靠在欄桿上安靜地聽其他人繼續交談,幾人方才說到的話題正是有關于科舉,言論中多不忿近年來九江書院的作為。 韓輯便是謝珝同為林行道門下的師弟,五官清秀,身形清瘦,平日之中讀書很是刻苦,待謝珝這個師兄也一貫有禮,只不過為人有些沖動易怒,同他的外貌給人的感覺并不相同。 此時他正語氣頗為不平道:“那九江書院越來越過分了,真以為將學生拉走,就能搶走這第一書院的名頭不成?也不想想隨便就能被搶走的學生能是什么好貨色!” 他這番話說罷,便引起了在場中許多人的共鳴,就連一貫性子敦厚的范應期都沒忍住,出聲應了幾句。 謝珝在一旁瞧著,雖沒開口,心中也是認同的。 九江書院這些年來行事愈發強勢霸道起來,或許是因為近年教出不少在科考中名次不錯的學生,甚至還有幾位解元,便一下子抖了起來,竟在去年廣陵書院收人之際,過來搶走了不少學生。 雖然那些大多數都是如韓輯所說,屬于考不上廣陵書院,便被九江招走的的庸才,但即使是謝珝,也不能否認,里面也有幾位書讀得不錯的。 謝珝抬眸,望著不遠處的一條清溪,心中暗嘆一聲,或許是科舉對于讀書人的誘惑力實在太大,特別是農商子弟們,寒窗苦讀數十年,就指望著能一朝得登天子堂,入朝為官,平步青云。 在這種大條件下,九江書院對他們的吸引力便非同一般,仔細想來,竟是無半點指摘之處,只不過自己作為廣陵書院的學生,對他們這種行為,可以理解,卻不能贊同。 不知不覺,他的思緒就飄了老遠,直到韓輯的聲音才將他喚回來:“師兄,今年你下場嗎?” 這個問題他今天已經聽了三次了,聞言便自然而然地點了點頭。 韓輯一聽就高興起來,連聲道:“師兄若是下場,一個小三元豈不是信手拈來,聽他們說崔師兄這次也要下場,光憑兩位師兄,都能好生壓一壓九江書院!” 說到高興處,連謝珝與崔知著不合的事兒都忘了,直到收到旁邊的馮子京的眼神示意,才反應過來,不由得悄悄抬眼向謝珝那邊望去,見他面上并無不豫之色,才緩了口氣,漸漸放下心來。 韓輯自覺目光隱蔽,實則已被謝珝察覺到了。 只不過謝珝的心胸并沒那么小,到還不至于旁人不能在他面前提起崔知著。 眾人皆靜了一瞬,謝珝便輕笑了笑,出聲打破了這可疑的沉默:“韓師弟看來是對我跟崔師弟頗為信任了,若是考不出好名次來,豈不是要讓你失望了?” 他這話明顯是開玩笑,眾人聞言就笑開了,知道他并沒有將方才之事放在心上,場面才復熱鬧起來,繼續說起話來。 他們說他們的,謝珝便轉過頭同蕭翌說起話來:“表哥方才一直在這兒?” 蕭翌點點頭。 謝珝見狀又道:“那表哥是否知道這一回都有哪些人下場?” 蕭翌聞言,便抱著臂往后一仰,望著前面正在閑聊的諸人,隨意地答道:“除了你之外,還有崔知著,范應期,馮子京,那個韓輯,還有邵哲,沈鯉,周景行和陳文煥,一共九個?!?/br> 還沒等謝珝再開口,他又道:“書院里那些知道這件事的人,還給你們取了個名兒,叫廣陵九子,哈哈……”說著便自己忍不住笑了起來。 謝珝聽到這個名號,面色也不由得木了一瞬,不過隨即他就把這點兒無關緊要的事兒扔在了腦后,在蕭翌方才那段話中,他敏銳地抓住了一個信息,不由得皺了眉,開口問道:“表哥不下場?” 蕭翌聽到他這話,笑聲漸漸停了,面上神色也淡了下來,變得無謂起來,口中閑閑答道:“我今年不打算去,覺得應該再用上幾年功,等學問扎實了再去?!?/br> 他這番話謝珝半個字都不信,這話要是范應期說的,他也就信了,可蕭翌豈是這種人? 他斂了神色,不再開口,就這么靜靜地看著蕭翌。 卻是蕭翌先頂不住了,仰在欄桿上,抬眸望著亭子的頂,道了一句:“我不打算考科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