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這時,山東煎餅兄橫肘撞人,煎餅果子兄一腳低掃,喻蘭川直接撞進他倆中間,一抬手點了山東煎餅的麻筋,另一只手按住煎餅果子的肩膀,在他撐地的腳踝上一帶——山東煎餅“嗷”一嗓子,捂著麻了半邊的胳膊肘蹦開了,煎餅果子四腳朝天地仰在地上,傻愣愣地回不過神來。 喻蘭川這才后退半步,把解開的袖口扣子重新扣上,冷冷地掃過安靜下來的兩大煎餅幫派。 要是喻懷德老人還在,這種狗屁倒灶的破事,他們是不敢鬧上來的。 只是最近聽說十樓來了個小喻爺,既然是“小”,那當然就好欺負得多,傳聞還是個留過洋的人物,大家一聽,懷疑他是個跟老外練過幾年拳擊就回來人五人六的棒槌,于是各路妖孽紛紛冒頭,尋釁滋事。 兩個煎餅幫的矛盾由來已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們鬧事,也是想試試這個小喻爺是軟是硬。 沒想到小喻爺這個“寒江雪”的后人,真有兩把刷子,才剛一照面,兩位老大就撲地了。 老大沒了臉,方才起哄的小弟們也紛紛偃旗息鼓,一起又心虛又緊張地看向喻蘭川,等他發作。 “樓道是公、共、場、所,”喻蘭川一字一頓地說,“諸位‘月入過萬’的土豪們,能不能稍微文明一點?” 山東煎餅幫的老大還沒緩過勁來,揉著胳膊,搭訕著上前一步:“小喻爺……” “有矛盾,是吧?”喻蘭川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摸出手機,“等著,我給你們解決?!?/br> 兩大煎餅幫伸長了脖子,好奇新盟主的處世之道。 就見喻蘭川在手機上按了幾下,然后對著電話說:“喂,您好,市民投訴——我想投訴我們這的流動早餐車,這些人素質極差,亂扔垃圾,還為了搶地盤,到居民小區里打架斗……” “素質極差”的煎餅俠們差點給他跪下,大驚失色地撲上去,七手八腳地拉開喻蘭川的嘴和手機,求他收了神通。 山東煎餅幫的老大:“小、小小小喻爺,有、有有有話好好說!” 煎餅果子幫的老大:“不至于!不至于!” “有話好好說?”喻蘭川伸出一根手指,隔空點了點山東煎餅幫,又轉頭問煎餅果子幫,“不至于?” 煎餅俠們怕了他,一邊愁眉苦臉,一邊陪著笑。 喻蘭川:“打架的打壞了嗎?打壞了去醫院驗傷,驗完傷我給你們報警,該怎么賠,就怎么賠?!?/br> “沒有沒有,沒打壞,切磋、日常切磋,不是個事?!?/br> 喻蘭川:“那就好,地盤的事,以前沒有規矩嗎?有規矩,就按規矩來,別跟我扯別的,以前行,以后就行,不行也得行?!?/br> 煎餅俠們面面相覷。 喻蘭川冷笑一聲:“工商局電話多少來著?” 煎餅俠們頭一次碰到這種投訴狂,不敢說不行,最后當著喻蘭川的面,捏著鼻子互相擁抱了一下,都覺得自己的清白遭到了玷污,一起垂頭喪氣地走了。 甘卿狗腿地邁著小碎步顛過來,把電腦和眼鏡還給喻蘭川:“小喻爺威武?!?/br> 她方才一直握著一條眼鏡腿,金屬眼鏡框,一邊的眼鏡腿冰涼冰涼的,一邊沾了她手心的體溫,懸殊的溫差從一邊的太陽xue流向另一邊的太陽xue。 喻蘭川看了她一眼,又被似曾相識的眉目蟄了一下,繃著臉沖她一點頭,寒暄道:“這么晚下班?” “不晚,”甘卿面對拯救了她早飯的恩人,好話不要錢,“回來得正好,不然都沒機會幫您拿東西?!?/br> 油嘴滑舌。 喻蘭川不知怎么,想起了她哄張美珍的嘴臉,無端又不高興了,凜若冰霜地走了。 才一進門,不會看人臉色的弟弟就一臉崇拜地跑過來給他叼拖鞋,“哼哼哈兮”地伸了伸胳膊腿:“哥,我剛才從‘貓眼’里看見了,你也練過嗎?什么時候練的?以前都沒聽你說過,能教教我嗎?我前一陣還去星之夢找過那個jiejie,結果磨了半天,她就給了我一個報警器,還教了我一招‘撩陰腳’,我覺得有點下流……” 喻蘭川額角青筋暴跳,伸手一指屋里:“寫作業去!” 劉仲齊就跟誤食了貓薄荷似的,連蹦再跳地“飛”回了他自己屋里,還跳起來摸了一下門框。 這時,公司同事緊急呼叫,說某個就要簽合同的投資項目政策有變,大老板突然反悔,召喚風控部門線上會議。喻蘭川只來得及用微波爐熱一個三明治,就開始接受各部門的電話轟炸。 正在他焦頭爛額時,陽臺窗戶忽然“叩叩”地響了幾下,喻蘭川嚇了一跳,不小心把培根整條拖了出來,伸著個長舌頭似的轉過頭,看見他家十樓陽臺外趴著個“蜘蛛人”,穿著緊身衣,手里拎著鋼爪和吸盤。 “蜘蛛人”從懷里摸了摸,摸出一張皺巴巴的信紙,“啪”一下拍在了窗戶上,上面歪歪扭扭地寫道:“我是‘堂前燕’傳人,我要向你挑戰。武林大會,一決勝負?!?/br> 喻蘭川:“……” 起碼這一刻,他無比懷念自己冰冷的租屋和無情的房租。 對,說起這個遭瘟的“武林大會”,老楊大爺已經跑來催了好幾次,說是場地和海報都做好了,隨時可以給他看。 武林大會三年一度,以前都是大爺爺主持。 老楊大爺說:“我們都老了,跟不上時代了,也該讓年輕人出頭了,大家伙也都想見見小喻爺,小川啊,這回就你來主持吧?!?/br> 喻蘭川:“楊爺爺,我今年真的沒有年假了,咱們聚會能換個時間嗎?春節長假怎么樣?” “不行啊,”老楊大爺說,“春運的火車票買不上??!” 喻盟主無話可說,憤而消極怠工,并且開始在網上找新房子,寧負房租,不當盟主了。 就在這時,樓下突然隱約傳來“喀嚓”一下玻璃碎裂的聲音,緊接著,有女人凄厲的尖叫聲響起,扒在他窗外的“蜘蛛人”人影一閃就不見了。 房齡大的老樓,隔音固然差一些,但此時已近深秋,家家夜里都是關著窗戶的,這個聲音卻仍然能從窗戶縫里鉆進來,刺得人一激靈,好像垂死時爆發出的慘叫。 不止喻蘭川,周圍好幾戶同時推開了窗戶,探頭尋找聲音來源。 甘卿剛洗了頭發,正在陽臺上收衣服,余光掃見一道黑影往隔壁去了,又不知是什么牛鬼蛇神。她搖搖頭,向隔壁的小喻爺獻上了同情心,正準備去吹頭發,也被這慘叫聲驚動。 這慘叫似乎讓她想起了什么,甘卿皺了皺眉,靠近窗邊,把窗戶略推開一條縫。 外面的聲音清晰起來,甘卿聽見鄰居們七嘴八舌地互相喊話:“八樓還是九樓?” “八樓,好像是804,窗戶都碎了?!?/br> “幸虧是晚上,樓底下沒人,怎么回事???” “是不是進賊了,我剛才好像看見一道黑影閃過去了?!?/br> “不可能吧……這可是八樓?!?/br> 這時,804的人終于出了聲,是很虛弱的女人的聲音,顫顫巍巍地從碎裂的玻璃窗里傳出來:“是……是有賊?!?/br> “什么?八樓也有賊!” “這還沒到年底呢,窮兇極惡了吧!” “我805的,”一個挺胖的中年男子說,“我看看去?!?/br> 鄰居們連忙喊他:“等等,萬一賊沒跑呢,先報警,等大家一起過去?!?/br> 住在一百一十號院的,大部分都是后來搬進來的普通人,大家紛紛緊張了起來。 喻蘭川收起自家窗戶上的紙條,目光在周圍逡巡了一圈,囑咐劉仲齊關好門窗,披上外衣出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十八章了,小喻爺達成首次裝逼成功成就 第十九章 喻蘭川下樓的時候,正好碰上了甘卿。甘卿裹著一件可能已經和共和國同齡的大連帽棉襖,從頭裹到小腿,帽子扣在頭上,幾綹掉出來的頭發濕淋淋的,腳下露出睡褲的邊,應該是已經準備睡下了。 喻蘭川覺得有點奇怪——她不像是那種聽說鄰居家鬧賊,就得爬起來去湊熱鬧的人。 整棟樓只有一部電梯,大家都要用,就會很慢,所以他倆是從樓梯間走下來的。 走在前面的甘卿忽然低聲說:“敲你窗戶的人,后來往上跑了?!?/br> “你看清了?”喻蘭川一愣,隨后他不知怎么想的,又脫口問,“你聽說過‘堂前燕’嗎?” 甘卿從十樓一直沉默到八樓,就在喻蘭川以為她不想回答的時候,她竟然低低地“嗯”了一聲:“飛燕點水,踏雪無痕……現在也都成大壁虎了?!?/br> 他倆下來的時候,804門口已經聚集了一幫鄰居,說來奇怪,這會剛過十點,連甘卿這種“帶發尼姑”都還沒睡下,對于當代都市人來說太早了,入室盜竊怎么會選擇這個點鐘? “我想啊,那賊盯上的沒準是803,”有個鄰居有理有據地發表看法,“看老太太今天自己在家,睡得早,耳又背,他膽就大了!沒想到摸錯陽臺了?!?/br> 隔壁803的老太太出來圍觀,正好聽見這一句,嚇得臉都綠了。 “別瞎猜,別嚇著老人家?!?04門口的男人擺擺手,“是我們家今天屋里燈泡壞了,一直黑著,可能是那賊以為家里沒人吧?!?/br> 男人有三十七八歲的模樣,高個子,長得挺端正,說話慢聲細語的,喻蘭川看他有點眼熟,正琢磨是不是在哪見過的時候,男人無意中朝著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哎,您是……喻總?” 喻蘭川反射性地掛起一個職業化的微笑。 “我是imi的nicholas??!他們叫我nick的,跟您report過會展中心的項目!還記得我嗎?” 喻蘭川被緊急會議和武林大會攪成一鍋粥的腦子里蹦進了一串字母,太陽xue狠狠地跳了幾下,靈光一閃,想起了這人是誰——畢竟,他們“白骨精”圈里好幾年前就不流行這種“語言混搭風”了,偶爾遇見一位“畫風古樸”的,印象還挺深。 喻蘭川矜持地一點頭:“聶總好?!?/br> 這男人叫聶恪,是另一家投資公司的,以前投一個項目的時候想拉喻蘭川他們入伙,兩家公司因此接觸過。喻蘭川沒記住聶恪的職位,反正出來混的,稱呼“某總”肯定出不了錯。 “我們家在郊區,太遠,趕上早高峰,上班得兩個多小時,嗨,買不起市區的房,今年也是為了孩子上這邊的幼兒園,才一狠心到這來租房住。幸虧今天幼兒園放假,孩子送回他奶奶家了?!甭欍】涂蜌鈿獾卣堗従觽冞M屋,他家客廳的燈果然是壞了,家里黑漆漆的,他把聲音放輕了八度,“小滿,你要不要緊???” 眾人這才發現,屋里還有個女人,整個人幾乎化進了黑暗里。 盡管聶恪已經把聲音放得很低,卻好像還是嚇著她了,女人僵硬地從沙發上一躍而起,像個脫了水的僵尸。 “這是我太太,”聶恪嘆了口氣,“當時我在廚房燒水,她自己在屋里,正好撞上那個賊,她也是,不趕緊跑,還要去抓人家——你說說你,就你這樣的,能抓住誰???萬一他有刀呢?我一眼沒看見,你就能出事,可怎么好,唉——幸虧那賊也沒想到有人,嚇了一跳,就推搡了幾下,趕緊跑了,還撞碎了我們家一扇窗戶?!?/br> 甘卿打開了樓道和門廳的燈,借著光,眾人看見聶太太手里拿著塊紗布,正按著自己的額頭,她額角和眼角都有沒擦干凈的血痕,顴骨上一塊很深的淤跡,不知道是不是一直舉著手很累,她拿著紗布的手不停地發抖。 “這是撞的?!甭欍堊∷募绨?,對鄰居們說,“頭撞桌角上了,我說帶她去醫院,她還不肯?!?/br> 聶太太不吭聲,蜷在他肩上,躲躲藏藏的。 鄰居們也沒在意,不管是誰,好好地在家里坐著,突然有賊闖進來,也得給嚇一跳,過后好幾天都得睡不好覺,于是紛紛催著聶恪報警。 甘卿在門口沒進屋,越過人群,往陽臺看去,陽臺一扇打開的窗戶碎了,有風從那漏進來,窗臺上掉了幾個零星的玻璃片——從里面往外撞的話,大部分玻璃渣應該是掉下去了。 這會已經基本不堵車了,警方很快趕到,熱心鄰居們把警察包圍了,不等別人詢問,就七嘴八舌地往人耳朵里灌自己的看法。 淹沒在群眾大海中的民警奮力地往外游:“讓一讓,勞駕都讓一讓,我們要找被盜的受害人問話!” 聶恪摸了摸聶太太的頭發:“我太太是家庭婦女,不太會說話,今天受傷嚇壞了,讓她先去休息吧,我來跟您說?!?/br> 警察問了女人幾句話,她都只會點頭搖頭,都是男人在旁邊替她補充,果然一副常年居家、不見外人的樣子,于是再三確認她不需要救護車后,也就不問她了。 聶太太就繞開人群,低著頭,打算進里屋。 這時,一只手拉住了她,聶太太一激靈,驚懼地回過頭,發現拉住她的是個很清瘦的年輕女人。 甘卿輕輕地捏住她的下巴,別過她的臉:“頭是在桌角上撞的,臉又是在哪蹭的?” 她很少完全睜開的眼睛里映著門廳的燈光,隨著眼珠輕輕轉動,那光略有些閃爍,像冰冷的燧石上跳動的火花。 女人僵硬地后退一步,躲開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