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
“那便好。前朝還有事,我就不陪著四嬸母喝茶了?!比葭嬲酒鹕?,齊王妃也趕快跟著起來恭送。容珂走到一半,停住腳步,回頭對齊王妃笑言:“成都府是好地方,我一直想去那里親自一觀,奈何一直抽不出空來。四叔和四嬸去了那等錦繡之地,可要玩得盡興?!?/br> 容珂走出很遠,齊王妃才如同脫力一般,猛的朝后一歪。侍女連忙過來扶住齊王妃,齊王妃底不可聞地喃喃:“深不可測,喜怒無常,我今兒算是見識到了……” 齊王妃得了容珂的準話,心里的石頭也放了下來。齊王雖然被容珂半軟禁在益州,但是益州也稱成都府,是個繁華之地,容珂最后那句話意味著他們可以盡情玩樂,只要不動不該動的心思,幾年之內衣食無憂。這種生活,老實講,齊王妃是滿意的。 辭別齊王妃后,容珂往靈堂走,打算再露個面就回去處理朝政。沒想到路上卻正好遇到了到后面休息的夏太后。 夏太后叫住女兒,問:“珂珂,你如今已經十九了,你父親的孝也除了,你的婚事,是不是該張羅起來了?” 第123章 暗示 “你的婚事,是不是該張羅起來了?” 容珂聽到這話, 卻覺得:“急什么?”她十六歲成為攝政公主, 為父親守孝三年, 如今才剛出了孝期, 又趕上吳太后薨逝, 守孝一個接著一個。就算沒有吳太后的喪事, 容珂也不會早早成婚。 成婚之后,朝堂上的主事權, 又要怎么說呢? 夏太后看起來卻執意如此:“你的婚事我從你十三歲就開始相看了, 但是那時候撞上了高祖駕崩, 之后你父親也總說不急, 這才耽誤到現在。雖然吳太后還需要避開, 但現在開始相看,一出孝期就成親,這不是剛好嗎?” 容珂聽到這里,只能實話實說:“阿娘, 我還不想成婚?!?/br> “為什么?” 容珂挑了挑眉, 警惕問:“是不是有人和你說了什么?” “沒有?!毕奶笳f, “你只管說, 你為什么不想招駙馬成親?” 若是別人, 話說到這個份上還聽不懂,容珂肯定扭頭就走了, 但是這是自己的娘親,容珂只能掰開了解釋:“阿娘, 我現在剛剛將權力收回,朝廷上下百廢俱興,正是發力的時候,怎么能被婚事絆住腳?而且,我若成親,處理起駙馬和駙馬家族的事情,必然礙手礙腳,無論我怎么做都有人說我徇私包庇,而且駙馬難免要參與到我和下屬的議事中,這豈不是又分權了?到時候又有人讓我相夫教子,退出朝堂。與其被朝堂上的人說道,不如一開始就斷絕了這種可能。只要我不成婚,就沒人敢質疑我的攝政大權?!?/br> 夏太后聽了這番話,深深地看著容珂,表情沒有放松,反而越發凝重:“珂珂,你畢竟是女子,相夫教子,平安和樂地活著,難道不好嗎?” “阿娘,世界上有千萬種女子,就該有千萬種活法。我是女子,就更要讓天下人知道,沒有什么是男子做得、而女子做不得的事情。我是攝政長公主,只要我一日在這個位置上,天下人就需記得,我先是君,其次才是公主?!?/br> 夏太后還是一幅不贊同的模樣,容珂不想和自己的母親爭執,也不想委屈自己再聽下去,先行一步打斷了夏太后的話:“母親,前朝還有事,我先走了?!?/br> 走出武德殿,宮道兩邊的人見了容珂,無不跪下行禮,一路肅穆。等周圍沒人了,容珂問永和宮的宮女:“這幾日誰去找母親了?” 容珂一聽就知道,肯定是有人在母親面前說了什么。敢給她容珂上眼藥,這些人還真的不怕死。 “其實也沒人……”容珂淡淡瞟過來一眼,宮女默默換了說辭,“吳太后喪儀,內外命婦都要入宮奔喪。如今三宮太后只剩我們太后,難免有許多人來找太后說話。昨日在側殿,女眷哭喪后休息的時候,太后和齊王妃、和靜郡主、新安大長公主,還有其余幾位入宮的大長公主一起坐了坐?!?/br> 皇室的女眷們就剩這么幾個了,現在其他倆個太后都倒了,就是瞎子也知道該來討夏太后的好。容珂都能想象到當時的情景,其他人圍著夏太后說話,說著說著,便扯到了容珂身上。 但容珂同時也知道,夏氏雖然性子溫軟,但是她當過許多年東宮太子妃,也當過四年皇后,做太后時雖然被吳、崔兩宮打壓,但是有容珂在,夏太后也沒有真的受什么委屈。能走到這個位份上,不會有蠢人。夏太后今日這樣說,其實根源上,還是因為夏氏自己也這么想,新安等人頂多就是加了把火。 “真是麻煩?!比葭姹淮呋榇叩男臒?,她不能拿夏太后怎么樣,但是并不妨礙她敲打下面人,“立刻著人擬旨,讓齊王府早日去益州,還有和靜郡主,她不是孝女么,便讓她去大業寺為曾祖母誦經去吧?!?/br> 容珂回宮后,很快就聽到政變那日,和靜郡主和新安駙馬說了些什么。和靜不是說一旦有機會,會親手弄死她么,既然如此,容珂還和她客氣什么,早看她不順眼了。 “至于新安姑姑……她現在見了我肯定有心結,便讓她少入宮,在家休息幾天吧?!?/br> “新安殿下不是這樣不明事理的人吧?!?/br> 容珂搖頭:“我殺了她的駙馬,她就算嘴上不說,心里豈會不怨我?還有新安姑姑的兒女們,他們肯定也不念著我的好。真是可笑,他們的父親叛上作亂,他們不怪自己父親,反而怨我這個修正錯誤的人?!?/br> “殿下……”宮女心疼地喚了一聲,世人總是偏向弱者,乾寧公主明明做的都是律法中寫明的事,可是在其他人眼中,就是乾寧不通情理,心狠手辣。她時常待在公主身邊,知道公主走到如今這一步,付出了多少艱辛,又為這個國耗費多少心力,長安一日比一日繁華,他們看不到,只盯著乾寧公主又殺了什么人。就連公主的親人都一日日和公主漸生怨懟,到如今,叔叔們要不死亡要不遠離,嫡親的姑姑也生了間隙,殿下身邊,只剩下太后和圣人了。 宮女心里有些欣慰地想,到底還是親生兄弟和父母靠得住。 容珂直到回了兩儀殿,臉色都是淡淡的。 松雪幾個女官迎上來,一見容珂的臉色就不敢說話了。她們悄悄退下,問:“殿下怎么了?” “不知道啊?!?/br> “這是各地送過來的喪禮單子,加急送來的,要呈給殿下嗎?” 松雪說:“你敢送,那你去啊?!?/br> 大伙都不說話了,一個小宮女怯怯走過來:“松雪姑姑,鄜州都督來了,要傳嗎?” “殿下現在心情不好,讓他們等一等吧?!彼裳┩蝗挥X得哪里不對勁,“你說誰?” “鄜州都督?!?/br> 松雪腦子里想了一下鄜州都督是誰,立刻說:“快請!” 蕭景鐸照例散衙后入宮,結果今日走到兩儀殿,剛等了一會,就被松雪幾個女官熱情地迎了進來。 蕭景鐸當時心里就有數了,得,容珂現在一定在氣頭上。松雪也是容珂身邊的近臣,歷來都很警惕他,今日這樣殷勤,必然是想推他出去頂火。 他非常坦然地進兩儀殿,敢進東殿就聽到容珂說:“若是來給齊王求情的,那便可以走了?!?/br> 蕭景鐸頓了頓:“殿下,是我?!?/br> 容珂抬頭看到蕭景鐸,頭疼地抵著眉心:“剛剛傳旨下去,讓中書省的人擬詔書,他們倒好,一個個來和我談明德仁義?!?/br> 將齊王發配出京,這是必然的趨勢。蕭景鐸是支撐著容珂走到這一步的實權人物,眼看收權即將實現,蕭景鐸只會想方設法推動齊王離京,勸解是絕不可能的。他寬慰容珂:“中書和門下做的便是擬旨、審旨之事,他們不畏皇權,敢于直諫,這是好事?!?/br> 容珂抬頭眼看蕭景鐸,挑起眉,語氣中帶了些威脅:“你說什么?” “這是官場上的共識,無論心里怎么想,面子上總要過得去。門下負責擬定詔書,這是文人心中至高無上的榮耀,他們自忖對國家有責,這才處處嚴苛。若你說什么他們就寫什么,那才叫壞事了?!?/br> “我知道?!比葭鎽艘痪?,然后感嘆,“可我還是看著他們不舒服?!?/br> 這……蕭景鐸只好說:“不如我陪殿下下一盤棋?或者到外面走走?!比葭鎰傁胝f話,就聽到蕭景鐸非常冷淡地補充了一句:“出宮就不要想了?!?/br> 這個人最近真是越來越討厭了……容珂翻了個白眼,說:“拿棋盤上來?!?/br> 木畫紫檀棋局放到東殿隔間,宮女將棋局擺好,然后倒著退下。棋子是玉石做的,拿在手中溫潤沁涼,蕭景鐸執黑子,示意容珂先行。 雖說默認執黑子先行,但是和上司下棋,哪有這么多講究。 走了一會,蕭景鐸看容珂的棋路平靜下來了,才問:“現在能說了嗎,今日是誰惹你生氣了?” 容珂落下一子,嘆氣:“是我母親?!?/br> 蕭景鐸手里的黑子微微一頓,他著實沒料到是這個答案。這就有些為難了。 “怎么了?” 容珂沒有說話,只是往棋盤上放子,玉子落在棋局上發出微弱清越的響聲。連著放了三子,容珂才低低嘆氣:“她讓我成親?!?/br> 蕭景鐸本來氣定神閑地下棋,哄容珂這種事,他實在做了太多遍了??墒沁@次,他落棋時手指一顫,竟然在棋局上劃出“刺啦”一聲。蕭景鐸放下棋子,平靜地抬頭,去看對面的容珂:“那公主覺得呢?” “我拒絕了?!?/br> 蕭景鐸心里五味陳雜,竟然不知是喜還是憂。此時再看棋局,他都覺得這一局亂七八糟了凈走了些什么棋。 “為什么?” “剛出父孝,又有曾祖母的喪事,如何能在這種時候考慮這些?而且,如今政局剛剛有起色,眾人也終于肯正視我,若是這種時候分心,功虧一簣多么冤枉。就算招了駙馬,日后駙馬該做什么官?” 蕭景鐸慢慢回答:“駙馬沒有根基,便會被朝臣非議。但如果駙馬自身勢強,有說得過去的功績,你無論把他安置到哪里,都不會有人說什么?!?/br> “一時半會,又要去哪里找這樣的人?招駙馬之后,難免要避嫌,這樣一來許多事情都不好推動。況且,駙馬的家族又要如何安置?他的母族、父族如果人數多,若是來求恩典,給還是不給?” 蕭景鐸不得不承認容珂所擔憂的問題確實存在,既然她不愿意,那他也不好強求,只能擱置。于是蕭景鐸點頭說:“殿下所言甚是?!?/br> 容珂抬頭瞅了蕭景鐸一眼,沒有說話,繼續下棋。 當日松雪收拾棋局的時候,總覺得這一局怎么亂七八糟的,不太像公主和承羲侯尋常的水準啊。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多年后,都督府的大郎君問自己的父親:阿父,別人都說你很晚才成婚,為什么??? 蕭景鐸面容冰冷:不要在我面前提這一茬。 大郎君只好去問自己的阿娘:阿娘,當年阿父為什么那么晚才娶到你? 容珂露出了和善的笑意:我暗示過他,他沒聽懂,怪我咯? 蕭景鐸友情提示各位玩家,在諸如表白、暗示、曖昧期等各種重要場合,請說話直白一點,不要繞,不要繞! 第124章 追封 傍晚,蕭景鐸回到承羲侯府, 侯府的人喜慶非常。 原因很簡單, 蕭景鐸去年二月出征吐谷渾, 這一走, 他就再也沒回來, 直到今年六月, 乾寧長公主回朝,他們家的侯爺才跟著回來。 蕭景鐸不在府的這一年, 他已經打贏了三場戰爭, 官位也從正五品侍郎升到從二品都督。雖然外官的官品和京官不能比, 可是這種升遷速度, 已經很嚇人了。 秋菊美滋滋地拿官服去熏香:“我就說了, 大郎君肯定很快就能穿上緋衣,看現在,郎君都換上紫袍衫、金玉帶了?!?/br> 秋菊親眼看著蕭景鐸從白衣換成八品深青再到淺綠、淺緋,到如今, 已然是邊疆大吏、都督服制, 再沒有人比秋菊更懂其中的坎坷艱難了。 秋菊感動的淚水瑩瑩, 青菡見蕭景鐸好不容易回來, 不想敗蕭景鐸的興致, 趕緊堵在秋菊身前,笑著說道:“都督可算回來了。今日德安太后奠儀, 都督應當累了吧?” 吳太后死后,被容珂追封德安太后, 葬入皇陵。這幾日內外命婦去后宮哭喪,而蕭景鐸這些外臣則在前朝祭奠。 其實蕭景鐸回京不過十余天而已,但是這十來天實在發生了太多事,清算亂黨、罷免世家、吳太后薨逝,緊接著還有德安太后下葬,齊王離京等,要忙的事情一樁接著一樁,蕭景鐸很少抽出空回府。 所以他今日回侯府,青菡這些侍女才覺得大出所料,驚喜非常。 青菡見蕭景鐸臉色淡淡,以為是德安太后的事,可是實際上,蕭景鐸心情不好,和太后奠儀沒有任何關系。 見蕭景鐸久久沒有說話,青菡和侍女們對視一眼,都不敢再多言聒噪,就連走路都盡量放輕,不敢驚擾了蕭景鐸。 青菡安排好蕭景鐸起居等事情,就應當退下了??墒撬氲侥沁吔舆B不斷的催促,不得不硬著頭皮說:“都督,定勇侯府邀您明日過府一敘?!?/br> 其實定勇侯府的人說的是請蕭景鐸回府,青菡知道蕭景鐸和那邊關系不好,這才潤色了一番。蕭景鐸聽到,語氣很是疲?。骸八麄冇衷趺戳??” “您離京一年半,許是不清楚,四郎君已經成親了?!?/br> “他也成親?為何,他今年十五還是十六,應當不急吧?!?/br> 也?還有什么人成親了?然而青菡不敢問,只是就事回答:“奴不知道為什么,聽說是定勇侯夫人作主的,相傳四郎君很是不樂意,但吳夫人不知道怎么了,執意讓四郎君娶親,婚期安排的很匆忙,四夫人已經在五月的時候過門了?!?/br> “所以,他們想讓我回去,認親?” 青菡點頭。新夫人過門都快兩個月了,原來蕭景鐸不在京城就罷了,如今蕭景鐸回來,新夫人也不能不拜會長兄。 蕭景鐸卻輕輕笑了一聲:“醉翁之意?!?/br> 兩日之后,蕭景鐸從朝廷散衙,然后徑直去了定勇侯府。 定勇侯府里,已經一堆人等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