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侍衛不可置信地捂住脖子,溫熱的鮮血透過他的手掌,汩汩向外留著。 院子里頓時爆發出尖叫:“??!殺人了!” 出刀的人身姿頎長,一張銀色的面具牢牢蓋住他的臉,無法窺到他的模樣。但是看他出刀和收刀的架勢,顯然不是第一次見血,更甚者會讓人懷疑,他動手的時候,面具下的眼可能眨都不眨。 侍衛捂著脖子倒在地上,鮮血頓時淌了滿地。人群中又是一陣sao亂,紛紛往后擠。容珂就在這種慌亂中給自己滿了一杯酒,她的眼睛轉向獻舞的歌姬,道:“審問恐怕還需要一會功夫,不好讓參加宴會的各位失望。你們繼續跳舞,別怠慢了賓客?!?/br> 舞女們早就嚇得抱成一團,聽到容珂的話,她們抖得越發厲害:“這……” 容珂砰地一聲將酒樽放在桌子上?!疤?!” 顫顫巍巍的琵琶聲響起,衣著鮮艷的舞姬在臺上回旋,不遠處,和靜郡主的侍衛還在和銀面人廝殺,鮮血四濺。 來赴宴的好些都是朝中命官或是公侯之子,他們身邊陪著歌姬、胡姬,這些人都不是見識短淺之輩,可是看到眼前這一幕,他們還是從心底里散發出一股寒意。 乾寧她竟敢如此! 就連和靜也被怵住了,她被血嚇得后退了好幾部,尖叫著喊道:“容珂你瘋了!” 容珂的暴力手段震懾住在場所有人,接連倒下幾個侍衛后,其余侍衛也膽怯起來,不敢再上前。這下眾人都收起輕視之心,看著院中這些黑衣人的目光也膽寒起來。 這些根本不是人,他們是殺人兵器! “我本不想如此,奈何不死幾個人,你們總不肯好好聽我說話?!比葭娣畔戮票?,拖著黑色的裙擺從上首走下來,“我當日遇刺,蓋是因為身邊的女官反水。我回去后仔細查了好幾天,發現這位女官似乎和江安王交情不淺。江安王,你和向卉的事,你怎么說?” 江安王如今臉色已經一片煞白。方才銀面人殺人的時候就當著他的面,江安王自小長于深宮,哪里見過這樣血腥的場面。他聽到容珂的話,虛弱地嘆了一句:“我確實認識她?!?/br> 江安王已經承認了,和靜郡主也沒什么好說。和靜冷笑一聲,譏諷道:“容珂,你帶著來路不明的私兵殘害我府上的侍衛,這筆賬我給你記著。今日你敢這樣子對待明泰,你等著,天一亮我就入宮去找祖母,我倒要看看,到時候你要如何收場?!?/br> “奴陪郡主一起去?!睆埞仟N地扶了扶頭上的冠,伏在地上說道,“老奴還不曾受過這種對待,看來只能明日和太后討個公道了?!?/br> “方才還沒看見,原來張公公也在?!比葭嫘Φ?,“您是曾祖母身邊的紅人,宮里誰人不敬您三分,如今您竟然也被一同押了過來,確實說不過去。來人,還不快把張公公送過來?!?/br> 張公公立刻被推搡著走到前面,半路上還險些被一具尸體絆倒。張公公越發生氣,還沒等發作,就聽到容珂繼續說:“我聽聞這些天曾祖母和祖母一直在找刺殺我的真兇,我的事情不好讓長輩擔心,既然今天張公公在這里,那就勞煩公公做個見證,回去后就說,行刺我的真兇已經斃命了?!?/br> 和靜心里一驚,還沒等她反應,就看到容珂扭過頭,不帶任何情緒地說:“江安王已經認罪,就地格殺?!?/br> “容珂你敢!”和靜郡主失聲尖叫,張公公也嚇得腿軟。和靜幾乎是尖叫著說道:“容珂你瘋了,明泰是祖母最寵愛的孫子,你若動他,祖母絕不會饒你!” “長公主,就算你是公主,也不能以下犯上,江安郡王可是你的叔叔!” 江安王也被容珂的話嚇了一跳,雖然他并不覺得容珂有這個膽子,但是刀就橫在他脖子上,江安王多少都有些怵。江安王說道:“我是你的長輩,你殺別人就罷了,你若真的殺我,那便是犯了弒叔之罪?!?/br> 見容珂不說話,和靜以為她怕了,連忙加了把火:“對啊,容珂,刑部尚沒有定罪,你若敢動明泰,那便是動用私刑,還要背上弒叔的罪名。你們家已經殺了我的父親,如今,你連我們這一脈最后的男丁都不肯放過嗎?你能殺一個人滅口,那你能堵住天下悠悠眾口嗎?” 和靜漸漸軟化了態度,放低身姿去拉容珂的袖子:“我們乃是嫡親的姑侄??!我知道你今日只是一時氣不過,你放心,你的事祖母一定會給你一個公道。我們都姓容,你小的時候,我父親還親自抱過你,雖然后來發生了好些事情,但是我們終究是嫡親的血脈,身上流著一樣的血,你怎么能做出殘害同族之事?若是你敢動明泰,別說祖母,就是天下人也不會饒過你。你可要想清楚啊。容珂,珂珂……” 和靜搬出當年高祖和憫太子的恩怨,最后更是打出感情牌。在場的人都有些不忍,這對姐弟的命運實在坎坷,世人總是同情弱者,容珂的先祖當年弒兄,這樁事至今都被人詬病,容珂就算是為了臉面,也應該善待這對姐弟。 當著滿院人的視線,容珂慢慢抽回自己的袖子,道:“和靜姑姑說的有道理。我們終究是一家人,何況有曾祖母的顏面在,我再怎么著,都不該虧待憫太子的遺脈?!?/br> 和靜慢慢放下心,她就知道,容珂她怎么敢。 “可是祖父和父親從小就教我,同樣的錯誤,無論如何都不該犯第二次?!比葭孀爝呡p輕笑了,她將視線移到江安王臉上,說道,“你當初就不應當活下來。如今,也是該將一切扳到正軌上的時候了?!?/br> 容珂突然收回所有笑意,漠然地吐出一個字:“殺?!?/br> 第109章 銀梟 容珂的話融到風中,和靜郡主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愣了一愣, 隨即尖叫:“容珂你敢!” 江安王也有害怕了, 大喊:“我是江安郡王, 吳太后還在宮中等我請安, 你們誰敢動我?” 容珂說完之后, 漠然將手背在身后,不言也不語。人群中爆發出嘈雜的討論聲:“那可是江安王……” “你們誰敢動文泰一根毫毛, 我絕對饒不了你們!我一定讓祖母將你們五馬分尸……”和靜尖銳的喊聲在夜空中回蕩, 那些帶著銀色面具的人恍如聽不到一般, 江安王在劇烈地掙扎, 其他銀面人牢牢押著他, 而站在左側的那個人抽出刀,手腕一轉就朝江安王的脖子抹去。 “??!”和靜的聲音頓時響遏云霄。 江安王瞪大眼睛,他直到死都沒有想到,容珂她竟然敢來真的。他是吳太后最寵愛的孫子, 朝中無人敢得罪他, 他還是容珂的長輩,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 容珂她怎么敢…… 江安王軟軟倒在地上, 眼睛始終瞪著前方,容珂她怎么敢呢? 和靜已經徹底瘋了, 她幾乎以為這是一場夢,可是沖到鼻端的血腥味真實的不像話。一個想法猛然沖到和靜的腦子中, 容文泰死了,她們憫太子一脈復興的希望,徹底滅了。 張公公軟軟滑倒在地上,失魂落魄地低喃:“郡王,死了……” “容珂,你不得好死!”和靜情緒激動地朝容珂沖過去,沖到半路被容珂身邊的銀面侍衛攔下。雪亮的刀就橫在和靜郡主身前,可是和靜還是不斷往前沖,咒罵聲不斷:“你們一家弒兄弒叔,以后絕對會有報應的!你敢殺我弟弟,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我倒要看看你這樣倒行逆施,日后會有什么下場!” 容珂往外走,黑色的銀面人自動跟到她身后,容珂邊走邊說道:“和靜郡主神智不太清醒,拉她下去?!?/br> 和靜被人拖著往后走,嘴里還是在大喊:“容珂,你滅族弒親,你不得好死!我詛咒你,一生沒有親緣,沒有子嗣,你不是工于心計么,我詛咒你一輩子都活在算計和背叛中,永遠不會得到別人的真心!” 容珂的腳步停下了。周圍人聽到這些話都覺得不妥,看到容珂停住,一個銀面人揮手,示意屬下將和靜郡主打暈。 可是容珂卻止住他的動作,毫無所動地繼續往前走:“讓她說罷,無所謂?!?/br> 和靜迅速被人拖走,遠遠還能聽到她的余音:“……你等著,遲早有一天,你的兄弟、親人、屬下、夫君都會背叛你,你將一輩子不得善終……” 夜空中,唯有和靜的聲音回蕩,聽起來凄厲至極。 “殿下……”一個人低低喊了一句,容珂擺手,示意他不必再說?!拔覜]事,不必說了?!?/br> 權貴們今日受邀來參加宴會,本是高高興興的場合,誰能想到會變成這樣。陪酒的胡姬瑟縮在角落里,看到容珂走來,連忙讓開,就連平日里不可一世的紈绔郎君們也都紛紛退后,一群人目送著容珂往外走。 院落外另一群同樣裝扮的黑衣人走來,為首之人看到容珂后,恭身行禮:“殿下,江安郡王府眾人已被收押,接下來該如何?” “男子全部處死,女眷灌一碗紅花,江安王的任何血脈都不得留存?!?/br> 容珂說這話的時候就當著眾人的面,一點避諱的意思都沒有。為首之人應下,隨后側過身,恭送容珂先走。 這隊人顯然也是容珂的屬下,他們另成一隊,去圍剿江安王府。兩隊人錯身而過時,站在隊首的兩人都朝對方掃了一眼,隔著面具,他們倆短促地對視了一眼,隨后就雙雙收回視線。 容珂已經走到院門口,將要出門時,容珂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向院內眾人。 黑衣銀面的侍衛也停下,整整齊齊列在容珂身后。 “打攪諸位的興致了?!比葭嫘χf道,“改日,我設宴為諸位補上?!?/br> …… 長安城其他府邸內,也都是一夜難眠。 定勇侯府內的下人匆匆走來,進屋后還沒站穩,迎面就被問道:“外面怎么了?” 此刻高壽堂燈火通明,許多人都坐在屋內。老夫人發髻散亂,一看就是剛剛被吵醒,蕭英和吳君茹也在,正陪老夫人坐著。 今日是和靜郡主設宴,吳君茹帶著女兒們去正安侯府赴宴,下午的時候就套車回來了。她們是女眷,里面還有未出閣的姑娘,自然不能在外面過夜,但是其他客人卻沒有這個顧忌,許多男客會一直歡飲至夜,宵禁后就直接住在正安侯府。正安侯府是和靜郡主的夫家,她嫁給了正安侯的嫡次子。雖然和靜只是次媳,但是她出身不凡,宮里還有吳太后撐腰,在正安侯府內的地位頗為崇高,名義上是次媳,但連婆婆都不敢管她。和靜郡主在婆家活的那樣舒坦,不知有多少女眷暗暗羨慕,可是誰能想到,一次再尋常不過的宴會之后,正安侯府里卻突然傳出了異響。 吳君茹本來已經入睡了,她剛剛睡著,卻忽然聽到外面傳來雜亂的腳步聲,隨后就被丫鬟推醒:“夫人,外面出事了!” 深更半夜的,突然出事?吳君茹被嚇得不輕,侯府其他院落也陸陸續續亮燈,沒一會,老夫人院里就傳來話,讓各房人都到她這里來。 吳君茹在老夫人這里見到了蕭英,蕭英今夜并沒有歇在她這里,吳君茹見到蕭英后蹲聲問了句“侯爺”,然后就坐到蕭英身邊,詢問道:“外面怎么了?” 蕭英道:“我已經派人出去打探了,應該快回來了?!?/br> 程慧真今日照例住在老夫人這里,聽到這句話,她突然驚了一驚,失聲問道:“今日是什么時候?” 旁人都對這句話摸不著頭腦,丫鬟低聲答道:“回表小姐,今日是初六?!?/br> “二月初六?” 老夫人等人越發奇怪,而吳君茹卻聽出些門道來。她隱晦地問程慧真:“這個日子有什么不對嗎?” 程慧真臉一瞬間變得極白,整個人看起來宛如丟了魂一般:“今年是閏二月,我這么就忘了呢……” 程慧真的表現太奇怪了,就連蕭英都狐疑地轉過視線來。吳君茹心里一驚,正琢磨著怎么提醒程慧真,正好這時候打探消息的小廝回來了,眾人的注意力立刻被轉移走:“外面怎么樣了!” 小廝吞了口口水,氣喘吁吁地說:“稟侯爺,稟老夫人,乾寧長公主回來了!” “她沒死?”老夫人和吳君茹同時驚叫出聲,只不過老夫人是意外,而吳君茹是驚恐。 “是,長公主非但好好的,好像還帶了一些人回來,直接去正安侯府了。今夜的叫嚷聲就是從正安侯府傳出來的?!?/br> “去了正安侯府?那就是沖著和靜郡主了。正安侯府里這么樣了?” 小廝搖頭說不知道,他們正說著,另一個人急匆匆地走進來,進來就直接跪下了:“侯爺,剛才馮家傳來消息,說江安王死了?!?/br> “死了!”這下所有女眷都尖叫起來。老夫人被驚出一身冷汗,吳君茹久久回不過神,還是蕭英最先鎮定下來,問道:“是乾寧做的?” “是。聽說是當著和靜郡主和所有賓客的面,乾寧公主親自下令殺了江安王?!?/br> “我的天……”老夫人捂著額就朝后栽去,丫鬟們慌忙扶住,蕭英連忙站起來說,“快扶母親回去休息!” 屋里的人手忙腳亂地扶著老夫人進屋躺下,蕭英走在最前面,屋里其他人也趕緊跟上。頃刻間正屋里就空了,除了吳君茹和失魂落魄的程慧真,就只剩零零星星幾個侍女。 吳君茹走到程慧真面前,低聲問:“你知道這回事?” 程慧真苦笑著閉上眼睛:“我當然知道?!彼耙皇谰褪撬涝诮裉?,她怎么會不知道? 吳君茹氣得直吼:“那你怎么不早說!”話一出口,侍女們都朝這個方向看來,吳君茹連忙收斂住神色,壓低了聲音怒吼:“這種大事,你為何瞞著我們?” “我以為都過去了!”程慧真情緒也很是失控,“我怎么能想到今年是閏二月,前一世就是這一天!我以為已經過去了……” 程慧真捂著臉嗚嗚哭起來,吳君茹坐了一會,干澀地開口:“現在說什么也遲了。江安王已經死了,恐怕和靜郡主也討不到好,我們計劃好的事情被全盤打散,說不準,還給人做了嫁衣裳?!?/br> “為什么是給別人做嫁衣?”程慧真抽噎地問道,“我們本就要想方設法置江安王于死地啊,如今乾寧動手,不是正好嗎?” 愚蠢!吳君茹一股氣直沖腦門,咬著牙說道:“我們扳倒江安王的前提是乾寧已經死了!若是她死了,小皇帝就不足為懼,到時候除去江安王,鄭王就是最好的繼位人選??墒乾F在被乾寧橫插一刀,江安王死了,你說她下一個要針對的是誰?可恨的是,我們還白白得罪了吳太后,真是偷雞不成倒蝕把米?!?/br> 程慧真驚訝地張大嘴:“竟然這樣!可是乾寧是怎么出現在長安城里的?而且,她就不害怕吳太后嗎,她怎么敢殺江安王?” “誰知道呢?!眳蔷銌蕷獾氐诘?。乾寧失蹤了這么久,所有人都猜測她是不是死了,然而她卻突然帶著人出現在長安內,殺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等明日吳太后和崔太后反應過來,江安王的尸骨都要涼了,還有什么用?崔太后貴為太后,膝下有嫡子,身后有世家,就這樣都不敢直接對江安王下手,只敢徐徐圖之,而乾寧,居然直接就殺了江安王。 吳君茹感到頭皮發麻:“她竟然一點都不顧忌名聲??峙逻@天下,要大變了……” 蕭英站在臥房里,看著眾人扶老夫人上床。他的人雖然站在這里,但眼神一直盯著虛無處。 江安王死了,他將這句話反復咀嚼了很久,片刻后,突然問道:“蕭景鐸呢?他不是隨著乾寧一起摔下去了嗎,現在乾寧回來了,那他呢?” 承羲侯府內也暗暗亮起了燈光,雖然外面還在宵禁,但是各府都悄悄派人出去打探。承羲侯府里沒有主子,丫鬟們早就慌成一團,聽到城中的動靜后,她們越發害怕。 回廊里丫鬟匆匆走著,她們低著頭穿過夜色,哆嗦著掀開門簾:“青菡姐,外面好像打起來了……” 屋子里已經坐了好些人,秋菊和青菡幾個大丫鬟都聚在一處,聽到丫頭的稟報,饒是這些從宮里出來的官奴都倒吸一口涼氣:“什么!” “我看的千真萬確,咱們府門外不斷有穿著黑衣服的人來來往往,金吾衛的人站在一邊,連攔都不敢攔?!?/br> 金吾衛負責宵禁宿衛,非戰期間遇到擅闖宵禁的人,可以就地格殺。而如今連他們都不敢動手,可見對方的身份何其可怕。 “青菡姐,怎么辦???侯爺自從失蹤后就沒有消息,現在外面亂了,我們要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