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只是沒想到他竟與這葉家姑娘如此有緣,躲在廟中緝拿逃犯也能碰到她。謝芝聽那解簽僧人說到她璞玉之才歷久彌堅,心中好笑,還自嘲興許他自己也是她命數中的一道劫。 謝芝一直信奉人定勝天,怪力亂神之說他是半點不信的,而那葉家姑娘倒是挺頗以為然。聽到僧人說著是上上簽,愁眉舒展、眼眸含笑,若五月芍藥,靜雅秀致。 可待那僧人說是下簽時,立時便染上愁色。 謝芝在佛像之后靜觀,大搖其頭。 那和尚道她以后夫君命數坎坷,不會有大作為??蛇@般亭亭玉貌的女子若真嫁了個無能丈夫,焉能護得住她? 他伏在殿后百無聊賴,終是等來了逃犯共黨,便是葉秋嬗后頭那對行徑可疑的母子。 這母子倆瞧著不出眾卻是大有來頭,其夫君便是四年前被調去大漠邊城的京官余亮。 他被任命為窯城諸縣縣令,手段了得,心比天高。沒兩年便盤踞在窯城成了當地土皇帝。 窯城黃沙之地,常年天災。朝廷每年都會派發上萬兩災餉下去賑災,可這狗官貪贓枉法,竟將往年災銀悉數吞入腹中…… 天高皇帝遠,當地百姓拿他無法,好在樞密省的御史應大人發現了端倪,帶著他這個徒兒明察暗訪,才揭發了這狗官的罪行。 奈何余亮地頭蛇早已探聽到風聲,在他們還未上報朝廷派人捉拿之前便卷了贓款逃了。 如今唯一的線索便只剩余亮留在京中的妻兒,仍讓其出行自由,便是為了引余亮自投羅網。 他們猜測余亮妻兒會趁今朝拜佛人多潛逃,便暗中派人馬埋伏四周,只待余亮出現便將其一網打盡。 謝芝在此處候了多時,好不容易等來了余亮妻兒,卻見葉秋嬗被那和尚催促著往后殿來,不得已只得閃身躲進了門后。 卻不想陰差陽錯竟叫她發現了自己……別無他法,只得捉了她與自己一道躲上房梁。 現下兩人打了個照面,見她認出自己就要驚呼出口,忙伸指壓在唇上做噤聲狀。 “噓!” 原來在他們兩人糾結之時,殿前的人已有了動向。 那善問大師將四下的門都牢牢鎖住,而后與余亮夫人耳語了兩句,便走至佛前的供臺前。伸手將桌上果盤轉動了半周,而后便見那佛座之下開出一個地道來…… “怎么會有地道?這母子是什么來頭?難道這僧人是假冒的善問大師?”葉秋嬗心頭劃過萬千疑問,還未待她細想,便覺身邊一空。 謝芝已使了輕功縱身跳下去…… “天網恢恢,你還能往哪里逃?”他身輕如燕、矯若游龍,落在佛座之前,伸手便將那要下地道的母子擒了回來。 這時,忽然伸出一只手來撕扯住他的衣袖,一道勁風將他推開去。 這阻撓之人卻是那瘦削的善問大師,此時他雙手曲握成爪,使得便是少林的獨門武功。 “哦?看不出善問大師竟還是個武僧?!敝x芝看了看自己破損的衣袖,冷笑道。 現下情急,等不了他細說,兩人又纏斗起來。善問使得是剛勁的少林絕學,而謝芝則是各門各派的武功都學了個遍,但卻都不精通。一招一式雖則如虹掠影,但赤手空拳始終不是善問敵手,沒幾回合便落了下風。 謝芝見勢不利,立即縮入袖中取了暗器,他身手敏捷,連發兩枚暗器,一枚正中余亮夫人,將其衣裙牢牢釘在供臺上不得動彈。另一枚則飛向大門,直飛到觀音殿里去,外頭頓時一陣驚叫慌亂。 而后便見十幾個錦衣侍衛魚貫而入,眨眼之間便將善問與余亮妻兒團團包圍,將其三人一并拿下了。 走在最后進來的是個玄衣中年男子,負手而立,氣度威嚴。 謝芝理了理衣衫才向他行禮詢問:“師父,可在地道之外擒住了逃犯?” 應憲頗為失望地嘆息一聲,搖頭答否?!坝嗔吝@狗賊相當狡猾,他叫一個與他身形肖似之人扮作他的模樣,引得我們現了身……他此時必定逃之夭夭了,唉……是為師大意……” 應憲自責不已,謝芝也有些遺憾,但卻并未表露。而是道:“無事,他的妻兒還在我們手中,早晚叫他難逃天網?!?/br> 應憲愧色稍霽,抬手拍拍他肩膀,關切道:“無禺可有受傷?” 他喚的是謝芝小字。 “謝師父關心,徒兒無礙?!?/br> 謝芝抱拳道,卻忽的想起一事,抬首往房梁上看去,果見那粉白色身影還躲在暗處,不敢動彈。 他向應憲告退,而后悄然走至佛身之后,見旁邊無人才縱身跳上房梁。 葉秋嬗自他走后便死死抱住梁柱,這寺廟的房梁又高又黑,她瑟縮成團,仿若一只小雀…… 謝芝見此憐心大起,扯了袖子蓋住手,朝她伸了過去。 “葉姑娘,在下帶你下去吧?!彼崧暤?。 葉秋嬗自然想早些脫離這般危險之地,心里暗罵著謝芝裝腔作勢,面上卻乖順地點頭應是。 謝芝隔著衣袖拉過葉秋嬗手掌和腰身,一運功便帶著她飛了下去。剛落地謝芝就忙不迭地打開寺廟大門,牽著她鉆進點燈的后殿。 他如此便是為了保住葉秋嬗的名聲,沒人見過她,自然不會招惹上是非。 兩人站定,對面便是是點點燈火。 隔著輕薄的布料,謝芝仍能感覺到手下女子柔荑的柔弱無骨……令他頗為詫異。 【女子的身子都是這般柔軟的么?】 “……” “下流!” 葉秋嬗方才驚魂未定并沒意識到自己的手還在謝芝掌中,這下忽聽他心頭之語,立時羞惱無比,俏臉通紅。 “登徒子!”葉秋嬗抬手毫不留情朝他扇去,突如其來令謝芝毫無防備,竟叫她打得側過臉去。 頃刻,幾道紅印便爬上他俊逸的臉龐…… “你!……”謝芝何時被人這般賞過耳光,況且在他看來是無緣無故,立時便大為光火,俊目赤紅。 “葉姑娘,方才在下奉命捉拿逃犯,情急之下不得已冒犯了你,并非姑娘以為的登徒子之流?!?/br> “方才與你接觸也是考慮到不讓殿中侍衛瞧見你的存在,怕給你招惹流言蜚語,所以才出此下策,姑娘若是不信任在下的品行,該在房梁上便拒了在下便是。怎么到了安全之處反而不識好人心了?” 謝芝一番話說得冠冕堂皇,噎得葉秋嬗無力反駁。 她卻不能直說自己能聽見他心頭講得那些混賬話。 越想越氣,也是秀目微紅,指著謝芝道:“你、你別以為我猜不到你心里在想著什么!” 謝芝冷著一張臉,劍眉輕皺道:“在下心里想的什么?在下心里想的只是如何將逃犯盡快緝拿歸案,如何鏟除了大靳朝的貪官污吏!” 他重重冷哼一聲,負手轉過身去,一番話雖說得義正言辭,一抹紅暈卻心虛地爬上耳廓…… 此時的葉秋嬗怒氣填胸,哪里還察覺得到他的異狀。 作者有話要說: 謝芝打臉日常(1/1)? 第16章 兩人背對而立、皆是怒目切齒。 半響后,大門處有了動靜,謝芝反應敏捷,縱身躍上屋檐。 開門的卻是何氏等人,茉香一見著葉秋嬗便沖了上去,拉著葉秋嬗一陣打量,生怕自家姑娘受了傷。 “姑娘,方才您沒事吧?佛殿里堵著好多官兵,說是在捉拿要犯。您在這里邊兒又不見蹤影,可把夫人和奴婢們給擔心死了?!?/br> 葉秋嬗愣了愣才回過神來,“哦,我還疑道佛殿出了什么事,怎會如此喧鬧,原來是官府在緝拿逃犯啊……好在我方才一直在后殿處點燈,并沒有撞見什么人?!?/br> 她所言并非屬實,卻讓茉香與何氏著是松了口氣。何氏走上前來,將帷帽扣在葉秋嬗頭上,輕拍她手背出言安慰。 “秋嬗倒是個吉人天相的,現下殿內官兵撤了,咱們直接從正門出去也無妨?!?/br> 葉秋嬗乖順地頷首,她也覺得自己是個有后福之人。 幸好今日碰到的是謝芝啊…… 他們謝家高門大戶,是多少千金趨之若鶩之地,連長公主都對其青睞有加。 出了方才的事,謝芝定然會比她還守口如瓶,免得損了雙方清名,不得已讓自己這小官之女“攀了高枝”。 ……… 見她無礙,何氏先一步回到佛殿去,葉秋嬗緊隨其后,趁旁人不注意時偷偷往房檐上看,卻瞧見那‘梁上君子’正抱著臂好整以暇地睨著自己。 “……” 葉秋嬗心虛地收回目光,抬腳跨入佛殿去…… 這時候已過了朝山人潮,葉秋嬗只當什么都未發生過,還與何氏去拜了石佛陀,才慢悠悠地下山打道回府。 …… 回到葉府時,晌午已至,正逢葉卓爾散學歸家,三輛馬車停在大門處,葉卓爾面無表情下車來。 “母親,長姐?!彼硐蛉~秋嬗她們行禮,禮數雖則到位但臉上卻并無半分敬意。 葉秋嬗瞧著他這幅兩頰深陷、愁云慘淡的模樣,既心疼又頭疼。 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幼弟不再親切地喚自己大jiejie了,冷冰冰地好似與她沒了情誼一般…… 可是誰叫她親手揭穿了他的親娘呢…… “今日照舊將課業帶到我書房做?!焙问巷@然對葉卓爾的態度不甚滿意,睇了他一眼不容置喙道。 自葉卓爾闖禍以來,何氏便一直督促著他的學業,每逢散學歸家都要親自指點教導,連學府的夫子都夸贊葉卓爾近來進步不小。 這些事還是叫葉秋嬗聽到點風聲的,這也是她為何執意相信何氏有管家之能的原因。 像她繼母這般聰穎的女子,若是真對什么上了心,那便能做得最好。 葉卓爾這小霸王都叫她管得不敢造次,其駕馭人心之能可見一斑。 葉卓爾的疏離傷了葉秋嬗的心,但她仍是關懷自己幼弟的,想上前主動和解,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這躊躇糾結的模樣落進了何氏眼里,她思索片刻說道:“秋嬗,我記得你的字寫得不錯。剛好這兩天卓爾被夫子批了書寫不工整,你做長姐的也來給他瞧瞧?!?/br> 這就是讓她一起去書房的意思了,葉秋嬗聽后一怔,瞧見何氏眼里帶著少有的柔意,頓時便心領神會,十分感激地頷首答應了。 午膳是一家子一道用的,只有葉祎盈稱身子抱恙沒有到席。 葉卓爾雖則來了,卻也是全程喪著臉,好似行尸走rou一般,這兩姐弟的異樣真叫人擔憂…… 午憩之后,葉秋嬗收拾一番,拿了自己平日所用的小楷狼毫,往何氏的院子去。 何氏的宅院在主屋之左,取作玄圭園。院內鑿了個池子,池中放置了踏腳石,池子中央便是一套石桌石凳,聽聞何氏時常獨坐水上吟詩作畫,一坐便是一整天…… 葉秋嬗路經此處,只覺得微風送爽、風景宜人,若是她恐怕也要在這坐上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