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他曾經在這座房子里獨自生活了一年,期間不覺得孤獨,不覺得新穎,臨走的時候好像也沒有太多的留戀,甚至連必須要帶走的東西都沒有。 他將自己在這棟房子里留下的痕跡認真地塞進了一個小箱子里,隨手丟進了街邊的垃圾桶,最后頭也不回地向科研院的方向走去。 而他身后,站在窗邊的西德久久地凝視著林敬知的一舉一動,一直等到林敬知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范圍內,他才深呼吸一口氣,以光速沖下樓,朝垃圾桶的方向沖去。 垃圾桶是智能垃圾桶,十分抗拒西德想強行把它嘴巴掰開的行為,然而西德也不是蓋的,拿出了率軍打仗的氣勢,花了不到二十分鐘時間,愣是把林敬知的小箱子從垃圾桶嘴里搶了回來。 · “師兄你終端怎么還是沒有打開?蘇銘今天早上的情況惡化了?!眲倓偺みM科研院的門,黃毛就迎了上來,表情看上去非常焦慮。 “……忘記了?!绷志粗獙K端的依賴程度是真的不高,從這方面來說,他屢屢被霍伯特教授吐槽不像個現代人,“現在什么情況?” “腦域的狂熱反應確實降溫,目前也沒有反彈的征兆,但他身體的高溫在初降之后又開始漲高,骨骼出現了多處變形,相較脆弱的手骨已經完全扭曲,內臟方面我們都不敢用探測儀,根本不確定它們現在的耐受值……” “數據記錄?” “都在,我和弗利沙師姐昨晚輪流值班,霍伯特教授也一直呆在組內,記錄一秒鐘都沒落下?!闭f到這,黃毛有些欲言又止。 “好,我現在過去?!绷志粗獩]注意黃毛的表情,接過他手上的身體記錄屏,加快腳步往蘇銘監察室的方向走去,仔細看的話,會發現林敬知的步伐跨的有點快,不似往常般平穩。 這也不怪他,實在是從早上換好了衣服開始,林敬知就總覺得自己的褲子好像有點怪怪的,和平時好像不大一樣。 黃毛自己心事重重的,也沒有注意到林敬知的反常,眼見監察室的方向越來越近,他終于沒忍住道,“師兄?!?/br> 林敬知回頭,“?” “三位患者的家屬都到了,現在都在那邊坐著呢,蘇,蘇銘的也到了?!?/br> 林敬知愣了愣:“……蘇娜?” “不是,是他父親再婚之后的meimei,叫蘇燕,剛剛才到的首都星,看見蘇銘的情況之后情緒波動很大,其他幾位家屬也是,可能是擔心他們最終也會變成蘇銘那樣,現在希望科研院能對患者注射安樂劑,正在那邊鬧呢,然后上面的意思也有點松軟……” “安樂劑?”那可是致死的藥物,林敬知不解道,“為什么?他們明明是可以被救回來的?!?/br> 黃毛有些無奈道,“他們還是覺得冒險,而且蘇銘的狀況實在太糟糕,不希望受這個痛苦吧?!?/br> 林敬知皺了皺眉,“讓弗利沙想辦法吧?!?/br> “師姐在想辦法了,但這批家屬不太好打商量,尤其是蘇燕,大小姐脾氣特別暴躁,看到蘇銘那會兒整個情緒崩潰,現在護犢子的不行,就堵在輻射室門口,說是想見” 說話期間,林敬知一個轉彎,伴隨著砰砰砰的腳步聲,弗利沙和一個穿著艷紅色裙子的小姑娘倏地出現。 林敬知的腳步卡在剛剛好的地方停住,只見面前的小姑娘雙眼紅腫,身上也帶著連夜奔波的疲憊。 “蘇,蘇小姐?!憋@然沒料到這鬧騰的小姑娘居然會跑到這兒來的黃毛被嚇著了,下意識往前一頂,站在了林敬知前面,“你冷靜一點兒,這位是” “你就是林敬知吧?”蘇燕瞪著通紅的眼睛質問道,“你是來給我哥哥做手術的?” 她身后的弗利沙伸手試圖拉扯她的肩膀,卻被小姑娘大力甩開。 “蘇小姐,蘇銘的狀況我們還有待觀察,手術做不做要等林博士看過之后再做決定”黃毛硬著頭皮頂在林敬知面前。 他本身也不是很擅長這種事情,然而那天在記者面前完全幫不上一丁點忙的情形刺激了黃毛,所以即便他現在依舊說不出什么漂亮話,也還是堅持站在了林敬知的面前。 “我是林敬知?!绷志粗焓峙牧伺狞S毛的肩膀,而后說道。 在林敬知冷靜的注視下,小姑娘整張臉通紅,捏著拳頭道,“他,他現在整個手臂的骨頭都變形了,和網上說排異反應不做可能導致的副作用一模一樣,這藥是不是有問題??!” “沒有?!绷志粗獡u頭。 小姑娘被哽了一下,咬了咬牙,繼續瞪著眼睛,“他們,他們還說你想拿我哥哥當試驗品,在他身上做消散劑試驗來成就你的事業,是,是不是真的?” “不是?!绷志粗^續搖頭。 他的回答簡短又直白,被那雙清清冷冷的黑色瞳孔注視著,小姑娘怒氣沖沖的氣焰愣是給莫名壓下去了一大半。 蘇燕呆呆地盯著林敬知看,也不知道是后者的表情太嚴謹,還是長相比較招人信任,蘇燕停頓了很久之后,長時間奔波下的恐慌和焦慮終于再也憋不住了,紅著臉大哭道,“那,那你救救我哥哥好不好?他現在肯定很疼,骨頭全都變形了,皮膚裂開的厲害,傷口也好不了,一直在流血。他們都說只有你才能救他,所以,所以求求你不要因為蘇娜討厭我哥哥,盡全力救救他好不好?他和蘇娜不一樣的……” 林敬知在原地停頓了半晌,唇瓣動了動,良久,伸手拍了拍小姑娘的腦袋,“好?!? · 波特在輻射房里,見到林敬知安然無恙地走進來,看了眼后面趴在玻璃窗邊目不轉睛地盯著里面看的蘇燕,沖林敬知豎起了大拇指,“你這個人有點邪?!?/br> 林敬知走路還是不怎么舒服,聞言抬頭:“斜?” “沒事,”對林敬知算是稍有了解的波特一點兒也不強求他懂新型人類的詞匯,指了指醫療艙里的蘇銘,“另外兩個情況還算穩定,這個的反應有點兒太烈了。不是我悲觀,他的手骨變形情況如果再不停止,就這個情況再保持三個小時,最后就是截肢一條路?!?/br> 林敬知不置可否,走上前開始查看蘇銘的各項數值,黃毛站在旁邊給他打下手。 “不過就算截肢,好歹也能保住命,現在怕就怕他骨頭變形到直接刺破內臟”見黃毛走到角落里去幫林敬知拿東西,波特話說到一半,突然湊近了林敬知,“我聽西德說,他跟伯爵招供的時候你在旁邊?” 在波特突然往前湊前,林敬知就已經往旁邊挪開了半步。 這一跨雖然保持了絕對距離,但褲子的難受感更強烈了,他皺眉點頭,“嗯?!?/br> “那你說那種情況下……有可能是對方故意對蘇銘下重手嗎?不然沒法解釋為什么他的情況比這兩個要艱難這么多啊?!辈ㄌ貑柕?。 如果有這種可能性的話,那就意味著蘇銘很有可能知道了別人所不知道的事情。 林敬知強行摒棄褲子不太舒服的別扭感,認真看向醫療艙內的蘇銘。 他看見的蘇銘,和其他人看見的蘇銘都不太一樣。 他的雙眼,可以清楚地看見蘇銘大腦形成的絕對腦域空間里的每一條溝壑,以及蘇銘大腦往外輻射的每一道波頻,甚至是埋藏在蘇銘腦海中旋轉的小風暴、還有象征著主人意識存活的腦域心臟。 而這種清晰看見腦域空間的能力,至少領先當今聯盟數百年的時間。 林敬知純黑的眼眸動了動,晃到蘇銘的腦域中間,好幾道神經觸須交錯的地方,有一處又大又粗獷的傷口。 如果企圖殺死蘇銘的人能力足夠優秀的話,本該可以輕松地進入蘇銘腦域,然后以超越蘇銘大腦的輻射強度,在所有人都察覺不到的情況下,快狠準地割掉對方最脆弱且最無法修復的神經,造成不可逆傷害,最終達成自己想要的目的。 比如當林敬知看見蘇銘的大腦時,他腦海中已經閃現了無數種可以將其輕易殺死的方法。 然而進攻蘇銘的這個人,卻選擇了最笨拙最生疏最容易被搶救回來的一種。 于是他搖頭,“我認為不是?!睂Ψ綄椛涞恼瓶啬芰μ?,或許連區分下手的重度都無法控制。 “那為什么偏偏蘇銘的情況最嚴重啊……”波特不解道。 “說不上運氣好還是壞,蘇銘他自身比較特殊?!绷志粗f著,看向了蘇銘大腦深處,在劇烈的痛苦下依然奮力維持著自我意識的腦域心臟,那種努力在輻射中掙扎的樣子,簡直就像是一場即將破蛹而出的自我救贖。 “我想,對方可能在無意識間,讓蘇銘也成為了人腦實驗者之一?!?/br> “……認真的嗎?”波特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狐疑,看向林敬知,“我能不能八卦問一下,你和西德啥關系???” 林敬知:“……?” “你知道,人腦實驗這個猜測完全是西德在聽見法昂首領諾克的招供之后自己總結出來的,事實上就連諾克都沒有完全確信存在這個實驗,只知道他消失的同伴會被送往同一個地方,但西德卻不知道為什么敲死了這些人被推去進行了人腦實驗?!辈ㄌ刂е掳?,好奇道,“所以你為什么那么相信西德那小子的話?我跟你說你可千萬別被那男女通吃的玩意兒給帶走了啊,據我最新分析,我總覺得他好像悄咪咪背著我結婚了,連我這種好基友都不告訴,你說他多渣男……” 林敬知頓了頓,好機油? 他歪了歪頭,看向波特,“你和西德什么關系?”什么叫好機油? 被林敬知注視的波特一個激靈,一步□□道,“我靠你可別誤會,就是普通的朋友關系,我可是結婚了的,對他那種一看上去就挺基的人一點也不感興趣!你不知道,他以前工作的時候老愛看男人的照片,而且小心眼的不行,有次我不小心撞見了,明明啥也沒看清,就被他黑臉了好幾天” “看男人的照片干什么?”林敬知好奇地問道,“為了工作?” “為,為了那什么???”波特被林敬知這一板一眼的問話給震道了,“就,都是男人,你懂得吧?” 作者有話要說: 林敬知:? #知知每日煩惱之他們說話為什么不能直接一點# 第15章 被林敬知堂堂正正的一句“不懂”,哽的接下來十分鐘都沒能說出話的波特,在接下來的工作中,始終沒能忍住偷瞄兩眼林敬知褲子的舉動,目光里帶著十足的質疑。 波特是個皮膚很黑的人,因為他皮膚很黑,所以顯得他眼球很白,而因為他的眼球被顯得很白,所以他有一些眼神會被突顯地特別猥瑣,根本無法讓人忽視。 而林敬知又是個五感敏銳的人,所以,被波特用猥瑣的眼神反復注視著本來就不怎么舒服的褲子,他還挺不自在的,于是便默默把波特之前問的那一段話,都深刻地記在了心里。 而后,林敬知在監控室里待了兩個小時的時間。期間,他嘗試稍微修復了一點蘇銘的腦域,將他被人撕扯開的神經連接上了幾根。 其實以林敬知能力,他能在第一天就直接把蘇銘治好,但他不能這么做,一方面聯盟的技術沒有達到這方面,想要以奇跡為借口形容蘇銘最后被治好的結局,就必須一步一步來。 另一方面……如果強行在最開始就治好蘇銘的腦域的話,對方會對他的精神形成依賴。 所以他只能一點點來,一方面降低自己治療蘇銘腦域的存在感,另一方面,他也想看一看蘇銘的自我掙扎能走到哪一步。 不過即便他只是小小地修復了幾根神經線,蘇銘面色的痛苦也明顯在以rou眼可見的速度下降,數據板上的各項指標也開始朝健康的方向趨近。 從頭到尾就站在他身邊的波特都看愣了:“你身上是帶著什么能把病人直接‘看’好的邪惡buff嗎??” 林敬知頓了頓,已經不怎么想和波特探討他滿口自己聽不懂的話了,囑咐黃毛兩小時后叫他,轉身就要離開輻射室。 當林敬知走出監控室時,發現蘇燕還眼巴巴地站在門口,姿勢都沒怎么變過,看見他出來后,露出了一個感激的笑容。 “你想和你哥哥說話嗎?”林敬知突然問道。 “???”蘇燕一愣,“可,可以嗎?” “可以,但不能太久?!绷志粗f著,沖黃毛揚了揚下巴,“他還有意識,能聽見你說話的,去吧?!?/br> 聞言,蘇燕一雙眼睛噌地就亮了,雀躍地在原地轉了個圈,沖林敬知連說了好幾聲謝謝,然后跟著黃毛往里面走。 見蘇燕走進去,林敬知腳下方向一轉,朝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沒錯,洗手間。 褲子的怪異感已經完全忍不了了,林敬知想現在馬上立刻就一探究竟。 找了個隔間走進去,關上門,打開褲腰帶,低下頭,林敬知沉默了兩秒后,把褲腰帶重新系上。 這不是他的內褲。 有點大了,之前穿著睡衣寬寬松松沒感覺,這會兒換成便服,別扭感立刻就被放大了。 林敬知坐在小隔間里發了會呆,腦海中晃過了西德的臉,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最終還是沒忍住,低下頭打開了終端。 自從林敬知進入實驗室給小胖鳥做藥吃之后,就再也沒有被打開的終端發出“滴”的一聲響,林敬知戳開社交軟件,找到“全宇宙最帥的男人”,打開對話框。 林敬知:你好。 發完這兩個字之后,林敬知停頓了一下,他在思考用什么樣的措辭才能夠精確地向前夫傳達出“我內褲是不是被你拿走了”、“那條是限量版的”、“我很喜歡那條的你能不能還給我”,等意思。 然而這三個意思本質上都一個賽一個的尷尬,饒是林敬知,一時半會也沒想出個好問法,于是有些僵硬地坐在小隔間里。 而就在林敬知繼續思考的時候,橫空中一只藍色的小胖鳥突然出現,在林敬知面前轉了兩圈,正面一圈,背面一圈,轉背面的時候,還特地撅起了毛茸茸的小屁股,像是在炫耀什么一樣,“啾啾啾” 只見那小屁股后面長出了一長一短的兩根尾羽,在空中一晃一晃的,嘚瑟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