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韶走到黃大叔身邊，跟他蹲成一排：“啥事不好辦？”

    黃大叔看了周小韶一眼：“還能有啥事，不還是明達廣場那個事兒唄?？`地靈是被帶走了，剩下個厲鬼躲著不知道藏在哪，雖然最近不出現，可留著就是個禍害，萬一以后忽然冒出來再出個什么事，砸了我招牌事小，再禍害了人命可是大事了?！?/br>
    周小韶沉默了一下，片刻后開口：“那個老婆婆以前來找過我，不如我勸勸她試試看？”

    黃大叔連連搖頭：“你一個小姑娘，怎么對付得了這種厲鬼。再說了，她現在根本就不露頭，你到哪里去勸她？”

    周小韶站起身來，把外賣袋放進自行車籃子里，一邊騎上自行車一邊說道：“說不定什么時候她就出來找我了，到時候我再勸她唄。其實明達廣場的事情還有很多沒搞清楚呢，比如，那些被五道將軍收走的縛地靈里，是不是真有老婆婆的兒子……”

    她說完，朝黃大叔擺了擺手：“我先送外賣去了，您也別愁了，拜拜?！?/br>
    黃大叔朝周小韶擺了擺手，周小韶蹬著自行車離開了壽衣店。訂單上的地址離這里不遠，周小韶不想浪費一張縮地成寸符，自行車騎了五六分鐘，便到了訂單上的地址。

    地址顯示的地方，是一個算不上小區的小區。一片平房夾雜在幾個三四層的老房子之間，像是城中村的一個地方。周小韶順著地址找到了那個門口堆著許多舊報紙的平房，門口一片空著的水泥地上，擺著三個簸箕，簸箕里曬著一堆桑葚，但似乎被雨水淋過，這些桑葚有些腐壞了。

    周小韶伸手敲了敲門，不過一會，門從里面被打開了一個縫。

    周小韶將裝有小瓷瓶的外賣袋遞了過去：“您的外賣到了，請五星好評哦親~”

    門里伸出來一只蒼白纖細的手，瞬間將周小韶手里的快遞接了過去。兩人的手無意中觸碰到了，就在周小韶愣神的時候，門立刻被人關上。

    周小韶怔了怔，忽然開了口：“你是人？”

    門里沒有回應，周小韶站在門外搖了搖頭，覺著自己剛才或許是產生錯覺了——活人怎么會點外賣要香火？不對，應該是活人怎么會有山海外賣這個app的。

    可剛才，她觸碰到了那只手……雖然那只手并不溫暖，但周小韶確確實實感覺到了那來自皮膚底下的一絲體溫。

    周小韶猶豫了一下，多看了那扇門兩眼，然后遲疑著轉過了身。

    真是，給神神鬼鬼的送外賣送久了，遇到個人就覺著奇怪。其實有什么奇怪的呢？山海外賣上還有如同黃大叔一般的凡人開店呢，為什么不可能有凡人從外賣平臺上點外賣呢？

    就在周小韶騎上自行車，準備離開的時候，她身后忽然傳來一個清冷猶豫的少年音：“等一下?！?/br>
    周小韶回過頭去，看到那扇剛才已經關閉的門，又一次開了一絲絲門縫。

    “你也是人？”門縫里傳出來的聲音問道。

    周小韶笑著點頭，一邊從自行車上下來。她推著自行車又往門邊上走去：“是啊，我是人，還活著的那種?！?/br>
    門縫開得大了點，一張削瘦蒼白的臉從黑暗中顯露出來。

    這是個男生，看起來年紀不大，似乎也是個學生的樣子。他很瘦，眼下濃重的黑眼圈連他那厚厚的眼鏡都遮擋不住，他似乎在怕著什么，扭頭往自己屋里看了一眼，而后迅速閃身出了門，拉著周小韶就往外走。

    周小韶心中驚訝，但卻沒說什么。這個男生瘦弱得簡直驚人，但抓住周小韶的那只手卻分外有力。他渾身隱約顫抖著，拉著周小韶時，似乎正拉著一根救命稻草。

    “聽說奈斯香燭店的店長是個道士？”男生拉著周小韶一直走出好遠，才匆忙小聲問了一句。

    周小韶點了點頭：“對，就是你點外賣的這家店的老板。不僅是個道士，還是正宗茅山傳人，挺厲害的那種?！?/br>
    男生目光躲閃著往身后看去，語速飛快地說道：“你能不能幫我跟他說一聲，我們家有惡鬼，已經害死很多人了，求他過來收復？”

    周小韶一愣：“惡鬼？你家？”

    男生點頭：“對，香火是他點的外賣，他已經餓了很久了，好像最近一直沒有進食，只能用香火充饑?！彼f完，又往身后看了眼，而后匆匆往周小韶手心里塞了張紙條：“我要回去了，拜托你了！”

    說罷，男生匆忙回到了小平房里，門被緊緊關上。

    周小韶展開手里的紙，紙上只寫了兩個字——“餓鬼”。

    “餓鬼？”周小韶自言自語，將紙條塞進口袋，騎上自行車去了黃大叔那里。

    平時周小韶替黃大叔送訂單，一般都是送完單后直接回家，沒必要再去壽衣店一趟，這回周小韶送完外賣又出現在壽衣店門口，黃大叔便覺著有些奇怪了。

    他蹲在之前蹲著的地方，似乎一直沒挪過位置，黃大叔抄著手抬起頭，看向周小韶：“咋又回來了？”

    周小韶下了自行車，把口袋里的紙條遞給黃大叔：“活見鬼，這單外賣取餐的是個人！活的，會喘氣，跟我一樣的那種！”

    黃大叔也有些懵逼：“活人？活人要香火干嘛？他沒手不會自己點香??？懶成這樣？”

    周小韶搖搖頭：“似乎不是點給自己的，”她朝黃大叔手里的紙條揚揚下巴：“喏，這個是他給我的，說讓我找你，求求你去他家把他家吃香火的那個惡鬼給收了?！?/br>
    黃大叔展開手里的紙條，片刻后站起身來：“餓鬼？……哎喲起猛了?！彼麚沃鴫λ伎剂似?，點點頭：“今晚上我去看看。這太平盛世的，餓死鬼不多見。如果是以前的餓死鬼，能撐到現在都還沒投胎沒魂飛魄散，也八成是有點氣候了?！?/br>
    周小韶搖搖頭：“我覺著還是現在就去吧，那個男生感覺都快死了的樣子……瘦的就剩個骨架子了，實在是有點嚇人。再說了，如果那個鬼很兇的話，晚上去不如白天去，還安全點呢你說對不對？”

    黃大叔想了想，覺著也是，便回頭去收拾自己開工家伙。周小韶站在門口等他，想了想給范無救發了個陰信。

    小勺：遇到個新鮮事，今天居然遇到個凡人點外賣，還是個學生的樣子。

    范無救的回復瞬間就來了。

    天下太平：男的女的？

    小勺：男的，瘦得跟桿兒一樣，一看就營養不良……

    天下太平：等著，我去找你。

    周小韶一愣，連忙發陰信詢問。

    小勺：找我干嘛？話說你知道我在哪嗎？

    周小韶的回復還沒收到，范無救的身影已經出現了。他穿著黑色的背心，露出結實的臂膀，似乎就是憑空撕扯開了一段空氣，從斷裂的空氣中走了出來。

    范無救表情有些嚴肅，周小韶拿著手機看著這一幕，有些驚了。

    “我的親祖宗，您還有這一手呢？”周小韶開了口：“厲害了！”

    范無救沒跟周小韶耍貧嘴，開門見山問道：“一會帶我去見那個點外賣的凡人?！?/br>
    周小韶覺著有些不對了：“怎么了？”

    范無救閉上眼，兩根手指捏了捏鼻梁，聲音有些疲憊：“生死系統這兩天被人入侵了，有人篡改了一些數據?，F在集團內鬧得人仰馬翻，到現在還沒有一點頭緒?！彼D了頓，再開口時伸手把周小韶攬進了懷里：“山海外賣的app只能安裝在特定的系統上的，按照你所在的這個時間軸來說，應該是除了你手里的這部手機之外，再沒有別的凡人手機能夠裝上山海外賣app了?！?/br>
    周小韶沒想到還有這一層問題，她從范無救懷里抬起腦袋：“所以，你懷疑那個凡人跟你們生死系統被人入侵有關？”

    第42章

    生死系統也能被入侵？還很有可能是被一個凡人入侵的？

    周小韶簡直想吐槽一句，你們這群公務員是干什么吃的……

    不過，但凡是系統，就不可能萬無一失，就連當初全手工時代，還有孫悟空啦白娘子啦誰誰誰的鬧著改生死簿呢，雖然如今進化到了數字時代，但只要有心，恐怕總會能找到系統的漏洞。

    范無救：“還不能確定，但要去看一下?！?/br>
    周小韶拉住范無救的手搖了搖：“好，我們一起去?！?/br>
    范無救捏住周小韶的后頸，聲音低了一些：“你最好還是先回家去?！闭f罷，沒等周小韶做出什么反應，他就自己先否定了：“算了，你還是跟著我吧，你在哪里都不如擱眼皮子底下放心?！?/br>
    周小韶朝范無救齜牙笑起來：“保證不拖組織后腿，該慫就慫該跑就跑，保命要緊！”

    范無救刮了刮周小韶的鼻子：“這點我信，你向來惜命?！?/br>
    黃大叔收拾好了干活的家伙，一出來看兩人還在膩歪，一時間想要吐槽，卻礙于范無救的面子不好意思說出口。他朝著周小韶擠眉弄眼，片刻后見周小韶完全沒反應，干脆站在三米外干咳了起來。

    三人依照周小韶之前已完成訂單上的地址，又來到了那個城中村。剛一踏進這片區域，黃大叔的表情便嚴肅了起來。周小韶拉住范無救的衣擺，輕聲問道：“有什么不對嗎？”

    范無救搖搖頭：“沒有?！彼戳搜壑車€有些熱鬧的街巷，聲音同樣輕下來：“可問題就在于，這里太平靜了?！?/br>
    周小韶一挑眉：“為什么？”

    黃大叔：“但凡有鬼魅，必定方圓百米內皆有鬼氣，何況能害死許多人的餓死鬼，那更應該是陰氣深重?？蛇@里半點鬼氣沒有，甚至人氣還很足?！?/br>
    范無救也點了點頭。三人來到周小韶之前送過外賣的那間平房門口，周小韶看了眼周圍，目光在院子門口曬著的衣服和小菜上一閃而過。

    “這里應該住著的不止那個小男孩一人?！敝苄∩刂噶酥钙椒客鈺裰囊路骸澳莻€明顯是女人的衣服?！?/br>
    黃大叔點頭：“大概是家人的吧?！彼戳搜壑苄∩兀骸澳闳デ瞄T?！?/br>
    周小韶指了指自己鼻子：“我？”

    “你不是說那個男孩子警覺性很強嗎？畢竟他見過你，聽見你的聲音應該會出來的吧?！?/br>
    周小韶點點頭，往前走了兩步，忽然又回頭看向范無救：“你一會可別兇巴巴的，他似乎膽子很小。而且，你也沒證據說他就是入侵你們生死系統的人，你可別一上來就要捉人家?！?/br>
    范無救朝周小韶擺了擺手，沒出聲。

    周小韶上前敲門，她不知道那個男孩子叫什么名字，訂單上的用戶名也是匿名，所以她只好開口：“喂，你還在嗎？”

    這一回，門立刻被打開了。

    周小韶只覺著迎面一股陰冷潮氣撲面而來，沒等她反應過來，范無救忽然上前，一把將她拉到身后。周小韶知道事情或許不對，趕緊找到角落躲好。她一來不是鬼差二來不是道士，這次來這里能做出的最大貢獻，大概就是不拖他們的后腿了。

    再說了，小咪留在家陪著mama，周小韶等于沒有了陰陽眼，如果屋里真有什么鬼魅，她大概是看不見的。

    保命要緊保命要緊。

    果然不出周小韶所料，只見門敞開后，黃大叔瞬間從褲襠里掏出一米長的桃木劍，哇呀呀呀直接往門里撲。人尚未將桃木劍戳進門里，卻似乎被什么周小韶看不見的大力推了出來。

    范無救伸手勾住即將倒地的黃大叔，隨即抬腿猛地將門一踹。即將虛掩上的門被他猛地踹開，周圍溫度猛然驟降，就連天色都似乎暗了一些。

    周小韶眼看著范無救徒手往漆黑的無力一抓，似乎捉住了一陣風，而后凌著眉眼反手一扣，便像是扣住了什么東西的命脈一樣。瞬間，狂風大作，黃大叔一百塊錢三件的襯衫被風刮得掀起來，他瞇著眼咬著牙，又從褲襠里掏出一把黃符紙，口中念念有詞，兩只手的手指間夾滿符紙，轉眼間便颯颯颯颯擲出去好幾張。

    軟塌塌的符紙在黃大叔的手里，隨著咒語的念出，一張張直立起來，被黃大叔投擲出去之后，猶如刀片一樣，嗖嗖嗖割開風，釘在屋里。

    風越來越大，此時的周小韶開始慶幸，自己幸好是站在了墻角，否則說不準都要被吹走。她死死扒住了強，一陣猛風吹過，她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片刻后，風停息了，周小韶小心翼翼睜開眼，只見周圍天光大亮，一切似乎恢復平靜。

    黃大叔不知什么時候手里多出來一個麻袋，麻袋上還印著“xx化肥”四個字，麻袋里像是被裝進去了什么東西，此時鼓鼓囊囊正拼命掙扎著。

    “留著點力氣吧，老子的收鬼袋里沒跑掉過一只鬼！”黃大叔一邊氣喘吁吁地吐槽，一邊掏出麻繩將麻袋捆起來。周小韶見范無救掏出煙來點上，便知大約是惡鬼已經被收服。

    她朝范無救招了招手：“好了？”

    范無救深深吸了口煙，瞇起眼透過煙霧看向周小韶，朝她點了點頭。

    周小韶蹦跳著走了過來：“哇，你們好厲害。不是說是挺厲害的鬼嗎？這就收服了？”

    黃大叔仍舊得意洋洋：“嘿嘿嘿，也不看看我是誰！當今中華碩果僅存的一枚茅山正統！”他說完，似乎意識到身邊還有個正經鬼差，便立刻又添了句：“再說了，這不還有黑大大在么?！?/br>
    范無救沒理會黃大叔，他彈了彈煙灰，往黑漆漆的屋里看了一眼。周小韶想起那個男生，便拉著范無救小心翼翼走進了屋里。

    當眼睛適應了黑暗，周小韶才看清楚房間內的布置。果然，這房間里一點都不出人意料的破舊，這平房十分內外如一。那個之前向周小韶求救的男生，此時正一臉慘白地躺在房間里唯一的一張大床上，氣息微弱。

    “他怎么了？”周小韶驚了，上前伸出手指，輕輕覆在男生耳垂向下大動脈處，直至感覺到了那隔著薄薄皮膚隱約的跳動，她才松了口氣：“他好像很不好，我去找電話打120.”

    周小韶說著，便要往外走，范無救拉了拉她：“你不是有手機？”

    “大鍋，我手機里的sim卡是陰間移動的，你覺著哪個醫院會接來自陰間的電話？”

    范無救默默松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