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并垂著眉眼，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雖然多日的牢獄之苦讓他精神并不太好，眼睛里也布滿了紅血絲，但是，他臉上的神情卻一如既往地愛答不理，對面前坐著的站著的這些人，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一如他還是正陽商會的當家人一樣。

    楊瀟心里有了盤算，卻仍是記著自己此行的目的，主動開口說道：“四爺，會長很關心您的身體狀況，特意讓我來看看?！?/br>
    譚并冷笑，眼里的冷厲和不耐煩都懶得掩飾了：“來看看？來看看我死了沒有？”

    楊瀟的態度也不見得好到哪里去，對于他的冷嘲熱諷絲毫沒有放在心上，又說：“昨天晚上朱行長意外去世，咱們家于情于理也該去看望一下朱太太。四爺往日與朱行長交往甚密，可否告知一下，朱太太的病情如何?！?/br>
    陸宵灼眼皮微抬，剛剛他還跟顏寧說起來這件事，朱太太的病情，他的確需要好好查一下了，看來，譚并也知道不少內幕。

    譚并頓時愣?。骸爸煨Ｋ懒?？怎么死的？”

    楊瀟看向陸宵灼：“陸署長，這——”

    陸宵灼這才抬起頭來，輕描淡寫的樣子：“他家里的丫鬟出于某種原因想要槍殺他，送他回家的司機受到了驚嚇，撞到了電線桿上，當場死亡?！?/br>
    譚并喃喃自語：“丫鬟？槍殺？”然后冷笑了一聲，又道，“陸署長話里有話啊……”

    陸宵灼也不反駁他，只微微一笑：“你要怎么想是你的事，我的工作是查明真相，為受害者平反冤屈。所以，我的工作職責注定了我不能像譚四爺一樣，腦洞大開，什么都敢想?！?/br>
    譚并的臉色頓時就變得難看起來：“你——”

    楊瀟連忙插話道：“四爺，我要說什么您也心知肚明，您自己好好思量一番。會長手術后一直恢復得不太理想，一旦有些微好轉就惦記著讓我來處理您的事情，但是我有多大的權限和能耐，您也心知肚明?！?/br>
    譚并瞇起眼：“你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您若是不配合，我想下一次我就沒必要再來了，浪費彼此的時間，這樣并不好，我想陸署長也不樂意再接待我了?！睏顬t的態度突然就變得強硬起來，話也直白了幾分。

    陸宵灼微微訝異，卻也沒有表現出來，回頭問問譚景升，會長那邊到底什么意思就行了。

    譚并的臉色頓時就變得陰沉無比，冷冰冰地說了一個字：“滾！”

    楊瀟麻溜地就站了起來，一步也沒多停留：“四爺您多保重?！?/br>
    走出審訊室的時候，兩人都聽到里砸桌子的聲音，很快又被厚重的鐵門隔絕了。

    走到樓梯口的時候，楊瀟歉意地看了過來：“陸署長，實在是抱歉?！焙竺娴脑?，他卻是不肯說了，只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陸宵灼微微一下，禮貌性地跟他說了幾句安慰話，看他準備下樓去了，自己也連忙轉過身，急匆匆回了辦公室。

    顏寧并沒有午睡，而是在看何家父子的材料，看到他進來，立刻揮了揮手：“正好，我有個事兒要問問你?！?/br>
    “怎么了？看出什么來了？”陸宵灼立刻走過來，臉上不自覺就帶了幾分笑意。

    “之前咱們說過，何紹川那幾年似乎是出過什么事，才導致他變成現在這樣子的，我一直在想，會不會是何市長為了權力地位，用他兒子做了什么交易？不然的話，以他的身份地位，應該不會有挫折呀?！?/br>
    “那可不好說?！标懴菩Φ?，“這事兒你別cao心了，回頭我查到了就滿足你的好奇心?！?/br>
    顏寧哼哼了兩聲：“說不定到時候就不想跟我說了呢?！?/br>
    “那也說不定你知道的比我還早呢，畢竟你可以作弊呀，我可是全靠腦子?！标懴泼嗣哪橆a，又說道，“可千萬不許自作主張啊。之前的事情就算了，何家的事情，你什么都不許做，讓喬喬過去也就算了，你不能多摻和?！?/br>
    顏寧拍掉他的手，嘟囔了一句：“我又不傻！我知道了，我什么都不會做的，你快點吧，別折騰半天什么都沒有，白白浪費時間還打草驚蛇?！?/br>
    正說著，小六就回來了，一進來就說道：“署長，之前您讓查的那幾位少爺，已經有眉目了?！?/br>
    陸宵灼立刻看向他：“怎么說的？”

    “如您所料，只有出了意外的那幾家，愿意作證。其余的，無論如何都不肯承認，甚至還揚言要告我們，說我們損害了他們家的名聲?！?/br>
    顏寧一聽就明白了，抿著唇，不說話了。之前她的確曾經有過懷疑，這么多人家，這么大的量，卻無一人透露出消息來，其中必然有著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現在，她約莫有些明白了。但是這樣的狀況下，對他們仍是沒有半分好處。

    陸宵灼沉默了片刻，才說道：“那就這樣吧，先去查交易狀況，其余的先放一放，拿到確實的證據才好談判?！?/br>
    顏寧看向他：“你的意思是，他們買來的那些鴉片，還有一部分藏在家里面？”

    “不一定是藏在家里頭，外面的某些地方也有可能，比如大戲院和大飯店的特定包間。他們不可能每次要用之前都先買，來不及，而且太危險了，也不保證一定就有貨。所以，這些長期的癮君子，必然是有存貨的。你之前也看過賬本，每個人的量都不少，按照藥劑師的說法，那些量若是一次性服用的話，足以致死?！?/br>
    顏寧點了點頭，表示明了：“要去哪里查？我想想看，能不能幫上忙?！敝皢虇堂銖姼恍┮柏埓钌狭岁P系，也還湊活著能夠控制住它們。雖然它們聽不懂人話，也辨不清人臉，但是如果特定的地方找東西，應該可以用得上吧？

    陸宵灼不知道她又在想什么，但這事兒難度的確頗大，有個人商量一下也好，便也沒有隱瞞：“有幾個目標了，但還不確定，等回頭我整理好了給你看看?！?/br>
    顏寧點了點頭，“嗯”了一聲，又對照著賬本看了起來。

    喬喬一回到家，就看到院子里正在等它的小咪，立刻就跑了過去，蹭了蹭它，然后舔了舔它的小圓臉。

    小咪也回以熱情的舔舐，然后喵嗚叫了起來，又軟又嬌。

    陸太太笑的眉眼彎彎，將帶回來的魚給了丫鬟，說道：“拿喬喬的盤子來，給裝好了，讓它們一塊兒吃?！?/br>
    喬喬問道小咪：“你們家少爺又出門了？”

    小咪喵了一聲：“吃了早飯就走了?！?/br>
    喬喬若有所思，沒有職務，天天出門，是去哪兒了呢？回頭得想個法子好好查查。

    小咪又說：“不過中午的時候，太太跟先生吵架了，吵得很兇?！?/br>
    喬喬剛想問小咪都吵什么了，突然反應過來，小咪聽不懂人話，只是能夠敏銳地感知到人的情緒的變化，這大概是所有貓都有的本事了。

    兩只喵正喵喵嗚嗚地說著什么，丫鬟就將裝著一整條魚的盤子端了過來，放到了兩只小貓的跟前，又摸了摸它們的小腦袋：“快吃吧?！?/br>
    喬喬低下頭去，突然就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小咪也突然抬起頭來：“川川的衣裳！”

    喬喬猛地就想起來了，這個味道，曾經在何紹川那件舊衣裳上頭聞到過！喬喬瞇了瞇圓溜溜的貓眼，仔細看了看這個丫鬟，不是很熟，起碼不是陸太太身邊的丫鬟，應該是廚房或者偏院里頭干雜活的。

    作者有話要說：　　喬喬：感覺你的flag又立起來了。

    顏寧：閉嘴！你想當柯南喵嗎？那我只好讓你去當流浪喵了……

    第97章

    喬喬只是聞了聞, 小爪子扒拉了幾下，并沒有吃。

    小咪卻是沒想那么多, 一臉懵懵懂懂的樣子, 小爪子摳了一塊魚肚子上的rou就塞進了嘴里。

    丫鬟走了之后，喬喬一爪子拍掉了小咪手上的魚rou：“別吃了！”

    小咪很委屈，喵嗚了一聲。

    喬喬又說：“涼了, 不好吃了，一會兒咱們去吃更好吃的?！闭f著，直接將盤子給踹翻了, 然后推搡著小咪去別處玩去了。

    半個小時后, 丫鬟來收拾盤子，看到翻在地上的魚, 很是驚訝, 問道旁邊在洗衣服的另一個丫頭：“小貓沒吃？”

    “打翻了就不吃了唄, 都是嬌生慣養的?！毙⊙绢^不甚在意, 隨口說了句。

    那丫鬟便若有所思的模樣，將盤子和被打翻在地上的魚一塊兒拿了起來，去廚房了。

    喬喬正蹲在屋檐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當即就跟了上去, 看到丫鬟進了廚房的院子之后, 就先把魚放進了洗水池里面, 里里外外沖了一遍，裝進了一個袋子里頭，然后這才將盤子里的湯汁都倒掉, 把盤子洗刷干凈了。

    旁邊有個婆子看到那條魚，問道：“這是太太從外頭帶回來的？”

    丫鬟笑道：“帶給貓的，可惜貓兒打翻了，沒有吃，我見著浪費，不如帶回家去喂狗?！?/br>
    婆子便嘆氣道：“這世道，人不如貓啊?！?/br>
    丫鬟抿著唇笑，卻是沒有作聲。

    喬喬瞇了瞇眼，很快就走開了。不過以它聰明的小腦袋光想了想，這次算計不成，怕是還有后招，這兩天它得小心些，回頭跟顏寧好好說一說。

    而且，它覺著，這可能不是沖著它來的，極有可能，那人想殺死的，是小咪那只蠢貨，就是不知道它又怎么得罪后頭那家人的哪個神經病了。

    傍晚的時候，何紹川回來了，小咪正跟著喬喬蹲在墻頭看落日，一看到它就喵嗚了一聲，立刻跳進了他懷里。

    何紹川抱住了自家貓，愛憐地摸了摸它的小腦袋，又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墻頭上的喬喬：“不下來玩么？”

    喬喬驚得渾身的毛都豎起來了，難不成這人知道它的秘密了？

    下一刻，喬喬就突然放心了。

    何紹川拿著一根毛毛棒走了過來，站在椅子上，在喬喬眼皮子底下晃來晃去：“想不想要？”

    喬喬心里罵了一聲“煞筆”，貓臉上卻是一臉無辜，很配合地喵了一聲，看到小咪已經不受控制地去抓毛毛棒了，便也伸出小爪子，小腦袋隨著毛毛棒的方向轉來轉去。

    何紹川便笑了起來，伸手將喬喬抱了下來。

    玩了半個多小時，喬喬便不愿意裝瘋賣傻了，直接躺倒在地上，露出小肚皮，瞇著眼不肯動了。

    何紹川養了小咪這么久，肯定知道貓愿意露出小肚皮，就是對人親熱不設防備的意思了，也微微笑了一下，揉了揉喬喬的小肚子。

    看來兇手不是這人。

    喬喬心里兀自盤算著，又看到小咪那只蠢貓跳到何紹川懷里撒嬌去了。

    保鏢走過來說有電話的時候，何紹川才將兩只貓都放到了地上，回房間去了。

    喬喬本想跟上去來著，沒一會兒卻看到何先生從客廳走了出來，腦子里頓時警鈴大作。這人今天怎么會在家？而且它完全注意到！

    何先生徑直沖著它們走了過來，喬喬又聞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而且這次十分濃烈，它一下子沒忍住就打了個噴嚏，卻是猛然想起來了，這是荊芥！

    喬喬頓時有些懵逼，不是說這東西對貓的身體沒有害處嗎？雖然它的確是不喜歡，但是之前顏寧也帶它去醫院問過，醫生的答復不是很明確，卻也說過，這種東西鄉下多得是，養貓的人家也多得是，沒聽說哪家的貓因為聞多了這個東西死掉的。

    小咪明顯對這種東西沒有抵抗力，何先生走過來抱起它的時候，小咪已經暈暈乎乎了，連掙扎都沒有掙扎一下。

    喬喬正想著該怎么辦才好，何紹川從屋子里頭走出來了，聲音冷冰冰的，帶著顯而易見的憤怒：“你又想對我的貓做什么？”

    何先生轉過身去，微微一笑：“只是抱抱它而已，你想多了?！?/br>
    何紹川冷笑：“上一只，被你抱了那么一下，我記得，當天晚上就死了吧？”說著，惡狠狠地瞪著他，不由分說將小咪搶了回來，“別再碰我的東西！”

    何先生微笑：“一只貓而已，死了就死了，我再給你買只更好看的?！?/br>
    何紹川紅了眼，咬牙切齒，模樣兒十分可怖：“你個瘋子！”

    父子正對峙，何太太匆匆忙忙走出來了，一把將喬喬撈了起來，然后拉著兒子就進屋去了，徑直上了二樓，進了何紹川的臥室，又讓保鏢去給他倒水拿藥。

    喬喬這才注意到，何紹川的狀態有點不太正常，從一進來就坐在床沿，至今一動沒動，嘴唇顏色發白，緊緊抿著，呼吸也有些急促，額頭上細密的汗珠不停往外冒。

    何太太卻是一直沉默著，拿帕子給他擦了擦，關了門不允許任何人進來。

    小咪似乎也已經習慣這樣的情況了，乖乖呆在他懷里，小爪子上的rou墊搭在他的手背上，圓溜溜的眸子看著他的臉色，卻是自始至終都沒叫一聲。

    喝了藥之后，何紹川才慢慢恢復過來了，臉色顯得十分疲乏，低垂著眉眼，緊緊握著手里的玻璃杯，手背上的青筋格外明顯。

    何太太便站了起來：“你睡一會兒吧?！比缓蠛傲碎T口的保鏢，“阿三，守好了少爺，別讓人進來打擾?！?/br>
    健壯的保鏢連忙低頭應了一聲，小山一樣站在那里，一動也不動。

    何太太很快抱著兩只貓下樓去了。

    何先生正站在客廳里，一手端著茶杯，一手拿著書，斯文俊朗的模樣一定都看不出他是個變態，看到何太太下樓來，甚至還溫和地問了一句：“阿川沒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