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寧立刻噤聲，不再打擾它，悄悄地走出書房，去外面倒了一杯水，然后端了進來，分了一半倒進喬喬的小碗里面，然后自己坐在一旁，一邊喝水一邊等著喬喬回憶起來。

    “好像是夏晨晨問道那個灶臺，陳云生是不是死了，自殺的還是怎么回事?！眴虇炭偹闶窍肫饋砹?，“夏晨晨的聲音我熟得很，就算隔著老遠我也能認出來?！?/br>
    顏寧點了點頭：“那譚灶升說什么沒有？”

    “他說，的確是自殺的，而且還跟夏晨晨說了，陳云生殺了好幾個人那些事。最后又說，現在已經安全了，夏晨晨想要出門的話，也不用那么拘謹了?！?/br>
    顏寧皺起眉頭，這話說的云里霧里，完全聽不懂啊。

    喬喬又想了一小會兒，繼續說道：“夏晨晨好像是生病了，那個灶臺少爺是去看望她的?！?/br>
    顏寧不做聲，抿了抿唇，好一會兒才嘆了口氣：“總覺得他們之間的關系沒那么簡單?？墒撬?/br>
    明霜霜是撞了南墻也不肯回頭的人，她認準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改變？何況這事情她沒有確鑿的證據，也沒法跟人說。

    喬喬也附和道：“多明顯??！深更半夜的，又不是貓，孤男寡女來相會，這是正常人能干出來的事兒嗎？！讓你的小姐妹趕緊撤吧！人不都說，三條腿的□□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滿大街都是，何必非得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樹上？”

    顏寧：“……話是這么說?？墒亲T二少爺也不是歪脖子樹啊，根正苗紅的大家少爺，人長得好學問也好。而且，你不說是夏晨晨病了嗎？說不定就只是單純去看病呢?！?/br>
    喬喬瞪她：“這話你自己先掂量掂量可信度有幾分？要是小白臉大半夜去別的女人家里，回頭跟你說去看病了，你能信？什么病需要三更半夜去探望？白天看一下還能死了怎么的？”

    顏寧：“……陸大少爺什么時候又成小白臉了？”

    喬喬：“別轉移話題！你笨的都快氣死我了！”

    顏寧閉了嘴，不敢說話了。

    喬喬還在訓她：“男人都是大豬蹄子！平時的好言好語都得打三分折扣，只能信七分，何況這種事情上面！你長長記性行不行？”

    顏寧：“……這些你都是從哪里學來的？”

    喬喬瞪著圓圓的貓眼，一臉“你真是笨的人神共憤”的表情：“話本里面到處都是??！你讀了這么多年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顏寧心想：讀到狗肚子里是不可能的，畢竟不養狗，不過大概是讀到貓肚子里去了。

    剛從找到人偶胳膊的現場走出來的陸宵灼，冷不丁打了個噴嚏，右眼皮猛地跳了一下，感覺背后一股陰風刮過。

    譚景升跟著他走了出來，看著他打了個寒顫，便笑道：“四小姐的貓在背后罵你了吧？讓你不給小魚干就把貓給趕走了……”

    陸宵灼：“我總不能出門前先在口袋里塞一把小魚干吧？”

    “那我管不著，反正要追四小姐的人也不是我，要討好喬喬的更加不是我?！弊T景升看著他笑，頗有一種“看你被貓欺負我就很高興”的感慨。

    陸宵灼：“……看你這么幸災樂禍，看來是很有把握，以后不會有找我取經的時候?！?/br>
    譚景升立刻轉過頭來：“別別別！都是好兄弟，有話好說。我這就幫你去買小魚干，以后塞我包里，行不行？”

    陸宵灼：“晚了！”

    兩人正說著話，去王明家里勘探現場的林明義也回來了，一下車就立刻走了過來，跟陸宵灼匯報情況：“是在發現鴉片的那個柜子里，他妻子說，昨天中午還打開過柜子，并沒有發現異常，之后他們全家都去上工了，孩子在學校。今天早上去給孩子拿衣服，就發現了一個黑色的麻袋，里面用油紙布包著這雙手?！?/br>
    陸宵灼舒了一口氣：“你覺得，兇手是怎么進去的？可能是什么樣子的人？”

    林明義沉默片刻：“熟人作案?！?/br>
    陸宵灼瞇了瞇眼：“現場看完了就回局里吧?！?/br>
    林明義應了一聲，連忙招呼隊里的人將該帶的都帶好，現場留下幾個人看顧著，其余的人都回局里去。

    陸宵灼先上了車，譚景升立刻跟了上去，徑直坐到了駕駛位子上，問道：“咱們先走？”

    陸宵灼點了點頭，也知道他是有話要說，便應道：“走吧?！?/br>
    拐出巷子口，譚景升才問道：“這桿子，要不要我先退出？”

    這三家發現人偶部件的，都是正陽商會的人，王明也就算了，一個特例說明不了什么，正陽商會長工短工加起來幾千人，有幾顆耗子屎也是難免。

    但是除去這一家，另外兩家，竟然都是正陽商會的管事，這就很難洗得清了。雖然譚景升現在的確是陸署長的副官，但他更是正陽商會的大少爺，甚至以后正陽商會的接班人，難免會讓人疑心里面有什么腌臜事。

    陸宵灼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也好，這段時間你就先不要來局里了。一是切斷你對案件進度的掌握，掩人耳目；二是，我需要你趁著這個時間，好好查一查你們商會內部人員的各層關系網?！?/br>
    譚景升應了下來，卻是沒再說話，他也確實已經無話可說。這一樁接一樁的案子，越來越頻繁地指向正陽商會，他再自欺欺人，就是智障了。

    一回到局里，譚景升就立刻進了自己辦公室，將從蘇晚案開始，他整理的全部材料和所做的推測，都匯攏在一起，裝進了一個箱子里面，然后搬去了陸宵灼的辦公室。

    “都在這里了，你抽空看看?！?/br>
    陸宵灼看著他：“這么著急干嘛？”

    譚景升笑了笑：“能不急嗎？這可是我家里出事了，我先走了，有什么情況回頭咱們再說。哦，對了，我回去先把賀亮的資料遞給你，以后他就不是正陽商會的人了。你這邊缺了他怕也不方便?！?/br>
    “也是，能除名最好，不能的話回頭再說。其實也沒大礙，法醫室人本來就多，每人一個項目，缺了誰也不行。而且老仵作現在對法醫室很感興趣，賀亮一個人也干不成什么事兒?！?/br>
    譚景升不放心：“還是劃分開吧，免得到時候說不清?！?/br>
    陸宵灼點了點頭，又叮囑了一句：“你小心?！?/br>
    “放心吧?！弊T景升笑著，轉過身走了出去，匆匆下了樓。

    林明義回到局里的時候，正看到他上了自己的車，頓時恍然大悟，卻也沒放在心上，繼續指揮著小警員們，將撿回來的肢體部分和現場有用的道具，都一一搬到里頭去。

    忙完了這些事，林明義才抱著一堆現場勘查記錄匆匆上了樓，進了陸宵灼的辦公室。

    一進去，陸宵灼就先開口說道：“譚副官暫離崗位，你趕緊找個人來頂上，這案子越來越復雜了，幾個人根本不夠用的?！?/br>
    林明義傻愣愣地點頭，將資料放到他桌子的一角，整理了一下思緒，才回過神來，說道：“我正要跟您匯報這件事，不如，成立個專門的小組吧？咱們現在還有例行的巡查任務呢，每天接到的雞毛蒜皮的報案也不少，都得挨個去處理?？偛荒転榱诉@些事耽誤案情的進度，所以我想著，調出十來個經驗豐富的老警員，專門負責跟進這個案子，讓那些新進來的沒什么經驗的警員們去處理日常事務。您看？”

    陸宵灼不假思索，當即就點頭應下：“就這樣吧，你趕緊去安排?！?/br>
    警察局里這一系列的變故顏寧全然不知，她還在聽喬喬的訓話，已經過去半個小時了，喬喬絲毫沒有打算停下來的架勢，而顏寧，已然昏昏欲睡。

    喬喬很生氣，小爪子拍了拍她的臉蛋：“醒醒！你就這么對我？！”

    顏寧清醒了一會兒，嘿嘿笑，將它從桌子上抱了下來：“你說的都對啦，但是我覺得沒必要。如果我將來嫁人了，要跟他這樣互相猜忌的話，那還不如一個人過呢。我知道這不容易，但做人嘛，總要心存希望，對不對？”

    喬喬：“我是貓，不是人！”

    “好的好的?！鳖亴幰膊桓鼱庌q，“這家的栗子糕好吃嗎？”

    “還行吧?！眴虇掏o面子，“可以多買兩次，等我吃膩了再換?！?/br>
    說起來吃的，一人一貓倒是配合默契，如數家珍，哪家店的哪個品種好吃，全都了然于胸。

    “回頭你有空就幫忙多盯著譚家二少爺吧?！鳖亴幙磫虇坛缘男臐M意足，才給它安排任務，“好歹不能讓霜霜吃虧。若他跟夏晨晨只是朋友關系，就別管了，若是有別的更親密的關系，我回頭找個機會給霜霜說清楚，要怎么做我也管不了?！?/br>
    喬喬：“你倒是好心！那小白臉呢？”

    顏寧失笑：“陸大少爺多乖啊，盯著他干嘛？你不都說了，他是個老……處……男……嘛……”

    說著說著，顏寧又想起來一件事：“昨天母親都沒問我相親怎么樣了，今天看她好像很高興的樣子……”

    “哦，林媒婆昨天來家里了。我聽翠紅和林嬤嬤閑聊，說是你們兩個人對彼此都很滿意，所以吃過飯就看電影去了，讓你娘別擔心。所以她們都覺得，這事兒算是成了?！?/br>
    顏寧傻眼：“??？你該不會被人家兩盒罐頭就收買了吧？”顏寧看著喬喬，語重心長地教育它，“做人，哦，不，做貓不能這么目光短淺，才兩盒罐頭二爺，我們也買的起?！?/br>
    喬喬：“那是兩盒罐頭的事嗎？！那是兩天兩盒！四舍五入，一年365盒！”

    顏寧鼓了鼓掌：“喬喬真聰明，連四舍五入都懂！數學學得真好！”看來這些年她讀的書真的都讀到貓肚子里去了。不過，一天一盒，那就真的買不起了。

    “虛偽！”喬喬一爪子拍掉她的手，抬起頭來眨巴著眼睛看著她，“難道你不中意他？我以為你吃了人家的飯，又答應去看電影，起碼也是有點好感的?！?/br>
    “好感是好感，又不是有了好感就能結婚。單看臉我就很有好感?！鳖亴幰部粗鴨虇?，覺得跟貓討論相親對象，這個場景很是微妙，“但是性格不一定合得來呀?！?/br>
    喬喬撓了撓下巴，一想也是：“那么討厭的人，怕是很少有女人會喜歡他，怪不得還是個老處男?！闭f著又看向顏寧，“都不知道該說你什么了，這種人你也能撿到?！?/br>
    顏寧：“……這是夸我還是罵我？”

    “夸你吧?！眴虇谈C在她腿上，喵嗚了一聲，“畢竟除了說話讓人很想打他以外，小白臉其他地方還是蠻好的，起碼比灶臺少爺好多了。腿長腰細，身材也是你最喜歡的那種，脫了衣服很有看頭的，還有那個什么來著？腰下面那個地方……”

    顏寧：“……住口！你什么時候又翻我書柜了？被我娘看到咱們就慘了！你的小魚干也別想有了！”

    喬喬立馬開始裝死，趴在顏寧腿上，很快打起了小呼嚕。

    顏寧：“……”

    家里有一只戲精喵，天天不學好，該怎么懲罰它？

    作者有話要說：　　顏寧：這里有一只天天偷看黃色話本子的貓！

    喬喬：反正也沒人信，背鍋的還是你。

    第37章

    這天顏寧剛從學校出來, 就被攔住了，對方是個年輕男人, 大約二十六七歲的樣子, 長相跟陳云生有五分相似。

    顏寧就很警惕，看著來人：“請問先生你找誰？”

    對方笑了笑：“冒昧打擾不好意思，四小姐, 我找你?！?/br>
    “有什么事嗎？”顏寧就站在學校大門口，不往前走也不往后退。正好是放學的時間點，來來往往的學生很多, 大門口還有幾個警衛在站崗。

    “我是陳云章, 陳云生的二哥?！蹦腥擞中α艘幌?，看著顏寧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倒也沒有表現出不滿, 只說, “阿云留下一些東西, 我想還是交給你比較好?！?/br>
    顏寧不明所以：“為什么要給我？”

    陳云章連忙說道：“四小姐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覺得, 那個烏七八糟的家里, 留著也只是糟蹋了他的心意, 不如給他最重視的人。也沒什么貴重的, 就是一些書，還有他早些年寫的筆記、詩集之類的?！?/br>
    顏寧更加不懂了：“既然你也知道這些東西是他所珍惜的，為何不幫他好好珍藏起來？給了我也……”

    顏寧沒再說下去, 她遲早是要嫁人的，這些東西不可能一直留在身邊，等她嫁了人，也就只能留在顏家的那個院子里，在某個角落里發霉。

    “我打算離開西延市，北上參軍去?！标愒普率媪艘豢跉?，“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弟弟留下的這些東西，這是他一生中最為快活肆意的日子，我不想被別人毀了。但也找不到更合適的人選，只好來麻煩四小姐?！?/br>
    顏寧猶豫。

    陳云章又說：“要不，四小姐先跟陸署長商量一下？我五天后才啟程，倒是還能等幾天?！?/br>
    “哎？”顏寧眨了眨眼，瞬間紅了臉，像是突然被人戳破了心事一樣，“跟他商量做什么？這是我的事，跟別人有什么關系？——既然你無人可托付，那就先給我吧，我幫你保管著，哪天你回來了，記得來找我要?！?/br>
    陳云章頓時笑了起來：“好，那就多謝四小姐了。明日下午，我將東西收拾好，送到顏家宅里去?！?/br>
    顏寧點了點頭：“行的，我的丫鬟翠紅在家，你讓她接下就行了。不過最好不要讓我母親看到你，我怕……”

    顏寧咬了咬唇，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他。

    陳云章垂著眼，嘴角微微上揚，看上去依然在笑：“這我懂的，顏太太也是關心你，哪個母親不是如此呢？”

    顏寧想起陳太太，就覺得這話微妙地很諷刺，氣氛頓時就尷尬起來，也不想再跟他呆下去了，便說：“若是沒別的事情，二少爺我先走了?！?/br>
    陳云章點了點頭：“四小姐慢走?！比缓髤s又壓低了聲音，在她路過身邊的時候，說了一句，“若是哪天案情真相大白了，請四小姐務必告知我一聲?！?/br>
    顏寧訝異地抬眼看過去，陳云章卻已經轉過身，很快消失在人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