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我要跟他打一場……”趙頑頑想往過沖,韻德抱住她腰,“別惹他,太后大mama肯定要責罰的?!?/br> “崇德手給人摸了!” 趙頑頑推著人群要去找他算賬,韻德跟在后面強拉強勸:“要是太后大mama責罰崔妃娘娘怎么辦?” 趙頑頑聽見要責罰她母親崔妃,便立刻收了手。但是趙植趾高氣揚地站在旁邊道:“崇德臟了,以后誰敢要她!” 趙頑頑一股腦門充血,笑一聲道:“不是他摸我的,是我摸他的,我要讓他當我的駙馬?!?/br> 趙頑頑回過頭來,那執鼓人已經站起,八尺高的人如樹直立,仔細看上去眼窩深邃,俊俏不凡,一身銷金玉帶絲毫不比在場宗子遜色。 這個時候他正盯著眼前一堆皇族孩兒,凝眉不語。 趙頑頑就走過去盯著他,頤指氣使:“你父親是誰?請你父親跟官家提親,讓你當駙馬!” 趙頑頑知道,在侍衛親軍各班直的兵士侍衛,都是重臣貴族之子,反正她還沒定親,依著前些年幾個帝姬是被臣子求娶的先例,這是可行的! 打鼓人低頭望著她,靜默了一會兒道:“我父亡故了?!?/br> 趙植帶頭哄笑起來,趙頑頑瞪眼望著眼前的人,臉憋的越來越紅。 “你大膽,你重說!” 那執鼓人沒有重說,只將手里撿起的洗兒果遞過來,“這果子……” “……” 這人面容清雋,波瀾不驚,眸深眼郁。 趙頑頑望著他,她沒有接過,只是臉燒紅如炭,想將這個俊俏得刺眼的面容狠狠記住。 這個時候內侍官從人群中擠過來,怒目地盯著執鼓人道:“馮押班,你冒犯了帝姬還不賠罪?” 那人咽了一口唾沫,蹲身半跪下去:“馮熙請求帝姬恕罪?!?/br> “我不恕罪!” 內侍官陪著笑臉安撫趙頑頑道:“帝姬息怒,小的會秉公處置,管叫帝姬滿意。但要緊的還是帝姬的手,可不能有所閃失。太醫就在后殿,請帝姬先行去探傷要緊啊?!?/br> 趙頑頑聽著后面還在笑,轉頭看韻德,韻德也一副對她同情的模樣,當下也沒法在席間待了,撒丫子跑去了后殿。 ———— 這事倒是成了個契機,讓崔妃在太后面前一陣好求,太后與劉文妃向官家請旨,給崇德和韻德這兩個同齡的都擇選了駙馬。 沒過多久就來了旨意:揀選了右相的三公子安執,尚韻德;平盧節度使之子荀子衣,尚崇德。 在頒旨之日,立即將安執加封為大學士、將荀子衣加封左衛將軍。至于婚期,要等兩帝姬及笄之后再擇合適時機。 隔日韻德過來找她說話,說他們許的兩個駙馬今天都在陪官家打馬球,這個時候正在馬球場子,她母親劉文妃還有一幫宮嬪也在演習馬球。 趙頑頑來了精神,“咱們去看看,駙馬們到底長什么樣?!?/br> 韻德今日穿的宮里時興杏色春衫,趙頑頑穿一件粉襦裙,外面套著新做的大紅色的小鳥兒紋大袖衣裳。 韻德雖然穿的是最好的料子,可杏色不如紅色艷麗,她覺得自己遜色許多,若是給駙馬們看見,恐怕他們目光都會在崇德身上,于是眼珠子一轉,“咱們換上馬球場子里宮人的衣裳,就好偷偷進去了?!?/br> 當下兩個人跑去內苑那里,韻德央自己的婢女找來兩件馬球宮女的騎馬衣裳換上,躡手躡腳跑進場子里面去。宮人說官家和劉妃剛剛好離開,但馬球隊還沒走,都是些皇親國戚的紈绔子弟們在馬上追逐著小小的球兒,蕩起一片塵土。 這時候一個伺候宮婢下了馬,趙頑頑瞅準機會過去問,“那馬球隊的人你認識嗎?” 那宮婢也是好賣弄的,知道總有愛探問的姐妹,所以就賊眉鼠眼地笑說:“認識幾個,給你說說?” “說呀說呀!” 韻德縮在崇德后面,也滿懷期待地等她說。那宮婢就給她們指:“那邊那個,侍衛親軍的高太尉;后邊藍腰帶的兩個,徐大小監門使;內監牽馬的那個,是梁駙馬,現在碰球那個是荀將軍,哦,對了”,她指著近處站著的一人,“這是安相三公子?!?/br> 這個安相三公子,名為安執,就是許給韻德的駙馬。安執身材矮小,面黃肌瘦,顯得與跑馬場子上奔馳的駿馬和男人都有些格格不入。 他看見有宮婢正對著他說話,于是面帶微笑走過來,讓她去幫忙拿汗巾。那宮婢就是場子伺候的,答應下就去取巾子了。 韻德還在崇德身后,透過崇德的肩膀打量著自己的這個未來夫婿,見他那一副病懨懨的樣子,把頭撇了過去,捏了捏崇德的手,示意她一起走吧。 趙頑頑才不走呢,她還沒見著她的荀子衣。剛才宮婢都說了姓荀的在里面打球,怎么的她也得湊近看看模樣才好。 正巧這時候韻德身邊的婢子跑進來找她,一猜就是她們朝霞閣找不見韻德人了,讓她貼身婢子過來急尋,省不得回去還得挨罵。韻德便急急要拉崇德,崇德舍不得走,拖著腳步沒有移動,這個時候婢子跑過來直接叫:“帝姬!” 剛叫了看見韻德跟她使勁使眼色,那婢子愣了愣。結果身前的安執已經順勢行禮:“原來是帝姬!小臣不知有無冒犯?!?/br> 趙頑頑賠笑說:“沒有,沒有,你快請起吧?!?/br> 這人也不見好就收,直接盯著韻德問:“敢、敢問是哪一位帝姬……” 趙頑頑知道這人將她當做了婢女,只道韻德一個人是帝姬。韻德卻覺得這人冒犯,知道是帝姬了還不退下,還要大膽問是哪個帝姬,顯然以為是安相的兒子就不可一世的。她更不高興了,躲在崇德后面狠狠捏了崇德一下胳膊。 但趙頑頑已經把“這是……”兩個字說出來了,后面被捏疼了一聲,眼珠一轉說,“崇德帝姬?!?/br> 韻德松了一口氣。于是安執又拜幾拜,開始說些奉承的話語。韻德聽見她誆了這人,倒也沒那么急著走了,身量也挺直了一點。她的婢子跟她附耳幾句,她側頭小聲說“沒事?!?/br> 那荀子衣在遠遠地打球不休,馬上的金絡子十分耀眼,一群貴族子弟奔跑追逐。 眼前這個安執仍然在不緊不慢地與韻德攀談。安執以前聽說韻德帝姬常隨寵妃劉氏出現在馬球場子,因此剛才帶了一點盼望,現在聽說是另外一位帝姬,也不免就更加禮數拘謹了。 崇德與韻德都已經不想搭理他了,他也說完了官詞兒,這個時候好在那拿巾子的宮婢已經回來,他便拿起巾子告辭,準備騎乘回場內。 趙頑頑見他要走,于是蹦前幾步,“煩請安公子往場子里喚一聲荀將軍,說有重要的人想見他一見!” 安執愣了半晌,倒是知道這荀子安是許給崇德帝姬的未來駙馬,但崇德帝姬特意來馬球場子偷偷見他,這實在也不合禮數啊。 趙頑頑哪管那么多,她雖然在官家和主位們面前慣常裝作乖乖的有教養的樣子,但骨子里卻是個頑童轉世,她好奇的愿望要是不能實現,她吃不好睡不好,還會得??! 那安執猶疑地控馬回了馬球隊人堆中去,歪歪斜斜地在驅策馬,加入了搶球的隊伍。但見中間歇下時,安執向荀子衣在馬上耳語兩句,那荀子衣便朝馬球場子外延望過來。 叫了叫了!趙頑頑內心雀躍,遠遠望見那荀子衣皮膚白皙,七尺長身材,背脊筆直,在馬上就要比安執強上許多。 她正等著那荀子衣策馬過來,韻德忽然拉住她袖子往外疾跑,趙頑頑問說,“怎么這么急??!” 韻德道:“耽誤許久了,我要挨打啊……” 趙頑頑也怕崔妃知道了,自己也要挨打,只好依依不舍望了眼那正策馬而來的人,連照面都沒有打上,就被韻德拉著往外狂奔。 韻德的另外兩婢子正抱著一大團兩人的衣裳在馬球場子邊上,估摸是回去再換會被抓正著。韻德知道這場子邊有西間換衣裳,由婢子領著進了去,婢子們幫她們迅速地替換上,也沒空多做整理,頭上珠釵斜顫顫地就出了去。 趙頑頑轉頭往馬場看過去。那荀子衣竟然策著馬就站在不遠的場邊,向她們這邊看過來??匆娝D頭了,略略舉起桿子示意。 趙頑頑遠遠地一笑,可她瞧著他的臉都只是一張白面,五官看不清楚,對方自然也瞧不見她笑了。韻德也巧轉頭瞧見,拉著她緊張兮兮地說,“你……也太大膽了,不要總做嚇人的事?!?/br> 兩人一紅一黃兩抹顏色消失在馬球場子外,那荀子衣久久佇立著不愿意離去,也不知道過了多會兒才惋惜回頭。他恐怕要羨慕那安執許久了。 韻德和她的婢子們簇擁回了朝霞閣,趙頑頑偷偷往蕊珠閣溜,還沒進門就被崔妃跟前的侍兒瞧見了,一臉嚴肅又隔岸觀火地看她跑回自己屋里去。 果然晚上的時候,那侍兒叫她去了崔妃房里。崔妃半倚靠在銷金枕頭上,眉間凝著讓侍兒用柳葉條抽她屁股。趙頑頑乖乖給她母親行禮跪著,侍兒抽了兩下,也替她向崔妃說起好話打保證,說一定讓宮女們看著她,不讓她瞎跑。幾經保證,才放她回去。 后面一月都和關禁閉一樣,崔妃讓她好好研習字畫,每日臨摹官家畫的錦雞和荷花,練得她天天手疼,也不教出去玩耍。她的幾個宮女都頗同情她,時不時從外面帶蚱蜢盒子和冰糖涼水過來犒勞她。 她臨摹的錦雞和官家的越發像了,拿給崔妃看了高興得很,特特揀選近日畫的好的幾張,讓內監送去給官家看。官家看后也頗贊賞,偶提回一行字來,崔妃看了愛不釋手,都命人裝裱了掛起來。這下崔妃才對她怒氣消了,管束松了些。 等她好容易又溜出來,自然想去找尋韻德說說話,她的宮女去朝霞閣問過,韻德今天去了馬球場子。趙頑頑心里一激動,想著借找她的契機,說不定能見一見荀子衣。 等換了宮婢的騎裝混過去,遠遠就看見韻德穿著杏黃襖和旋裙坐在馬上,同幾個宮婢在馬上奔跑,不遠處官家也同馬球隊在一處,趙頑頑不敢貿然過去,直到傍晚侍衛伴著官家走了,宮婢也準備和韻德一起回去時,她才小跑過去。 結果這時那宮婢帶著韻德往隱秘處走,趙頑頑覺得奇怪便跟上去,見她們拐到一面宮墻拐彎那大柳樹后面去,趙頑頑正納悶間,見一身紅錦衣藍腰帶的男子向那柳樹下也走去,韻德今天倒是穿了件紅色的衣裙,那男子看見她行禮說,“帝姬久等了,子衣方才不好脫身,請帝姬原諒則個?!?/br> 趙頑頑就站在她們后面那樹前無遮無擋地,聽那韻德柔柔弱弱怯怯諾諾回答說:“吾也只剛來,荀將軍真不必多禮了?!?/br> 那荀子衣低著頭,小聲說,“小臣實在是失禮,明知道婚約期遠,還想著……能多得見帝姬照面,小臣實在是癡心妄想……” 趙頑頑初時聽得就覺不快,越聽到后面越光火。韻德是借著她的名頭出來招搖撞騙了么。她的駙馬不好看,難道還稀罕上自己的?但她能瞞幾時,場子里誰叫她一聲,不就給人知道了么? 韻德又低聲說:“其實……唉……” “帝姬!出來吧,被發現了?!壁w頑頑在樹后出了一聲。 那荀子衣回過頭來,見是一個宮婢,但喚人的語氣卻大有貴主的氣勢,當下皺了眉頭,將韻德擋在身后。 韻德從樹杈里望見是崇德,更不敢出來。索性那后面是墻,她的婢女拽著她從墻后頭逃走了。 荀子衣朝著趙頑頑走過去,他五官端正,此時眉毛微皺,在她跟前站定道:“姑娘喚得什么,那是宮婢,非是帝姬,禁內之地可萬不能亂說失了分寸?!?/br> 趙頑頑仰頭盯著他:“是啊,不要失了分寸。荀將軍怎么出了場子跑到宮墻后頭躲起來了?” 荀子衣不敢多分辨,他低了頭,迅速說了聲告辭便回場子里去。趙頑頑心里的火焰蹭蹭往外冒,實在是憋不住了,當下追入場中,搶過一個宮婢手里的馬球桿子,跨身上馬。 荀子衣是想回到馬球隊里繼續演練的,這個時候諸公子王孫們正在一處,趙頑頑挎著馬奔過去,拿起長長的馬球桿子,直接朝著荀子衣打過去。 這一桿子沒有揮中,只敲在他背脊上,荀子衣愕然回望,瞪著一雙眼眸,見是方才說話粗魯的宮婢,于是道:“姑娘,在下如何得罪了你?” 趙頑頑二話也不說,直接又是一桿子打過去,來回打了四五下,這么多人看著,他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只能吃了這個虧,伸手擋頭的空檔,沒料她力氣極大,當真用桿子頂著他腰把他跌下! 眾人還以為他們在戲耍,雖然不雅,但禮教廢弛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宮婢們在場上與男人同爭搶球也不是新鮮事。荀子衣倒在地上滾了一滾,站起來沾了一身土,可說是在同僚面前夠狼狽了。 ☆、崇德二 趙頑頑眼見撒氣的目的達到, 縱馬跑開了。但她也知道這下又闖了大禍, 回去估計不是抽柳葉條這么簡單,因此不敢往回走,反正穿著宮婢衣裳, 在內苑中行走也自由些, 走到墾岳那處時已經黃昏將夜了,天雖然還泛著白,但周遭有樹有石和宮墻的地方,都黑蒙蒙的。 趙頑頑聽見墻后傳來羯鼓和蕭笛的聲音, 有時齊整,有時又亂哄哄,好像在訓練。那墻后也有一顆柳樹, 樹岔低斜,她想了想,還是索性攀爬了上去,架在樹杈上趴著墻頭, 看里面正有五六個耀眼的金雕飾銀鞍駿馬, 上面騎著幾個穿盔的侍衛在院里的大理石板上溜圈子,一邊溜, 一邊持蕭笛小聲騎吹向前,羯鼓的聲音也敲得很小心,可能這回在內苑的演練怕驚動了什么人。 看那挺拔頎長的身量,可是鈞容侍衛。趙頑頑趴在墻頭瞧著,剛從馬球場子下來, 再看這樣萬里挑一、姿容齊整的兵士,就是與那群散漫的紈绔不一樣,看他們演練,都覺得賞心悅目多了。內苑這些時日不知道又有什么活動,要出騎吹呢,不過她想也知道沒她參與的份兒。 他們騎了幾圈停下來,聲音又亂哄哄了,顯是每個人在自行練曲兒和鼓點。一個吹著蕭的鈞容侍衛,馬頭正對著她這面墻,蕭聲忽然停住,他的目光向暗處樹梢投過來。 趙頑頑的心突然蹦蹦直跳,想逃下去,卻見那人驅馬近了些。他在白光下,她能瞧清楚容貌:正是那說他父親死了,讓她出丑的馮熙! 這下她不打算走了。 那人驅馬走到墻下,仰頭對著暗處的趙頑頑說:“姑娘,此處鈞容正在演練,煩請別處吧?!?/br> 趙頑頑歇著臉狡笑:“我馬上就走。但是我是特意來告訴你一件事的?!?/br> “告訴我?”馮熙有點納悶。他看不清上面人的表情,衣裳服制似乎是個宮婢,他只是過來好心提醒,畢竟宮禁之中,侍衛與宮婢有嚴格的禁制,他這么貿然過來說話已經是犯禁,但他是這一對人的押班,不得不過來提醒她遠離,以免生出事端??伤脑捓锖孟裾J識他似的,他遲疑地停頓了一會兒。 趙頑頑說:“我是告訴你,我已經選了駙馬,你只能后悔了?!?/br> 馮熙愣了愣,思維拉回到一月前,因為冒犯崇德帝姬后被罰了三個月俸,好在后宮與官家沒有再追究。不由得問:“是崇德帝姬?” 趙頑頑嘆口氣:“你還偷了我的洗兒果,去哪兒了?” 馮熙只好答:“回稟帝姬,吃了?!?/br> 趙頑頑叫:“??!那是我問玉清神霄宮求的,你把我給元寶的長壽祈福給吃了?那核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