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朱韶贊同了綺瀾塵的看法,他對云松和越鳴硯都沒什么太大的感情,甚至他帶來的妖族們,到了千鈞一發的時刻,也皆能化成妖身逃出,所以朱韶反而成了在場所有人中最鎮靜的一個。 他說:“這是魔尊復出,出給我們的第一道題?!?/br> 流云不解,云水宮無恙,死越鳴硯和云松罷了。 流云解,以云松和越鳴硯目前的修為,自然可以隨他們的師父一并逃出,但云水宮內大量觀戰的弟子,能力不足的弟子,以至于清河鎮的居民,都要死了。 一劍江寒大約是最快明白的,所以他奔去清河盡頭,想要解這兩難之局,但誰也不知道等在清河盡頭的人會是誰,而一劍江寒又到底是否趕得及。 賭嗎? 誰敢賭呢? 秦湛突然出現在四方池前,也令觀戰的弟子們悚然一驚。眾人初見秦湛,她已手握燕白劍柄,狀似要拔劍,卻在燕白出鞘三寸的時候,又頓住了手腕。 她看向了流云之內。 被鎖在了其中的越鳴硯和云松顯然還未察覺到發生了什么事,兩人酣戰正激。流月之利、眠冬之凜,讓其中的醉光陰甚至都瑟縮了幾分,不敢太靠近于這劍氣外放的兩人。 越鳴硯和云松兩人,全副身心都在對方的劍上,竟然也無人注意到石臺下醉光陰悄然而生,也未注意到流云外,秦湛拔劍未拔,看著他們的模樣。 又是再擊平手,云松退下一步,眼神凝銳,他執起了劍,劍身順左臂似拉弓而提握,這不是祁連劍派的任何一式,也不是越鳴硯在這十年隨秦湛游歷天下,見過的任何一式。 云松道:“第十四式,用以同師弟做個了結?!?/br> 越鳴硯微微闔眸,再度睜開時,眼中原先因眠冬劍氣而生出的異色也消失不見。他橫握眠冬,對云松道:“閬風劍閣,劍式第一,迎師兄此劍?!?/br> 話畢兩人再次撞上! 這一劍本要分出個勝負,云松卻在運氣一半之時,突然口吐鮮血。越鳴硯大驚,立刻偏開劍鋒,激撞向石臺。他一劍擊上,石臺震動,卻不得半點傷痕。越鳴硯一驚,立刻發現了石臺上流轉著的似水般流光,以及石臺邊角已纏完外圈的無名花。 越鳴硯從未見過這樣的東西,卻也知道這東西要命。 他先是伸手扶住了要倒下的云松,接著眠冬一劍揮出,凍住石臺周遭,以冰冷劍氣逼得花不敢近。 越鳴硯攙著云松驚疑不定道:“這是什么?” 云松只覺得氣血翻涌,他知道自己是中毒了,即刻封鎖了自己的經脈,以免毒氣竄走。他看了那花一眼,只覺得古怪,卻也分不出是什么。 越鳴硯道:“事出突然,我與師兄的比試還是改日再續,先停戰共出?!?/br> 云松看了看四周,卻道:“怕是來不及?!?/br> 越鳴硯:“怎么?” 云松道:“你看這四周景色,連風都不動。我們怕是被鎖在什么界里了,只是在戰中未有所覺?!?/br> 越鳴硯如今細看自然也發現了,隨著云松的這句話,連界似乎都懶得再偽裝了,他們的周圍開始變得陰暗而無光。 越鳴硯低聲道:“這到底是什么!” 云松氣虛:“我曾聽我師父說過,云水宮有一珍寶名為‘東流水’,可造一界。類似于閬風筑閣黑塔,卻遠比黑塔可怖強悍。當年云水宮就是用這東西,困住了無數強大的、想要奪燕白劍的修者。不過這東西應該早就已經被魔尊毀了,所以現在我們遇上的是什么,我也猜不到?!?/br> 越鳴硯握著劍,極盡可能的以寒氣逼迫著那些花不敢逼近。 越鳴硯他們看不見外面,可外面卻能看見里面。 秦湛心想,這大概也是故意的,只有他們能看見里面有多糟糕,才會越發心焦于結局。 安遠明原本是在臺上,如今也忍不住下來。 他看著虛弱的云松,喊叫了兩句,見徒弟聽不見,方才看向秦湛,他道:“一劍江寒怕是來不及,你徒弟和我徒弟不知還能撐多久,我們沒有選擇了?!?/br> 修真界多久才能出一個云松又或是越鳴硯。 在安遠明眼里,他們倆自然是要比這云水宮里蕓蕓大眾要重要的。 可他卻不能確定秦湛也會這么想。 秦湛這個人,她這個人—— 秦湛道:“有三條路。你選了第一條,闕師姐選了第二條,一劍江寒試圖去掙這第三條?!?/br> “其實沒那么難?!?/br> 安遠明驚疑不定地看向她。 秦湛緩緩拔出了燕白。 眾人只聽空中一聲燕鳴,再感便是鋪天壓力,隨浩蕩劍氣一并而來! 秦湛道:“只要夠快,一夕間折了東流水,碎了醉光陰,選擇就不在了?!?/br> 安遠明:“怎么可能,就算再快——!” “秦湛,這里面是你我徒弟的命,不是拿來讓你豪賭的籌碼!” 秦湛斂下眉目,她道:“眾人散去,越遠越好!” 她的聲音猶如暮鼓晨鐘,乍然間傳遍了云水宮。云水宮弟子惶然不明所以,卻無人敢抗拒話中之威。不消一刻,原本觀戰的眾人都散去,甚至連較遠些的弟子都走出了秦湛的視野。 她握緊了劍。 自從正魔一戰后,正道見秦湛拔劍的機會便少的可憐,見她真正出劍的機會更少的可憐。 安遠明見秦湛神色平和冷靜,像極了四十年前她出劍崩碎山脈的模樣,心中尤驚,不由退了一步。 而秦湛則橫劍在前。 閬風劍閣不同祁連劍派。 傳下的劍招,只有三式。第一、第二、第三。這三式與其說是劍招,倒不如說是劍氣、劍心、劍意。每人的劍閣三式都相同又不同,不同種又化出千百種變化來,故而又被稱作“無招”。 安遠明見過秦湛與溫晦對劍。 劍閣三式對劍閣三式,地動山搖,仿佛連天都會崩。 秦湛看向四方池,對云水宮宮主道:“開流云?!?/br> 云水宮宮主一怔,下意識便聽了她的命令,開了流云,念完咒訣方覺不對,就在他慌忙想要補救的時刻,秦湛一劍已出! 與越鳴硯先前相同的起式,卻是截然不同的劍氣。 “劍式第一?!?/br> 秦湛道。 流云一解,東流水悍然張開! 安遠明再退一步,秦湛則一劍已出! ?!?/br> 安遠明看天,原是晴日,可晴日似乎也感秦湛劍氣暴戾轉而烏云狂卷,遮天蔽日。 他下意識又看向秦湛。 秦湛已入東流水。 她的劍從橫于身前轉而垂下。 越鳴硯支著眠冬,拼盡全力將無名花拒在自己與云松周身一寸之外,這些花也像有自我意志,在發現寒凍不得過后,竟瘋狂繁衍,以死去的花枝交疊覆蓋眠冬冰寒,撲于無數花枝之上向兩人撲來。 越鳴硯可凍一枝,卻無法凍住整片春日。雖是如此,他卻也仍苦苦支撐著,無名花進不了那一寸,堆疊的花枝近乎要有眠冬劍長的高度,瘋狂地舒張橫展令人毛骨悚然—— 就在這時,他猛覺陰云瞬散,下意識抬起頭來。 便聽見極輕的玻璃碎聲。 秦湛道:“第二?!?/br> 原本活著的花枝忽然間頓住,緊接著便像是玻璃制品一般在越鳴硯的眼前崩碎了徹底。他看著那些冰晶破碎,而后見到了踏進了石臺的人。 秦湛執著劍,一身白裳,踏進了清河盡頭里。 清河鎮外,眾人忽見天地日月變色,心慌不已,不免私下竊竊,又慌張自街上躲入屋內,只敢透過半開的窗戶看向風云變化中心的云水宮。 街上一時空蕩蕩,連賣面的攤販一時都慌得丟下手中活計,躲去了家伙后。 唯有一玄裳青年,依然慢條斯理地坐在原地吃著他的那碗面。 直到這碗面吃完了,他才抽空看了天一眼,眼里露出笑意。 “三個選擇都不要,這么多年,還是任性不改?!?/br> 攤主見那青年見風云而不改色,便覺得這人大約不好惹,也不敢多問,甚至不敢多聽。直到原本欲雨的烏云驚雷散去,清河鎮上的眾人才稍微探出頭來。 攤主自然是去看那青年,可那青年已不在了,只留下五個銅板,付了面錢。 另一方面,一劍江寒終于在兩刻內趕至清河盡頭。 那里果然有人攔著他,而攔著他的人,也正是一劍江寒尋了很久不得蹤跡的人。 知非否收起了搖著的扇子,微微笑著向一劍江寒拱手一禮:“一劍江寒,自劍閣一別,可還無恙?” 第52章 摘星14 知非否青袍折扇,面對一劍江寒也不顯半分慌張,反倒一派言笑晏晏,仿佛站在他身前的,不是追殺了他足有十年的仇人一般。 知非否道:“一劍江寒,我觀你形色匆匆,可是改了十年前的主意,愿投我門了?” 一劍江寒面色發冷,他道:“知非否,你居然敢出現在我的面前,不怕死嗎?” 知非否道:“我當然怕死,所以我是特意來為你指路的?!彼种姓凵韧砗笠粭l小路指去,“若是想要救云松和越鳴硯,走這條路,不過兩息功夫,你就能到了?!?/br> 一劍江寒冷聲:“你不攔我?” 知非否笑道:“我躲都來不及,怎么會攔你,不過是受吾主之命,替你指個路罷了?!?/br> 一劍江寒:“溫晦讓你指路?” 知非否露出了為難又無奈的表情:“是啊?!?/br> 一劍江寒眼露劍芒:“本尊?” 知非否張開了自己的折扇,含笑頷首:“是啊?!?/br> 一劍江寒聞言,手幾乎控制不住地捏上了自己背上的不知春劍柄,將骨頭都捏出了聲響來。他一動不動地盯著眼前的知非否,試圖辨別出眼前的人到底是知非否的本尊還是不過又是一個木偶。 知非否坦然任他瞧,半點不在意生死的模樣,一劍江寒看了越發猶疑不能確定。 知非否怕死嗎?當然怕死,一劍江寒在追蹤他的這十年里,對這個魔道的智囊也多少有了點了解。知非否怕死,所以他才沒行一步算五步,好確保自己安然無恙,出現于眾人眼前,大多都是cao偶替身。他十分珍惜自己的生命,所以再確定了一劍江寒對他毫無回旋余地,一定要他命后,即刻當機立斷散開枯葉宮,隱于地下暗處,躲了一劍江寒整整十年,滑的堪比泥鰍。若真是他本尊,這怕是一劍江寒能抓住他的唯一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