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云松這樣的,放在溫晦的時代只是尋常,擱在秦湛同期也只能稱作較為出眾,可若是在此時,竟已是難得了。 燕白道:“得虧你徒弟收的少,不然今天這劍一出,哎呀可太丟人了。他們師父知不知道他們這么丟人的???你看看這些正道弟子,還不如人家邊境的蒼山呢?!?/br> 秦湛沒有多言,她收了劍,斂了劍氣,卻也給了那只鳥逃竄的機會。 夢曦晨受了驚嚇,如今方才穩了回來,連多一眼也不敢去看沒了皮的緲音林,看著秦湛問:“那、那是胭脂鳥嗎?” “師姐,師姐這是被胭脂鳥吃了?這是什么時候發生的!” 胭脂鳥,本名其實是尸血鳥。 這是一種極為殘忍血腥的妖怪。之所以稱這樣一只形貌幾乎可以用“漂亮”來形容的鳥殘忍血腥,是因為她不是天生地養的妖怪。 尸血鳥都是雌性,那是因為她們皆生于年少枉死少女心中。尸血鳥稀有,一則是只有這枉死的少女必須是極有天賦的修真者,天賦越高,誕出的尸血鳥越強。二則她的死亡必然是含冤受屈、百受折磨。尸血鳥會在她的苦痛與仇恨中誕出,受她的祈愿而出。尸血鳥誕生的那一剎那,也就是少女死亡的剎那,因是飽含怨恨而生,所以以人血為食。她們往往會在夜間悄無聲息地潛入人類的屋子,從對方的口中進入對方的軀體內,讓你在睡夢中被吸進血液,死而不知。 修為有些年頭的尸血鳥,更是可以吞噬此人后仍披上rou體人皮裝作此人行動,若不割裂皮膚,褪下她們的偽裝,任誰也無法發現這人已被尸血鳥吃了。就好像緲音林,從她的行為推測,她該是在今日上劍閣前被尸血鳥吃了,而后還被這只鳥借了皮。 因尸血鳥的誕生都是自瀕死少女的心臟破體而出,羽毛浸染鮮色,有混賬者形容此景乃天下一絕,似胭脂滴淚,所以方才給這么可悲又殘忍的東西別稱為“胭脂鳥”。 安遠明也見了那只鳥,如今秦湛收劍,他也第一時間去查看了宴天澤的尸體。尸體慘白,明明身上有多處致命傷口卻不見血液—— 他肯定道:“是尸血鳥?!?/br> “不是秦劍主,閬風潛進了尸血鳥?!?/br> “閬風怎么會潛進尸血鳥!尸血鳥何其罕見!更何況就算是尸血鳥,僅憑一只鳥,就能殺了師尊和桃源長老嗎???安道長,難道您會懼怕區區一只尸血鳥嗎???” 確實,尸血鳥可怕,可怕在她殺人不為人知。但修為到了安遠明這個境界,晚上不可能會毫無所覺到這個地步。尸血鳥也沒法這么輕易的殺了他們。說是尸血鳥殺人,但要殺宴天澤和緲音林,只靠尸血鳥顯然也不現實。 更何況尸血雖然罕見,但在三道之中,隸屬妖道,仍是歸玉凰山管轄。 而如今玉凰山的主人是上任妖主和東境皇妃所生的半妖,秦湛逐出門墻的徒弟,朱韶。 眾人一見先前從緲音林體中逃匿的鳥是尸血鳥,瞧著秦湛的目光反而更詭異了。 安遠明頭疼極了。宋濂也頭疼。在場的人人中,先不論他們信不信,他們一定是最不希望秦湛有什么差錯的人。如今衍閣弟子不依不饒,秦湛好不容易逼出了真正殺人的那只鳥,卻反而將嫌疑更多的籠在了自己的身上。 越鳴硯在一旁看著,心里忍不住想,這簡直是個怪圈,仿佛有人特意設置了這個怪圈,就是為了今日來逼迫秦湛。 可是逼迫秦湛又能得什么好呢?就算她應下殺害宴天澤的罪名,這天下難道就有能奈何她的人了嗎?不過徒增兩方不快罷了。 這樣的事情,安遠明清楚、宋濂清楚,連夢曦晨都知道,所以他們見了宴天澤也一句不說??裳荛w弟子不,無論從哪個方面,要本就不喜歡劍閣的他們輕易接受“宴天澤死在劍閣”怕是不可能的。 宋濂不能在這么多宗門年輕一輩前公然包庇秦湛——這會讓閬風的名聲毀掉,他絕不會做這種事。 說到底,衍閣的弟子怎么來的,是誰讓他們來的? 越鳴硯隱隱覺得自己抓住了真相,場面因衍閣弟子的不依不饒一時陷入僵局。他思索片刻,上前一步,向眾位長老行禮后,方開口道:“宗主,我有一話想問?!?/br> 宋濂皺了皺眉:“小越?有事挪后說吧?!?/br> 安遠明卻道:“既是劍主的徒弟,那他自然有權利問上幾句?!?/br> 秦湛聞言看了越鳴硯,顯然也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但她仍然點了頭,說:“問吧?!?/br> 宋濂只得點頭。 越鳴硯道:“宗主以為今日事,利在誰?” 宋濂一怔。 越鳴硯道:“那我換一個問法,問問在場的各位師兄弟。大家想要和劍閣要什么樣的說法,是要劍主承認殺了同門,還是要劍主承認她與妖界有私?” 全場鴉雀無聲。 唯有秦湛笑了一聲。 越鳴硯頓了一瞬,接著道:“眾位只需想想,最見不得劍主在閬風、在劍閣的是誰?必然不會是衍閣閣主,也不會是桃源的緲長老?!?/br> 有人道:“那是朱韶?果然是他放進的尸血鳥!” 越鳴硯搖了搖頭,他說:“妖主不至于——” 突然間,眾人耳邊響起一陣極刺耳膜的啼叫! 這啼叫似從地獄深處而來,刺得人眼前發昏。眾人還來不及喘息,一股同樣可怕的壓迫感直襲而來!這與秦湛先前給眾人的壓力不同,這股壓力毫無收斂,似一把槍護從背后便乘風刺進了你的心臟! 連越鳴硯都被這突忽其來的劍氣驚得退了三步。安遠明驚極瞧向秦湛,秦湛慢悠悠的舉起了手:“不是我?!?/br> 安遠明回頭,連他也被這樣外露的劍氣震得有些不適。他想要知道發生了什么,就看見了那把定在了中堂的劍。 這把劍下,正穿著先前飛走的尸血鳥,這只鳥的翅膀被寬劍完全砸碎刺穿,定在裂出紋路的青石板上。因為疼痛,她正發出著先前令眾人痛苦的尖叫聲,拼命掙扎。 安遠明剛想要阻止尸血鳥的鳴叫,另一把短些也細些的劍直接刺斷了尸血鳥金色的鳥喙。 尸血鳥痛暈過去,終于停了尖叫。 安遠明這才看見了拿劍的人。 誰也不知道他是何時出現的,又是從哪兒出現的。 這人穿著一身黑色布衣,帶著毛竹編的斗笠,看起來像個凡間里最常見的賣柴客。直到他抬起了頭,露出了那雙比冬夜還要寒,比昆侖玄鐵還要冷的眼睛。 安遠明差點說不出話來:“一、一、一劍——” 黑衣人瞧了一眼秦湛,秦湛伸出指尖點了點燕白的劍鞘,沒什么語氣地提醒:“我劍閣的規矩?!?/br> 黑衣人:“……” 黑衣人拔出了自己的兩把劍,將劍都收入了身后背著的劍鞘中。尸血鳥被劍氣重創,如今奄奄一息。他收了劍,那股震得人靈臺不穩的劍意也就散了。有人認出了黑衣人背著的那把劍。 一長一短,一寬一細。 造型古樸,像是千年前留下的寶物,不像是現今能造出的。 “不知春……那劍是不知春嗎?” 云松認了出來,他低喃道,有些不敢置信:“前輩是一劍江寒?” “一劍江寒……不是失蹤了嗎?” 越鳴硯倒是不知道誰是一劍江寒,他知道的名字都來自于四十年前的大戰,而一劍江寒并沒有參與那一戰。 云松知道。 一劍江寒當年是與秦湛齊名的劍客,秦湛師從閬風溫晦,他則師從所有門派的祖宗昆侖派的最后傳人。這并非是什么好事,當年昆侖分裂為八派,基本就已將昆侖的遺產分了干凈,有些不愿昆侖消失的弟子不承認八派,硬是要將昆侖的名字堅持下去??僧斈攴职伺傻谋闶抢龅木?,他們這些不同意的弟子,堅持到死,也就只有一個名字。幾千年過去,眾人早已不聞昆侖,昆侖只是歷史里的記憶,而他們這些自詡的昆侖傳人,也早就一代不如一代,成了笑柄。 直到一劍江寒出現,眾人提起昆侖傳人才不敢那么輕慢。 可這樣也沒什么,一劍江寒的師父早死了,這天下里,也只剩他這么一個昆侖傳人了。 四十年前,秦湛入戰場,起初一劍江寒是與她一起的,只是沒有多久,一劍江寒便離開了前線,再也無人知曉他的蹤跡。眾人都說是一劍江寒和秦湛起了爭執,兩人從友成仇,所以一劍江寒才走了。正道有秦湛一日,他是絕不會回來的。 云松想著這些傳言,又看了看在秦湛面前乖乖收劍的黑衣人,一時間也不敢確定了。 黑衣人開口說:“是朱韶指使,還是你們說的秦湛殺人,問這只鳥不就行了?” “白費的功夫?!?/br> 安遠明:“……” 宋濂:“……” 秦湛嘆了口氣:“是啊,要是不攔著我,當時我就能把這只鳥抓了?!?/br> 安遠明:“……” 宋濂:“……” 黑衣人彎腰將尸血鳥撿了起來,明明是煞氣纏身的妖怪,在他的手里卻怕得抖如篩糠。黑衣人沉默著把這只鳥丟在了衍閣眾人面前,擺明了隨他們問。 衍閣弟子見他氣度驚人,大著膽子道:“前輩,前輩可是一劍江寒?” 黑衣人沒有否認。 顯然是想到兩人不睦傳聞,衍閣弟子的眼中浮出希望:“弟子敢問前輩,若是問出秦劍主殺人,前輩會秉公處理嗎???” 黑衣人似是認真的想了片刻,而后他開了口。 他說:“我打不贏秦湛?!?/br> 秦湛再也忍不住,側首哈哈大笑。 作者有話要說: 給大家介紹一下! 這位就是作者的心頭好!心肝小寶貝!男性角色里喜歡排行第二位的一劍江寒了! 是不是很可愛! 一劍江寒:……我不是我沒有 第15章 賞劍會07 衍閣弟子面色一時變換,而那只被一劍江寒丟來的尸血鳥,見衍閣弟子無人注意,竟是趁機自爆了內丹! 一劍江寒見狀,連出手將那些弟子護住。當血霧散去,弟子們從這股腥氣中緩過了神,皆背過頭去咳嗽換氣的時候,地上已只剩下一攤血rou和零散的羽毛——尸血鳥自盡了。 衍閣弟子顯然也想不到發展是這樣,連一劍江寒都未想到。 眾人見狀竊竊私語:“這莫不真是朱韶干的吧,這是怕有把柄落在衍閣弟子手里,為了護主自盡了?” 他們口稱著護主,眼睛還是不免往秦湛那兒飄。 衍閣弟子和尸血鳥實在是選得太好了,無論是朱韶為了秦湛出氣,還是秦湛與朱韶勾結都能說得通,簡直像一塊牛皮膏藥,一不小心黏上了,就再也撕不開。 安遠明和宋濂互相看了一眼,都意識到這事不能再發酵下去了,他們打定了主意要將鍋推給玉凰山。 然而還沒等的及他們想好說辭,秦湛開了口。 她道:“不是朱韶?!?/br> 一劍江寒贊同:“的確不是朱韶?!?/br> 宋濂:“……” 宋濂快瘋了,他只想給當初建議開賞劍會的自己一個耳光,也不至于平白惹出這么多事端來! 先前唱反調的緲音林是尸血鳥cao控的,尸血鳥自盡了,這是多好的先將自己摘出去的時候,是不是朱韶重要嗎?不重要,重要的是殺人的不能是秦湛! 可顯然秦湛沒有接到他的好意。 宋濂只能將目光轉向越鳴硯,希望他能像之前那樣拯救一下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