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
周仰心思細膩,怎會不知原由,也就什么都沒問。 換了呂東來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問他:“王爺,小靈女好些了沒?” 他回答:“呂道長關心的話,親自去看看就好了!” 小道士一聽這話,立刻聲明道:“什么關心?人都有自己的造化,這是她命里有的結束,貧道為何要擔心?” 周仰便問他:“那你到這兒做什么?” “貧道……”他強調道:“貧道有要事,要與王爺商量一下!” “這樣?”周仰也不揭穿他,順著問:“那呂道長有何要事要與本王商量?” 呂東來想了想,對他說:“近來都是貧道在守生死碑,太子那邊想要久悟代替我,多次與國公爺那邊提過了,不過都被國公爺婉拒了,但以太子的脾性估計不肯罷休,這幾日該有什么動作,貧道倒是不怕,王爺身上的印還未恢復,應該當心一些,提前做好準備!” 他聽后點點頭感激道:“有心了!” 周仰知道他其實是專門來看南昭的,但死要面子不肯承認,他也沒有點破,借故先離開了! 呂東來邁步進去,首先看到胖人參坐在桌子旁邊在喝南昭沒喝的粥,他瞪了她一眼,胖人參立刻飛到了房梁上,沒好氣的說:“兇什么兇,小靈女不喝也是浪費!” 他沒理她,走到站在床邊發呆的南昭身旁,叫她:“小靈女!” 南昭知道他來了,但對他沒什么好說的,只想一個人待在,也就沒答應她。 呂東來不開心了,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看她依舊不動,他干脆跳到窗臺上,讓她看著自己。 南昭實在心煩意亂,轉身就避開了他,他不肯算了,輕巧從窗臺上跳下來,擋住她的去路,說教的道:“小靈女,是不是沈如故走了,你就打算一直這樣下去?” “……” 呂東來心生起嫌棄,質問道:“是否沒了沈如故,你連自己是誰都不知了?” 她聽到這么一句,方才那麻木的面上,才終于起了變化,她點點頭回答:“是啊,沒了他,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 “這不就是他想看到的!”為了讓她清醒點,他完全不怕再給她雪上加霜,他提醒道:“南昭,無論你此刻多么難受,你都該明白,他離開,是因為他前世與聞曄就是夫妻,也許他曾對你有諸多付出,但他最后還是選擇了聞曄!” 南昭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聽著,眸中一潭死水。 “我師父說,人一旦動了情,心就不由自主,貧道不懂你們這些俗世中人的七情六欲,貧道只知道,他此刻走了,聞曄必然也已經復活了,他們算是再續前世之緣了,而你呢?”他問她。 南昭心頭一緊,也問了一遍自己:是啊,那我呢? “不管沈如故選擇誰,你都該清楚,你與聞曄之間的前世今生皆有不共戴天之仇,沈如故幫她拿到了黑焰法杖,接下來,她會做什么,你想過嗎?” 她自然沒想過,難過的時候,她腦子里滿是沈如故對她的好,對她的承諾,她不肯接受現狀,一直在逃避著。 呂東來便告訴她:“你可以因為難過繼續放任自己下去,但若等到聞曄開始動手,你愿意束手就擒,任她帶著你所愛的沈如故踐踏你的尸骨嗎?” 她依舊沒回答,沉默著忽略他所有的話。 呂東來自覺無趣,揮袖從房間里出了去。 南昭知道他走了,才轉過身去,走到梳妝臺前,目光望著眼前的木匣子出神。 木匣子里裝著的是她前一日扔出去的首飾,她昨夜里翻窗出去,一件件全撿了回來,她始終不肯相信,那個曾教她如何在黑暗里前行、用靈魂去救贖她的人,就這樣走了! 她還抱有一絲僥幸,也許,他有何苦衷,只要他回來對她講,她就信他! “南昭!”一道倩影從外面進來,她聽出聲音來自周鳶。 “公主如何來了?”她并不太想說話。 對方走到近處,見她憔悴的模樣,臉上浮起同情,小聲說:“我聽說了那姓沈之事,九哥不允阿鳶過來鬧你,阿鳶是偷偷跑來的!” 因為一路跑過來,周鳶臉蛋累得通紅,她自顧到桌前,倒了杯涼茶,全部倒進了喉嚨里后,才開始憤憤不平的罵道:“阿鳶實在沒想到,這世間真有這樣的負心漢,枉本公主曾經還覺得他好看,好看有何用???狠起來實在太可怕了!” 南昭不說話,麻木的聽著。 “若不是九哥提前發現,讓天機府的探子追蹤他,恐怕現在你還蒙在鼓里,傻傻的等著他回來吧——”周鳶嘆了口氣,說:“阿鳶沒喜歡過誰,但若是我喜歡的男子這樣對我,我一定要讓九哥將他殺了!不然讓他去和別的女人在一起?那我得多痛苦呢!” 聽到這里,她臉上突然起了變化,問:“九哥前幾日就發現他行蹤不對勁了,對嗎?” 周鳶并無多少城府,這幾日她都在周仰身邊,雖周仰有意避諱她,不過她都偷聽到了,點了點頭回答:“聽聞他前幾日每天都去城中一戲班子聽戲,一聽就好幾個時辰,那戲班子是近來才進城的,九哥還特地派人去查了這班子的來歷,聽聞是從樂國那邊來的,唱的戲可精彩了,每日中晚都有一場?!?/br> 南昭聽到這里,急切的問:“中晚都有一場?” 周鳶點頭,沒太多想就答:“晚上那場是酉時開始的,這會兒還沒開呢,看的人特別多?!?/br> 她已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對方看她突然來了精神,不解的問:“南昭meimei你要做什么?” “我想去看戲!”她回答道。 對方更是困惑起來,“你不是很難受嗎?為何突然想看戲了?” 南昭苦笑,回答:“公主不會懂的!” 周鳶十分要強,她九哥也常以她年少不懂來搪塞她,可南昭與她同歲,她能不懂? “你不說,怎知本公主不懂?” 她沒有對公主解釋什么,只以請求的語氣說:“公主可以幫南昭一個忙嗎?” “何忙?” “有些人和事于我來說,影響深重,所以我需要一個結果,若九哥知道了,會擔心我,所以公主能幫我瞞一下嗎?” “這倒是簡單——”對于周鳶來說,這種事兒,簡直就是家常便飯,但她也有個要求。 “本公主可以幫你忙,但你也要答應本公主,一旦得到自己所求的結果,就不要再頹廢在你與沈如故的感情糾葛中了,留在九哥身邊,好嗎?” 南昭沒有多想,點頭答應了! 周鳶便叫來門外她的貼身丫鬟綠馨,讓綠馨將自己身上的裙衫脫下來給南昭換上,再讓綠馨穿了她的衣服,躺在床上。 這樣,她就可以帶她進出國公府也不被發現。 她們兩人是騎馬出來的,周鳶穿著一身便于行動常服,南昭則穿的是丫鬟的衣服,雖說是丫鬟,不過公主身邊的丫鬟,那衣服樣式和布料也是上層貨。 她們很快就來到云州的夜市之中,雖然天色已黑,不過云州的夜市總是十分熱鬧。 邊界城市,常年都融著周邊鄰國部落的商隊,前些日子因晉國內亂,逃了許多流民過來,關了夜市一段時日,近來,晉國內亂平復了許多,才重開了夜市,這戲班子便是前幾日才進的城,一開戲,便紅遍了整個云州。 因為實在太多人慕名來看戲,她們來得太晚,幾乎都被人搶了位置,周鳶提議道:“我們先將馬兒停到那邊永和茶樓的馬棚里,再步行過來找位置?!?/br> 她沒有異議,兩人牽著馬匹到永和茶樓,戲沒開始前,不少客人在茶樓里聽先生說書。 今日說書先生講的故事是泰州萬凝膏案。 永和茶樓里,擠滿了聽客,南昭原要離開,周鳶聽到泰州這個地名十分好奇,拉著她說:“等會兒,聽聽,講的萬凝膏呢,一會兒就要講到九哥了!” 南昭只好站在人群后面等著,這時說書先生開始講道:“話說泰州這個地方,自來人杰地靈,出過不少名人,當年威懾四海的斬鬼將軍便是泰州人士,這是話外,話內,這萬凝膏案,據說此膏十分神奇,用過之人老的會年輕,丑是會變美,原本就美的人更會因此生出傾國之色,才一上市,便受到了女子們的追捧,不過任誰也沒想到,這神奇的萬凝膏竟是用年輕女子的尸骨磨成粉所制成,而光用尸骨卻是不能的,據說此膏中被攝入了靈術,才有這樣的功效?!?/br> 聽客都十分好奇的問:“靈術,怎樣的靈術,能制造出這么神奇的萬凝膏來?” “那靈術,自然源自于一種強大的靈物,此靈物命叫靈魄!這靈魄啊,便是靈女的靈花之魄!” “這樣說,這造出這萬凝膏的人就是靈女咯?” 說書先生笑了笑,回答:“萬凝膏一案,至今未破,唯一可確認的,作案之人是一女子!” “必然是那靈女,聽聞靈女是妖星,前些日子永樂坊里作祟的邪祟,也是靈女放出來的,你們聽說了嗎?” 本是想聽她九哥的英勇事跡,卻聽到這些子虛烏有之事,周鳶氣得不行,大喊道:“簡直胡說八道,誰告訴你是靈女放出來的?” 圍在這聽的都是一群大老爺們兒,突然出來個不大的小丫頭質疑他們,這些男人輕視的打量過周鳶后回答:“靈女是妖星,她所到之處,無不伴隨著各種邪案禍事,這需要誰告訴?三百年前就已發生過的事,九州戲錄里可都記載了!” “我說丫頭,男人們說話,你插什么嘴?” “看你這穿著,應該是哪家大戶未出閣的小姐吧?這天都黑了,還在外面閑逛不妥吧?” “你大膽!本公……”周鳶長這么大,還第一次有人敢這么對她說話,氣得不行,當即就要動手,被南昭及時攔了下來,將她拉到茶樓外面,才松了手。 她勸道:“算了阿鳶!” 周鳶根本忍不了,她手舞足蹈的沖著里面說:“這些石井小民簡直無知之極,你就仍由他們那般非議你嗎?” 她從小就聽這樣的非議長大,早已麻木了,不過,令她難以釋懷的卻是,當初那個要拿刀刺她的十四公主,竟愿為她打抱不平,而那個曾說過除非他死,不然絕不放手的沈如故卻離她而去了…… 戲已經開始了,她們也不磨蹭,快步朝戲臺那邊走去。 戲臺子搭建在這城東最繁華的市集廣場上,旁邊有一顆數百年的皂角樹樹,許多孩童看不到戲臺,便爬上樹觀看。 周鳶在后面踮著腳也無法看到戲臺,就拉著南昭不停的往前面擠,終于讓她在前面花錢看的地方從兩個提前買了票的人手中,高價買了他們的座位。 臺上的戲已經開了,戲里講的竟是曄仙與她夫君的故事,曄仙有傾國傾城之貌,才不過十六,為她傾倒的男子就踏破了聞家村的鄉道,而曄仙的meimei名叫聞昭,聞昭相貌平平,出現在曄仙身邊時,就像個燒火丫鬟。 在這樣優秀的jiejie光環下長大,聞昭生性多疑還善妒,她時常將別人送到家中給jiejie的禮物偷偷拿出去扔掉,有一天,曄仙成親了,娶她的人是一同樣長著國色之貌的公子,不知其名,但曄仙喚他為“媚”,曄昭愛上媚,恨jiejie是媚所愛之人,為了得到媚,她去向邪惡的魔祈禱。 “魔啊魔,只要讓我得到媚,我可為你做任何事情!” 邪惡的魔說:“本尊要你獻上百人亡靈,你可愿意?” “我愿意!” 于是邪惡的魔將一朵靈花種在聞昭的右手手心,讓她去替她殺人,得到了靈花的聞曄不停的殺人,終將百人的亡靈獻祭給魔,魔便蠱惑媚將聞昭看成是曄仙,與她日日廝守。 而真正的曄仙因為太善良,任由meimei如何傷害她,都一直在等她回頭是岸。 最后,聞昭更狠心殺了她,曄仙臨死前,媚才惶然醒轉,發現是聞昭使的計,他憤然對聞昭說:“你個惡婦,她是你的jiejie!” 聞昭卻一絲內疚都沒有:“我此生最恨的便是成為她的meimei,更恨你愛的是她,而不是我!” 媚痛恨她,卻無法為曄仙報仇,于是選擇與曄仙一起共赴黃泉。 看到他揮刀自盡,聞昭傷心欲絕道:“為何?為何你寧肯死,也不愿與我在一起?” 媚臨死之前,也不肯看她一眼,含著怨恨道:“來生,你欠她所有,我都將為她收回——” 來生,你欠她所有,我都將為她收回…… 臺上的戲逼真得令人身臨其境,臺下的看官更是為曄仙與媚至死不渝的愛情感動得頻頻流淚。 連周鳶都聲音哽咽的說:“這個叫聞昭的女人簡直就是個惡魔!” 南昭癡癡的望著臺上那個扮演媚的男子,他穿著一襲白袍,倒在血泊之中,苦笑道:“原來他每日來看的,是這樣一出戲……” 周鳶她剛才融入臺上的戲,一時未反應過來聞昭聞曄是誰,這時才突然意識到戲里邪惡的魔種在聞昭手心的是靈花,她詫異的問:“那聞昭你認識嗎?和你的名字一樣,都有一個昭字!” 南昭目光還未收回,臉上苦澀不減的回答:“聽說,我前世姓聞,單名一個昭字?!?/br> 聽說,一切都是聽說。 周鳶此刻半捂著嘴巴,不敢相信的說:“那這出戲演的是你的前世嗎?你的前世,竟然是那個壞透的meimei?” 南昭深吸一口氣:“若這真是我前世,那么我此生所有遭遇,便是我罪有應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