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結結巴巴,不知要回答什么。 沈如故竟露出難得笑容來,不過很快便收了笑容,告訴他:“有人在門外!” 未聽見敲門聲,南昭便過去打開門一看,屋外果然站著一位白胡子的僧人,瞧他年歲,與頭頂的戒疤,是修行了許多年的大師了! “貧僧善德,乃此寺方丈?!?/br> 雖不屬同道,但都屬修行之人,南昭很是敬畏,忙合手作揖。 善德方丈說:“昨夜小徒,與施主同來的那位男施主有疾,不知今日是否安好?” 南昭十分感激回答:“我夫君今日好許多了,多謝善德方丈!” 善德方丈點點頭,視線剛好穿過南昭,看到客房里坐著的沈如故,目光有所變動。 他問:“里面的,是施主的夫君?” 南昭點頭,“是的,大師!有何吩咐嗎?” 對方搖搖頭,“出家之人,施緣眾生,何來吩咐?只是,貧僧見這位男施主相貌不凡,但卻晦氣纏身,只怕不久將有禍事!” 南昭聽后很是擔心,“真的嗎大師?” “若二位施主不急著趕路,不妨與貧僧去大殿中念經施禮一番!” 南昭拿不定注意,回頭看沈如故,見他已硬撐著起身,朝外面步來,面帶笑容的說:“有幸讓大師為如故念經驅除身上晦氣,是如故修來的福氣!” 善德方丈點點頭,便請他們隨自己而去。 南昭見沈如故行動還不算利索,幾步過去扶著他,小聲問:“這里是寺廟,你當真不怕嗎?” “怕什么?怕這里的和尚把我當鬼抓咯?”沈如故平視前方,完全看不出在思考什么。 不久,他們就到了供著諸佛的大殿,此廟雖小,但僧侶卻不少,全部整齊的坐在蒲團上在虔誠誦經,他們從身邊走過也無察覺。 善德單獨請他們到了最前面,兩人盤腿坐下后,便開始為他們誦經,這個過程很漫長,但南昭聽慣了經文,卻覺得十分輕松,仿佛身上的枷鎖正被一件件去掉。 終了,善德長嘆了口氣,目光看向沈如故,語重心長的說:“你本早亡之人,能活到今日,是逆天改命!”說著,他目光看向南昭,問:“而這丫頭是天煞星命,數百年無一,你,有本事替她逆天改命嗎?” 第027章 有一天,你也會不要我 南昭初見這善德便覺有些道行,卻不知,光這樣看他們一下,便知曉這樣多,面上露出吃驚之色。 而沈如故與她截然相反,從始至終都很平靜,仿佛一切已釋然,他淡淡看了南昭一眼,對善德大師說:“不管她是什么命,我能逆得了一次,亦能再為她逆一次!” 對方一聽,卻是繼續嘆氣,“命許能改,但因果卻循環不止,每一次逆行,皆有不可預測的惡果!” “我若認命,尸骨皆爛,此命從未善待過我,我又何須認它?”他說這話,面色依舊,但卻能從中聽出不屈的熬氣來。 善德便知多勸無意義,他看向南昭,苦口說:“你從前在觀中長大,深知天道不可違,他要為你謀的路,注定有違天道,你此刻若肯回頭,因果未改?!?/br> 南昭聽了他們這些對話,已知大師勸說屬于善意。 但對沈如故,卻產生了不一樣的情感。 從前,她全然不了解他,可當她聽到他說‘此命從未善待過我’時,她有來自內心的感同身受。 她一出生就背負的此命,又何嘗善待過她? 從前十六年,她信道念慈,但結果又如何呢? 她終究是人人畏懼的煞物,眾叛親離。 親爹親娘都拒她千里,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兄賣她給亡命徒,任她死活,唯有沈如故從未將她當作煞物看。 她知道他有自己的目的,但現在她都不那么在乎了! 若他能為她改了這天煞的命,她愿意付出任何代價,所以她毅然對善德大師說:“他是我夫君,我聽他的!” 善德不再繼續相勸,為他們施禮完畢,任他們來去。 臨走時,小和尚前來送行,南昭謝過他,便扶沈如故上馬車。 剛才小和尚在,她一直未有機會問,現在才小心翼翼開口問道:“你與善德大師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嗎?” “哪些?”沈如故不看她,現日頭高照,他卻如病魔纏身。 “你說要為我逆天改命!” “你別信他們的人話,也千萬別信我的鬼話!”沈如故目光瞄過她渴望的雙眸,毫無余地的潑了一桶冷水。 南昭猛然覺得一口氣憋在胸口,就剛才,在大殿里,她聽了那話那么的感動啊,所以才堅定的回答了善德大師,結果這廝一出了廟門,竟讓她別信他?? 沈如故不喜看她那黏糊糊還夾雜怨念的目光,撥開她扶著的手,自己往馬車方向而去。 她卻不肯就此罷了! “沈!如!故!你給我站??!” 喲呵,向來畏畏縮縮的小道姑嚎著夫君大名,未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已對這活人鬼丈夫放下了所有防備,連生氣的樣子,也像是在撒嬌! 沈如故停下來,雖一身都透著冷薄,卻耐著性子等她沖到了自己面前。 “若你也不能信,那為何要對大師說那些話?你知不知道,你說那些話,我……我……” 說著她鼻子一酸,想哭。 沈如故面色不動的看著她,今日艷陽高照,將前些日子堆積的雪慢慢融化,但寒意卻不曾遠離。 他繼而問她:“你什么?” 南昭重重低下頭,任由眼淚從眼角滑落,沿著臉頰流到嘴巴里。 “我爹要弄死我,我娘不要我,我的兄弟姐妹們視我為瘟神,連師父的封印也救不了我,你那天說你從不將我當煞物,我真的開始信了!真的,沈如故,其實有一天,你也會像他們一樣,不要我……對不對?” 沈如故以為,自己早已在寸步不離的痛苦中麻木,但聽到丫頭說這些話,似乎有一道從未有過的難過在心間升起! 好片刻未回答,他不太確定,那絲難受源自何處,但他知道,這是一個活人才有情感。 而這恰恰是他二十年來,都不曾有的能力! “有那一天嗎?”他沉聲開口。 “嗯?!蹦险堰€低著頭,她怕看到對方那冷漠的眼神。 沈如故輕聲說:“你過來!” 她便幾步走過去,到了對方跟前,不知他要做什么,眼睛死死盯著地面看。 這時,沈如故握住她的手心說:“是有那樣一天,就是我真死了!” 第027章 死人的怨氣 從出生到現在,南昭就從未聽過一句別人口說的承諾。 她愣了許久,才認真打量沈如故的臉。 先前,哪怕是對上他的眼睛,她也又慌又怕的,現在看過去,卻是另外一種感覺,就好像漸漸融化的冬雪,迎來了春的氣息。 她小心翼翼的問:“那你……真的會死嗎?” 此刻她根本無法理解,沈如故口說的‘死’意味著什么。 “即便是那些每夜對你窮追不舍的亡靈,也有魂飛湮滅的那一天,我又何故能凌駕萬物之上,永生不滅呢?”沈如故還牽著她,對于他口說的死亡,說得那樣云淡風輕。 但南昭卻聽得心里一緊,還想問其他,卻擔心他的身子不再開口。 回去時,問了路,青光百日的,也不怕走錯,南昭趕著馬車跑得很快。 沈如故坐在馬車內,沒有聲音,回到沈府,一天又過去了,好歹是回來了! 沈家人看他們回來了,也松了口氣,不過見沈如故虛弱不堪,沈老夫人一臉愁容,仔細吩咐下人安頓好以后,轉身對南昭說:“你,隨我來!” 南昭自嫁進沈家那天起,與老夫人總共說的話不超過三句,對老人家的脾氣不太清楚的,但也曉得,自己是闖出事來了! 她乖乖的跟著老夫人到了沈家的祠堂里,只見供神臺上,供著沈家的列祖列宗。 沈老夫人一臉氣色的對她說:“跪下!” 南昭乖乖的跪下去。 沈老夫人便說:“你如今也知道了,我們如故,與別的人不一樣?!?/br> “當年,如故一出生,就面臨夭折,他爹請遍天下所有名醫來為他診治,但那些醫生都回天乏術,我們沒放棄,開始尋求別的法子,所以如故不僅是從藥罐子里泡大的,他從一出生,就承受了許多非人的折磨!可他一直都是個好孩子,他很懂事,難受能忍著,疼也不會說,我和他爹,為了沈家的后世千秋,只能狠心讓他承受這一切,可我們任然無法讓他活得更久一些,他十八歲那年就死了,那夜,我們正在為他cao辦后事,家中突然來了一個外鄉人,一身破爛,臟兮兮的,那外鄉人說,可幫如故續命,他爹本要將對方打發走,我卻從絕望中生出了新的希望,想讓那外鄉人試試,卻不想,外鄉人花了三日時間,竟真讓我兒復活!” 說到這里,沈老夫人停頓下來,眼中有什么在變化著。 南昭知道,故事還沒講完,她抬頭急切的問:“后來呢?” 對方沉沉回答:“后來……我們發現,活過來的如故不是正常人的活法兒,有諸多不能外傳的秘密,那外鄉人還說,活人活著要吃飯,不吃飯就得死,而死人要一直活著,卻是不一樣的……” “怎么不一樣?” 沈老夫人目光看過來,多是無奈與凄涼,她說:“我兒他復活以后,雖能吃飯,卻非他存在的能源,他只有不斷吸收靈物之氣才可活下去!” 南昭不解,“靈物之氣,是指的什么?” 沈老夫人埋下頭去,“還能是什么,不就是那些死人的怨氣!” 第029章 祠堂罰跪 南昭恍然間,似乎明白了沈如故在面臨那些亡者時的平靜;這些年來,只怕他每日都與這些東西打交道。 “那我呢?”既已說到了這里,她便也問起了關于自己的事來。 “你——”沈老夫人看向她,若有所思的模樣,拉長了尾音。 “我兒能有今日,已是逆天之行,老身活了這一大把年紀,也是知道,因果是要還的,但若能讓我兒活成個人樣,我愿抵上自己這條老命,而你這樣的命數,克親帶災,是萬不該嫁進我們沈家的,娶了你,后面便跟著無窮的災禍。當初,我和他爹,絕不同意這門婚事!”說到這里,對方重重嘆氣,“可我兒他,卻固執要娶你,還說這世間,再也沒有比你更適合的良伴了!” 南昭正為這番話出神,老夫人聲調提高:“良伴?你瞧瞧你,這才進門第幾日,便鬧得雞犬不寧,人仰馬翻,連著你身上的人命就兩條了,恐怕經過昨天那一夜,死的人更多了吧?” 她自責的將頭埋下去,對于這條罪狀,她無力辯駁。 老夫人也聰明著呢,冷哼一聲說:“我兒昨夜就不該去救你,像你這種災星,早死還是個解脫,瞧瞧吧,我兒這幾日為你耗損頗多,他若有何閃失,你就滾出沈家,我們可供不起你這座天煞的瘟神!” 雖說這些話難聽,但南昭卻能理解,沈如故的狀況他也知道了,現在情況很糟,作為他的母親,說幾句氣話,并沒有將她立刻趕出門去,已比她親生父母好太多,她小聲的回答:“娘,您教訓得是,但別因為我,氣著自己的身子!” “你就在我沈家的諸位先祖面前好好跪著反省,沒我的允許,不準吃飯!水也不準喝!”沈老夫人狠心的說完,便負氣離開。 南昭認罰,腰桿挺得筆直的跪在祠堂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