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開始的時候,這小伙子膽子還蠻大,說從來不信什么鬼啊神的。管的什么殯儀館火葬場的,有什么好怕的。 小伙子為了晚上走路方便,專門在自行車前面的框子上用鐵絲綁了個大電筒。小伙子送了兩三個月,一直沒遇到什么怪事,我還問他,天天晚上怕不怕。他回答說,不怕,一點都不怕。 可是一天早上我去上班的時候,看見他該送的牛奶,還在配送站里堆著。小伙子還沒出門,坐在配送站里。我沒多想,還以為他生病,問他要不要緊。 他哆哆嗦多半天,對我說:“站長,我不干了,辭職?!?/br> 我連忙問他為什么,他才磕磕巴巴的把原因給我說了。 他說他,晚上1點鐘接了牛奶,就騎車往農校里面送。騎過了殯儀館,過了周家沖,繼續往山里走的那段路,就看見怪事。那段路就是最偏僻的那段,一邊是山,一邊是農田,沒得什么人家。 他照例把電筒打開,照著前面十幾米的路,慢慢騎。那段路走了一半的樣子,剛好路拐了個彎,把彎一轉過,就看見電筒照的光前面,隱隱約約的走了一個人。他開始看的不仔細,就騎快了點,人影就看得比較清楚。是個女的,穿個紅色衣服(怎么女鬼都是紅色衣服呢),還看見穿的是高跟鞋,在他前門十幾米咚咚的走,看著走的也不快。 他就有點好奇,這么晚,一個女的怎么走在這荒山野外的。就想快點騎,看個究竟??伤涌斓跑嚨乃俣?,卻追不上??粗淖叩靡膊豢???煽偸请x他十幾米遠,總是在電筒的光線要照到又照不到的地方。追了幾分鐘,他猛然醒悟不對頭。 本來他沒望鬼上面想,可這念頭一出來,馬上就嚇得夠嗆。連忙不騎車了,愣了一會。把車調了頭,往回騎。越騎越怕,腳蹬的飛快。這個時候,他忽然覺得背心的涼颼颼的發麻,全身都豎起來。他忍不住回望一眼,這下就真把他嚇破膽了,因為他隱約看見,那個女的竟然就又跟著他自行車后面,而且還是背著身子。只是在倒著走而已。他連頭發都看清楚了。由于沒有電筒燈光,這說明,那女的離他自行車很近了。 “那頭發好長哦,一直垂到腰?!蹦切』镒诱f道這里,驚魂未定。 那小伙子,嚇的連氣都喘不過來。拼命的蹬車,把車騎到雙匯門口,有路燈了。才又敢回頭看。這下才沒看見什么古怪。 那小伙子,講完了,就說打死也不去農校送牛奶。要辭職,態度堅決。 我總是懷疑他是吃不了苦,找了個由頭不干了。但又不好說些什么。他平時蠻負責,不會隨隨便便不送牛奶的。 沒辦法,只有我自己送。我比較懶,不愿意送到農校和火葬場里面去。就把農校和火葬場的業務交給我的好朋友董偉,董偉當時的區域和我很近,他又有業務員是騎摩托車的,就把業務接下來。 可是過了一段時間,董偉也把農校的業務退了。問他為什么,他把我罵了一頓,說我狡猾大大滴,就知道我沒安好心,把這么塊肥rou分給他。 我知道肯定是也出什么狀況了,連忙問他。 他說他的業務員,晚上送火葬場宿舍的牛奶時,走在樓道上,不曉得那里掉下來一床床單,把他的業務員包在里面,扯了好久都扯不開。那業務員也嚇怕了,回來就要離職。 后來我和董偉兩個區域經理,任公司領導怎么勸我們,我們都不去做農校和火葬場的業務。 但殯儀館那塊的業務還不錯,我一直都沒舍得放棄。沒得人送了,就我自己去送。 我送了大半年,倒是沒遇到什么蹊蹺的事情。就是有個晚上印象有點深。 是個大冬天,天氣很冷。我開始送殯儀館附近的曾家灣小區的時候,突然就起了好大夜霧,真的就跟恐怖電影那樣的場面,那個霧,就是從地下冒起來的,看得清楚在地上慢慢移動,一個單元一個單元的漫過來。霧漫到的地方就很安靜,死沉沉的安靜??墒菦]漫到的地方,就吹著狂風,把地上的廢紙和枯葉子都吹的好高??娠L再怎么大,都吹不動霧。好像霧氣是很沉重的東西一樣。 我那時候的感覺不是怕,不覺得恐怖,而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是那種超出普通感官的心境。那種超出一般喜怒哀樂的情緒,有種仿佛看穿世間萬象的心情。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是這樣。 火葬場的事情還有點要說一說。宜昌的蜜桔出名,最好吃的蜜桔,都知道是窯灣出的,可是我聽人講,好吃的蜜桔就是種在火葬場附近幾個山頭結出來的。我去火葬場的時候,留意了一下那個大煙囪,飄的灰,就順著風飛到附近幾個山頭的范圍。 看你們還吃不吃桔子。 第3節 魏瞎子 當初伍家崗往下有兩個奇人。一個是伍家崗市場的修表匠,那個修表匠沒得手,雙臂從胳膊處斷了,用兩只腳修表。而且手藝特別厲害,比別人用手修的還要好。全市修表最出色的竟然就是這個用腳趾頭擺弄小零件的殘疾人。 我曾看過那個修表匠干活,腳趾頭真是靈活,把那些輕若無物、勉強可見的小螺絲,小彈簧弄的順順溜溜的。實在是佩服。 另一個奇人就是磨盤的魏瞎子。魏瞎子這個人太有名。我就不杜撰別的姓來故弄玄虛了。 魏瞎子是宜昌的名醫。我想只要是宜昌人,說起中醫,肯定就會聯想到魏瞎子。如今磨盤往山里面走,有一截公路,把磨盤靠山內的村落和318國道連接起來。路口立了個石碑,上面就介紹的有魏瞎子的生平,和功績。這條路魏瞎子捐助了10萬人民幣,10萬這個數目,在90年代,不是個小數目。 從功德碑上看到,魏瞎子不是宜昌人,好像是祖籍是公安還是潛江,我不記得了,這么多年過去,我實在是想不起,反正是荊州地區那帶的人。 不知怎么的魏瞎子就流浪到了宜昌磨盤。我在想,他是個瞎子,滿世界的到處跑,當初是個什么窘境呢,無法可知。不知什么機緣,到了磨盤就不走了,安定下來,開始坐館行醫。 我想實際的情況肯定不會像功德碑上寫的那么輕描淡寫,但我也無從考證,真實的情況究竟如何。 上面說的譚xx,當年死前的三個月,身體還是很好,一點癥狀都沒有。頓頓大魚大rou,一頓喝一斤酒;一個人能把一頭豬摁在條凳上,讓別人殺;一口氣能把死豬吹的脹起來。 他陪一個朋友去看病,那個朋友是請他幫忙,坐他的摩托車去磨盤。到磨盤找魏瞎子看病也很麻煩的,找魏瞎子看病的人,非常多(我曾經在磨盤附近工作過,經常就碰到一輛轎車停在身邊,問我這里是不是磨盤,然后問我魏老先生在那里行醫。),看病的排隊很長的,所以也有個類似于公立醫院掛號的手續,就是看病排隊的人沒人領一個號牌,等著魏瞎子的徒弟唱號,一個一個的進門去看病。好像聽說也有磨盤的一些不務正業的村民,專門領號牌排隊,再賣給就醫的病人。這些就不說了,都是閑話。 那個譚xx,幫他朋友領了號牌,就在門外等著,那時候門外已經等了很多人。譚xx這個性格很咋呼,排隊排的無聊,就和那些病人在外面日白起來。他嗓門又大,又說又笑的,聲音洪亮的很。 那魏瞎子就在門里面,招呼他徒弟,叫譚xx進來。譚xx進去了,問老先生有什么指教。魏瞎子不做聲,就聽他說話。等譚xx不說話了,魏瞎子就給他號了號脈,然后就包了幾幅藥給譚xx,讓他回去喝。 譚xx說,“我又沒得什么病,喝什么藥撒?!?/br> 魏瞎子說:“你喝也行,不喝也行,自己好自為之?!?/br> 譚xx說:“我身體好的很,你兒用不著做我的生意?!?/br> 魏瞎子輕描淡寫的說:“我又沒說要收你的錢?!?/br> 譚xx不明白什么意思,他的朋友卻著了急,這說明魏瞎子已經判了譚xx的死期了。在魏瞎子看來,譚xx已經是個死人。連錢都懶得收,那說明譚xx的病,已經無法醫治。送他幾幅藥,只是聊盡人事而已。 譚xx根本就不相信,回家了那這事當笑話到處亂講??墒遣坏揭粋€月就病了,到醫院檢查,肝癌晚期?;貋砭推鸩涣舜?,接著就水米不進,沒拖多久就死了。 《內經》的《素問篇》上有很多章節的內容是斷病人死期的法門。中醫能斷人生死不稀奇。不過那些法門都是看病人的面色而定,有的是診斷周詳才定,魏瞎子單憑聲音就能掌握這個手藝,不簡單。 后來我也有機緣到魏瞎子坐館去見識了一下,也是陪別人去看病。 當時是夏天,天氣很熱,但屋內卻非常的清涼。那種陰潤的涼意,我一進去就感覺那沁涼,把全身的熱量帶走,而且這涼意,不是那種陰森的寒意,而是很舒適很純凈的冰涼。魏瞎子坐在一張竹涼床上,盤著腿為來人診斷。幾個徒弟在旁邊打下手,拿他的單子取藥。 我去的那天,看病的人不是很多。我聽見魏瞎子不跟病人說話的時候,嘴里念叨著一些聽不懂的古怪語言,不曉得是在自言自語,還是什么看病的法門。我專門聽一下,覺得些古怪聲音聽起來很有節奏感,跟快板一樣,又跟禱詞一樣很神秘。我聽的入神了,忽然看到魏瞎子往我這個方向抬了一下頭,好像是在留意我呢,可他是個瞎子啊。怎么會注意到我呢,我又沒說話,只是在聽他嘴里念念有詞而已。魏瞎子不再念古怪的語言了,嘴角隱隱留著一絲詭笑。我當時不明白魏瞎子的舉動,倒底是在暗示什么意思,但幾年后我遇到的一件事情,才讓我明白,魏瞎子為什么會留意到我,并且他為什么對我笑的原因。這是后話,我明天再說。 魏瞎子如今已經死了,他磨盤的醫館還在,行醫的是他的大徒弟。聽說他大徒弟本來也是他的病人,為了報答他醫治的恩情,主動留下來伺候他,時間久了,也得了點醫道傳授。 可惜,徒弟的技藝已經打了折扣。昔日盛況,已不復往。 魏瞎子的招牌,是他自己的,他死后也把這招牌帶到土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