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她聲如蚊訥,紫桓有些沒聽清,只是見她神色似乎有些不自然,不由得問道,“什么?” 她咬了咬唇,拿定了主意,抬高聲音道,“小仙何德何能,得尊上如此照拂?尊上救了小仙,又為小仙度修為,現如今,居然親手為小仙做飯……小仙十分惶恐?!?/br> 這下紫桓終于聽了清楚,也終于明白她為何拘謹——原來是自己叫她感到不安了。 他雖然知道她沒了記憶,凡事都需慢慢來,可對她好,卻是心中克制不住的。若無那場意外,她早該是自己的妻子,這岫極宮的女主人,可是正因他那時的疏忽,叫赤魔突破了防線。悄無聲息的攻入暮云州,才致使她被迫以一己之力抵擋十萬赤魔,乃至最后神隕…… 是的,這些年來,紫桓一直將她神隕的主因攬在自己肩上,他總是在自責,若是當時沒有疏漏,亦或是提早做好防備,清漪總不會死的。 所以重又遇見她,他才忍不住要對她好,但凡能想到的利于她的,他都想辦法去做,以此來彌補那份自責,與遺憾。 只是沒有料到,他已是小心翼翼,卻仍叫她感受到了不安…… 他想了又想,將心間千言萬語摁下,只是答說,“不必惶恐,我與你父君是舊識,你又是太庈弟子,見你有難,我豈會無視?兩千年的修為與我而言并不算什么,若能幫到你,度也就度了,至于做飯嘛……” 他語聲頓了頓,前兩個理由還勉強說的過去,做飯又該怎么解釋? 許久也想不到一個順理成章的,他咳了一聲,索性道,“我一向有這么個愛好,只可惜過去沒什么機會施展,今次難得有空,就順道練練手而已?!?/br> 這個回答著實叫瀛若大感意外,她睜大了眼睛問道,“尊上愛好……做飯?” 堂堂帝尊居然有這等愛好? 盯著少女滿含驚奇的目光,紫桓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道了聲是。 而后眼見她似乎相信,他趁機又道,“那日龍君與你師父都已向本君道過謝,因此你實在無需惶恐,好好住著便是,早日將身子調養好,不是還要與本座學心法嗎?” 他機智的引出了新的話題,果然見小姑娘眼睛亮了亮。 瀛若思想一番他的話,覺得十分有道理,看來還是自己想多了,人家分明是念在父君與師父的面子對自己照拂,自己究竟是在不安些什么…… 她強壓下心間那小小的心思,連連點頭道,“尊上說得對,小仙一定好好珍惜此次機會?!?/br> 紫桓點了點頭,將話題成功扭回飯桌上,道,“快吃吧,不然飯都涼了,我雖然手生了些,但想來味道還是不錯的?!?/br> 瀛若此時沒了什么包袱,莞爾一笑,由衷夸他道,“尊上手藝真的不錯!” 明澈笑容映入眼底,猶如春風吹進心間,她重拾胃口開始認真吃飯,他在一旁默默注視,竟比她還要滿足。 一頓飯吃完,她該告辭回房了,卻聽他忽然問道,“上回你與卉鸞起爭執,是為什么來著?” 她唔了一聲,答說,“是紫宸宮有一頭長了翅膀的白鹿,很是溫順的樣子,我見她想吃九色草又夠不到,就幫了它一下,其實沒喂多少,就聽紫宸宮的宮娥說白鹿生性體弱,吃不得九色草,哪知我還沒來及道歉,那個卉鸞就忽然出現了……” 后面的事不用多說,紫桓也了然了,畢竟那日在凌霄殿上一見,就知卉鸞心機頗深,單純的瀛若恐怕不是她的對手。 好在事情已經有了結果,他把心思放回當下,饒有興趣的問道,“你很喜歡那頭白鹿?” 她不好意思的笑笑,“也談不上很喜歡,就是自小生在東海,少見陸上的動物,覺得新鮮罷了?!?/br> 他哦了一聲,還欲說些什么,卻見玄武從一邊過來了,似是有事要稟報。 瀛若見狀主動告退,回了房中歇息,而紫桓則與玄武入到殿中說話去了。 ~~ 瀛若深知在岫極宮中的時間寶貴,簡單歇完晌后,便趕緊練習早上的所學。 只是練了一會兒,覺得屋子里有些憋悶,效果也不甚理想,便想起紫桓先前說過的話來,他說她生于水中,更易受水的滋養。 她想了想,決定起身去亭中。 午后的風帶著暖意,攜著陣陣合歡的清香,仿佛知道她在此修習,周遭也無人打擾,靜謐的園中,瀛若照著紫桓所教授的心法閉目運行內力,很快便入了狀態。 體內的真氣初時猶如涓涓細流,漸漸匯聚成河,乃至江流,一股力量在體內漸漸形成,甚至有奔騰之感,實在比她從前強出太多。 這是內力升騰的體現,證明她的的功法有了大進步,她不由得大感欣慰。欣喜夠了,打算平息,卻有些不那么得心應手。 體內的那股力量似乎要奔騰而出,卻找不到出口,這叫她有些心急,卻發現越著急越難以控制。 她焦急了一會兒,只好試著平心靜氣,慢慢收回,終于功夫不負有心人,足足花費兩刻鐘,那股宏大的力量方平息下來。 她睜開眼睛,已是汗流浹背。 到底是修為不夠,看來今后還是得勤加修煉才是,她嘆了口氣,打算起身活動一下。 哪知才出了涼亭,忽然一陣勁風撲面,身后還伴著一陣奇怪的響動,猶如巨獸在林間穿行。 她一怔,不由得想起上回那頭銀角獸,心間無端一陣頭皮發麻,遂趕緊警惕的回頭看去。 卻見又是一陣響聲之后,不遠處的花木中果然跳出一頭巨獸。 第26章 只是與上回遇見的那頭駭人的銀角怪不同, 今次這個巨獸,說實話還挺討人喜歡。 那是一只背有雙翼的白虎。 白虎本就罕見, 眼前的這只身材勻稱皮毛雪白,一雙眼睛炯炯有神, 更是白虎中的極品,更何況其背后還有一對翅膀, 姿態美極, 一看便知是瑞獸。 瀛若起先不知是什么東西, 還充滿警惕,待看清白虎的形態,卻忍不住驚喜起來。她長這么大只見過兩回白虎, 上一次還是很久以前跟隨父君赴東岳神君的法會時看到的,但東岳神君的那一只沒有這只精神,更沒有雙翼。 凡人懼怕虎, 仙者可不一樣。 瀛若打心眼里喜歡,有些躍躍欲試,極想上前摸一摸,然而只見白虎懶洋洋的從面前經過, 只抬眼瞧了瞧自己, 并沒有半點特別的反應,便去了一旁的草地上,趴著曬太陽去了。 粗大的尾巴緩慢而有節奏的敲擊著地面, 草地上的白虎顯出一派舒適悠閑, 看樣子很熟悉這園中環境, 該是屬于岫極宮無疑。瀛若不禁在旁感嘆,不愧是帝尊的瑞獸,連氣勢都有所不同呢! 方才雖被忽視了一回,但并沒有打擊到瀛若的好奇,她試著又上前去,慢慢靠近白虎,眼看它沒有排斥,方敢伸出手,輕輕撫摸白虎毛茸茸的大腦袋。 白虎沒有抗拒,許是因她手法得當,反而閉上眼任她撫摸,喉間還發出隱約的呼嚕聲,狀似十分愜意。 她大喜,又試撓了撓它的耳后,唔,白虎微瞇著眼睛瞧了瞧她,似乎更享受了,呼嚕聲更大了呢! 同白虎玩了一會兒,她試著問道,“你是帝尊的寵獸嗎?我怎么從來沒有見過你?” 她日日在這花園里練功,今日卻是頭一回見。 然白虎只是呼嚕,并不回應,一時興起,還順勢往草地上蹭腦袋。 巨獸不發威,與貓兒無異,她不禁失笑,無意間轉動目光,發現不遠處有人正看著自己。 那是兩具身影,衣袍一玄一黛,竟是玄武星君與帝尊。 她趕忙立起身來要跟兩人打招呼,卻聽玄武率先笑道,“難得白翳肯叫生人靠近,看來它與公主很是投緣呢!” 而紫桓只是笑望著她,目光柔和。 當然該是投緣的,還記得那時他曾告訴她,說岫極宮有一頭白虎,她當時盼望著過來看一看,哪知一隔就是兩千多年,等到現在才叫她見到。 玄武的話音落下,瀛若眼睛一亮,忙問道,“星君說這只白虎叫白翳?這果真是尊上的寵獸嗎?” 玄武點頭說是,卻聽紫桓否認道,“寵獸算不上,偶爾累了騎一騎罷了?!?/br> 騎一騎?瀛若一愣,“這是尊上的坐騎? 紫桓點頭嗯了一聲,又問道,“你若是喜歡,可以送給你?!?/br> 且先不論他是否玩笑,瀛若忙婉拒道,“小仙確實很喜歡它,但不敢與帝尊奪愛,再說,小仙也沒地方養它,還是叫他好好跟著尊上吧?!?/br> 這白虎立起來比她都要高,這么大的寵物,養在太庈是不合適的,畢竟自己還是個弟子,連師父都未曾有過什么寵物呢。 而養在龍宮就更不行了,白虎可是陸上的動物,所以就算紫桓是真心想送,她也不敢要。 紫桓便也沒再多說,反正這岫極宮都是她的,只是早晚的事。 玄武方才已將要事稟報完畢,此時見兩人要說話,便不多打擾,同紫桓告了退,花園中除了懶洋洋的白虎,便是他們二人。 雖說是紫桓的坐騎,但白翳架子未免太大了些,主人在旁,它連起也不起來一下,不過紫桓似乎并不在意,且還學著方才瀛若的樣子俯身下來,輕揉那毛茸茸的腦袋。 鮮少見他這般樣子,瀛若心間一動,忍不住也伸手一同撫摸,問他說,“白翳一直在岫極宮嗎?小仙來了幾日,今日才見呢?!?/br> 此刻兩人挨得近,她的發香傳入鼻尖,叫人心曠神怡,紫桓溫和答說,“我從前不常在宮中,便把它養在行宮的山上,那里地方大,比這里好?!?/br> 行宮地方大,由著白虎折騰,散養了這么多年,終于養出如此健壯的體型,白虎其實也比較喜歡行宮,但因著聽見瀛若喜歡,他才把它召了回來。 聽見這話,瀛若不由得心生好奇,總聽說近千年來他不常在岫極宮,此時趁閑聊之際,她試著問道,“那尊上從前做什么去了?莫非不喜歡這里,一直住在別處嗎?” 她覺得岫極宮春光明媚氣候宜人,同在天庭出門便是各位大神,是處很理想的居所啊,莫非紫桓不喜歡熱鬧? 卻見他將她深深望了一眼,答說,“我沒有不喜歡這里,只是過去很長一段時間,一直在忙一件蠢事?!?/br> “蠢事?”瀛若大感驚訝,“尊上為什么要這么說?” 怎么帝尊也會有犯蠢的時候嗎…… 她眼睛睜得很大,一臉的不可思議,引得他不由得一笑,說,“因為我做了錯誤的判斷,致使做了很多年的無用功?!?/br> 倘若他早就發現她已經重生,那該多好。 他還是說得籠統,瀛若似懂非懂的哦了一聲,想了想,試著安慰道,“沒關系的,及時發現及時止損,總比一直錯下去的好?!?/br> 他嗯了一聲,又深深看了看她,道,“今次不會錯了?!?/br> “那就好?!彼m依然不是很明白,但聽他這樣說,也由衷得替他高興,臉上重現明澈笑容。 曾經肝膽俱裂,所幸如今歲月安好,若能一直看她這樣笑,這仙途也是無憾了。 見她又將目光投向白虎,流露滿眼的喜歡,他于是問道,“想不想坐一坐?” 她愣了愣,“什么?” 卻見他站直了身子,對白虎發話,“白翳,起來?!?/br> 原本懶洋洋的白翳得了旨令,立刻從草地上站了起來,且主動矮下身子,等著人乘坐的樣子。 瀛若見狀終于明白,驚訝道“我,我可以……坐嗎?” 這可是帝尊的坐騎??! 紫桓卻笑了笑,“有何不可?它在等你,快上吧?!?/br> 她其實很是期待,于是應了一聲,爬了上去。 等她坐好,白虎便立起身來,寬大的雙翼陡然展開,帶起好大一陣風。 瀛若沒來得及驚呼一聲,白虎拍拍翅膀,已經飛了起來,出了岫極宮,在云頂之上飛行。 神仙誰都會飛,只是坐在白虎背上飛還是頭一遭。不用念御風訣,不用辨別方向,只要告訴白虎想去哪,他就帶你去了,而乘坐的人甚至還可以抽空打個盹兒,或是閉目養養神。 瀛若此時終于體會到了坐騎的好處。 她記得小時候在東海,有時想去龍宮外面玩,父王母后便派龜相跟著她,有時候玩累了,她就叫龜相馱著自己。然而龜相也不是年紀大了還是怎么,總是小心翼翼,游得極慢,她當時只覺得,坐騎這東西有時候是個累贅,還不如自己動手來的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