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鬼使神差的,瀛若朝窗外街道上看了一眼,忽然一下怔住。 不遠處立著一位青年,熠熠燈火下,袍角上的玉玦顯得極為溫潤。 那個玉玦…… “三師姐,嘗嘗這個……” 琥珀松仁甜酥適口,芷嫣嗜甜,嘗了一口,覺得很是不錯,正打算招呼瀛若一起吃,卻忽然一陣香風由面前吹過…… 芷嫣一愣,定睛看向眼前,然而哪里還有瀛若的影子。 第7章 不過眨眼的功夫,瀛若已經站在了大街上。 那青年還沒走,現在離近了,他身上那枚玉玦便看得更加清楚了,青墨的顏色,上刻著繁瑣云紋。 似乎正是她一直以來要找的那件…… 這一刻,心在胸膛里跳的劇烈,她克制不住的想伸手去觸摸,看看那塊玉玦是否還是小時候的觸感…… 猶記得那一年的北海之畔,驚濤拍岸,亂石穿空,森森妖風攜著腥咸巨浪,眼看就要吞噬幼小的她,千鈞一發之際,是他忽然出現,將她護在懷中。 那夜烏云蔽月,年幼的她頭一次見到那等巨妖,心中一片駭然,狂風呼嘯中,她唯有緊緊抓住他的衣袍,方能找到安全感。 他一手護著小小的她,一手向長著血盆大口的妖怪施法,一道金光閃過 ,漆黑暗夜中,只聽見一聲凄厲的怒吼,接著便是蟒妖重重倒地的聲音…… 怒風止息,海面重歸寧靜。那條在北海禍亂多年,連北海龍君都束手無策的巨蟒,終于徹底被制伏。 小小的她被方才那場面震驚,抬頭想仰望他的臉,無奈夜太黑,并不能看清。 她用稚嫩的聲音問他是誰,他卻只是淡淡笑笑,問她家住何處。 她答說是東海,他便打算將她送回東海,只是沒走幾步,就遇見了急尋她而來的蝦兵蟹將們,海里的嘍啰們沒見識,同她一樣認不出他的身份,而他也懶得客套,將她交給他們后,便自行離去,化作一道光,消失在廣闊水面上。 已經過去了許多年,她早已記不清他的聲音,連當時他身上那股似有若無的幽香,如今也已經分辨不出。 唯一還清楚記得的,便是他身上所佩戴的那枚玉玦,連同他的衣袍一起,當時被她緊緊握在手中。那玉玦圓中有缺,上刻復雜云紋,初時微有些涼,后來被她握久,變得溫潤起來。 她平安回到龍宮,父君母后得知她的經歷,俱都嚇出一身冷汗,之后想去感謝救命恩公,卻并不知對方的身份…… 蝦兵蟹將們只說是尊大神,然而這茫茫天界,大神少說也有十幾二十位,到底該去哪兒找呢? …… 當年的黃毛小丫頭早已長成了如今亭亭玉立的少女,滄海桑田,諸多物是人非,然而那夜的情景,她依然記在心里,她找了許多年,而現在…… 莫不是得來全不費工夫了? 她緊緊盯著那枚玉玦,頓了頓,就要張口去問。 卻忽然聽見身后傳來一聲呼喚,“三師姐?” 她一愣,回頭去看,卻是芷嫣跟出來了。 而這一聲呼喚,也毫無意外的驚到了身邊的人,那玉玦的主人回過頭來,看了看她們,最后將目光落在了瀛若的身上。 看清他的面容,瀛若微微一怔——原來他生的很好看,一身白衣,眉眼如畫,身上有種超于常人的氣度。 對上他的目光,她心跳的更急厲害,真的會是他嗎? 原本有千言萬語要講,然而這一刻,卻忽然說不出了。 見她一雙水眸怔怔望著自己,白衣青年似笑非笑的開口問道,“姑娘方才特意從窗口翻出,看來找我是有急事?” 瀛若一怔,她方才一時著急,的確是翻窗出來的……沒想到竟會被他發現了。 她面上一紅,咳了咳,只得開口道,“叫仙君見笑了,我……的確有事要問你?!?/br> 白衣青年微微點了點頭,道,“你說?!?/br> 她伸手指了指他的玉玦,問道,“這個,是你的嗎?” 白衣青年順她手指的方向垂頭去看,明白她說的是什么后,卻是反問她,“哦,姑娘可是在別人身上還見到過?” 瀛若一愣,一時說不出是與否。 她只知道救自己的那個人有,至于眼前人是不是……她現在還并不能判斷。 白衣青年見她不做回答,倒也沒再追問,只是淡淡一笑,便徑直往前走了去。而直到此時,瀛若才發現原來他身邊還有隨行的人,穿著褐色的衣袍,一副很是老成的模樣,稍顯遲疑的看了看她,也趕緊跟了上去。 瀛若一愣,剛想去追,不料卻被芷嫣拉住,芷嫣急切道,“三師姐,我剛才想到了一個辦法……” 瀛若仍陷在那玉玦的心事中,有些茫然,聞此言,略顯遲鈍的問道,“……什么辦法?” 芷嫣眼睛亮亮的,“我剛才聽那些吃飯的人說,他們都是為這咱們太庈的法會來的,明日山門就會開啟迎接參加法會的仙者了,咱們可以找幾位……” 話不必說完,聽到這里,瀛若便已經懂了,怪道她方才覺得這里比從前多了許多人,原來竟都是為了法會而來。 芷嫣怕是打算,找一位受邀參加法會的仙者,順道帶她們一同上山吧…… 這主意倒是不錯,她剛想回應一下,卻見那已經往前去的白衣青年竟一下頓足,回頭問道,“你們在說太庈法會?” 芷嫣沒想到話會被他聽見,稍稍一愣,瀛若此時倒已經回過神來,聞言忙應道,“正是,敢問這位仙君可是來赴法會的?” 那白衣青年再度打量她們一遍后,點頭應道,“正是?!?/br> 然后看著她們,只等下文。 見他承認,還沒容瀛若開口,芷嫣已經答道,“太好了!這位仙君,你能幫我們一個小忙嗎?” 還沒說什么忙呢,那白衣青年卻是一笑,已經問了出來,“帶你們上太庈?” 瀛若與芷嫣俱是一怔,隨后趕緊點頭。 不管他是不是那位救過她的尊神,但看起來挺好說話的樣子,若能解燃眉之急,倒也好。 不料,見她們點頭,白衣青年還未說什么,與他一起的那位褐色袍子的仙者卻立刻出聲道,“太庈山可不是那么好上的,不在熙云上仙邀請之列,就算你們上去,也一樣會被攔下?!?/br> 兩人立刻意識到這人是誤會了,芷嫣忙搖頭,“不是的,我們不是想趁機蒙混,我們原本就是……” “芷嫣……”話未說完,卻被瀛若一攔,她們此次丟失玉圭的事僅限于師姐妹們知道,連師父都瞞著,又豈能隨意告知別人。 畢竟若說出自己的身份,也就離真相大白不遠了。 見她阻攔,芷嫣終于沒再繼續說下去,然而到底還是晚了一步,那人已經猜到了…… 白衣青年微微凝眉,接芷嫣未說完的話道,“你們原就是太庈弟子?” 瀛若心里咯噔一聲,一時不知該不該承認,而芷嫣呢,此刻全聽她的,見她不說話,也閉著嘴不言。 兩人不置可否,事情倒愈發有意思起來。白衣青年看了看身邊人,只見那褐袍子的仙者道,“倒是聽說過太庈山的弟子都是女子,年紀似乎也都并不大?!?/br> 這便是在佐證白衣青年的猜測了——年紀不大的女子們,不正符合兩人的情況? 此時見終是瞞不住了,瀛若只好承認道,“仙君說得不錯,我們……正是從太庈山上下來的,今日原是奉師命下山辦事,沒想到一時耽擱了時間,法力受到限制,無法使用御風術。為了能盡快回去,便想請你幫個忙……” 雖然說得較為籠統,但其實已經是今日的大致經過,現在她將事情告知,但愿這二人能伸手幫一下。 但那兩人很顯然弄錯了重點,只是疑問道,“法力受到限制?” 芷嫣點了點頭,“師父在我們身上下了禁制……” 話不能再多說,說多了恐又要露餡,瀛若趕緊道,“總之我們并非想趁機混上山,千真萬確是太庈弟子?!?/br> 她自覺態度已經十分真誠,現在就看這二人的反應了,這兩人身上的仙氣很正,必定是正路子的仙者。 不過她也做好了準備,若這兩人不肯幫忙……那便真的一步一步爬山去吧! 好在聽了她們后頭的解釋,白衣青年終于不再問,痛快應道,“我可以幫忙?!?/br> 瀛若與芷嫣立刻眼睛一亮,“太好了!” 說完瀛若又趕緊趁熱打鐵,“那我們現在就走吧……” 那白衣青年卻看了看她,凝眉道,“現在?天都黑了……明早吧!” 明早?那豈不是還要在外過一晚? 瀛若與芷嫣已經迫不及待,還想與他再商討一下,那褐色衣袍的人卻攔道,“仙君既已答應幫忙,二位便可安心了,現在畢竟已經天黑,若我等忽然到訪,實在有所失禮,所以,還是明早吧!” 說得倒也是,她們回去后可以立刻鉆回自己的房間,可這兩人,畢竟是賓客…… 瀛若與芷嫣也并非不通情達理之人,見沒有余地,只好應道,“那就有勞兩位了……” 白衣青年倒也不做虛禮,點頭嗯了一聲。 保險起見,瀛若又確認道,“明早卯正,還在此處見,如何?” “卯正?” 褐衣仙者質疑道,“有些太早了吧……” 卻聽白衣青年利落應道,“可以?!?/br> 瀛若露出笑來,跟他再度道謝,“感謝兩位仙君出手相幫,那我們先告辭了……明早見?!?/br> 第8章 頭一回私自在山外逗留,這一夜睡得心驚膽戰,第二日天才蒙蒙亮,瀛若與芷嫣便徹底醒了過來。 兩人稍作梳洗,連早飯也顧不得吃,便去昨夜約定的地方等那白衣青年,此時朝露初生,街道上才要熱鬧起來。 來的有些早,兩人看了好一陣行人街市,方等來昨夜那位白衣青年,而那位褐衣仙者也跟在身旁。 相較于昨夜,日光下兩人的樣貌更加清晰,見那白衣青年閑閑走來,芷嫣有些看直了眼,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角,“三師姐,你昨日不是問天界哪位神仙樣貌很好嗎,我覺得這位就很好啊,我好像還沒見過比他更好看的仙君呢!” 平心而論,這白衣青年的確是很好看,但昨日凌蒼山上遇見的那位,給瀛若的印象卻更深,不過此時瀛若的注意力并不在他的樣貌。 ——隨著他的腳步,那青墨色的玉玦在衣袍間時隱時現,陽光下泛著光澤,比昨夜看得更清楚了。 心事重新泛上來,只是現在回去要緊,沒時間問,還是等回去把玉圭放好之后再同他確認吧。 兩人已經來到了近前,瀛若主動打招呼,“二位仙君早?!?/br> 褐衣仙者似乎是負責應酬得,見狀同她點了點頭,道,“兩位仙子也早,莫不是已經等了很久?” 芷嫣點了點頭,“我們天不亮就起來了?!?/br>